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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艾莉亞

所屬書籍: 第三卷 冰雨的風暴

  石堂鎮是艾莉亞離開君臨之後見過最大的市鎮,哈爾溫說,她父親曾在此取得一場著名的勝利。

  「當年瘋王的部隊追趕勞勃,試圖在他跟你父親會合之前逮住他,」向城門騎去時,他告訴艾莉亞。「年輕的風息堡公爵受了傷,由當地一些朋友照料,而首相柯林頓伯爵親率大軍攻取了這座市鎮,開始挨家挨戶搜查。在他們找到之前,艾德公爵和你外公及時趕到,攻破城防,與柯林頓伯爵展開激烈巷戰。雙方在每條街道中戰鬥,甚至在房頂上戰鬥,所有聖堂都鳴響鐘聲,警告百姓們鎖好門窗。當鐘聲響起時,勞勃從藏身之處衝出來參戰,據說他那天殺了六個敵人,其中之一是著名的騎士米斯·慕頓,曾為雷加王子的侍從。他本想把首相也殺掉的,可惜混戰當中兩人沒有交手的機會。然而柯林頓重傷你徒利外公,殺死谷地的寵兒丹尼斯·艾林爵士,但當意識到戰局終歸無望,逃得跟自己紋章上的獅鷲一般快。後人稱此戰為『鳴鐘之役』。勞勃常說,這是你父親的勝利,不是他的。」

  依所見的景象推斷,艾莉亞認為此處最近也發生過戰鬥。城門由新原木製成,牆外一堆焦黑的木板訴說著老城門的命運。

  石堂鎮守衛緊嚴,但當城門隊長看清他們是誰,便打開突擊口。「你們打哪兒弄吃的去?」進入時,湯姆好奇地問。

  「我們這邊情況還不算太糟。『瘋獵人』趕來一群羊,黑水河上有交易,而且萬幸的是河南邊的莊稼沒被燒。媽的,許多不要臉的傢伙來搶我們。狼仔來過,血戲班來過,要吃的、要財物、要小妞,還要找該死的弒君者。據說他從艾德慕公爵指縫間溜走了。」

  「艾德慕公爵?」檸檬皺起眉頭,「霍斯特公爵死了?」

  「死了,快死了。你覺得蘭尼斯特會不會朝黑水河跑?『瘋獵人』認定這是到君臨最快的路。」隊長沒等他們答話。「他帶狗到處去搜,如果詹姆爵士過來,一定會被找到。瞧,我親眼見過這群狗撕碎熊的景象,不知它們喜不喜歡獅子的味道?」

  「一具啃爛的屍體對誰都沒用,」檸檬說,「『瘋獵人』這傻瓜應該很清楚才對。」

  「西方人打過來的時候,操了獵人的老婆和妹妹,燒他的莊稼,吃掉他一半的羊,又故意宰死另一半,還殺了六條狗,屍體丟進他家井裡。我敢說,一具啃爛的屍體正合他意——也合我意。」

  「他是個蠢蛋,」檸檬道,「我只能這麼說。你呢,你比他更蠢。」

  土匪們沿著她父親戰鬥過的街道前進,艾莉亞在哈爾溫和安蓋中間騎行。她看到山丘上的聖堂,下面連著一座矮小堅固的灰石莊園,相對市鎮而言,顯得有些小。其餘房屋有三分之一成了焦黑空殼,半個人影都沒有。「鎮民死光了?」

  「哪兒啊,只是害羞而已。」安蓋指指房頂上兩名十字弓手和幾個蜷縮在酒館廢墟中、滿臉黑灰的男孩。前方有個麵包師打開百葉窗,朝檸檬大聲喊叫。話音讓更多人從藏身處走出來,石堂鎮慢慢恢復了生氣。

  市鎮中央的集市廣場里聳立著一座噴泉,呈躍出的鱒魚狀,水源源不斷自它嘴裡流入淺池。婦女們在那兒用提桶和水壺汲水。數尺之外,十來個鐵籠子掛在吱嘎作響的木樁上。鴉籠,艾莉亞知道這種刑法——烏鴉在籠外,拍打著欄杆;人在裡面,至死方休。檸檬皺眉勒住韁繩,「怎麼回事?」

  「正義的制裁,」水池邊的婦人回答。

  「哦,你們的麻繩不夠用了?」

  「威爾伯特爵士下的令?」湯姆問。

  一個男人苦澀地笑道:「威爾伯特爵士一年前就給獅子宰啦。他兒子們追隨少狼主,去西境養得肥肥的,怎會在乎我們這幫賤民?抓住狼仔的是『瘋獵人』。」

  狼。艾莉亞一陣冰涼。是羅柏的人,我父親的人。她不由自主地騎向這排籠子。柵欄里的空間如此狹小,被囚禁的人既不能坐下,也不能轉身,只能光著身子站立,暴露於陽光和雨露之下。頭三個籠子里的人已經死了,食腐烏鴉吃掉了他們的眼睛,空空的眼眶注視著她。第四個人在她經過時動了起來。他嘴邊長滿凌亂的鬍鬚,其中都是血和蒼蠅。當他開口說話,蒼蠅便一下子飛散開來,圍著他的腦袋嗡嗡作響。「水,」嘶啞的聲音說,「求求你……水……」

  隔壁籠子里的人聽見聲音,也睜開眼睛。「這兒,」他道,「這兒,我,給水。」他是個老人,灰色的鬍鬚,禿頂上布滿斑斑點點的棕色老人斑。

  老人後面又有一個死者,紅色的大鬍子,一條襤褸的灰繃帶纏在右耳和太陽穴上,最可怕的是兩腿之間只剩一個結了棕色硬痂的洞,裡面爬滿蛆蟲。再往後是個胖子,鴉籠如此之小,無法想像當初他們是如何將他弄進去的。柵欄痛苦地壓進他的肚子,皮肉則從鐵條間鼓出來,終日曝晒使他從頭到腳都灼成了鮮艷的紅。當他移動時,籠子一邊搖晃,一邊吱嘎作響。艾莉亞看到他皮膚上蒼白的條紋,那是被鐵條遮擋住陽光的地方。

  「你們是誰的手下?」她問他們。

  聽見她問話,胖子睜開眼睛。眼睛周圍的皮膚紅得如此厲害,以至於艾莉亞聯想到漂浮在一碟鮮血之上白煮蛋。「水……喝水……」

  「誰的?」她又問。

  「別管他們,小子,」鎮民告訴她,「不關你的事。你走你的路。」

  「他們幹了些什麼?」她問他。

  「他們在翻斗瀑砍死八個人,」他解釋,「說是要找弒君者,找不到,就開始強暴和謀殺。」他用大拇指比比那具本該是命根子的地方卻爬滿蛆蟲的屍體。「那傢伙肆意下流,罪有應得。好啦,快走吧。」

  「一口,」胖子朝下面喊,「行行好,孩子,就一口。」老人抬起胳膊抓住欄杆,他的籠子劇烈搖晃起來。「水,」鬍子里滿是蒼蠅的人喘著氣說。

  她看著他們骯髒的頭髮、凌亂的鬍鬚和通紅的眼睛,看著他們因乾渴而開裂出血的嘴唇。他們是狼,她心想,和我一樣。這就是她的族群嗎?他們怎可能是羅柏的手下?她想揍他們,狠狠地揍他們;她也想哭喊。所有的北方人——不論死活——似乎都期盼地瞧著她。老人從鐵柵桿間擠出三根指頭,「水,」他說,「水。」

  艾莉亞從馬上一躍而下。他們傷害不了我,他們都快死了。她取出鋪蓋卷里的杯子,向噴泉走去。「想幹嗎,小子?」鎮民叫道,「不關你的事。」她渾不理會,將杯子舉到魚嘴邊。水濺到手指和衣袖上,但艾莉亞沒有動,直到杯子灌滿。當她返身走向籠子時,鎮民過來阻止,「離他們遠點,小子——」

  「她是個女孩,」哈爾溫說,「別碰她。」

  「沒錯,」檸檬說,「貝里伯爵不會贊成把人關在籠子里,活活渴死。你們幹嘛不學正派人的樣,送他們上吊呢?」

  「他們在翻斗瀑做的,可不是什麼正派人的事!」鎮民沖他吼。

  柵欄之間的空隙太窄,無法把杯子遞進去,好在哈爾溫和詹德利過來幫忙。她踩在哈爾溫併攏的雙手上,躍至詹德利肩頭,然後抓住籠頂柵欄。胖子仰臉貼緊鐵條,艾莉亞把水澆下去。他急切地吮吸,清水順著腦袋、面龐和雙手流下,他又去舔潮濕的柵欄。若不是艾莉亞趕忙抽手,他還要舔她的手指。接著她用同樣的方式給另外兩人喂水,一大群人聚過來看。「這事『瘋獵人』會知道的!」一個男人威脅,「他不會喜歡。是的,他不會喜歡!」

  「那他更不喜歡這個。」安蓋給長弓上弦,並從箭袋裡抽出一支箭,引弓而射。羽箭自下而上,正穿胖子下顎,他抖動一下,便死了,但籠子使他無法倒下。射手又放兩箭,了結另兩個北方人。一時間,集市廣場里只剩水花濺落聲和蒼蠅的嗡嗡響。

  valarmorghulis。艾莉亞默念。

  集市廣場東面矗立著一座樸素的客棧,石灰粉刷的牆,碎裂的窗戶,半邊屋頂被燒,但洞給補上了。門上懸有一塊木招牌,畫一隻咬了一大口的蜜桃。他們在客棧角落的馬廄邊下馬,綠鬍子大聲呼喊馬夫。

  豐滿的紅髮店家一看到他們便愉快地大聲吆喝,開起嘲弄的玩笑。「哈哈,你是綠鬍子?灰鬍子?聖母慈悲,你啥時候變得這般老了?檸檬,是你嗎?還穿著這件破斗篷,對吧?我知道你從來不洗,我知道,你怕上面的尿被清掉之後,我們發現你原來是個逃跑的御林鐵衛!七弦湯姆,好色的老山羊!來看兒子啦?來晚了來晚了,他騎馬跟那該死的獵人走了。喏,別說他不是你兒子!」

  「他沒有我的嗓子,」湯姆虛弱地抗議。

  「但他有你的鼻子。沒錯,聽姑娘們說,其餘部分也和你差不多。」此時她發現了詹德利,便在他臉上捏了一把。「瞧瞧,多棒的小公牛。這胳膊,等著艾麗斯來瞧吧。哎喲,他還像女孩子一樣臉紅。好咧,艾麗斯會幫你改改的,小子,她不會才怪。」

  艾莉亞從沒見過詹德利臉紅。「艾菊,別碰大牛,他是個好孩子,」七弦湯姆道,「我們只需要床,舒服地睡一晚。」

  「這話只能代表你自己的意見,我的好歌手。」安蓋伸手摟住一位健壯的年輕女僕,她臉上的雀斑跟他一樣多。

  「床當然有,」紅髮的艾菊說,「蜜桃客棧從不缺床。但你們得先進澡盆,上次來老娘屋檐下過夜,把跳蚤全留下了。」她戳戳綠鬍子的胸膛。「你身上的還是綠色!要不要吃東西?」

  「你有的話,當然卻之不恭,」湯姆確認。

  「你啥時候說過不要呢,湯姆?」女人呵斥。「喏,我會給你的朋友們烤頭羊,給你一隻乾癟癟的老耗子。呸,連這你都不配,除非給老娘哼三兩支曲兒,或許我就心軟了。唉,沒辦法,誰叫我喜歡同情人呢。好啦,來吧,來吧。卡絲,拉娜,燒幾壺水。吉欣,幫我脫他們的衣服,它們也得煮一煮。」

  她的威脅一一兌現。艾莉亞拚命分辨:不到兩周前才在橡果廳洗了兩次,但紅髮女人毫不理會。兩個女僕一邊將她硬生生架上樓梯,一邊爭論她到底是男是女。叫海麗的女僕贏了,因此另一個不得不提來熱水,用剛毛刷替她使勁搓背,幾乎搓掉一層皮。她們拿走斯莫伍德夫人給她的衣服,替她換上帶花邊的亞麻布衣,把她打扮得像珊莎的玩具娃娃。好在她餓了,無暇顧及這麼多,等她們弄完後連忙下樓吃東西。

  艾莉亞穿著笨乎乎的女孩衣服坐到大廳時,記起西利歐·佛瑞爾的教誨,要她「洞察真相」。她發現這裡的女侍比任何一家客棧都多,而且大多年輕標緻。從黃昏時分起,蜜桃客棧就有許多男人進進出出,但他們都不在廳內逗留,甚至當湯姆拿出木豎琴,唱起「六女同池」,也沒有吸引什麼關注。木製樓梯老舊高聳,男人帶女孩上樓,踩齣劇烈的吱嘎聲。「我打賭,這是一間妓院,」她低聲對詹德利說。

  「你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妓院。」

  「我知道,」她堅持,「就是有許多女孩的客棧。」

  他又漲紅了臉。「那你在這兒幹嗎?」他問,「該死,貴族小姐不該來妓院,大家都知道。」

  一個女孩坐到他對面的凳子上。「誰是貴族小姐?那個瘦瘦的?」她看看艾莉亞,咧嘴大笑。「我是國王的女兒呢。」

  艾莉亞知道自己受了嘲弄。「你才不是。」

  「啊,那可說不定哦。」女孩聳聳肩,一側外衣滑落下來。「他們說勞勃國王躲這兒的時候跟我媽上過床,然後才去打仗。雖然所有女人他都上過,但勒斯林說他最喜歡我媽。」

  這女孩確實有國王的頭髮,艾莉亞心想,濃厚稠密的炭黑頭髮。這不能說明任何問題。詹德利也有。許多人都有黑頭髮。

  「我媽為我取名鍾兒,」女孩告訴詹德利,「以紀念那場戰役。好啦,我打賭我可以敲響你的鐘,你想不想要啊?」

  「不想,」他生硬地說。

  「才怪,我打賭你想。」她一隻手順著他的胳膊滑過。「索羅斯和閃電大王的朋友我不收費。」

  「不想,我說了不想。」詹德利猛然起身,離開桌子,走進外面的夜色之中。

  鍾兒轉向艾莉亞,「他不喜歡女孩子?」

  艾莉亞聳聳肩。「他不過是笨啦,就喜歡打磨頭盔,用鎚子敲劍。」

  「哦,」鍾兒將外衣拉回肩頭,找幸運傑克說話去了。不一會兒,她就坐上他膝蓋,一邊咯咯笑,一邊喝他杯里的酒。綠鬍子要來兩個女孩,兩邊膝蓋各坐一個。安蓋跟那雀斑臉的姑娘一起消失,檸檬也不見了。七弦湯姆坐在壁爐邊唱「春天綻放的春花」。艾莉亞邊聽,邊啜飲紅髮女人准她喝的摻水葡萄酒。廣場上,死人在鴉籠里腐爛,但蜜桃客棧中的每個人都興高采烈,只是有些人笑得太誇張,似乎想遮掩什麼。

  現在正是溜出去偷馬的好時機,但艾莉亞看不到這樣做的好處。她頂多騎到城門口。那個隊長絕不會放我過去,即使他讓我過去,哈爾溫也會追來,或者那個帶狗的『瘋獵人』。她希望自己有張地圖,知道石堂鎮離奔流城究竟有多遠就好了。

  不知不覺間,艾莉亞的杯子空了,她打起哈欠。詹德利還沒回來。七弦湯姆唱起「兩顆跳動如一的心」,唱一句吻一個姑娘。窗邊角落裡,檸檬和哈爾溫在跟紅髮的艾菊低聲交談。「……在詹姆的牢房裡待了一夜,」她聽見女人說,「她和另一個女的,殺藍禮的那個。他們三人待在一起,到第二天早上,凱特琳夫人便為愛情放了他。」她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冷笑。

  這不是真的,艾莉亞心想,母親決不會。她突然覺得既悲傷、又憤怒、又孤獨。

  一個老頭在她邊上坐下。「哎喲,這不是個美麗的小桃子嗎?」他的呼吸跟籠子里的死人一樣臭,小小的豬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她,「我可愛的蜜桃姑娘叫什麼名兒啊?」

  半晌間,她不知該怎麼偽裝。她不是什麼蜜桃姑娘,但在這裡,在這個臭烘烘的陌生醉漢面前,也不可以做艾莉亞·史塔克。「我是……」

  「她是我妹妹。」詹德利的手沉重地搭在老頭肩上,使勁捏了一把。「別碰她。」

  那人轉過來,想要爭執,看到詹德利的身材,又縮了回去。「她是你妹子,啊?那你算哪門子哥哥?我才不會把老妹帶來蜜桃客棧咧,嘿,決不會。」他從凳子上起立,咕噥著走開,去找別的伴。

  「你幹嘛這麼說?」艾莉亞跳將起來,「你又不是我哥。」

  「沒錯,」他生氣地道,「我出生低賤,做不了大小姐的親戚。」

  艾莉亞被他的怒氣嚇了一跳。「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就是那個意思。」他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捧起一杯酒。「走開。我想安安靜靜地喝酒,然後也許去找那個黑髮女孩,讓她敲響我的鐘。」

  「但是……」

  「我說了,走開。小姐。」

  艾莉亞轉身離開,將他拋下。頑固呆笨的雜種小子,就這副德行。他愛敲多少鍾就敲多少,不關她事。

  他們的卧室被安排在樓梯頂端,位於屋檐之下。蜜桃客棧也許不缺床,但為這群土匪,就只提供了一張。然而那是一張大床,差不多填滿整間屋子,而茅草褥子雖然發了霉,卻足以應付所有人。此刻整張床由她一人獨享。她的衣服掛在牆頭鉤子上,在詹德利和檸檬的東西中間。於是艾莉亞脫下花邊布衣,將自己的短裝從頭上套進,爬上床,鑽進毯子底下。「瑟曦太后,」她低聲對枕頭說,「喬佛里國王,伊林爵士,馬林爵士。鄧森,拉夫,波利佛。記事本,獵狗,魔山格雷果爵士。」她有時候喜歡打亂順序,有助於記清名字和他們所做的事。他們中有的或許已經死了,她心想,或許被關在某處的鐵籠子里,任烏鴉啄出眼珠。

  她合上眼就睡著了。那晚,她夢到自己又成了一匹狼,在潮濕的樹林里穿行,空氣中滿是雨水,腐肉和鮮血的味道。在夢中,這些都很美好,艾莉亞知道自己沒什麼好怕。她強壯、敏捷而兇猛,而她的族群、她的兄弟姐妹們,全都跟著她。他們合力捕到一匹受驚的馬,撕裂它的喉嚨,享用大餐。月亮衝破烏雲,她仰天長嘯。

  黎明來臨的時候,她被一陣狗吠吵醒。

  艾莉亞呵欠著坐起來。詹德利在她左邊挪了挪,檸檬斗篷則在右邊大打呼嚕,呼嚕聲幾乎被外面的狗吠所淹沒。一定有好幾十條狗。她爬出毯子,躍過檸檬、湯姆和幸運傑克,來到窗邊。掀開百葉窗,寒風與濕氣一起湧進,天色灰暗陰沉。下面的廣場里,狗們一邊吠叫一邊打轉,不停呼嗥咆哮。這群狗中包括黑色巨獒犬、精瘦的狼犬、黑白相間的牧羊犬,還有艾莉亞不認識的品種——長著黃色長牙、毛髮濃密雜亂的斑紋猛獸。旅館和噴泉之間,十來個騎手跨在馬上,監督鎮民們打開胖子的鐵籠,使勁拽他胳膊,將腫脹的屍體扯出來,扔到地上。狗們見狀一擁而前,將塊塊血肉從骨頭上撕下。

  艾莉亞聽見一個騎手的笑聲。「這就是你的新城堡,該死的蘭尼斯特混蛋,」他說,「對你來說有點小,但別擔心,會想法子把你塞進去的。」他身邊有個沉默的囚犯,圈圈麻繩捆住手腕,許多鎮民拿屎潑他,但他躲也不躲。「你將在籠里腐爛,」俘虜他的人大聲說,「烏鴉會啄出你的眼珠,而我們大把大把地花你的蘭尼斯特臭錢!等烏鴉吃飽後,再把你剩下的部分送給你那該死的兄弟。不過我懷疑到時候他還認不認得你。」

  吵鬧聲弄醒了蜜桃客棧里的許多客人。詹德利擠到艾莉亞邊上,從窗戶望出去,湯姆站在他們身後,像出生時一樣一絲不掛。「媽的,喊什麼喊?」檸檬在床上抱怨,「老子想好好睡一覺。」

  「綠鬍子在哪兒?」湯姆問他。

  「在艾菊床上,」檸檬說,「怎麼了?」

  「把他和射手找到。『瘋獵人』回來了,要把人關進籠子。」

  「蘭尼斯特,」艾莉亞說,「我聽見他喊『蘭尼斯特』。」

  「抓住弒君者了?」詹德利想知道。

  下面廣場里,一塊石頭砸到俘虜臉頰上,打得他轉過頭來。不是弒君者,艾莉亞心想,但諸神畢竟聽見了我的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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