第三十六章

　　李阿姨離開後，盛哲寧就一屁股坐在了李阿姨剛才坐的位置上，目視前方道：「不要誤會，我不是因為你才來酈城的，我是來度假的。」
　　
　　噗！盛總大人，您老知道有個詞叫「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心裡雖然這麼想，但面上夏淺還是點頭哈腰，順著盛哲寧道：「是是是，小城市空氣清新，生活節奏慢，盛總大人難得休假，過來放鬆放鬆也是應該的。那……您老有沒有想好怎麼玩？」
　　
　　不等夏淺把後半句「我給您當導遊」說出口，盛哲寧就突然眼眸閃亮地盯住夏淺，幽幽道：「變臉。」
　　
　　夏淺一愣，微微擰眉。變臉作為川劇中的一種表演特技的確頗受各地遊客喜愛，可是……盛哲寧居然也喜歡看變臉？怎麼感覺怪怪的？
　　
　　念及此，夏淺正想說什麼，手機鈴聲就響了。夏淺拿出來一看，是老媽。接起電話後，夏淺就聽那邊傳來笑吟吟的聲音，顯然老媽心情很好。夏淺當著盛哲寧的面喊了聲「媽」，這才聽老媽怪嗔道：「在哪兒呢？帶樂樂都出去一個多小時了，快回來！給你們做了綠豆糕。」
　　
　　話畢，也不等夏淺再說什麼，老媽就又亟亟掛了電話。聽著嘟嘟的忙音，夏淺心裡直犯嘀咕。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她媽居然會做綠豆糕？且不說綠豆糕做起來麻煩費事，綠豆要一顆顆的剝皮揉搓，頭天晚上綠豆就得浸泡上，所以老媽一直嫌累，從不肯輕易做綠豆糕，今天這是怎麼了？
　　
　　夏淺正納悶，這頭盛哲寧就道：「你媽找你有事？」
　　
　　「嗯，」夏淺點頭，「我是帶著我侄子出來的，我媽讓我們趕緊回去。呃這樣，我晚點再去找你，你住——」不等夏淺把「哪」字說出口，盛哲寧就一口答應道：「好。」
　　
　　霎時，夏淺杏眼圓瞪，詫異非常地盯住盛哲寧。盛哲寧挑眉，「還不走？別讓家裡人等急了。」話畢，夏淺的下巴也直接砸在了地上。
　　
　　——如此體貼、如此懂事、如此溫柔，這這這還是她認識的盛哲寧嗎？你放棄了馬爾地夫蘇梅島千辛萬苦跑到我們這個小城來不就是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嗎？你恨得不就是我陪家裡人過年不陪你嗎？怎麼現在又突然變得這麼懂事了，還讓她趕緊走……
　　
　　夏淺發獃之際，盛哲寧順勢又推了她一把，「走吧。」
　　
　　夏淺眨了眨眼，一邊喚還在玩沙子的樂樂，一邊道：「那我真的走了哈，晚上聯繫你。」
　　
　　「嗯。」
　　
　　「再見。」
　　
　　眼見著夏淺拽著樂樂走遠，站在原地的盛哲寧這才微微眯了眯眼，嘴角，不經意地勾出一絲笑來。變臉大戲，馬上就要開演，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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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樂樂回家後，夏淺一進屋就見大姑孤零零地坐在客廳，其他人卻沒了蹤影。夏淺咦道：「其他人呢？」
　　
　　大姑一邊替孫子擦臉上的汗，一邊笑眯眯道：「你爸出去遛彎了，你表妹妹夫也有點事先走了，你媽嘛，還在廚房忙活呢。」
　　
　　夏淺哦了聲，轉身正說進廚房看看，大姑卻一把拽住她道：「小淺。」
　　
　　見狀，夏淺心裡咯噔一聲響，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有、古、怪。
　　
　　平時這個時候，她爸不是在睡午覺就是在擺弄他的花花草草，很少出門，可今天卻心血來潮去遛什麼彎。表妹妹夫也莫名其妙地都走了，老媽更是躲在廚房不出來，所以……大姑是在爸媽的默許下故意支開所有人，有什麼話要跟她說？
　　
　　果不其然，大姑一開口就道：「小淺，我們娘倆也好久沒聊天了吧？」
　　
　　夏淺聞言心裡又是咯噔一聲響，嘴角眼角都開始難以抑制地抽抽。她大姑是心理輔導員，從小到大，每次大姑有事找她開場白都是這句。而且一旦開場白是這句，那就意味著她要說的這件事鐵定是夏淺不樂意的。
　　
　　夏淺挨著大姑坐下，誇張地擠了兩滴眼淚道：「大姑，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別跟我打預防針，我緊張！」
　　
　　「這孩子，胡說什麼呢！」大姑笑著戳了戳夏淺腦袋，又愛憐地摸了摸她的肩膀，這才道，「我明跟你說了吧，你這次回來你媽要給你介紹個對象，留洋博士，就咱們酈城人。你可不許鬧脾氣不見啊！」
　　
　　夏淺抿唇，不接茬地看著大姑。依照她對大姑多年的了解，大姑絕不可能一來就說明目的，所以後面，百分之兩百還有重磅炸彈在等著她。果不其然，大姑喝了口茶後，又道：「還有件事，咳！這個留洋博士，是你媽在相親網站幫你找的。」
　　
　　聞言，夏淺臉色驟然一黑，拳頭也在不知覺間攥緊。
　　
　　最近忙著汽車團購案的事，還真把這事給忘了！自己在【媒運當頭】網站上的賬戶還沒註銷！就這麼一個多月的工夫居然還真讓他媽鑽到了空子，竟然還相到了什麼留洋博士！
　　
　　「這不胡鬧嘛！」夏淺噌的一下從沙發上跳起來，咬牙道，「我都跟她說了多少遍了，那個相親網站不靠譜不靠譜，讓她早點把密碼告訴我我好註銷賬戶，可她偏不聽，還繼續在上面……哎！大姑你居然還幫著她，你都不知道現在相親網站有多亂，什麼約炮的、騙財騙色的、已婚男出來找刺激的，什麼亂七八糟都有！那個人說他是留洋博士你們就信啊！我還美國總統他小姨妹呢！」
　　
　　「哎，你看你這急性子！」大姑一邊數落著夏淺，一邊又將她重新按在沙發上坐下，這才嘆息道，「這麼多年啦，還是這樣，我話都沒說完你急什麼？」
　　
　　夏淺聞言還想再說什麼，卻被大姑一聲喝住道：「好好待著！聽我說完才准發言！」
　　
　　話畢，見夏淺穩定下來，大姑這才理了理耳邊鬢髮，坐下來，語重心長道：「小淺，你說得對，這年頭啊相親網站上什麼人都有。可是，你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我們單位的小李、小王都是通過相親網站認識了現在的老公，結婚生子的。當初啊，也是我給你媽媽建議，說可以去相親網站碰碰運氣的。
　　
　　「我們老了，周圍的資源也就那麼點，你媽媽上相親網也是用心良苦。可能她的方式方法是有些不對，但她的初衷也是為了你好啊。至於這個留洋博士身份的真實性，你放心，絕對靠譜！我們通過【媒運當頭】的認證系統都核實過了，這小夥子的身份證、畢業證、工作證，甚至單身證明我們都看過了，信息百分之百真實。」
　　
　　「你、你……你說什麼……」夏淺聲音微微顫抖，連帶著，臉色也由黑轉青，「認證系統？」
　　
　　這個認證系統，夏淺是知道的。前段時間她為了註銷【媒運當頭】上的賬戶，沒少上它們的官網。每次夏淺一打開【媒運當頭】的官網，網頁右下方就會彈出一個小窗口，內容正是關於這個認證系統的。
　　
　　【媒運當頭】向會員們承諾，只要升級成白金會員，就可以免費試用認證系統。誠如大姑所言，這個系統可以幫你核實對方的具體身份，確保相親過程中彼此更透明更放心。
　　
　　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白金會員不單單這一個作用！！！它還有一項特權叫免費宣傳！！！簡而言之就是把會員的信息掛到首頁，在手機APP上進行輪番推廣，以此擴大會員的曝光率。想到盛哲寧手機里還有【媒運當頭】的APP，夏淺只覺一陣天暈地旋，如果……真的好死不死她媽幫她升級成了白金會員，又被善妒小氣還記仇的盛哲寧看見了……
　　
　　夏淺深呼口氣，默默掩面，後！果！不！堪！設！想！報著最後一絲希望，夏淺顫巍巍道：「大姑，我媽……沒有幫我升級成白金會員吧？」
　　
　　大姑瞥了眼夏淺，怪嗔道：「當然沒有。」
　　
　　聞言，夏淺深深鬆了口氣，正說喝口水壓壓驚，就聽大姑又道：「你媽對你你又不是不知道，要麼不用，要麼就用最好的。白金會員怎麼配得上咱們小淺？咱們可是鑽石會員！」
　　
　　重磅炸彈第二擊！
　　
　　噗的一下，夏淺把剛喝的水統統都噴了出來。她覺得，自己噴的不是茶水，是血啊！是她活生生被嘔出來的血啊！！誰來告訴她鑽石會員是什麼鬼？鑽石會員都有些什麼功能？！會不會來個強推宣傳什麼的？
　　
　　這頭，大姑見夏淺噴茶，哎呀一下叫出聲，一面給夏淺遞紙巾一面又道：「哎呀你這孩子，怎麼老是咋咋呼呼的！反正你放心，一切事情我和你媽媽都打點好了，你只管安心去相親就好。」
　　
　　夏淺：「……」
　　
　　見夏淺不言語，大姑自以為夏淺已經開始動搖，柔下三分語氣，又道：「小淺，我也是你這麼大過來的，我知道你心裡怎麼想。你啊，覺得我們老太婆迂腐守舊，退休在家沒事，天天就愛瞎操心。可是吧，你有時候也要從你媽媽的角度考慮考慮。酈城不大，轉來轉去就那麼一兩撥人，眼見著別人的孩子都結婚生子了，你媽媽也是凡人，能不眼紅、能不著急嗎？
　　
　　「她吧，也是看著周圍適婚的男孩子越來越少才會亂了方寸，逼婚這個事的確實不對，我替你批評她。可你也要反過來體諒體諒你媽媽，積極相親擴大交際面，這樣才能早日找到如意郎君啊！」
　　
　　夏淺有氣無力地看大姑一眼，心裡思忖這真不愧是做心理輔導的，這先貶後褒、從己到人，大姑是講到入情入理，要不是她自己也是靠耍嘴皮子吃飯的，估計真被忽悠進去了。
　　
　　「好，我怕了你了，」夏淺舉雙手投降，「你先把我媽叫出來，我當著——」
　　
　　不等夏淺把話說完，倆姑侄就聽廚房傳來一陣鈴聲，老媽接起電話隱隱約約說了兩句後，就出了廚房。夏淺定眼一看，只見老媽滿臉歡喜，左手端著新鮮出爐的綠豆糕，右手則是剛切好的蘋果瓣。
　　
　　喲，這陣勢～總不能是迎接她和樂樂的吧？
　　
　　聞到綠豆糕的香味，本已在打瞌睡的樂樂一個翻身跳起來，嚷嚷著就要拿綠豆糕。大姑拍了拍樂樂的爪子，哄道：「樂樂聽話，這是給客人吃的，待會兒外婆帶你出去買豆餅吃好不好呀？」
　　
　　聽了這話，夏淺已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冷冷笑道：「客人？什麼客人呀這麼精貴？還勞老秦同志你親自動手做綠豆糕。」
　　
　　「別瞎說！」老媽擦了擦手，脫掉身上的圍裙道，「那個……別人已經在樓下了。閨女，你也快準備準備，哎喲，瞧你這頭髮亂的，快點！這人馬上就上來了！再換身衣服？換那套新買的紅大衣？」
　　
　　夏淺強忍住發飆的衝動，扭頭看向大姑，咬牙切齒道：「媽，大姑，這什麼意思啊？」
　　
　　大姑和老媽對看眼，一番眼神交流，大姑這才將拳頭放在嘴邊咳了咳，輕聲道：「小淺，你剛才不是答應大姑了嗎？願意和對方見面，所以這……所謂改日不如撞日，就今天！現在！你就見見哈！待會兒見了面啊，和別人好好聊，別發火別玩手機，聽話，啊！」
　　
　　重磅炸彈第三擊！
　　
　　夏淺忍了忍，再忍了忍，最終還是忍無可忍！聽話你妹啊！改日不如撞日個腚啊！這分明就是他媽設好的一個圈套，故意先斬後奏，自己從頭到尾都是她擺布的棋子，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
　　
　　夏淺手一甩，道：「這個親，我沒法相。」
　　
　　老媽和大姑面面相覷，大姑跺腳道：「哎呀你這孩子！怎麼跟你說了那麼多都聽不進去呢？別人這個——」
　　
　　夏淺截住大姑的話頭，斬釘截鐵道：「我有男朋友了。」
　　
　　老媽聞言先是震驚，繼而懷疑，最後呵的一笑笑出聲，鄙夷道：「就是上次你腿拐著了送你回家那個？」
　　
　　夏淺拍掌：「您還真別說，就是他！」
　　
　　老媽切了聲，一副「我腦子進水了才信你」的表情。夏淺咬牙：「我說的是真的，反正不論如何，今天這個親我不能相！」說罷，夏淺拎起沙發上的外套就往外走，大姑和老媽見狀大驚，亟亟追在後面。夏淺一面跟兩個老太太糾纏，一面開門，門剛打開，就見一個男人站在外面，右手微微抬起，一副正準備敲門的樣子。
　　
　　見狀，門裡門外俱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