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機械之心（八）

第118章 機械之心（八）
看見青年居然主動往自家指揮官身邊靠近一步，在場包括傳令官在內的三名N1型人形機械馬上把心吊得老高, 甚至忍不住動了動他們原本靜靜垂放著的手指。
而下一秒, 所見到的場面則更讓這三名機械生物大驚失色，雖然沒有表現在臉上, 可他們都反射性僵住了全身。
一把漆黑的刀刃被其主人放到了青年的脖頸旁, 這把刀刃造型意外地有點近似於唐刀，漆黑的刃身有著冷兵器慣有的冰冷質感。
這把刀刃並非尋常之物, 這一點從其身上散發出的魔法能量就能得知。
「滿月祭，不宜見血。」用冷淡聲音面無表情地說出這句話，諾亞把漆黑刀刃從青年的脖頸旁邊移開, 將這把冰冷武器收回到了空間里。
從剛才開始僵住身體的三個人形機械這時終於稍微能夠動彈, 他們莫名感覺鬆了一口氣, 此時禁不住連聲附和道：「對啊對啊……這麼重要的祭典, 近期都不宜見血, 不然不吉利的。」
滿月祭是個什麼東西……三個人形機械生物先附和完再暗暗檢索自己的資料庫, 把與『滿月祭』相關的信息都翻出來迅速過了一遍。
人類一年一度的重要慶典，是代表迎接新的一年，人類會向諸神祈福禱告以求得好兆頭之類什麼的, 簡單說就是求個心理安慰。
一般在滿月祭舉行的月份里，人類都是會停戰止戈，盡量營造和諧環境來進行祭典。
算算時間，滿月祭就是在五天後了。
剛才從精靈族領地那邊退兵回來，在場的三名人形機械現在還是臉不紅心不跳地應和自家指揮官的話，雖然他們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要這麼做。
「那……我們是先把人關起來？」塞奇剛對眼前的冰冷身影問出這句話, 他緊接著就補上一句：「過這麼多年，地底牢房應該……肯定都不能用了，要麼我們就把人關在皇宮裡吧。關在眼皮子底下更不容易讓人逃跑，指揮官您覺得怎麼樣？」
「就算牢房能用，以人類的體質如果待在那種地方也會有生病的可能，嚴重點虛弱死在裡邊也不是不可能的。為了滿月祭，城中要避免出現傷亡，所以屬下也贊同塞奇的提議。」安斯艾爾面不改色地說完這段話，他覺得自己這話說得非常合情合理，他把自己都給說服了。
表情肅穆的傳令官先看了看兩名同伴，再順著極迅速地瞥看一眼近處的人類青年，他開口道：「皇宮裡空著的宮殿還很多，把人關在眼皮子底下也確實更加保險，關在地牢里存有被其他生命體暗中營救的可能，因此屬下附議塞奇卿的提案。」
三方共同提議，掌握著決策權的最終造物此時只輕抬了下眼皮，無情緒的淡金瞳眸映照在場眾人的身影，仍舊是面無表情道：「這種事情不需要過問我。」
那潛台詞就是同意了，塞奇把握住這一點，等那道冰冷身影離開以後，他就和旁邊兩位同僚商量了起來。
在皇宮地圖上挑了又挑，把種種因素都考慮上了的三個人形機械生物最終還是用上了最簡單粗暴的選擇標準……
他們給青年選了皇宮裡規模最大的一座宮殿。
「你以後就住呃……就被關在這裡了，活動範圍的話，在有守衛跟隨的情況下，皇宮你可以隨便走。」塞奇把青年領到剛整理好何處基礎布置的宮殿，連同之前跟著軍隊來到王城的十幾隻舊型號機械生物也一併領了過來。
留下一批N2型號的機械生物作為宮殿守衛，塞奇在離開前對青年正色道：「不要試圖逃跑，不然後果很嚴重。」
「是什麼後果？」前者話音剛落，顧淮就追著問了一句。
「……」塞奇被青年這猝不及防的問題給問啞了一下，過一會，他匆匆回答道：「後果就是你會被抓回來繼續關著，而且到時候守衛會再加重幾倍。」
「嗯。」顧淮向對方點了點頭，臉上沒有正常人被關押時該有的擔憂不安或是怒氣，眼梢甚至流露出一絲笑意。
「嘟、嘟……」聽著兩人對話，在青年身邊的R-03機器人在兩人對話期間就把青年抱到了自己的手臂上，然後它亮著天藍色光的電子眼睛靜靜注視在前邊的人形機械身上。
這是新型號的機器人，是它們的同類，也是毀滅人類的屠戮者。但此時在這名N1型機器人身上，它們暫時沒有檢測到有對青年的敵意。
宮殿的布置很舒適，一張大床特別舒服，顧淮現在就正躺在上邊，和自家系統進行著對話。
「滿月祭不宜見血，正常來說，諾亞會考慮這個？」滾動一圈，顧淮幾乎用綢被把自己裹成了個蠶寶寶，他與自家系統探討著這個問題。
從青年口中聽見自己的名字，系統不免默聲一刻，隨後它回應道：「不會。」
假如真考慮這個，對方之前就不會派手下出兵精靈族了。
「嗯。」顧·蠶寶寶·淮略微眯起了自己的眼睛，繼而把身體蜷縮起些許，「所以他只是在找理由不殺我。」
在略略蜷縮身體的姿勢下，顧淮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頸側。
當時如果是有心要將他斬首，哪怕只有一絲念頭，對方都不會把刀刃這麼輕巧放在他的脖頸旁邊，應該在他意識到之前，他就已經被對方砍下頭顱了。
而對方做出這番動作，看起來更像是為了做做樣子給其他人看。
「……阿淮還是小心一些。」猶豫許久，系統雖然沒有否定青年的說法，卻是說出這句話。
這個世界的『諾亞』不認得青年，這很明顯是敵人所做的干擾，而敵人的干擾會有多深的影響、把『諾亞』改變到何種程度……等等的這些問題，系統都不能確定。
「你要我小心你？」顧淮反問。
系統：「……」
裹著觸感細滑的綢被，顧淮蹭了蹭枕頭，然後微彎眼梢，「沒事的，他不認得我，不代表不會喜歡我。」
就算對方對他一點記憶甚至一點熟悉感覺都沒有，單從對方沒能狠下心把他斬首這點，顧淮就能對自己的想法有足夠信心了。
「換個方向想，說不定這個世界的啾啾會特別可愛，不用擔心我。」說著，顧淮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輕巧地安撫自家系統。
看見於青年眼梢的淡淡笑意，系統不由自主默認了對方的說法，低應了一聲。
把青年領到宮殿去以後，塞奇再回到了原先他晉見自家指揮官的地方，他還有事情需要報告，需要領受相應的處罰。
「屬下沒有完成您這次賦予的任務，願意領受任何處罰，請您下達命令。」塞奇半跪於前方的冰冷身影面前，低垂著頭顱。
雖然是做了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將青年從戰場上帶回王城這件事優先於摧毀精靈族的生命之樹，但所執行的任務就是失敗了沒有錯，塞奇不會否認這一點。
由機械生物所組成的軍隊，紀律比之正常生命體的軍隊只會更嚴苛數倍，任務失敗，那就需要承擔相應的後果，無論失敗的理由是什麼。
被上方冰冷視線掃過，塞奇把頭愈加垂下一些，就在旁邊的傳令官想要開口為對方儘可能減輕些處罰的時候，他們聽見一道冷淡聲音響起，「剝奪五個月的能源供給。」
……哈？
塞奇和傳令官的表情雙雙變得有些微妙，這是他們聽錯了，還是對方說錯了？
「指揮官，您是說五個月……不是五十個月？」塞奇不禁多問了一句，但就算是五十個月，對他也還是不痛不癢啊。
他們這些N型機器人的能源核心又不是普通的魔石，只正常活動而不進行劇烈戰鬥的話，基本沒有需要補給能源的時候。特別N1型號的機器人，要像他之前那樣亂砸禁咒才會消耗得快一些。
等再感受到那道熟悉的冰冷視線，塞奇迅速改口道：「是的，屬下明白了，五個月。」
領完這輕得不可思議的處罰，塞奇從半跪姿勢站起來，先和旁邊的傳令官對視一眼，然後才小心翼翼地探問：「屬下把那名人類關在了占星台斜對面的那座宮殿里，那座宮殿長久沒人居住，把人關進去前，屬下先讓人把裡邊的布置都換新了，不過目前還是比較簡陋……考慮到不應該虐待俘虜這一點，屬下覺得是不是乾脆把裡邊布置弄好些？」
「我已經說過，這種事情不需要過問我。」諾亞輕耷下眼皮，過一會，他冷淡聲道：「寶庫里那麼多東西還不夠你布置那座宮殿嗎。」
什麼，可以讓他動用寶庫里的東西去布置？捕捉到自家指揮官話語中的這個潛在信息，塞奇不管三七二十一，決定先把話應下再說：「夠、夠……這當然夠了。」
連著點了好幾下頭，塞奇興沖沖帶著這份許可前往皇宮裡的寶庫，寶庫裡邊堆著人類種族的所有財寶，當然還有他們從其他種族那裡搶奪回來的戰利品。
怎麼布置好呢……虐待俘虜是令人不恥的事情，再說滿月祭，這個節日比較隆重，他們應該要把宮殿什麼的布置得更精巧一些。
一天很快由晝入夜，今天的折騰事比較多，顧淮躺在床上其實很快就入睡了。
宮殿里的一扇窗戶是敞開著的狀態，靜謐清冷的月華傾瀉灑入，這座被機械生物佔據的王城在夜間也是顯得頗為寧靜。
青年在熟睡，其周圍守著十幾隻舊型號的機械生物，而宮殿周圍守著一批同樣並不具人形態的N2型機器人。
與其說是看守，守在這座宮殿周圍的N2型機器人莫名地更像在進行保護守衛，它們時不時把視線往宮殿內移去，像是想要瞄看什麼事物。
而在這寧靜夜間，這座被重重守衛著的宮殿里無聲無息多出了一道身影。
潛入者的能力太過強大，守衛在外的N2型機器人絲毫無法察覺，而守衛在里的舊型號機器人則被對方動用能力暫時干擾了能源系統。
淡金色瞳眸清晰映著床上青年的身影，這雙眼睛的主人冰冷俊美的面容上仍是面無表情，保持著這種冷淡神態，諾亞靠近到床沿。
為什麼他沒有把對方斬首，困惑於這個問題，諾亞輕耷下眼皮，伸手觸碰到正沉沉睡著的青年的脖頸。
淡青色血管有脈搏跳動，很平穩，不過說到底，這樣的鮮活生命是非常脆弱的。所有的生命體都一樣脆弱不堪，只要他……
「唔，啾……」恰巧這時，青年發出了低不可聞的夢囈聲，並且還翻了個身，伸手抓住了他能碰到的東西。
衣物被青年抓住，加之聽見青年所模糊發出的低低夢囈，冰冷的人形兵器在這時微僵了下身體。
沒有推開青年的手，自己也沒有動，在天亮之前，忘了自己其實是想來做什麼的人形兵器默不作聲地由著處於睡夢狀態的青年將他抓住。
直到青年有要醒來的跡象時，諾亞才面無表情地迅速離開了這座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