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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次振翅(逼崽子)

所屬書籍: 狙擊蝴蝶

中午, 岑父回了趟家,他以前午飯都在公司吃,但這幾天家裡事多, 老婆住院,女兒又一個人悶著,所以他每天中午都會先去瞧瞧妻子,再回來陪陪女兒, 生怕娘倆難受。

今天一見李霧來了家裡,他倍感驚喜,直跟這小子勾肩搭背, 還怨他高考結束也不過來親自報喜。

李霧只能連連跟他致歉。

湯姨燒了一桌菜, 岑矜破天荒地沒在床上進餐,而是坐著輪椅出來加入大家。

岑父本還有些訝異, 但見女兒今天眉間陰霾淡了些,心情有所舒朗,也安心幾分。剛要給岑矜舀湯,桌對面的李霧已捧過她面前小碗,盛了整碗排骨湯,他還仔細甄選,確保都是最綿爛方便的肋排,才將碗放回去。

岑矜捏起手邊湯匙,動作自然地喝起來。

岑父愣了下, 嘆道:「小霧這麼會照顧人的呀!」

李霧汗顏, 伸手說:「叔叔我也給你盛一碗吧。」

岑父直說不用, 還夾了一大筷子菜到他飯碗里:「你也多吃點, 還這麼瘦,你姐姐沒養好你啊。」

岑矜微噎, 慢條斯理嚼完嘴裡的肉:「你該看看他以前什麼樣,再說我有沒有養好他。」

岑父笑:「以前能什麼樣,不就是從小帥哥變大帥哥了?」

「天。」別給他貼金了行嗎,岑矜服了自己老爸,繼續挑米飯含進嘴裡。

李霧被誇得赧起來,偷掃她一眼,也作不在意狀吃自己的。

岑矜關心起媽媽狀況:「我媽怎麼樣了?」

岑父說:「醫生說起碼要掛滿一周水。」

岑矜問:「還是二姨照顧她呢?」

岑父頷首:「是啊,你媽挺好的,能吃能喝,就還是咳。你別操心她了,自己養好身體最重要,她這不還有我嗎?」

「唉――」提起這茬岑矜就黯然神傷:「好想去上班,在家都無聊死了。」

岑父勸:「你就當放個長假了,」轉而去看悶頭扒飯的李霧:「你看小霧不也來陪你了嘛。」

岑矜淡聲:「我又沒要他來陪。」

岑父不解:「你不整天喊著一個人在家難受嘛,現在多個人了怎麼還擺起臉色來了。」

他又笑眯眯看向李霧:「小霧你這段時間還住矜矜那邊嗎?」

李霧略怔,在想岑矜父母是不是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搬出去的事。

桌肚裡,他鞋尖突地被踢蹭一下。

李霧耳廓微紅,瞥了眼岑矜,女人不動聲色咬著一塊藕苗,餘光的邊邊角都沒往他這邊飄一下。

他心照不宣地當起圓謊幫凶:「嗯。」

岑父熱情相邀:「你最近志願報過了肯定也不忙了吧,要不先住到御墅這邊來過暑假唄,順便陪陪你矜矜姐姐,反正我們這兒也有電視有電腦的,你也不會無聊。」

李霧不假思索同意:「好。」

這次不是踢了,是撞。

兇巴巴的,警戒意味鮮明。

李霧急眨下眼,默默將左腿後曲,不再呈九十度角擺放,提前規避岑矜更多的暗中襲擊。這姐姐怎麼回事,壞了一條腿還這麼倨狂。

岑父順勢跟他聊起志願的事:「聽你姐說你報了F大?」

李霧點點頭:「嗯。」

岑父問:「專業呢。」

岑矜本來在喝湯,聽見老爸問這個,手上動作也跟著停下了,安靜而專註地等待少年回答。

李霧說:「物理。」

岑矜心口一堵,把湯勺擱回碗底。

岑父好奇:「學物理該去北京啊,科大也好啊。」

李霧不敢留意岑矜的反應,勉力平靜道:「F大給了十萬獎金,學雜費全免,而且承諾保研。有導師聯繫過我,我也跟他說了自己希望的科研方向。反正先念著,大四如果可以直博那更好了。我不想也不會再給岑矜姐姐增加任何經濟負擔了。」

提及岑矜,他才順理成章瞄了眼她。女人面無波瀾,還是吃自己的。

岑父點頭表示理解:「唉,你一直是個成熟懂事的小孩,這麼選肯定是想清楚了的。就是直博會不會壓力太大了啊,這算把後路封死了吧。」

李霧靜了一秒,沉聲道:「選了就去面對。喜歡的我都不想放手,所以會加倍努力。」

岑矜咬住筷子尖,細眉也擰緊了。

他藉機膽大妄言,不確定她會不會再來一腳,李霧忙低眉瞟桌下,將右腿也暗暗縮回。

岑矜注意到他小動作,往後靠了一靠,好整以暇盯住他。等一抬頭,四目相對,李霧被她的視線當場緝拿,他匆忙閃開了眼,繼續埋頭吃飯,又浮出笑渦。

而岑父還在一無所知地點頭贊同,又鼓勵起來:「這個是的,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小霧啊,叔叔看好你。」

下午,岑矜待床內玩手游,李霧也辦好自己的禁衛軍角色,穩護其左右,不過這次他拿了本書在手裡,也是岑矜早上看的那本。

連勝三局後,岑矜心滿意足地放下手機,打算小憩一會。

她枕那活動了下脖頸,偏頭看向李霧:「我要午休了,你也去自己房間睡會吧。」

李霧掀眼:「我不困,」想了想,又補充:「我不會吵到你的。」

岑矜將毯子往自己腹部攏了攏:「有人在旁邊我睡不著。」

李霧稍有怔忪,遲疑問:「你……之前不跟你丈夫睡一起嗎?」

「……」岑矜直接揪起床頭的毛絨兔扔過去。煩死個人了,她怎麼就成了半個廢人,只能藉助外物來軟綿綿地威嚇。

李霧單手接住,暗自慶幸還好書提前來了自己手裡。他垂眼看這隻被當成武器的無辜小兔子,撫了下它腦袋,把它揣進懷裡。

可能他順手的動作太過可愛純真孩子氣了,岑矜積起的怨氣又一下子煙消雲散,不再跟這位24小時煩人精陪護過多計較,閉上眼吩咐:「把房門關上。」

李霧:「啊?」

岑矜在黑暗中說:「開著門我是真睡不著。」

「哦。」李霧起身關門,又看了看窗:「窗帘要拉嗎?」

岑矜半眯開眼:「要。」

李霧又去攏起窗帘。

簾帷的遮光效果極佳,刺啦一下――整個卧室一秒從白晝快進到黑夜。

在晦昧中僵立了幾秒,李霧覺得不太對勁,又抬手將窗帘格出一道縫,讓明凈的日光透進來一些。

他心定幾分,回頭看岑矜,發現她平躺在那,兩手覆肚,雙目微闔,就像個睡美人,但這個睡美人直挺挺的,看起來略顯吃力。

他叫她:「姐姐。」

「嗯?」岑矜皺了下眉,沒睜眼。

「你不能翻身嗎?」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她不敢,已經這樣躺屍十多天。

李霧看了眼她傷肢:「我可以幫你。」

「不用。」

「嗯。」他往回走。

岑矜無可奈何掀開眼皮,一攬手:「算了,還是來翻一下吧,我想右側卧。」

李霧又掉頭,繞回床那邊。

兩米的大床,為了方便上下床,女人又睡得很靠邊,他不得不一隻腿屈膝上前助力。他動作幅度遠超預想,岑矜面孔陰森:「你幹什麼,還爬到床上來了?」「……」李霧退也不是,動也不是,只好停那解釋:「床太大了,我不上來碰不到你。」

光這一天,他說過多少次這種曖昧不清的話了,岑矜腦袋烘一下,驅趕:「下去,我不翻了。」

平癱著也挺好,習慣了也就麻木了。岑矜萬分憋屈地別開眼,如是安慰自己。

下一刻,身側床褥塌陷,男生直接伏上前來,一手護腹,一手推背,不做遲疑地將她側了過去。

他動作小心但疾,岑矜根本沒反應過來,驚惶得溢出唔聲。這一聲有些微失控,聽起來嬌弱無比,岑矜頓時臊得滿臉酡紅,幸好這會背對著李霧,不然被他發覺還不如當場去世算了。岑矜掐住枕頭角,感覺自己的尊嚴已被這個逼崽子恣意捏爆。接下來,她半個字都不想再搭理他。

李霧吁了口氣,退回床下,趿好拖鞋。

冷氣似乎完全不管用,他背脊後知後覺地出了層細汗,喉嚨也有點干緊。他胸腔起伏一下,看向岑矜後腦勺,問:「沒碰到你左腿吧?」

岑矜輕飄飄「嗯」一聲。

李霧目光停在她薄瘦的肩胛處,嗯……怎麼比剛才平躺時還要僵?

他擔心她疼了也往肚裡咽,再次確認:「真沒碰到?」

「你復讀機啊,沒碰到就是沒碰到!」她突然炸聲:「住嘴吧,我要睡覺了!」

李霧被嚇到訥住:「哦……」

少年重新回到自己椅子上,好巧不巧的,快讓岑矜在腦內自縊而死的翻身大無語事件的最終結果,居然是面朝著李霧所坐的位置。

他正坐著,她側躺著,兩人面面相覷幾秒,岑矜嗟嘆自己考慮不周,合上眼裝死。

李霧勾了下唇,低頭閱書,生怕紙張聲響大,吵著她,他將這兩頁足足看了二十遍,快能背下來了。

室內光線偏暗,李霧颳了下眼皮,從書里揚起臉來。

女人似乎已經入眠,小半張臉陷進了軟枕內,她兩扇睫毛熨帖地籠在眼下,氣息勻穩,微張的唇淡紅飽滿。

還說有人在旁邊睡不著。不也睡得很香。

李霧靜悄悄望著她,目光漸漸肆無忌憚,忽而又笑了,鼻息微促一下。

下一秒,女人遽得張開雙眼。

李霧當即坑下腦袋,手忙腳亂翻起書來,心亂得不行。

「看什麼呢。」她聲音幽涼。

李霧抬眸,大眼睛黑亮亮:「看書。」他不自然地撓了下後頸,看眼封皮,一本正經:「《麥克白》,莎翁作品。」

岑矜也鼻子出氣,重新閉上眼睛。

李霧心有餘悸,極輕地吐息,逼迫自己專註於手裡的書,不要再胡思亂想。

突地,少年目光一頓,指端停留在書中一段台詞上――

「從這一刻起,我要把你的愛情看作同樣靠不住的東西。你不敢讓你在行為和勇氣上跟你的慾望一致嗎?你寧願像一頭畏首畏尾的貓兒,不惜讓你在自己的眼中成為一個懦夫,讓「我不敢」永遠跟隨在「我想要」的後面嗎?」

李霧如被擊中,逐漸曲起了拳。

他再次望向床上那張恬靜的,月光一樣皎潔的臉,深吸一氣,試探叫:「姐姐。」

岑矜沒睜眼,但眉間明顯煩厭地起皺:「嗯?」

「我是在看你,」坦白讓少年的心跳得飛快,他面頰滾燙,語氣認真至極:「你好漂亮。」

空氣在幾秒靜謐間微微升溫,岑矜逃似的翻了回去,回歸平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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