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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夢想傳承

    回到酒店已經是9點多了。顧成殊將葉深深送到門口後,給了她一個晚安吻就回去了。

    畢竟他們都有許多事情要做,時間緊迫,就連雙唇的片刻相貼都顯得奢侈。

    葉深深回到房間內,接收了這季Element.c的設計,開始審查內容。其間有幾張不盡如人意的,她想修改一下,但思緒紛亂,不得不擱筆嘆氣。

    果然社會活動是創作最大的敵人。她現在患得患失,根本不可能靜心設計。

    全美時尚大獎和時尚奧斯卡等獎項不同,不設候選人,所以她不知道對手是誰,甚至如果不是評委會的邀請,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入圍。所以其實和各個評委的見面商談,也只是盡人事,最終她所能獲得的,卻絕難左右。

    她也深切地知道,縱然成殊的人脈再廣,起到的作用也有限,尤其是這種殿堂級獎項。

    可她真的需要——太需要這個獎項了。

    正在心事重重之際,門鈴忽然響起。

    葉深深走到門口,透過貓眼向外看,發現是個身材極其修長纖細的女生。

    她愣了愣,目光上移,看見了薇拉那張精緻漂亮的臉,正揚著下巴站在門外。

    葉深深愕然,打開了門,看著薇拉。她穿著綁繩繫到膝蓋的羅馬涼鞋,身上是迷彩長襯衫,這麼難駕馭的風格,穿在她身上卻是相得益彰,只有她這樣修長筆直的驚人長腿才能穿得了這種鞋子,也只有她這樣的氣質才能將長襯衫穿出英姿颯爽的味道。

    薇拉看著她挑了挑眉,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驚喜嗎,身處流言旋渦的爭議女孩?」

    葉深深反問:「你怎麼在這兒?」

    「當然是因為我也受邀過來了——和我的老師加比尼卡一起。」薇拉說著,見葉深深還站在門口,連側身的意思都沒有,便抬手按在門框上,「嘖嘖」兩聲,「剛放下行李就來找你,想和你推心置腹談一談,你就不請我到房間里坐坐嗎?」

    葉深深只能說:「太晚了,而且我不覺得我和任小姐有什麼好談的。」

    薇拉笑了笑:「有啊,比如說,關於這回的獎項,我有些情報可以透露給你哦。」

    葉深深毫不示弱地露出比她更輕鬆的笑容:「不需要,我喜歡一切隨緣。」

    「隨緣?」看著她平淡的模樣,薇拉嗤笑,「別開玩笑了,葉深深,我弄到了最佳新人的內部名單了,別說你不在乎,趕緊讓我進去吧!」

    葉深深還沒反應過來,薇拉已經直接拉起她的胳膊,把她帶到裡面去了,並順手關了門。

    薇拉進門後,隨手把自己的包丟在沙發上,人也重重地坐了下去:「啊,累死了……組委會定的什麼破酒店啊,沙發不夠舒適啊!」

    葉深深簡直無語,給她倒了杯水遞過去,問:「內部名單呢?」

    「急什麼,反正有你。」薇拉說著,一口氣喝了大半杯水,然後才又說,「其餘的歪瓜裂棗,什麼堅尼亞、方達,我看在你面前都不值一提,不提也罷。」

    葉深深見她這麼說,也暗自鬆了一口氣,說:「是的,我自認今年的最佳新人,我配得上。」

    「但你以為自己就能十拿九穩了嗎?」薇拉挑著眼看她,微微冷笑,「你知道這是什麼獎嗎?全球時尚界最為重要的獎項,最佳設計師獎項基本上唯有成名多年的大師才可能拿到手,而這回你想要拿到手的新人獎僅次於這個最大獎,屬於三十歲以下的青年設計師們夢寐以求的榮譽——這麼多人都在拚命爭取著呢,你這樣嶄露頭角才短短兩三年時間的新人,能成為提名候選人,就算對你夠好了。」

    「是,感謝大賽組委會。」葉深深只能這樣說。

    「確實,連我這樣被喻為天才設計師的選手,當初來參加這個頒獎禮的時候,都很忐忑呢,你這個擺地攤出身的,真的要感謝他們。」

    她這處處挖苦嘲諷的口氣,讓葉深深終於也忍不住了,說道:「你長在歐式花園的大理石花境中,我生在荒地的瓦礫中。然而如今是我比你茁壯,以後的人生風雨中,說不定我面對困境時,也能比你堅強一些。」

    薇拉捧著杯子歪頭看她:「你覺得自己比我強?真是有自信。」

    「我只是陳述事實。」葉深深在她對面坐下。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她也沒興趣給薇拉留情面,「雖然你我風格各有千秋,但我知道成功的肯定是我。」

    薇拉單手撐腮,看著她:「願聞其詳。」

    「因為你只專註於表達設計師的個性,注重建築式的風格與衝擊力,但卻從不考慮穿著者的感受。所以當我們的衣服擺在同一個人的面前時,幾乎所有人都會選擇我,而不是你。」

    薇拉嗤之以鼻:「哦,恭喜你,一個成功的商業化設計師。」

    「商業化並不是壞事,相反我覺得這是你最大的缺憾。」葉深深直視著她,目光清湛,「在這方面來說,你設計了衣服卻沒有人願意穿,或者穿上你的衣服卻完全沒有達到客戶預期的效果,那麼即使再獨特,再傳達你強烈的情感與風格,你也是一個失敗的設計師。」

    「沒錯,我的衣服比較挑人,不是所有人都襯得上我的藝術。」

    「對,大部分人穿上都會覺得遺憾。衣服很有衝擊力很有風格,但可惜穿著它的人會變成這藝術的唯一敗筆。一棟不實用的建築物,或許會有人對著其外觀讚歎建築設計師的設計理念,可一件只能懸掛在衣櫃里當供人欣賞的藝術品,沒法穿出去、或者穿出去後不但不能為衣服的主人增添光彩,反而會顯得穿著者是累贅的衣服,意義何在?」葉深深將手按在桌上,認真而透徹地看著她,「任小姐,我和你不一樣,我會超越凡俗,但不會超越到他們遙不可及的地步。我會接納世俗,但不會對世俗妥協。所以我覺得自己比你強。因為我擁有自如控制自己的能力,我能駕馭所有自己需要的能力,世間一切元素都可隨心所欲供我取用,而你不能。你只是個被藝術理念支配的,特定風格的傀儡而已。」

    「我太失望了,你身為設計師怎麼這麼庸俗!我的作品已經被收藏入服裝博物館,還獲得全美時尚大獎最具潛力新人獎,這充分說明我的藝術是你難以企及的。」薇拉悻悻地搶白她。

    她那一向鋒芒畢露的張揚氣焰,終於收斂了,讓葉深深心裡油然升起愉快的情緒來。

    彷彿為了刺激她,薇拉又說:「別忘了,我是和加比尼卡老師一起過來的。」

    葉深深思忖著,問:「所以,你們是來阻止我得獎的?」

    「你知道就好。不過這是部分原因,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今年大會邀請了我老師,雖然不知道是國際最佳設計師,還是終身成就獎,但總之我們是來拿大獎回去的,和你這個新人不同。」薇拉說著,手指輕輕敲擊了一下杯壁,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當然了,既然我們已經對你宣戰,也知道這個獎項對於你的重要意義,所以你就做好心理準備吧。至少,不會讓你拿得這麼順利的。」

    葉深深不知道自己該露出果然如此還是出乎意料的表情,想了想她才說:「恐怕加比尼卡先生這回的獎項拿得也不會順利,畢竟,過去一年中他並沒有讓我看到特別亮眼的設計,記憶深刻的也幾乎沒有。既然已經半退休狀態了,那麼拿個終身成就獎吧,祝他安享晚年。」

    薇拉不敢置信地看了她一眼:「葉深深,沒想到你嘴巴也夠毒的啊!」

    葉深深沒有否認,露出一個「是你們逼我的」表情給她看,又問:「話說回來,申啟民和申俊俊在我的開店典禮上大鬧,是你們授意的吧?出主意的人是誰,能對中國人的心理把握得如此精準?」

    「別冤枉我,我一直在國外長大,雖然從小和成殊、沈暨他們一起被迫學中文,但我絕對是西方思維。」薇拉攤開手,唇角露出一抹詭秘的笑容,「至於出主意的中國人是誰,你還不清楚嗎?」

    葉深深確定了郁霏,也不說破,只對她笑了笑,然後說:「多謝你給我帶來這些好的或者不好的消息。」

    言下之意,就是你可以走了。

    薇拉有些幸災樂禍地看著她:「今晚會睡不著嗎?深葉品牌那短暫的春風得意將是你最後一段好時光,接下來就是你完蛋的時刻了,我都有些同情你了呢。」

    葉深深聽著她的話,站起身送客:「哦,這樣。」

    薇拉盯著她的面癱臉冷笑:「不相信?」

    葉深深說:「相信,尤其是,風暴已經開始的這一刻。」

    「那你準備怎麼辦呢?」

    「我準備……」葉深深略一思忖,對著她彎唇一笑,「靜觀其變,隨機應變。」

    薇拉又白了她一眼,悻悻地說:「可惡,保留一下你身上可愛的地方吧,別越來越像顧成殊了!」

    葉深深真沒想到,在紐約居然有人請她吃飯。

    更沒想到的是,這人會是顧成殊的父親。

    她把衣櫃打開,在自己帶過來的幾件衣服中挑挑揀揀,太正式了不行,太日常了也不行,一時竟不知自己該穿什麼。最後還是顧成殊說:「那件銀色地中海式編織圖案的長裙吧,下擺有流蘇的。」

    葉深深拉出來看了看,又在身上比了比,說:「這件很強調腰線,我擔心吃了飯後,會有小肚腩突出來。」

    顧成殊笑了,說:「放心吧,和我爸在一起,你絕對吃不下太多東西。」

    挽著顧成殊的手臂步入餐廳,葉深深才知道他挑這件裙子的原因。

    這是家希臘餐廳,充滿了地中海風情,與她挑選的這件Element.c的新款裙子簡直不能更相襯,看起來似乎周圍所有東西都在圍繞著她而陳設一樣。

    這先聲奪人的優勢果然有效,顧父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似乎柔和了一些。在她過來握手的時候,他甚至讚歎了一句:「葉小姐今天的裙子很漂亮。」

    葉深深微笑道:「我自己設計的Element.c地中海系列,很榮幸能得到伯父的欣賞。」

    顧父不動聲色地看著顧成殊替她拉開椅子,鋪設好餐巾。開胃的「五洲」酒送上,旁邊是一杯冰水。葉深深有點不太明白地看向顧成殊。顧成殊示意她將冰水倒入酒中,酒水頓時變成乳白色,他自己則沒有兌,和她舉杯碰了碰,說:「這是希臘的『五洲』酒,裡面含酶,所以遇水會變色,配海鮮十分鮮甜。」

    葉深深好奇地試著抿了一口,不過她並不喜歡喝酒,也就沒發表意見。

    「希臘的海鮮不錯,而且烹調的味道手法最接近國內,待會兒你試試他們的海鮮泡飯。」說到吃飯,中國人共同的興趣就被激發出來了,就連顧父都對她和顏悅色起來,「因為我想你可能不太熟悉希臘菜,所以我直接在你們來之前就點好了,沒有徵詢你的意見,不介意吧?」

    葉深深當然只能笑著說:「不會。」

    畢竟,能被他請吃飯就是如沐皇恩了,哪兒還需要過問她喜歡吃什麼。

    菜上得很快,大量的乳酪和番茄,湯汁酸甜濃郁,還有肆無忌憚狂用橄欖油的羊肉和海鮮,確實很有中國菜的味道。

    葉深深捧著海鮮泡飯吃得十分開心,感覺這麼多天終於對得起自己的中國胃了。

    「之前你一直在法國,感覺怎麼樣?」

    顧父竟然開始關心她生活的狀況,讓葉深深簡直受寵若驚:「還不錯,我在那邊學到了很多。」

    「年輕人多學點有好處,不過我一直不喜歡法國,最不耐煩的就是他們的菜式,生冷又緩慢,還不如來包炸魚薯條。」

    顧父在英國生活久了,似乎也和英國人一樣,看法國不順眼。葉深深抿嘴笑著傾聽,見她這麼認真,顧父也就講了些題外話。

    「我最討厭的就是那些不中不西的做派,尤其是華裔擠眉弄眼聳肩卻漢語發音都說不好的模樣。所以從小成殊的假期都在國內度過,他的同學假期聚會吸大麻的時候,他一直潔身自好。中國毒販會被判處死刑這一點我實在太讚賞了!」

    顧父慢悠悠地說著,還瞟了顧成殊一眼,

    葉深深不由得笑了,用腳尖在桌下輕輕碰了碰顧成殊。

    「也因此,我對成殊未來的妻子要求不多,但有些東西她必須具備。」顧父舉杯示意,唇角掛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首先,要是個中國女孩子;其次,漂亮、高挑、聰明、溫柔,這些你都是符合的。」

    好歹被人家稱讚漂亮聰明呢,葉深深趕緊說了聲「謝謝」,但她也知道顧父絕不可能就這樣放過自己。果然,接下來顧父又說:「此外,你目前設定的形象也很不錯,一個在某一個領域取得了巨大成功的女性,這對於顧家來說,也算是有幫助的。」

    葉深深朝著顧成殊微微一笑,意思是「看吧,我努力走到這裡果然很有成效」。

    顧成殊不動聲色,伸手在桌下輕輕握住她的手腕,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然後才抬頭對顧父說:「爸,深深現在是頂尖的時尚設計師,非常有影響力的名人,她的粉絲遍布全國乃至全球,比我強多了。」

    「廢話,你以為我在美國就真的放手了,什麼都不知道?別的不說,深葉和你們搞的那堆事情,我都看著呢。」顧父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又轉而看向葉深深,說道,「坦白說了吧,我一開始,確實不想考慮一個設計師成為自己的兒媳婦,佔有我引以為傲的兒子,還讓他為了你而和我翻臉對抗……」

    看著他鬱悶不已的神情,葉深深低下頭,不敢露出愉快的樣子,只能反手捏捏顧成殊,安慰這個為了女友和父親翻臉的「不孝子」。

    「但成殊和我談過了之後,我冷靜下來想想,可能世易時移,你也是個不錯的選擇。畢竟,我們都是華裔,何況目前國內發展形勢獨好,將重心漸漸轉移、歸國發展是顧家早已考慮的選擇。顧家已經失去了之前三十年的開放紅利,所以接下來,必須加快步伐。」

    而這個時候,葉深深對他們而言,就是一個非常大的利好了。畢竟,一個長期在海外的家族企業,在初回國的時候,能有一個深入人心的形象代言,對於他們的發展絕對有好處。如今如日中天又在國際上擁有極大聲譽的葉深深,如果以後成為顧氏的女主人,那麼不但會成為現代灰姑娘的傳奇故事被人津津樂道,而且也非常有利於顧氏樹立起自己的形象,在回國後迅速發展壯大。

    「所以,」顧成殊握著葉深深的手,微笑著凝視她,緩緩地說,「我爸願意接納你,也願意助你一臂之力。」

    顧父瞪著眼睛,依舊一臉不情願的模樣:「但條件是,你必須好好經營自己的形象,還有就是,希望你做好準備,要以成殊為生活重心,將精力轉移到相夫教子上來,準備做一個合格的賢妻良母。」

    葉深深臉上的笑容依舊,直視著顧父,說道:「這個恐怕會讓伯父失望,畢竟,我始終覺得一個女孩子還是要擁有自己的事業,尤其是自己喜歡的、致力於追求的那一份事業。我尊重選擇家庭作為事業的人,但我自己,還想繼續在面前這條路上走下去,不想放棄。」

    「顧家的女主人也是一份好事業,而且比你現在正受致命打擊的事業好多了。」顧父說著,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顧成殊,「你和成殊交往這麼久,應該已經知道他的秉性,把他作為你的事業,是很划算的。」

    顧成殊笑了笑,說:「爸,這並不划算。顧家一個相夫教子的女主人和一個足以成為企業形象與凝聚力的女強人相比,你覺得孰輕孰重?」

    顧父陰沉著臉,冷笑道:「深深這麼聰明,我相信可以兼顧。」

    「是的,女性天生溫柔細膩,確實比男人更為合適照顧家庭。」顧成殊捏著手中的冰水杯,指尖在玻璃杯壁的水珠上緩慢捻了幾下,然後才朝著父親微微一笑,說,「但時代變了,我們的觀點總要與現實相符合。在我看來,我們兩個人中如果有一個要犧牲一些時間來兼顧家庭的話,那應該是我,而不是深深。」

    顧父不敢置信地盯著自己的兒子,目光又瞥向葉深深,似乎不明白她的魅力何在,居然能讓自己的兒子說出這種話來。

    就連葉深深也被震住了,看著顧成殊的目光中寫滿了複雜的敬佩情緒。

    顧成殊微微笑著,抬手輕輕搭住葉深深的肩,對坐在對面的顧父說道:「畢竟,深深肩上的擔子,比我可重多了。我只是你引以為傲的兒子,而深深將是中國十幾億人都為之驕傲的設計師。」

    顧父斜睨著自己的兒子,反問:「你是覺得,自己不如深深?」

    「不,我是指我的工作能找到替代的,但深深的不能。」顧成殊的聲音也變得強硬起來,甚至帶上了一種不妥協的意味,「媽去世的時候,曾滿懷感傷地對她的朋友說,很遺憾自己擁有的是我這樣一個兒子。是的,我所具有的才華並不是她需要的,但卻正好可以成為深深的輔助。所以,既然她有那樣的遺願,那麼我就會付出自己所有的能力,做深深身後的那個人,幫她,也幫媽媽的理想走下去。哪怕所有人都看不見我的存在,不了解我的付出,但深深的成就才是我最大的成就,她的人生就是我的人生。」

    顧父死死地盯著顧成殊,一字一頓問:「哪怕別人都只看到深深光芒萬丈,哪怕所有人都看不到你?站在她的身後將她推上頂點,就是你的成就?」

    「是。」顧成殊毫不遲疑地說道,「就像我之前曾對您說過的那樣,深深是我存在於世的意義,只有與她在一起,我們才能互相成就。因為深深的成功,就是我的成功。」

    聽著他如此懇切的話語,葉深深的胸口瀰漫起一層氤氳的酸楚,是感動也是感慨,讓她的眼睛起了一層水汽。

    她默然地低下頭,用臉頰輕輕貼了貼顧成殊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背。而顧成殊則對她微微一笑,溫柔地點了一下頭。

    顧父抱臂靠在椅背上,盯著他們許久,然後慢慢地端起面前的酒杯,示意顧成殊。

    顧成殊舉杯與他輕碰,父子二人沉默地喝完杯中酒。

    顧父的目光落在旁邊的葉深深身上,緩緩嘆了口氣,說:「成殊,你比我強,我很欣慰。」

    顧成殊沒說話,只默然望著父親。

    「我在你這麼年輕的時候,鋒芒畢露,只想著咄咄逼人地前進,卻連自己的方向都還沒找到。而你,早已找到了自己的道路,規劃好了最終要構建的局面,同時也找到了——」顧父的目光,落在葉深深的身上,臉上也露出了一絲溫和的意味,「能和你走到最後的人。」

    「也是我最希望能一起走下去的人。」顧成殊補充說。

    顧父不由得笑了:「都說女生向外,我怎麼生了個胳膊肘子往外拐得快要骨折脫臼的兒子!」

    顧成殊也笑了出來:「因為深深值得我骨折。」

    在顧父面帶深意的笑容中,葉深深羞得暗暗掐了顧成殊一把,然後說道:「伯父放心吧,深葉對顧氏,肯定會有好處的。就像我,也在努力成長,目前把手頭兩家品牌都打理得不錯,對於企業管理也有所涉獵,相信對成殊肯定會有幫助的。」

    聽她這樣的口氣,明顯是願意為自己兒子分憂的,顧父心情也愉快起來,覺得有這樣的兒媳婦也不太虧。再仔細端詳葉深深一番,畢竟是Element.c的總裁,又在這個行業修鍊了多年,攀上了高峰,她周身的氣場是真的歷練出來了,坐在那裡唇含微笑,也自有一番沉靜,頗有些光華內斂的味道。

    這和第一次見面時大相徑庭的氣質,讓顧父心想,人可能就是這樣,有了底氣之後,舉手投足之間,甚至呼吸間都要比別人從容幾分。

    見他端詳著自己,葉深深對他露出一個肯定的笑容,說:「相信我,伯父,我不會辜負您和成殊的期望,畢竟我是目前站在時尚設計界最高處的華人設計師之一。」

    時尚設計界最高處的華人設計師。

    剎那恍惚,葉深深這句話,如五月晴空的霹靂,在顧父耳邊隱約回蕩,久久不散。

    這麼熟悉的神情,他是在哪裡見過;這麼熟悉的一句話,他又是在哪裡聽過呢……

    是剛和他相親時的容虞,那記憶中初見的模樣。都快三十年了,可那時容虞的面容在他心中卻歷久彌新。

    當時他對她是一見鍾情的,兩人用完餐後,走出那家餐廳,明明按照禮節到了該說再見的時候,卻都心有靈犀地不提分別的話頭。

    春夏之交,倫敦的午後難得出現了陽光,從雲層間片片篩下,光芒耀眼。他們漫步在開滿虞美人的山坡上——或許這就是他後來固執地認為容虞喜歡虞美人的原因。其實他心裡喜歡著的,或許只是初見時那被雲間日光照得瑩然生輝的容虞。

    那時她在初夏的和煦微風中朝他微笑,說起自己正在學習的設計,講著自己的夢想與未來。

    她說,你相信嗎,我將來要成為第一個站在時尚設計界頂峰的華人女設計師——或者,把這個「女」字也去掉。

    當時寫在她眼中的,對未來的希冀和憧憬,曾經讓他心悸莫名。但最終撲滅了她的未來的,也是他。

    她沒有扛住顧家給她的壓力,最終中斷了自己的事業,在家相夫教子。她一天天灰敗黯淡,除了孩子,對什麼都是興趣寥寥。他對她最初的愛逐漸退卻了,不想回家也不想再守著她那枯敗的神情,於是轉而將興趣放在了外面,名正言順地認為自己已經完成了任務,接下來培養孩子,是容虞的天職。如果她做不好,那就是她沒有盡到為人妻為人母的職責。

    容虞發現了他在外面有女人,不止一個兩個,後來她也沒興趣再去追究。當時他以為她是習慣了,學乖了,還誇她懂得了如何做個好太太,直到她第一次自殺,被查出重度抑鬱症,他才明白自己給她造成的巨大傷害。

    那之後他也曾經收斂過,還允許容虞去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比如叫人幫她在國內開一個設計展,完成她的生平夙願。他記得展覽結束後容虞並不開心,她滿懷頹敗地告訴他,她終於徹底明白了自己的失敗。她早已不是十幾年前那個被人稱讚有靈氣有才華的設計師,她長期脫離那個圈子,理念早已經過時,長期的抑鬱也讓她的精神難以支撐巨大的腦力工作。她痛哭失聲,說,真絕望,我遇到了一個高中女生,連她的設計都能超越我,她都把我遠遠地甩在後面。

    就是那一刻起,她知道自己再也沒辦法了。她消沉得開始拒絕吃抗抑鬱的藥物,整個人形容枯槁,讓他一度想找人把那個刺激她的女高中生給找出來,狠狠報復一番,可惜沒有任何線索,只能作罷。

    但其實,沒過多久他就原形畢露了,反正抑鬱症就治吧,吃藥就吃吧,還能怎麼樣。於是他又漸漸開始了在外面胡混的日子,用外面鮮活的女孩子來逃避自己內心的愧疚和無助。

    然後,也不知過了幾年,有一天他難得回家一趟,看見容虞在對著一本雜誌哭。她哭得異常可怕,臉上表情僵木,只有眼淚大股大股順著臉頰往下淌。他嚇了一跳,問她怎麼回事,她翻著雜誌上一張高清印刷的設計圖,把一片衣角指給他看,問:「你看見了嗎?葉子……是我設計的葉子。」

    他一頭霧水,那件艷麗奪目的裙子,裙擺張揚,攫人眼目,就算他是個外行,也看得出設計得很出色。但鮮紅的衣裙上,哪有葉子?在容虞的一再堅持下,他仔細看了看那衣角,才發現確實有一根硃紅色的線條,構成了一片葉子的形狀。

    「是當年那個女高中生啊……」容虞喃喃地說,「我給她設計的簽繪,沒想到她真的用上了,更沒想到,她現在獲獎了。」

    他掃了那個獎項一眼,見是個無名的小獎,暗自嗤之以鼻。其實那天他本想在家裡好好待幾天的,但看見容虞又是那絕望悲涼的樣子,心裡不知為何又升騰起無助的恐慌,所以彷彿在逃避似的,換了衣服就匆匆又走了。

    然後他就接到了容虞再度自殺的消息。是那個獎項刺激了容虞,讓她萌生了死意。他當時簡直崩潰了,一個當年見過的高中生,現在長大獲獎了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怎麼會讓他的妻子就這樣死去呢?

    從國外趕回來守了母親幾天幾夜的顧成殊,為了寬慰她還去尋找了葉子的主人,那時來的是路微。但容虞沒能搶救回來,幾天後情況惡化,他們守在急救室外,直到臨終護士傳達了她的遺言,希望兒子與葉子的主人結婚。

    而顧成殊在急救室外對他說,我會實現她的遺願的。

    到現在他也不太清楚,當時顧成殊說的遺願,是娶母親指定的人,還是實現母親生前的夢想。

    但現在看來,應該是後者吧。

    葉深深,正代替著容虞,去實現那個夭折了近三十年的夢。

    她現在就坐在他的面前,光華內斂,沉靜而自帶一個底蘊深厚的世界。

    多年前容虞說過的話,似乎又再次出現在他的耳邊。

    你相信嗎,我將來要成為第一個站在時尚設計界頂峰的華人女設計師——或者,把這個「女」字也去掉。

    她最終沒能走到那一步,而即將走到這一步的,會是葉深深。

    顧父這樣想著,因為傷感與愧疚,不敢再看葉深深,只將目光轉到顧成殊的臉上。

    成殊比他強。顧父不得不這樣承認,他的兒子,不需要別人的犧牲,就可以成就自己,也成就他心愛的人。

    而他自己呢,一直以來,卻膽怯地不敢承認自己的失敗,甚至還為了掩蓋自己的懦弱無能,一意遷怒於葉深深。

    可其實,真正害死了容虞的人,並不是給她最後一擊的葉深深,而是他自己。

    身為真兇的他,並沒有任何理由譴責葉深深。

    顧父一言不發,仰頭看著拱形希臘式天花板許久,然後默然站起身,向外走去。

    葉深深有些疑惑地看向顧成殊,不明所以。

    顧成殊看見顧父略帶虛浮緩慢的腳步,向深深使了個眼色,低聲說:「沒事,我去看看。」

    他站起身追上父親,陪他走到洗手間。

    顧父站在水龍頭前,一直用水沖洗著自己的手,低聲解釋說:「剛剛,好像被酒濺到了。」

    顧成殊並不戳穿,只扯了張擦手紙給他。

    顧父將手上的水珠一點一點擦乾,又盯著鏡子中的自己許久。鏡中的中年人依然保養良好,只是氣色確實不太好看,帶著疲倦的神情。他忽然笑了笑,對顧成殊說:「有點累了,大概是年紀大了吧。」

    顧成殊則說:「還好,估計還是很受姑娘們歡迎的。」

    「外表嗎?」他用尚帶濕氣的手掌拍了拍臉頰,卻依然顯得頹喪,「是心裡老了。以前不理解為什麼老人都喜歡落葉歸根,一個個都想回國去養老,現在我終於懂了。我也討厭起刺目的燈光與不停歇的車流了,我得回中國,像沈家太爺一樣弄個四合院,養一缸金魚,再種兩棵石榴樹。」

    顧成殊不由得笑了:「後面是不是還有個肥狗、胖丫頭?」

    「不會,我肯定還是喜歡瘦點的,弄條邊牧,看著神氣點。」父子倆十幾年來難得氣氛融洽,說笑著,一邊沿著浮雕希臘眾神的走廊慢慢走著。

    偶爾有拿著托盤的侍者經過,貼牆邊低頭先讓他們過。

    顧父走過去了,還刻薄地評論著說:「還記得不,二十年前,你還是個小孩兒,我們一家出去吃飯,一看見我們是黑髮黑眼的中國人,侍者笑容都格外難看,眼中全是嫌惡。那時候我們顧家已經在商界混得風生水起了,可又有什麼用,歐美人一看見我們,還是那副死樣。」

    顧成殊點頭,又笑道:「但現在好多了。」

    「廢話嘛,全世界都知道中國人有錢了,現在巴結的巴結,畏懼的畏懼,那些想嘲諷的人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底。前些年鼓吹中國『威脅』論,但你爸我就覺得,能讓全世界都覺得是威脅,這感覺真挺帶勁的。」顧父說到這兒,自己也笑了出來,「無論怎麼說吧,越在國外,越慶幸現在中國的強大。所以,也越發想要回去頤養天年了。」

    顧成殊點頭,還在思忖著,只聽顧父又說:「所以,雖然我還是不喜歡葉深深,但事到如今,我也不介意幫她一把——或者說,我幫的不是她,而是我們自己。畢竟你也說了,如今全世界看得見前途的也就是國內了,顧家和她聯繫在一起,會是好事。」

    顧成殊略帶驚喜,問:「您考慮好了?」

    「嗯,中國近年在很多地方迅速崛起,肯定會引發嫉恨。比如時尚圈,那些野蠻人企圖絞殺葉深深,難道以為我們就看不出來,他們是在企圖圍剿中國的服裝品牌?」顧父冷哼一聲,不屑道,「當然,更不僅僅是服裝品牌,還是其他的所有中國商品。那些傢伙動不動就冠以反傾銷的名頭,千方百計地遏制中國,像幾十個品牌聯手對付勢單力薄的國內品牌、以大義凜然的調查機構名義撲殺無辜者這些事情,我們以前還見得少嗎?身在海外,我們一直都是受這樣的待遇,之前是沒能力也沒機會反抗,但現在,忍了幾十年,也該改改了!」

    顧成殊點頭,又有些擔憂地說:「但美國,也是堅決不肯給予中國市場經濟地位的國家中的一個,您認為,深深勝算有多少?」

    「五五開吧。」顧父不假思索直接說,「要不就獲獎,要不就失敗,瞻前顧後考慮什麼?不管可能性多大,勝率多少,先做了再說!」

    全美時尚大獎,在七月末的紐約之夜徐徐拉開帷幕。

    全世界無數人關注著紅毯直播,時尚博主們興奮異常,個個在個人主頁上狂貼現場照片,直播進程。

    現場的記者們以喧鬧的紅毯為背景,鏡頭掃過無數舉著明星名牌的粉絲們,舉著話筒興奮地進行現場直播:「這回來到全美時尚大獎現場的設計師中,資歷最老也最受關注的,莫過於老牌設計師加比尼卡了。他在歐洲大名鼎鼎,人稱『時尚教皇』,與被譽為『時尚大帝』的巴斯蒂安先生從20世紀80年代就是閃耀時尚界的雙子星。但今年巴斯蒂安先生與他的關門弟子葉深深聯名設計了最後一組『深葉』高級成衣之後,就宣布退休了。」

    「是的,巴斯蒂安先生曾於九年前奪得過國際最佳設計師大獎,但加比尼卡先生卻總是與此獎項擦肩而過,那麼這回他應邀來到全美時尚大獎,媒體也紛紛猜測,這回的國際最佳設計師大獎應該是舍他其誰了。」

    但隨即旁邊另一個電視台的記者就提出質疑,對著鏡頭說道:「其實在過去的一年中,加比尼卡擔任藝術總監的幾個頂級品牌雖然取得了不俗的成績,但他個人的設計品牌卻荒廢了。據我所知,巴斯蒂安先生近年來疏於管理自己的品牌,並未推出有重大影響力的設計,也導致了九年來他被全美時尚大獎所忽視。看來這個大獎還是更多地關注設計師的設計能力,而非其對於品牌的掌控能力。」

    「但無論如何,受邀來到現場,擔任最重量級嘉賓的加比尼卡先生,拿到這個最受矚目的大獎也是情理之中。那麼除此之外最受關注的獎項,應屬最佳新人獎了。」

    「是的,因為全美時尚大獎並沒有候選人提名制,所以我們對於此次這個獎項花落誰家也只能從來到現場的年輕設計師中間猜測了。」

    一排數人的預測名單列出,葉深深的名字赫然在列。

    這個名單的出爐,立即引發了各國媒體的紛紛關注,尤其是中國的媒體,更是掀起了一片狂潮——畢竟,葉深深正是最近處於風口浪尖的話題人物,關於她的話題一天一個不斷變換,從深葉引爆全球購買狂潮開始,然後又是開實體店,又是被瘋傳各種負面新聞。然而,以次充好、做人小三、遺棄家人等各種潑在她身上的髒水又以各種不容辯駁的事實一一洗清。

    而就在反傾銷的新聞甚囂塵上,大家紛紛猜測深葉進軍全球的野心要鎩羽而歸之時,葉深深此時又受邀參加了全美時尚大獎的頒獎典禮。

    「以我看來,今年的最佳新人非葉深深莫屬!」

    華琳早早就在論壇開帖造勢,一一分析比較近兩年新冒頭的設計師們的代表作和影響力,最終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

    「綜上所述,葉深深這兩年取得的成就,別說新人了,就算與國際上任何大牌設計師相比也毫不遜色!在Bastian時設計的莫奈系列引發了皮毛結合材質的流行,皮毛一體轉印方法也是開創了一股新潮流。地中海系列推出的編織圖案花紋已經成為全球流行元素,我們注意到,最近有許多大牌也紛紛推出了編織圖案的設計,將這股風潮挖掘得更深。而深葉定製的燒花蕾絲工藝、Element.c的流轉花冠工藝,全都被稱之為設計界的變革力量,同時深葉的高模擬冰花系列也是開創了一個全新流派,創造了多項新工藝。另外在定製方面,她設計的禮服相繼亮相各大電影節、晚會、發布會等,還多次獲得了最佳紅毯的投票冠軍;她的設計成為各大時尚雜誌封面和內頁的常客,備受時尚圈熱捧。從這些方面來說,葉深深已經不僅僅是脫穎而出的新人設計師,還是開創了無數潮流的、引領了無數風尚的大師級設計師。在時尚界混的人,你們趕緊來說一說,誰見過這兩年有取得這麼優異成果的設計師?不說新人,哪怕大牌設計師,拉一個出來比比?」

    她的帖子引來了一片附議聲:「葉深深近兩年在設計界確實風頭無兩,實至名歸!」

    「老夫夜來掐指一算,今年的全美時尚最佳新人獎是要花落中國啊!」

    「主要是她的幾乎每一款設計都能引發轟動與潮流,這一點我真的很佩服!這熱度,杠杠的!」

    當然也有不服氣的:「這隻能說,葉深深是炒作型、營銷型的設計師,替她打造這條光明大道的人簡直是個天才!之前那些新聞出來後我就對她很反感,一個設計師,不專心設計,偏偏愛搞這麼多花樣。對,她的污點確實都洗白了沒錯,可就她那洗白的速度與力度,我懷疑這些都是她自己在炒作,恐怕一開始就是她自己準備好資料放風聲,就等著打臉反駁吧!」

    「是啊,真的有這麼好嗎?只不過是最近幾年設計界沒什麼特別厲害的大師,所以她才冒頭了而已。其實葉深深的噱頭確實太多,從巴斯蒂安先生的關門弟子到塞西莉亞王妃保送深葉出道,她背後的男人顧成殊簡直是功德無量!」

    「其實說起來,那個混血兒薇拉,中文名叫任言瑄的那個,是不是也到全美時尚大獎的典禮現場去了?我倒是挺看好她的,她的設計真的好有個性,衝擊力十足!」

    最終又發展為唇槍舌劍:「羨慕嫉妒恨吧?無論你們怎麼詆毀,葉深深終究還是這幾年最好的設計師,沒有之一!」

    「薇拉任言瑄我也知道,是還不錯,可是論作品的廣度和深度,未必是葉深深的對手。」

    「呵呵,人家幾年前就得過最佳新人了,小侄女們別操心了!」

    「葉深深幹嗎在這風口浪尖跑美國去了?看來是東方不亮西方亮,要把工作重心轉移到美國去了。」

    「要是我也這樣啊,歐洲現在告深葉傾銷啊!要是裁定成立,深葉可不得完蛋嘛!」

    「反傾銷案要是成立了,那也是深葉理虧啊,到時候就乖乖交罰款走人吧。」

    遙遠的國內,關注八卦的人們七嘴八舌紛紛擾擾,葉深深卻都沒看見。她正坐在開著冷氣的車內,等待著走紅毯。手機塞在手袋裡,因為紐扣設計成花朵圖案,不便打開,葉深深就直接調了靜音,連電話都不接了。

    「上一次接近紅毯時,我還是沐小雪的戛納出征團編外造型師,真沒想到,這一次等待亮相的人,變成了我自己。」葉深深說著,又接過沈暨遞來的鏡子看了看自己的妝容。

    「放心吧,妝容很好,清透又明亮,到時候你別緊張就行。」沈暨幫她理了理頭髮,想想又笑了,「深深,你知道嗎?我想起了你第一次去北京,參加聖傑工作室的遴選。那時你雖然穿上了禮服,可你卻連蜜粉和散粉都分不清。」

    「是啊,就在三年前。」葉深深對著鏡子抿了抿唇膏,微笑道,「可感覺上,好像已經過去了很久似的。」

    沈暨看著她瑩潤暈紅的臉頰,似乎有點傷感地說:「我有時候想,可能是你跑得太快了,連時間都追不上你了。」

    葉深深端詳著鏡中的自己,慢慢地說:「沒法不快點跑啊,現在我的身上,不但有深葉有Element.c,還有國內無數信任我期待我的粉絲。我要是跑得慢了,他們怎麼辦?」

    沈暨聽著她的話,擔憂地看著她,說:「別把自己逼得太急了,深深。」

    「不會的,我還挺開心的,每天醒來,人生中都有挑戰的感覺還真不錯。」葉深深咔的一下關上了化妝箱,遞迴沈暨的手中,被她畫得格外清致秀美的眉梢眼角,卻全是不肯畏懼不曾動搖的光彩,「好了,我要去迎接我人生的又一次挑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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