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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六:髮釵 夕陽

所屬書籍: 古董雜貨店1

姬泱

白月輕柔而仔細地把這支釵包好。她確實有些不捨得,不自覺地多用了兩張上好的綿紙。這樣精緻的釵現代的工藝已經是不可能製作了。

她抬頭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女,還是那樣微微地一笑,輕輕把釵放在她手中"好了。請慢走,歡迎下次光臨。"看著她如此的笑容,少女有一絲羞赧"它在你頭上好看多了。你本可以賣其它的給我。"少女對從她頭上拔下這支釵感到很不好意思。

白月搖搖頭,她的聲音有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再好的東西也需要等待它的有緣人。我們做的是只是牽線的工作,無論在哪它都會回到你身邊。"

少女在那一瞬間,覺得這家店和眼前的素衣女子跟自己手中這支釵一樣神秘。

我的父親想買一根古董簪子,他需要專家為這個簪子鑒定價值,在這個過程中,我遇見了幾乎可以改變我生命的兩個人,楓迦和楚空。但是當所有的事情都發生了以後,我的生活依然和原來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我記住了一個故事,一個離開我很近,卻又很遙遠的故事。

我安靜地聽著,他的聲音不高,甚至有些纖弱,有些低沉。

公主夕陽出生在一個落雪的黃昏,當侍女把她的父親,大鄭王朝的端王殿下從醉夢鄉中喚起的時候,公主尊貴的父親才從美人酥軟的身上回過神,並且記起了自己有一個庶妃今天在生孩子,好像已經生了一天一夜。

不過這些都是在酒醒之後才想起來的。

由於有些難產,過於長的時間消磨了端王本來就不持久的耐心,當他聽到侍女柔美的聲音說著,恭喜王爺喜得千金的時候,昏沉的腦袋不比外面厚重的夜雪輕快多少。他聽見老女僕用不討人歡喜的聲音說著請王爺賞名,隨口答了一個詞,行了,就叫夕陽好了。女孩的名字就這樣由她的父親定下來,她無所謂喜歡與否,不過倒也像感覺到似的,哭了出來。而她的母親,那個秀美虛弱的女人有些欣慰地閉上了眼睛。

他們誰也沒有在意,其實那天的黃昏沒有夕陽。

夕陽這個時候不能稱為公主,現在的她不過是軒轅王族一個親王的女兒,但是人的命運很多時候就這樣充滿了變數。大家都認為夕陽以後要像端王殿下數不清的庶出女孩兒那樣,寂寞而富足地過完一生,而鄭的天子則完全改變了這些。鄭王朝的王下了一道旨意,收養夕陽和其他幾個宗室的女孩,讓她們作為公主一樣生活,也給予她們公主的尊貴和頭銜。

這是家族的榮耀,端王聽了很高興,於是對自己親生的女兒,一個新進受封的公主重愛起來。在夕陽進宮前的三個月中,她享受到了最好的絲綢和最豐厚的乳汁。

只不過有些遺憾的是,這一切,她都不復記憶。

對面的男人說到這裡的時候,停了下來,眼光有些迷離,我拿起放在咖啡旁邊的牛奶給他的杯子里倒了一點,然後問他,"怎麼停下來了?然後呢,公主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嗎?"他笑了一下,溫和的表情一如既往。

"看怎麼說了,說起不愁吃穿,那麼公主的日子真的不錯,……"

"哈哈——"我笑了幾聲。

"楓迦,你怎麼也學了一些悲秋傷月的情緒,世界上的人沒有吃喝的有的是,公主已經算不錯了。"

當我說完我自己的觀點,如果楓迦不同的話,他總是會笑,然後像撫摸寵物一樣安撫我的頭髮,不過今天的他有些反常,他只是拿起自己的杯子喝著冷掉的咖啡。

"夕陽,那個故事中的公主和你有著同樣的名字。"

我笑,"嗯,果真好難得呢。"

"咖啡冷了,我送你回家吧,這個故事明天再繼續。"

他說完,站了起來,拿起我搭在椅背上的衣服為我穿好,然後拉起我的手向門口走去。

和他交往一年,每當他這樣說的時候,總是有些很重的負面情緒,我有的時候理解,有的時候並不理解,不過我卻從來不多說什麼。我不想知道過多的東西,我也不想讓自己難受。

何況今天的我,感覺有些不同。

夜晚的時候,天空清朗,淡薄的雲掛在天際彷彿抹在暗黑色絨布的水彩。我打開了窗帘,外面的月光傾灑滿地。

想著今天楓迦的故事,想著這個活在他故事中和我擁有同樣名字的女孩。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有了一些哀傷的情緒。

多麼奇怪呀,公主夕陽,念著這個名字的時候,我想流淚。

王子彌江是鄭朝王后的嫡長子,自他出生,鄭王就祭祀太廟,宣告天下,彌江就是鄭朝數百年基業和天下萬民的儲君。

如此隆重,如此華麗的少年,天下除了君父外都要跪拜他的,可是誰也不知道,在他的心中,一樣有荒草,一樣有孤寂。同樣少年花一般的年紀,庶出的兄弟都在假山後面玩耍,他卻在酷暑午後捧著政要一點一點地讀。很多時候,他會從厚重的書本中抬起稚嫩眼睛看著窗外燦爛的陽光,那個時候,他也會呈現一絲的迷茫。

"小哥哥,你是誰?"

女孩稚嫩柔軟的聲音突然傳進彌江的耳中,在沉寂的太子東宮中仿若天籟。彌江看見在垂花門前站立的女孩,烏黑的頭髮,雪白的皮膚,還有如太液池幽深的池水一樣的眼睛,這些都配合著夏日的陽光,強烈無比地刺入彌江的眼中。

"小哥哥,你是誰?我走迷了,你能告訴我回去的路嗎?"

王子彌江伸出手,輕撫著女孩的發頂,他第一次和一個女孩子是如此的接近。女孩抬起眼睛看著他,幽深的眼中沒有情緒的變化。

你是誰呢?

"那,你是誰呢?"

任何時候,王子彌江都不會放棄主控的權力。

"我是公主夕陽,我的名字是夕陽。"

如此得親近,女孩身上特有的幽香如輕煙般飄在彌江的周圍,這個一向以控制力自傲的王子,第一次被迷惑了。

故事講到這裡,楓迦又停了下來,他的手中拿著那根黃金釵,滿滿地轉著。

"夕陽,你不喜歡留長發嗎?"

"喜歡,怎麼不喜歡。只是這些年過度修飾我的頭髮,它們滿身傷痕,同時也很疲勞了。於是我剪斷了它們,讓它們休息。"

我雙手支撐著臉,直直地看著楓迦,慢慢地說著什麼。

"夕陽,還記得我們是怎麼見面的嗎?就是因為這支釵。"

他說的一點都不錯,就是因為楓迦手中的黃金丹鳳簪。純正黃金,打磨得精緻亞光表面,那隻鳳的造型如戰國時代古墓圖畫般的古樸,可是鳳嘴銜著一顆如同經過數學計算後切割的藍寶石,讓這根釵在簡單華麗之外顯出幾分詭譎。

如果不是這顆藍寶石,我的父親不會猶豫不決的。

我笑著從他的手中接過這根簪,學著他的樣子慢慢地轉著。

"楓迦,你說,在你研究的那個年代,有這樣的技術嗎?如此精確的切割可以讓一顆帶著萎黃色的鑽石成為稀世珍品,而這樣的技術竟然屬於一個神秘的王朝。楓迦,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那個不存在於二十五史中的鄭,我也不相信這顆寶石屬於那個年代,你弄錯了。"

而你的父親,他猶豫了,說明在某種程度上,他相信了。

楓迦看著我,有些淡淡的無奈。

"夕陽,為什麼你不相信呢?那是一個神秘的時代,也許有些東西會成為過去,可是那些人也許會依然生存在這個世界上,……夕陽,你相信來世嗎?"

我笑了,沒有回答。

太子彌江很喜歡和夕陽在一起。東宮的奴僕們經常可以看到公主夕陽乖巧的爬在彌江的懷中,而太子用他纖細尊貴的手指為夕陽梳理著如水般傾瀉的黑髮。

真是兄妹情深呢。

他們總是這樣感慨。

外表華麗的大鄭宮中隱藏著都是冷酷和血腥,而王朝未來的天子竟然能如此的溫情,這讓這些看多了世事的老奴生出一種敬重和溫馨的感覺。

"小哥哥,你知道我的家在哪裡嗎?我好像很久沒有回去了。"

夕陽看著被陽光照得有些透明的手指,看著外面銀雪覆蓋的天地,眯著眼睛問彌江,而彌江放下手中的政要,在夕陽光潔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笑著說,"就在這裡呀,你的家在這裡。還有,不要叫我小哥哥,叫我的名字,我是彌江。"

楓迦這次講的故事更少,在他喝水的時候我問他,他們可以算是早戀嗎?王宮中真的有如此純真的情感嗎?

還有,他們和那個黃金簪子有什麼關係嗎?

"夕陽,你總是這樣,耐心一些,這個故事還很長,它不過剛剛開始而已。"

我趴在他對面的桌子上,繼續聽著,也繼續想著。

這根簪子本是父親要買的,可是就是由於它的寶石切割技術過於完美而他產生了懷疑,於是他讓我向一個古物鑒定專家楚空詢問,就是那一天,我遇見了楓迦。

楚空曾經是父親最好的朋友,二十多年前他們都在倫敦上大學,不過後來的很多年楚空失蹤了,除了他之外別人都不知道他那些年的去向。一年前,楚空重新回到中國這片土地,並且成為了遠東大學的歷史系主任,專門負責鄭朝歷史的研究。父親說過他的研究是冒險而不合時宜的,在父親眼中,或者說,在除了楚空之外所有人的眼中,鄭朝不過是一個無聊的人自己幻想寫出來的東西,它並不存在。但是,作為楚氏礦業的唯一繼承人,楚空不但得到了他想要的職位,也得到了近億元的研究經費。父親現在和他的關係並不如他們回憶中的那樣密切,不過既然共同走過青蔥歲月中最美好的時光,那些帶了灰塵的時間還是無法消除那些友誼。這次就是,當他們一個電話彼此聯繫上的時候感覺還是很親切,而這次父親打電話卻是有事相求。

我拿了父親給我的盒子裝了那根簪子來到他的辦公室中,眼前除了只見過一面的楚空,還有一個年輕人。楚空坐在他的辦公桌前面,雙手交握,乾淨而清瘦的手顯得骨節分明,腕上簡潔的百達菲利亞光白金錶則顯示一種暗隱的奢華。他上身穿了白襯衣沒有打領帶,領子那裡解開兩粒扣子,有些慵懶的感覺。有的時候我不禁感嘆,他和父親都是五十多歲的人了,父親已經開始有些兩鬢微白,而對於楚空來說,時間對他並不殘酷。

"夕陽,這是我的學生李楓迦。他看著那個年輕人說,他曾經對古物鑒定產生過濃厚的興趣,相信他可以為你提供一些你需要的東西。楓迦,她就是夕陽。"那個年輕人轉過頭來沖著我笑了一下,很溫和的一個人。

鄭的薰王后是一個高貴的人,罕見的外姓王族出身讓她擁有了比別人更多的東西。鄭王愛她,因為薰王后是用一種很單純的感情來愛她的丈夫和兒子。

她希望他們快樂。

端王雖然品行不端,酒色過度,可他依然權傾朝野,為了鄭,她建議她的丈夫收養宗室的女孩,這樣可以籠絡王親,也可以緩和矛盾。鄭王顯然很喜歡這個建議,十年來,他不斷剝弱那些絆腳石,直到有一天,御書房的王接到了一個消息,端王辭世,那段不見血的戰爭才如鄭王的很多往事一般,放入了他的記憶中。

然後呢,外藩是另外一個威脅,就讓端王的女兒去和親吧。

想到這裡,突然一陣強烈的咳嗽讓他不能剋制,然後感覺嗓子甜膩,拿起絹帕輕輕抹了嘴角,一片殷紅。

鄭王就在這樣的時候撒手歸西了,年僅十四歲的太子彌江登基為王。

"夕陽,你感覺這個那個王死的悲哀嗎?他原本有很多事情要做,結果卻是上天中斷了這一切。"我和楓迦爬上了香山的頂,看著滿山的紅葉,他突然這樣問我。

"嗯,……還好呀,當時理療設施很差,而那個王處在一種每時每刻都在擔心,都在耗費精力的生活之中,英年早逝也不是不可接受的。只是楓迦,……這個故事是你自己編的,還是你研究的呢?"

"文章天成,妙手偶得。"楓迦下巴昂得高高的,讓自己看起來像一個桀驁的才子,"對了,夕陽,這些天看你和你的父親關係不是很好,沒什麼吧。"

"嗯,還好,他的脾氣不是很好。"

我隨便坐在石頭上,看見楓迦的眉有些微皺,他和我的父親都不喜歡我過於散漫的習慣,在他們心中,我應該是一個身穿香奈爾,舉止優雅的淑女,可惜我不是。

"你的父親好像不是很喜歡我。"

"不是,他不是很喜歡和楚空有所關聯的人,他說過,他和楚空的價值觀不同,而且,呵呵,我的母親原來暗戀楚空,這也是我剛剛知道的……說些別的吧,我的父親不會影響到我的朋友的。"

"楓迦,你好像很喜歡那根簪,你看著它的時候總是有一種很莫名的溫柔。"

楓迦的頭髮被山頂的風吹得有些零亂,他拿出淺色的墨鏡戴在臉上,卻轉過了頭,看著遍野的紅葉。

印像中的他有一雙深邃的眼睛,溫和的笑容後面是不容易發掘的情感。他隱藏了很多事情,也許是並不令人愉快地往事,也許是曾經的愛情。

我從來沒有問過他,他也沒有說。

"嗯,……,我喜歡那個,它居然可以讓我想起很多往事,在我以為我全然遺忘的時候,……"

公主夕陽逐漸感覺到,寂寞的情緒又回到了她的身上。彌江不再是那個可以陪著她的彌江,他已經成了所有人的王,在外人面前,他們見面要恪守禮節,公主夕陽要向他的愛人跪拜的,這讓她有些難受。

不過當她看到疲憊緊張的神情逐漸消磨彌江英俊的臉龐,她的心如被人糾起般的痛苦。

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即使父親和從小就寵愛她的鄭王的先後離世都沒有這樣的感覺。

公主夕陽對父親的記憶不是很深刻,自小在大鄭宮中成長,端王殿下彷彿不是與她骨血相連的親人,而是一個權壓天子的端王。

那,鄭王呢,與彌江相似的臉,卻讓夕陽有種自內而外的疏離。那個人,不單純,所以不快樂。

夕陽端著一碗燕窩放在了彌江的書案旁邊,燭光下的彌江還在寫著什麼,英挺的眉微微皺起,淡色的薄唇幾乎抿成一條線。她的手指按住了那微皺的眉,想要撫平它。

彌江放下了筆,在夕陽的唇上輕啄一下。

"夕陽,這些天比較忙,等過了這一段,我陪你去西山賞楓。"

夕陽拿起瓷勺,喂著彌江燕窩。

真快,又是秋天了,彌江,你已經快十六歲了,也許,……

該立後了,不過這句話她沒有說出來。

故事的走向已經開始有一些不如人意了。

"夕陽,你覺得他們會發展得怎樣呢?"

"他們不可能在一起的,公主夕陽是公主,她也姓軒轅。"

"夕陽,你真的不可愛,為什麼不相信他們的愛情可以讓他們改變這些呢?"

"愛情不是最重要的東西,尤其是他們。"

"楓迦,我不是不可愛,我只是很喜歡悲劇的故事,既然是故事,那麼他們分開也就是悲劇的結束吧。"

很清淡的一個故事呢。

楓迦繼續講。

那個少年在有的時候遠沒有他們認為的那樣穩重,或者可以說如今他要面對的事情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吧。他不是沒有好好思考過他和夕陽的未來,可是由於過於得敏感和早熟讓他知道結果是什麼,也許潛意識當中,他想把這個責任推給別人,或者也可以說,他想不顧後果的任性一番。

他向他的母親請婚,他想要娶那個女孩。

"母后,我要立夕陽為王后。"

鄭王彌江還沒有親政,他的母親急切地看著王朝的重臣在行使原本屬於彌江的權力,於是他提議彌江早日大婚,這樣就可以宣告成年而收回那些屬於他的東西。

但是,彌江的提議卻讓薰王后不安。

"鄭王,有些事情要考慮清楚。"

薰太后是一個聰明的人,她懂得怎麼說話才讓她英明的兒子保存了面子,並且引導他自己思考,自己選擇。她需要他的兒子可以自己承擔選擇的後果,這在她看來,也是一種尊重和信任。

"鄭王,你已經是大鄭的主人了,在你的心中,臣民的幸福就是你的幸福。"

彌江是個很聰明的人,他其實很了解自己的處境,如果自己要宗室公主為後,那麼那些表面上以社稷為重的大臣就敢用*****的罪名廢了他,然後呢,鄭陷入內亂,那些小民百姓將永無寧日。

但是,如果放棄夕陽,就如同分割開自己的心,一個空心人可以活下去嗎?

男人視愛情為對自己的犒賞,而女人才視愛情為自己的全部。

"這是一個開始就已經結束的故事,對了,楓迦,今天我家有舞會,你來嗎?"

"夕陽,為什麼你總是不看好他們可以在一起呢?"

"是你編了一個這樣的故事,楓迦,你來嗎?"

"嗯,看樣子可能不能去了,今天有一個實驗要做,楚教授很重視這個。他將堅定那根黃金釵是不是過去年代的東西。"

"對了,你的父親還對這個釵感興趣嗎?"

"他?已經放棄了,最近他和楚空的關係很緊張。"

我們分開後,我回到家裡,最近我和父親的關係也不好,我一直躲避著他。這次當我轉過門口樓梯的時候,我看見他坐在客廳里,手中拿著一根煙,像等了我很長時間。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他總是用一種對待不聽話小孩子的口吻和我說話,我不想總是和父母爭論一些我們永遠不能達成協議的問題,所以我沒有說話,繞過他想上樓。

父親站了起來,對著我的後背說,"夕陽,不要再聽那個李楓迦講的故事,活的現實一些,做一些你應該做的事情。楚空過的很不現實,你不能受他的影響。"

我反駁,"楓迦不是楚空,他們是不同的人。爸爸,為什麼你總是分不清楚?還有,他是我的男朋友,我希望你可以接受並且喜歡他。"

"夕陽,我只接受你選擇與之共度一生的人,要知道你是我的女兒。"

父親說這話的時候很凝重,卻讓我不得其解,這個時候父親書房的門打開了,看見母親走了進來,看著我們兩個,卻沒有說話。這個時候,我卻清楚地感覺到,母親同意父親的話,並且很認真。

"如果你繼續和那個楚空他們混在一起,你就不再是我的女兒。"

我轉身上樓後,父親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

最近楓迦的工作很忙碌,我們見面的時候並不多,除了一起吃飯逛街之外,他也很久沒有給我講那個故事了,不過,奇怪的卻是,當楓迦把黃金釵拿回實驗室之後,那個故事彷彿有了生命般在我的腦海中繼續演繹,而那個時候,我就是公主夕陽。

公主夕陽以為自己可以接受彌江娶其他的女人,可是當她看見一個陌生的女人身穿紅色的禮服以一種王后的傲慢出現在她的面前的時候,她竟然有些恨,可是令她茫然的是,她竟然不知道應該恨誰?整個大婚的典禮上,彌江都沒有看她。

前一天晚上,公主夕陽用她的手捧住了彌江的臉,她的眼睛如同噩夢中的黑色漩渦一樣吸引著彌江的全部神經。

"彌江,你還愛不愛我?你究竟還愛我嗎?"

她反覆問著這句話,反覆吻著彌江乾澀的嘴唇。可是到了最後,彌江選擇的確是把她攬入懷中,然後,沉默。

彌江的眼睛中看不出表情,令人難以想像的沉靜一直籠罩著他,而這些如水般的清淡使人們驚奇地發現,他們年輕的王,成熟了。

是呀,夕陽和彌江都知道,這一切沒有人逼迫彌江,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夕陽看著眼前的彌江,突然感覺很熟悉,一種許久之前被遺忘的感覺又被喚醒了,現在的彌江很像他的父親,那個總是很慈善的出現在夕陽面前的"父王",那個不單純也不快樂的鄭王。

一個洋溢著鮮紅色喜慶氛圍的夜晚過去,人們恢復了平日的生活。

大鄭宮裡有很多秘密,不過人們是不會亂說的。曾經在很多年前,一個宮監不小心說了一句,"鄭王喜歡晚上喝點清水,"就被那個王割掉了舌頭。

這裡最安全的,就是不會寫字的啞巴。

清晨打掃院子的老奴看見公主夕陽手中拿了一根簪子坐在台階上面對著晨曦發獃。她手中是黃金打造的丹鳳釵,鳳嘴裡含著一顆璀璨的藍寶石,閃爍著異樣的華彩。

公主喜歡自言自語,有的時候老奴聽見了,他們也會裝作沒有聽見一樣。

"這是彌江送的,他說過,這顆寶石是依照開國的時候一個很有名的占星師留下的圖切割的,鑲嵌在這裡是裝飾,可是用在戰場上卻可以是武器。它反射太陽的光芒可以灼瞎敵人的雙眼。"

說到這裡,公主夕陽的雙眼看著升起的太陽,蒼白的臉上顯出紅暈。

從這以後,彌江有了新的王后。

夕陽變了,變得墮落而放肆。

她不夠成熟到承受她作為公主的名分,或者說,她過於成熟到看到一種末路的絕望。

我在半夜的時候從夢中驚醒,手中抓住柔軟的被子,身體上卻還有夢境中的記憶。我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覺到烈酒划過喉嚨後的燒灼感覺,彌江那雙沒有神情的眼睛就在我的身後,看著我。

現在的我無法作出公主夕陽的行為,但是我可以理解她。

一個愛上別人的女人。

披上了衣服要到樓下廚房拿些水喝,經過客廳的時候卻看見燈光昏暗的亮著,父親在講電話。

"……,我不想了解你的課題,楚空,離我的女兒遠一些,……"

他已經盡量壓低聲音了,我卻可以感覺到其中的強硬和怒氣。

"……,我們一家都是普通人,我只希望我的女兒平靜地生活,我不需要她有任何的不同,楚空,她不是曉泱那個瘋子,她不能捲入你們所謂的傳奇。"

說完掛掉了電話。

我立在樓梯的陰影處,看見父親點了一支煙,用手把前額的頭髮撫了過去,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他在那樣的燈光下吸著煙,煙頭的火光一明一暗,一向沉穩強勢的父親顯得有些脆弱。

再見楚空是在他對近期研究的報告會後,在這次展覽上,我卻沒有見過那個金釵。他還和以前一樣,合體細緻的衣服總是不張揚的表現出他的出身和氣質,親切,卻也疏遠。

夕陽,來了。

帶著長輩的和氣跟我打招呼,我笑了一下,問他,楚叔叔,那根釵呢?

他瞭然般的挑了一下眉,然後說,"夕陽,那個還在研究。因為有些是超出了我們原有的知識,所以需要時間驗證,也需要時間讓大家接受。"

"楚叔叔,我聽見昨天你和爸爸的電話了,你們有事情瞞著我,而我卻是那個當事人。"

他拍了拍我的肩,"夕陽,也許你父親說的對,很多時候我不懂人情世故,這次的事情,也許是我錯了。不過,我還是堅持,很多事情不能阻止而是要讓它們發生,然後自己尋找解決的方法,那個時候,你就不再是需要父母保護的小孩子了。"

"我還有事,以後見面再聊。"

留下了一頭霧水的我,他走了。我更加困惑了。

為什麼夢中的那根金釵如此的熟悉,為什麼我會繼續楓迦的故事做這個夢,還有,為什麼,那個公主,和我長的同樣的一張臉?

鄭王彌江很痛苦,當他看見這樣的公主夕陽他就更加的痛苦。公主放肆的笑聲就好像一張灰色的網,彌江有些無法走出去的窒息感覺。他抱起醉倒在花園中的夕陽,聽著她沉沉地低語,"彌江,彌江,我們曾經起誓要相愛的,可是如今的我們,還愛著對方嗎?"

彌江低下頭,用自己冰冷的額頭貼在夕陽滾燙的臉上,喃喃地說著什麼,誰也聽不清楚。

御花園的火紅薔薇後面,新王后陰鬱的眼睛彷彿淬毒的箭。於是,大鄭宮中開始悄悄流傳著一個可怕的故事,公主夕陽勾引他們英明的鄭王。

薰太后找了公主夕陽,她們之間有過一個很秘密的對話。

"她們都說了什麼?"

楓迦問我,這次我們見面依然繼續這個故事,不同的卻是,這次是我給他講。

"楓迦,你知道英國的愛德華八世吧,就是那個為了美國的辛普森夫人而放棄英國王位的人,你對他怎麼看呢?"我反問了他一句。

"嗯,很複雜的一個人。我記得看過一本書,上面說伊麗莎白二世女王恨他,因為他的退位而讓伊麗莎白虛弱的父親亨利成為了國王並且肩負起二戰期間艱難的責任,這些都直接導致亨利六世過早的去世。"

"那麼,你認為愛德華不是一個有責任感的人嗎?"

"也不是。至少,他選擇了,並且堅持了下來。他可以在很長的歲月中堅持對希普森夫人的責任,這也是一種負責。其實,……"

楓迦停了下來,他沒有繼續說。

其實,那個時候,辛普森夫人應該自己走開的,是嗎?為什麼女人愛了,而事情不完美,那麼只應該是女人承受這一切呢?

故事中也是這樣,薰太后找到了公主夕陽,她勸她放手。

"……,夕陽,他是鄭王,而你是公主,你們錯就錯在都姓軒轅。如果他要娶你,那麼彌江必須放棄所有和你走,他將不再是彌江,他也不再是軒轅的王子。

"他是鋒利的劍,只能用在戰場上,而這裡就是屬於他的戰場。你不能讓他埋在土裡被污泥濁水腐化,……

他是天下萬民的王,小民的幸福就是他的幸福!"

"那我呢,"公主夕陽有些聲嘶力竭。

"我的幸福呢?"

"夕陽,不要忘了,你也姓軒轅。你是軒轅王族的公主。"

"我不是,我不過是端王酒後和一個侍女亂性生出來的,我也不過是你和父王用來籠絡端王的棋子,在你們眼裡我什麼都不是。可是我的母親用生命換來我的生命,彌江用十年的時間來告訴我,我的家在這裡。"

"我什麼都沒有了,我只有他,我不想放棄。"

"如果你愛他,為什麼不能放手呢?"

"我們曾經對天地起誓,日月為鑒,我們的愛永不改變。所以我不能放手,我看不見退路!"

薰王后聽了失望地搖頭,然後落寞地走了。

故事講到這裡,我抿著嘴,看著餐廳外面的天空,驕陽似火。

"誓言呢,我雖然不信神,但是我會祈禱。這樣的誓言由於過於得絕對而過於的脆弱。楓迦,你想知道結局嗎?"

"也許我已經知道了。在彌江的立場,他也許為了很多事情而徹底放棄夕陽。也許,他只是為了可以讓夕陽重生而放棄她。"

我點頭,"對呵,是彌江背棄了誓言,並且徹底的顛覆了它。"

有一天,彌江下了聖旨,要夕陽下嫁番王,重新行使王朝公主最重要的職責,為了她們父兄的江山而祭出自己的人生。

夕陽接到聖旨就直接去問彌江,為什麼?

"楓迦,你想知道彌江怎麼回答的嗎?"

"我,……,不再愛你,……"

楓迦說出這句的時候格外得沉重,彷彿生命都無法承受一樣。

"對,就是這句話。彌江對夕陽說,我不再愛你。"

"真傷感呢,真傷感呢,……"

"夕陽,這其實很絕望,不是傷感。你無法想像,當一個人說出這話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我不知道,也想像不出來。楓迦,故事就這樣完結了,今天我來,是要和你說,我下個月結婚,……"

啪的一聲,他手中的水杯從手中滑落,水落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居然沒有濺起水花。

其實那個故事還有一段,沒有結束,不過不適合我講過楓迦聽。

公主夕陽在她出嫁之前的一天身穿正紅色的吉服去找彌江,然後他們度過了一個很狂亂的夜晚。我在夢中感覺到那種紅色的喧囂和窒息,被扯碎的裙子,如夜一般長發,還有情慾賁張的疼痛,都如此的鮮明烙入我的肌膚。

夕陽很瘋狂,她沒有明天,彌江很絕望,他失去了曾經得到的最珍貴的東西。

然後,夕陽用那根鳳釵刺穿了喉嚨,血灑在彌江的眼睛中,滾燙的。

故事結束了,完全結束了,我恢復了正常的生活。

城旭是父親最得力的助手,他比我大三歲,我們可以說是一起長大的,曾經以為,我們會這樣像兄妹一樣直到永遠。可是有一天他向我求婚,說想和我一起走完剩下的人生。

我想,戀愛和結婚是兩件事,戀愛要找一個自己愛他多一些的人,而結婚,要找一個愛我多一些的人,於是我接受了他。

楓迦對於我而言,過於的縹緲,彷彿,不是真的一樣。

這些天我都沉浸在這個故事當中,它太真實了,就好像前生的記憶從我出生那天就印入我的生命一樣。我迷惑過,好奇過,可是這些過後,生活就如同父親說的那樣,那又如何呢?他曾經阻止我知道我想要知道的這些,可是在我知道之後,我還是選擇了繼續正常而普通的生活。

我不是公主夕陽。

今生的我,就是夕陽。

婚禮的準備很繁雜,每天都會很忙碌。試禮服,定酒店,還有錄像和賓客的名單,這些都是瑣碎而實際的,不像我的夢境伸手都無法觸摸,這些事情想甩,也甩不掉。

婚禮那天,我看見了楓迦,我從來都不知道,白色燕尾服的他如此的英俊,就像幻想中的王子。他還是溫和地笑著卻有幾分的蒼涼,"夕陽,可以和你說幾句話嗎?就在,那個紫色的花下面好了。"

他的臉有一半隱藏在花的陰影下,看不清楚。

"夕陽,我說的全都是真實的,雖然不奢望可以改變什麼,可是總想告訴你。"

"我總是做同樣的一個夢,裡面人生活在特殊年代。他們每天演繹的故事集合起來就彷彿一個人的一生。我很困惑,可是不能解釋,直到有一天,我遇見了楚空,他用他的眼睛看著我,就好像已經明白了所有。

"然後我就遇見了你,才有了我們一年多的相處。我一直和你講那個故事是因為我知道故事的開始卻不知道結局,夢中的夕陽總是在我將要蘇醒的時候說著一句話,可是我卻怎麼也聽不清楚,只記得她鮮紅色的衣服和破碎的笑顏。

"不過,夢就是夢,很快蘇醒過來。明天我就要走了,去楚空發現的遺址繼續發掘。

我就在這裡和你道別吧,我不想等到婚禮的開始。"

楓迦走的時候我沒有轉身,卻衝動地問了一句。

"彌江,今生你愛我嗎?"

……

他沒有回答,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的聲音幽幽傳了過來,"昨天我聽見了她的話了,她說,我曾以天地起誓愛你,可是今天世界已經改變,所以我不再愛你,……"

聽著這話,我笑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當城旭溫暖的手撫過我的眼睛的時候,我看見了眼淚。

"小夕,怎麼哭了?"

"沒事,聽完了一個故事,有些傷感,不知道為什麼,……"

他笑著用手絹擦掉我的眼淚,"嗯,還是個小孩子呢,故事結束了,就結束了,忘了吧。"

楚空雖然沒有邀請函可是他還是來了,手中拿著一個盒子。

"夕陽,祝你快樂,你已經長大了。還有,這個給你,是送給你的。"

我打開一看,是哪個丹鳳黃金釵。父親走了過來,有些生氣,"楚空,你這是做什麼。"

"哦,老沈,你太緊張了,你總是不相信孩子,一位他們容易被迷惑,可是事情不是很完美嗎?這個是我們出土的東西,經過科學檢驗後證明你當時沒有花大價錢買它是正確的,我們研究的時代太遙遠了,不能切割這樣的寶石,不過它也並非一文不值,這可是三克拉的藍寶呢,……"

楚空被父親拉遠了,我手中的金釵沉甸甸的,那顆寶石的確炫目,發出女神眼睛一樣的詭異的光芒,……

也許,那個真的不僅僅是一個故事。

附錄:

髮釵考證

髮釵和發簪都用於插發,但兩者的結構有所不同:發簪通常做成一股,而髮釵則做成雙股;另外在用途上也有一些區別。

髮釵的普及大約在西漢晚期,自此以後,它一直是我國婦女的主要頭飾之一,直至今天,髮釵在婦女的梳妝品中仍佔有一席之地,比如現在的髮夾,就是由髮釵演變而來的。

髮釵除了在質料及長短上有所區別外,更主要的特點還在於釵首上的不同裝飾。

髮釵的安插也有多種方法,有的橫插,有的豎插,有的斜插,也有自下而上倒插的。所插數量也不盡一致,既可安插兩支,左右各一支;也可插上數支,視髮髻需要而定,最多的在兩鬢各插六支,合為十二支。

如果在髮釵上裝綴一個可以活動的花枝,並在花枝上垂以珠玉等飾物,這就成了另一種首飾,名為"步搖",因為插著這種首飾,走起路來,隨著步履的顫動,釵上的珠玉會自然的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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