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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五七章 四海翻騰 雲水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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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六,臨安,雷雨。

端午節剛剛過去,忽降的大雨衝散了昨日臨安城南的喜慶氣氛。新一天開始,各部的官員們又匆匆上朝。城市的景色顯得晦暗,像極了這些日子以來小朝廷的氛圍。

凌晨時分,李善自家中出來,乘著馬車朝宮城方向過去,他手中拿著今日要呈上去的摺子,心中仍藏著對這數日以來局勢的憂慮。

自漢中決戰的消息傳到臨安,小朝廷上的氣氛便一直沉默、緊張而又壓抑,官員們每日上朝,等待著新的情報與事態的變化,私下裡暗流涌動,各路人馬偷偷串聯,開始打起自己的小算盤。甚至於偷偷摸摸地想要與南面、與西面接觸者,也開始變得多了起來。

為了應付這樣的狀況,以左相鐵彥、右相吳啟梅為首的兩股力量在明面上放下成見,昨日端午,還弄了一次大的慶典,以安軍民之心,可惜,下午下起雨來,這場萬民「同樂」的臨安慶典,未能持續一整天。

這些表象上的事情並不重要,真正會決定天下未來的,還是暫時看不清楚狀況和方向的各方訊息。華夏軍已然取得如此大勝,若它真的要一鼓作氣橫掃天下,那臨安雖然與其相隔數千里,這當中的眾人也不得不提前為自己做些打算。

而遭逢這樣的亂世,還有無數人的意志要在這裡顯現出來,戴夢微會如何選擇,劉光世等人做的是怎樣的盤算,此時仍有力量的武朝大族會如何考慮,東北面的「公平黨」、南面的小朝廷會採取怎樣的策略,只有等到這些信息都能看得清楚,臨安方面,才有可能做出最好的應對。

他掀開帘子看外頭漆黑大雨里的街巷,心中也微微嘆了口氣。平心而論,已居吏部侍郎的李善在過去的幾日里,也是有些焦慮的。

不過他是吳啟梅的弟子,這些心情在表面上,自然不會顯現出來。

馬車前方油紙燈籠的光線昏黃,僅僅照著一片大雨延綿的黑暗,道路似乎無窮無盡,巨大的、彷彿重傷的城池還在沉睡,沒有多少人知道十餘天前在西南發生的,足以逆轉整個天下局勢的一幕。冷雨打在手上時,李善又不禁想到,我們這一段的行為,到底是對還是錯呢?

這個問題數日以來不是第一次在心中浮現了,然而每一次,也都被明顯的答案壓下了。

當年的華夏軍弒君造反,何曾真正考慮過這天下人的安危呢?他們固然令人匪夷所思地強大起來了,但遲早也會為這天下帶來更多的災厄。

也是自寧毅弒君後,無數的厄難延綿而來。女真破了汴梁,故有靖平之恥,隨後有為的皇帝已經不在,大伙兒倉促地擁立周雍為帝,誰能想到周雍竟是那般無能的帝王,面對著女真人強勢殺來,竟然直接登上龍船逃走。

周雍走後,整個天下、整個臨安落入女真人的手中,一場場的屠殺,又有誰能救下城中的民眾?慷慨赴死看起來很偉大,但總得有人站出來,忍辱負重,才能夠讓這城中百姓,少死一些。

如果華夏軍能在這裡……

可期待華夏軍,是沒用的。

期待那位不顧大局,剛愎自用的小皇帝,也是沒用的。

李善咬緊牙關,如此地再度確認了這一系列的道理。

如今想起來,十餘年前靖平之恥時,也有另外的一位宰相,與如今的老師類似。那是唐恪唐欽叟,女真人殺來了,威脅要屠城,軍隊無法抵抗,皇帝無法主事,於是只能由當初的主和派唐恪牽頭,搜刮城中的金銀、匠人、女子以滿足金人。

這樣的經歷,屈辱無比,甚至可以想見的會刻在百年後甚至千年後的恥辱柱上。唐恪將自己最喜歡的親孫女都送給了金人,背了罵名,此後自殺而死。可若是沒有他,靖平之恥後的汴梁,又能活下幾個人呢?

馬車在雨水中前進,過了一陣,前方終於升起巨大的黑色的輪廓,宮城到了。他提了雨傘,從車上下來,凌晨大雨中的風讓他打了個激靈,他扯進衣袍,低喃了一句:願承唐欽叟之志。

隨後自半開的宮城側門走了進去。

這時候前前後後也有官員已經來了,偶爾有人低聲地打招呼,或是在前行中低聲交談,李善便也與幾位右相一系的官員攀談了幾句。待抵達上朝前的偏殿、做完檢查之後,他看見恩師吳啟梅與大師兄甘鳳霖等人都已經到了,便過去拜見,這時候才發現,老師的神色、心情,與過去幾日相比,似乎有些不同,知道或許發生了什麼好事。

他心癢難耐,到了一旁便向甘鳳霖詢問,甘鳳霖笑道:「散朝後去老師府上,詳細說。」這番話倒也確定了,的確有好事發生。

不一會兒,早朝開始。

此時臨安小朝廷擁立的皇帝是一位年紀尚幼的周氏旁支,名叫周旭,這是一位十三歲不到的孩子,家中父母早亡,勝在餓過肚子,能聽話,每日早朝便只在上頭坐著,下方由鐵彥、吳啟梅主持議事。

這幾日小朝廷天天開早朝,每日過來的大臣們也是在等消息。於是在參拜過陛下後,左相鐵彥便首先向眾人轉告了來自西面的一則消息。

這消息涉及的是大儒戴夢微,卻說這位老人在西南之戰的後期又扮神又扮鬼,以令人嘆為觀止的空手套白狼手段從希跟前要來大量的物資、人力、軍隊以及政治影響,卻沒料到漢中之戰宗翰希尹敗得太快、太乾脆,他還未將這些資源成功拿住,華夏軍便已取得勝利。齊新翰、王齋南兩人兵臨西城縣,這位大儒發動西城縣百姓負隅頑抗,消息傳開,眾人皆言,戴夢微機關算盡太聰明,眼下怕是要活不長了。

對於臨安眾人而言,這時極為輕易便能判斷出來的走向。雖然他挾百姓以自重,然而一則他坑害了華夏軍成員,二則實力相差太過懸殊,三則他與華夏軍所轄地區太過接近,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華夏軍恐怕都不用主動主力,只是王齋南的投靠部隊,登高一呼,眼前的局勢下,根本不可能有多少軍隊敢真的西城縣對抗華夏軍的進攻。

說起這件事時,臨安眾人其實多少還有些幸災樂禍的想法在內。自己這些人忍辱負重擔了多少罵名才在這天下佔了一席之地,戴夢微在過去名聲不算大,實力不算強,一番謀劃轉眼之間拿下了百萬軍民、物資,竟然還得了為天下百姓的美名,這讓臨安眾人的心態,多少有些不能平衡。

得知漢中決戰結束的消息,人們面色蒼白的同時便也不禁呵呵幾句:你戴夢微說起來聰明,但是看吧,計謀是不能用得這樣過分的,有傷天和,有天收。

臨安畢竟與西南相隔太遠,這件事到算得上是眾人口中唯一能拿來樂一樂的談資了。然而在這日早朝中鐵彥的情報里,西城縣的局勢,有了意料之外的發展。

四月三十下午,似乎是在齊新翰請示華夏軍高層後,由寧毅那邊傳來了新的命令。五月初一,齊新翰答應了與戴夢微的談判,似乎是考慮到西城縣附近的民眾意願,華夏軍願意放戴夢微一條生路,隨後開始了一系列的談判議程。

此時天才蒙蒙亮,外頭是一片陰沉的暴雨,大殿之中亮著的是搖曳的燈火,鐵彥的將這匪夷所思的消息一說完,有人嘩然,有人目瞪口呆,那兇殘到皇帝都敢殺的華夏軍,什麼時候真的如此注重民眾意願,溫柔至此了?

「華夏軍莫不是以退為進,當中有詐?」

「戴夢微才接手希尹那邊物資、百姓沒幾日,就算煽動百姓意願,能煽動幾個人?」

「往日里難以想像,那寧立恆竟沽名釣譽至此!?」

「莫非是想令戴夢微心中鬆懈,再行進攻?」

「華夏軍要進攻何須他心中鬆懈……」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只有那官員說到華夏軍戰力時,又覺得漲敵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把尾音吞了下去。

鐵彥道:「這消息是初二那日凌晨確認之後才以八百里加急全速傳來,西城縣談判已經開始,看來不像是華夏軍作偽。」

臨安城在西城縣附近能搭上線的並非是簡單的探子,其中許多投降勢力與此時臨安的眾人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也是因此,情報的可信度還是有的。鐵彥如此說完,朝堂中已經有官員捋著鬍子,眼前一亮。吳啟梅在前方呵呵一笑,目光掃過了眾人。

「黑旗擊潰宗翰,在西面已居於絕對優勢,他為刀俎,戴夢微為魚肉,這一刀劈與不劈,看的確實是那位寧先生的心情。西城縣談判,會不會有變數,眼下難說,但黑旗願意放過戴夢微的可能,以老夫看來,倒也不是沒有。這當中的涵義,我看有幾位大人,也已經想到了。」

能夠站在這片朝堂上的俱是思維敏捷之輩,到得此時吳啟梅一點,便大都隱隱約約想到了一些事情,只見吳啟梅頓了片刻,方才繼續說道:

「黑旗固有許多理由直接進攻西城縣,但若真要放棄進攻,那至少有幾件事,是如今可以確定的。其一,若黑旗不願要西城縣戴公手上的地盤,那就說明,他至少幾年之內,無心東進。」

這句話令得朝堂上下一大片的眼神都亮了起來,吳啟梅在那兒說著:「其二,黑旗不光窮兵黷武,到得如今,他竟然還想與我等一道,搶一搶天下民心,這件事,倒也有趣……」

「其三,也有可能,那位寧先生是注意到了,他攻下的地方太多,然而與其同心者太少。他看似順應民意放過戴夢微,實際上卻是黑旗已然強弩之末,無力東擴之體現……其實這也南面,望遠橋七千敗三萬,漢中兩萬破十萬,黑旗煌煌如旭日東升,可這世上,又豈有這等只傷敵不傷己的狀況呢?黑旗傷敵一萬自損八千,如此事態,才更是符合我等先前的推斷了……」

他環顧四周,侃侃而談,殿外有閃電划過雨幕,天空中傳來雷聲,眾人的眼前倒像是因為這番說法更為開闊了許多。待到吳啟梅說完,殿內的許多人已有了更多的想法,就此七嘴八舌起來。

「若真是如此,我方可以運作之事甚多……」

「黑旗初勝,所轄疆域大擴,正需用人,而可用之人,都得能寫會算才行吧,既然如此,我有一計……」

「如此一來,倒真是便宜戴夢微了,此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說來……真是命大。」

「倒也不能如此評價,戴公於希尹手中救下數百萬漢民,也算是活人無數。他與黑旗為敵,又有大義在身,且將來黑旗東進,他首當其衝,未嘗不是可以結交的同道之人……」

殿內眾人的發言熙熙攘攘。當今天下雖說已是群雄並起勢力紛紜之態,但舉足輕重者,無非金國、黑旗兩端,如今金人北撤,一段時間內不會再來中原、江南,一旦能夠確定黑旗的狀況,臨安眾人也就能夠更輕易地判斷未來的走向,決定自己的策略。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一方面是因為終於看見了破局的端倪,另一方面,也是在抒發著過去幾日心中的焦慮與惴惴不安。

未來的幾日,這局面會否發生變化,還得繼續留心,但在眼下,這道消息確實算得上是天大的好消息了。李善心中想著,看見甘鳳霖時,又在疑惑,大師兄方才說有好消息,還要散朝後再說,莫非除此之外還有其它的好消息過來?

他懷著這疑惑聽下去,過得一陣,便又有一條大的消息傳來,卻是岳飛率領的背嵬軍自昨日起,已經發起對泉州的進攻。除此之外,整個早朝便都是一些瑣碎事務了。

小皇帝聽得一陣便起身離開,外頭眼看著天色在雨幕里漸漸亮起來,大殿內眾人在鐵、吳二人的主持下按部就班地商議了眾多事務,方才退朝散去。李善跟隨著甘鳳霖等一群同僚去往吳府,到了相府中後又領了一頓稍晚的朝食,吳啟梅也過來,與眾人一道用完餐點,讓下人收拾完畢,這才開始新一輪的議事。

「西邊的消息,今日早朝已然說了,而今讓大伙兒聚在這裡,是要談一談南邊的事。前太子在福州做了一些事情,而今看來,恐有異動。鳳霖哪,你將事物取來,與大伙兒傳閱一番。」

吳啟梅是笑著說這件事的,因此顯然是一件好事。他的說話之中,甘鳳霖取來一疊東西,眾人一看,知道是發在福州的新聞紙——這東西李頻當初在臨安也發,很是積累了一些文壇領袖的人望。

女真人去後,鐵彥、吳啟梅也在治下發,刊載的多是自己以及一系門生、朋黨的文章,以此物為自己正名、立論,只是由於麾下這方面的專業人才較少,效果判斷也有些模糊,因此很難說清有多大作用。

此時眾人接過那新聞紙,一一傳閱,第一人接過那新聞紙後,便變了臉色,旁邊人圍上來,只見那上頭寫的是《西南戰事詳錄(一)》,開篇寫的便是宗翰自漢中折戟沉沙,慘敗逃亡的消息,隨後又有《格物原理(序言)》,先從魯班說起,又談到墨家各種守城器物之術,接著引出二月底的西南望遠橋……

眾人同樣目瞪口呆起來,忍不住看這新聞紙的開頭,待確定這是福州的新聞紙,心頭更加疑惑起來。臨安朝廷與福州朝廷如今固然是對立的姿態,但雙方自稱繼承的都是武朝的衣缽,與西南黑旗乃是不共戴天之仇——當然,最主要是因為臨安的眾人知道自己投靠的是金國,想要靠到黑旗,實在也靠不過去。

但自己是靠不過去,福州打著正統名號,更是不可能靠過去,因此對於西南大戰、漢中決戰的訊息,在臨安至今都是封鎖著的,誰想到更不可能與黑旗言和的福州朝廷,眼下竟然在為黑旗造勢?

——他們想要投靠華夏軍?

前太子君武原本就激進,他竟要冒天下之大不韙,投靠黑旗!?

有人想到這點,脊背都有些發涼,他們若真做出這種不要臉的事情來,武朝天下固然喪於周君武之手,但江南之地局勢危殆、迫在眉睫。

眾人這樣猜測著,旋又看看吳啟梅,只見右相神色淡定,心下才稍稍靜下來。待傳到李善這邊,他數了數這新聞紙,一共有四份,乃是李頻手中兩份不同的報紙,五月初二、初三所發,他看著報上的內容,又想了想,拱手問道:「恩師,不知與此物同時來的,是否還有其它東西?」

「思敬想到了。」吳啟梅笑起來,在前方坐正了身子,「話說開了,你們就能想清楚,為何福州朝廷在為黑旗造勢,為師還要說是好消息——這自然是好消息!」

老人大笑著揮了揮手:「前太子君武性情本就激進,建朔朝堂仍在時,便常與朝中大臣交惡。這是因為,建朔帝接皇位,本就是半路出家,前太子自幼所學,也並非是堂堂的帝王之術,他年紀尚輕,局勢已危殆,只以為是文臣誤國,故此專註于軍務,到得女真南下,他活躍於陣前,更顯鐵血,建朔帝與龍船離開後,他在江寧破釜沉舟,擊敗過宗輔一次,後來江寧繼位,他整軍、收權,殺了不少人,韓、岳二將帶著他一路殺出,最後到福州,他是嘗到這一言堂的甜頭了!」

吳啟梅揮了揮手,話語越來越高:「然而為君之道,豈能如此!他打著建朔朝的名頭,江寧繼位,從去年到如今,有人奉其為正統,福州那頭,也有不少人,主動過去,投靠這位鐵骨錚錚的新君,可是自抵達福州起,他手中的收權愈演愈烈,對於過來投靠的大族,他給予榮譽,卻吝於給予實權!」

「在福州,軍權歸韓、岳二人!內部事務他好用吏員而非文臣!對於身邊大事,他信任長公主府更甚於信任朝堂大員!如此一來,兵部直接歸了那兩位大將、文臣無權置喙,吏部、戶部權力他操之於手,禮部形同虛設,刑部聽說安插了一堆江湖人、烏煙瘴氣,工部變化最大,他不光要為手下的匠人賜爵,甚至於上頭的幾位主官,都要提拔點匠人上去……工匠會做事,他會管人嗎?胡扯!」

吳啟梅手指敲在桌子上,目光威嚴肅穆:「這些事情,早幾個月便有端倪!一些福州朝廷的大人哪,看不到將來。千里當官是為何?縱然為國為民,也得保住家人吧?去到福州的許多人家大業大,求的是一份允諾,這份允諾從何處拿?是從說話算話的權力中拿來的。可這位前太子啊,表面上自然是感謝的,實際上呢,給你位子,不給你權力,打江山,不願意一道打。那……我以國士報之,您不以國士待我啊。」

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隨後放下,慢條斯理,一字一頓:「周君武啊,寒了眾人的心。」

……

外頭下的雨已漸漸小起來,院子里風景明澈,房間之中,老人的聲音在響

「……這些事情,早有端倪,也早有許多人,心中做了準備。四月底,漢中之戰的消息傳到福州,這孩子的心思,可不一樣,旁人想著把消息封鎖起來,他偏不,劍走偏鋒,趁著這事情的聲勢,便要再度革新、收權……你們看這新聞紙,表面上是向世人說了西南之戰的消息,可實際上,格物二字藏身其中,革新二字藏身其中,後半幅開始說儒家,是為李頻的新儒家開道。周君武要以黑旗為他的格物做注,李德新欲用革新為他的新儒學做注,嘿嘿,真是我注五經,何如五經注我啊!」

「……五月初二,漢中戰果公布,福州嘩然,初三各種訊息迭出,他們引導得不錯,聽說私下裡還有人在放消息,將當初周君武、周佩在那位寧先生座下學習的消息也放了出去,如此一來,不管輿論如何走,周君武都立於不敗之地。可惜,世上聰明之人,又何止他周君武、李德新,看清楚局勢之人,知道已無法再勸……」

吳啟梅從衣袖裡拿出一封信,微微的晃了晃:「初三下午,便有人修書過來,願意談一談,順便奉上了這些新聞紙。今日初六,福州那邊,前太子必然連消帶打,這類書信在路上的恐怕還有不少……唉,年輕人總以為世情硬朗如刀,求個勇往直前,然則世情是一個餅,是要分的,你不分,別人就只能到另一張桌子上吃餅嘍……」

吳啟梅沒有傳閱那封信函,他站在那兒,面對著窗外的天光,面目冷峻,像是天地不仁的寫照,閱盡世情的眼睛裡流露了七分從容、三分譏誚:「……取死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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