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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夜闌翩舞雪海心 第8——13章:情牽香雪海(二)

所屬書籍: 傾世皇妃

  當我回過思緒,才發現我早已經走出採薇宮,青蔥的樹木,翠綠的蔓藤,遮蓋,纏繞,搖動,低垂,參差不齊,隨風飄動。陌生的環境,滿目荊榛,寂寥無人,只有一湖碧綠的春水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我單手拂過隨風漫舞的柳條想著昨夜的刺客,他到底是誰呢。

  「你似乎總愛一個人站著發獃。」

  這刻的寧靜突然被人打擾,心裡很不舒服,側目瞧著離我只有幾步之遙的人,紫綢細白袍,手工精緻,上等絲綢,青玉扳指,光澤細膩,上品漢白玉,白綢秀靴,紫鑽鑲邊,氣質凜然,英姿颯爽,皇家風範。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被選為太子妃,為何還要送我進宮!」我的口氣很不好,同時也想從他口中找到我想要的答案,我能看透任何人,但惟獨他總讓我看不透,摸不清。

  「你只要努力扮演好你的角色,其它事我自有打算。」他朝我走進了幾步,依舊不變溫潤的淡笑,每每看見還是會令人迷惑,因為在他眼中卻看不見一絲笑意。

  我用力將柳條折斷,然後將它擲入湖中,我看著平靜無波的湖面上泛起漣漪,一圈又一圈,朝更遠更深處蔓延。

  「納蘭祈佑!」我控制不住的朝他吼道,我最討厭的就是受人控制。

  「等到時機成熟,你會明白我的用意,這十日,你一定不可輕舉妄動。」他的笑意更深了,揚手輕撫過我額前被風吹亂的流蘇。

  我身體一僵,連連後退好幾步,我雖然訝異他的舉動,但是令我更訝異的還是他看我的眼神,那彷彿是看獵物般的邪惡淡笑,不可質否,我怕他,很怕他。因為他是我所見過所有人中最能隱藏情緒讓我看不透的男子,更駭人是他連我都自嘆不日的駭世聰慧,他才二十不到就可以將一切掌握在手中,或許他若當上皇帝會讓亓國走向顛峰的昌盛吧,我是這樣想的。

  「我走了。」

  他也沒有阻攔我,我很安然的離開這裡,或許我對他的態度是放肆的,至少他也是亓國的七皇子漢成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能讓冷靜的我發怒,輕易一句話就能令我失去方寸,我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再次回到蘭林苑時,雲珠詭鬼祟祟的將我拉進屋內,小聲的問我去哪了,兩個時辰前皇后娘娘派人傳召我與蘇姚去太子殿,當下我心頭一顫,定是太子將昨夜之事講給皇后娘娘聽,所以才要召見我吧。

  「姑娘,我四處找不到你,所以自做主張派人回皇后娘娘,說您身子不舒服所以不能前去。」雲珠說聲說,怕我會生他氣。

  「你做的很好。」我很謝謝她為我解圍,這次沒去見皇后娘娘是躲過一劫還是錯過機會我不得而知,但是我很明白,以皇后的為人處事,她這次的召見定是有很高的深意,一個權傾朝野的皇后不會去為一件無意義之事而費心。又或許……她這次要見的人,根本不是我。

  外面一片嚷嚷聲,好不熱鬧,我拉開門走出去,望著領著皇后的賞賜從太子殿回來蘇姚,她被五位姑娘團團圍住,她們七嘴八舌的詢問著皇后召見她說了些什麼,蘇姚也沒明確的說,只是隨便敷衍幾句。

  惟獨杜莞與我站在門前望著正中央聊的開心的她們,杜莞的眼睛快噴出火來,她輕倚在木門上側用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說「只被皇后娘娘召見一次而已,用的著如此得意。」

  頓時,鴉雀無聲,目光急速凝聚到高傲的杜莞身上,她縴手一抬,筆直朝我指來「可惜了潘姑娘,在這關鍵時候竟身體不適,否則一定也能得到皇后娘娘的賞賜。」

  我無奈的嘆口氣,怎麼又扯到我身上來了,她似乎將我與蘇姚當成了眼中盯。

  只見蘇姚挑釁的朝她嬌媚一笑,然後故意將皇后賞賜的玉如意輕輕托起「方才皇后娘娘怎麼說來著……」她祥做沉思的問問她的貼身丫鬟。

  「皇后娘娘贊蘇姑娘大方而得體,綉外而惠中呢,還說……『若太子能有這般乖巧的太子妃是他的服福氣』。」那丫鬟得意的說,杜莞的臉色已經鐵青了一片,衝上去就給了那丫鬟一個嘴巴子,鮮紅的五指血印在她嫩白的臉頰上格外駭人。

  「臭丫頭,這哪輪到你這身份卑賤的東西插嘴!」

  「杜姑娘,打狗也得看主人吧!」蘇姚的臉色一變,凌厲的目光射向蠻不講理的她。

  「怎麼,你要替她出頭?」她推開擋在她前面的幾位姑娘,戰火似乎一觸即發。

  「敬兒,隨我進屋,我幫你敷臉。」原本怒氣橫生的蘇姚突然退讓了,她扶著那位挨打的丫鬟離開這裡。

  杜莞笑的極為得意,我卻暗笑她的不成熟,她認為自己贏了嗎,其實她早在昨夜撲往太子殿下懷中時就輸了,今日因妒忌與蘇姚的爭吵更是讓她徹底輸了,氣質、理智、聰慧、端莊哪一點都比不上這蘇姚。她不僅相貌美若天仙,忍耐與才智更是勝人一籌,我似乎已經看到十日後的太子妃。

  我望望已經看的乍舌的雲珠問「你怎麼看?」

  她輕笑「雲珠在宮中有五年,第一次見如此放肆的秀女。」

  「聽過大凡物不得其平則鳴這句話嗎,這個皇宮原本就不夠平靜,又怎能令他們靜的下來。」也不管我的話雲珠能不能理解,卻也沒再繼續說下去,一整天都沒吃東西,確實有點餓了,就吩咐她為我準備了些膳食。看著對我百依百順的雲珠,我相信她能懂我話的意思,因為她並不是個笨人。

  「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怒而撓之,卑而驕之,扶而勞之,親而離之。攻其無備,出其不意。」

  黃昏已近,我坐於案前翻閱著《孫子兵法》,雲珠怕我看傷眼睛就為我掌起一支燭火,還細心的為我熬了一碗清湯,雖然不是很名貴,但是才劃入喉中就有種清涼之感,洗去了我一日下來的疲勞與煩躁,真是個體貼的丫頭呢。

  「姑娘,你看的是孫子兵法!?」她在為我收拾已經見底的清湯碗時發現了我看的書名,竟然驚叫了起來。

  「恩,怎麼了。」我依舊翻閱書籍,始終沒抬頭。

  「我第一次見女子讀這書。」她別有深意的停了一下,又說「姑娘確非一般女子可比。」

  我終於抬起了頭,望著淡笑的她好一會兒,再揉揉疲累的雙眼「雲珠,為何入宮。」

  「家裡沒錢,所以就將我賣進宮裡。」她的笑容依舊掛在臉上,絲毫沒有傷痛的樣子,這也是我疑惑的,與她相處了兩日,我對她的好奇心越來越重,很想摸清她的底細。

  正當我想繼續詢問,一位公公就傳來話,說是謹姑姑請我們前往正堂,說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吩咐我們,所以眾姑娘皆聚集到正堂等待著謹姑姑所謂「重要的事」。

  她依舊是那張千年不變的寒冰冷霜表情「方才皇后娘娘那有話傳下,每位姑娘要在九日後的太子殿拿出一幅綉品,若沒完成或手工不夠精緻,入不了皇后娘娘的慧眼,就會被取消選妃的資格。」

  「綉品?那簡單……」此次來選妃的姑娘們,花容月貌自是不在話下,刺繡描花更是等閑之事,一聽話都在暗自竊喜,躍躍欲試。

  謹姑姑就拿出一匹長寬各十尺的白色絲綢綉布,說「是銹在這上面,娘娘出的題目為『路盡隱香處,翩然雪海間,梅花仍由在,雪海何處尋』。」

  說罷就為我們每人分發一張長寬十尺的布匹,要我們好好解題,路上我聽到姑娘們的竊竊私語,都在為皇后娘娘的題目而愁。

  「皇后娘娘得到是要我們綉雪景還是梅花?」薛若喃喃自語的一陣。

  「又或者是雪中梅?」程依琳一句話贏來眾人的附和。

  「你們都說錯了,這兩句詩出自《香雪海》,我想娘娘的所說的定為香雪海之景。」蘇姚緩緩說道,隨後低頭淺吟「路盡隱香處,翩然雪海間,梅花仍由在,雪海何處尋。蓮露沁芙塵,蓉花怡紛凡,芳顏如冰清,潤物思玉潔。抒美麗憂傷,醉純色浪漫,觀曉寧嬌嬈,贊雪花依舊。」

  眾人皆嘆蘇姚的才情,真是位才女,一語驚醒夢中人,也解開了所有人正愁的問題。

  我單手撐頭,望著那匹雪白的絲綢發獃,皇后娘娘怎會出這樣的題目,香雪海!難道她酷愛梅花?可是我卻從未聽聞皇后有這一愛好。

  雲珠奇怪的望著不動的我,問「姑娘怎麼還在犯愁?方才蘇姑娘不是已經將題解開了么,難道有什麼不對?」

  我將絲綢放下「雲珠,皇宮內哪兒有香雪海?」

  「惟獨二十年前薨逝的袁夫人所居住的獨長生殿有,其景觀堪稱舉世無雙,。」

  「袁夫人喜梅?」

  雲珠點點頭說「因為袁夫人酷愛梅花,所以皇上為討她開心從天下各縣郡弄來千百來株優良梅種,每年冬季萬梅齊放,其景觀,撼動人心。」

  她的語音方落,我就跑了出去,也不顧雲珠在後面的大喊,剛跑出東宮沒多遠,我就止住了步伐,我出來的時候怎麼沒有細問雲珠,這偌大的皇宮長生殿到底在哪兒,走到哪才是個頭。

  「少主,您這是要去哪?」一個身影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我面前,我看著他一身禁衛裝,手持銀刀向我行了個禮,聲音雖然如往常那般冷漠,但是瞳中關憂之神色是怎麼也隱藏不住的。

  我驚訝的指著他,他不是在漢成王府嗎,怎麼突然變身到皇宮做禁衛軍,這又是唱的哪出?納蘭祈佑他在搞什麼鬼。

  「我要去長生殿」我強忍想一問究竟的衝動,這皇宮耳目眾多,人多嘴雜,這個時候不是能談話的時間。

  「我帶您去」他看出了我的隱憂,冷冷的向我點頭,示意我隨他去。

  月上簾鉤,淡盪初寒,晚風襲人,絮落無聲。竹檻微涼,輕風襲惠畹,月下影相綽。也不知在這皇宮兜兜轉轉的走了多少圈,我的腳板已經開始生疼,始終未與他說話的我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道「弈冰,還有多遠。」

  又走了幾步他才停住步伐,指著前方說「到了!」

  我朝他指的地方看了看,在粉淡殤顏的赤紅宮門上,清楚的寫著「長生殿」三個字,即使在黑夜也是金光閃閃,門兩旁筆直的站著四名侍衛於兩側把守著。我還在想應該找什麼借口進去之時,只覺得腳下一輕,一雙手臂已經將我緊緊環住,我被弈冰以絕世輕功帶著飛過那面高牆。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會引起,我叫弈冰在牆外邊守著,稍後只要我輕輕敲幾聲赤紅高牆,他就能聽見,進來帶我出去,他的輕功我從來沒有懷疑過。

  舉目望去,飄盡寒梅,凋零枝猶在,路徑殘香已散盡,獨留空空芳園悲寂寥。園中密密麻麻布滿千百來株梅樹,可惜正直立夏,無法目睹萬梅齊放,想必定為奇觀,艷冠天下。

  我望著一株株已經凋零的梅樹,心中五味參雜,眼裡酸澀難忍,我明白自己來長生殿的真正目的,並不是為了破解考題而來,更深的原因……是緬懷、回憶。

  也曾有人因為疼愛我而為收盡天下之梅,只為讓我開心,也曾一家人在梅林間飲酒賦詩……只可惜如今物似人非。

  「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華。寒梅最堪恨,長作去年花。」我喃喃吟起。

  「誰在那裡。」一聲冷到極點的聲音劃破這寂靜凄涼的梅林,格外森然。

  我借著月光望著前方那一抹身影緩緩朝我靠近,這麼時候,怎麼還會有人在著凄涼的梅園,難道是皇上?不對,從衣著身行上來看倒像一位二十左右的少年,隨著他緩緩朝我靠近,借月光微弱的照耀隱約可見其容貌。

  發如青絲,丰姿颯爽,蕭疏軒舉,湛然若神,也許是他炯炯雙目中那暗藏的憂傷感染了我,看著他我不自覺出神,他……是誰?

  「本王在問你話!」雖然依舊冷淡,但是語氣中卻藏著隱隱怒氣。

  一聽他自稱本王我就屈膝跪下叩拜,他自稱「本王」我就猜到他是五皇子楚清王「回王爺話,奴才是此次進宮選妃的秀女,只因皇后娘娘出了一綉題,正是香雪海,所以臣女才斗膽跑來長生殿想尋找靈感。」

  冰冷怒氣的神色稍微有些軟化,也沒有多加責怪我,揮手示意我起來,沒等我站穩腳跟他就轉身望那早已凋零的香雪海,似在喃喃自語卻又向在與我訴說「梅,早已凋零。來到這又能尋到什麼靈感。」

  「王爺錯了,只要心中有梅,它就永不凋零,我相信在王爺心中早已經將梅烙下。」正如這茫茫香雪海在他心中的地位,同樣,它在我心中也無可取代。

  看著他背影明顯一僵,猛然轉身張嘴想對我說些什麼,卻再沒發出任何聲音,怔然的望著我,由先前的欣喜轉為怔仲再變為驚迷,最後轉為深沉。我莫名的迴避著他熾熱的目光心中暗驚他變幻的表情,不明所以。難道我真有傾國只貌,令人一見傾心,就連這位王爺都被我迷倒?

  「王爺……」我不自在的清清喉嚨提醒他此刻的失態。

  「你叫什麼名字」他的聲音一緊,低沉的讓我覺得不太真實。

  「潘玉。」

  只見他勾起一抹苦笑,如此傷痛滄桑,我很想問他為何還要沉溺在母親離開的傷痛之中,但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他卻僵硬的轉身不再看我,仰望空中的明月說起往事。

  「這梅林是我母妃生前最為鍾愛的東西,也這兒有她與父皇最真實幹凈的愛情,一段見證他們愛情的曲子《鳳求凰》。」

  「萬梅齊放那日,母妃有了身孕,父皇帶著喜悅牽著母妃的手來到這允諾,若生下皇子便封其為皇太子,可是母妃拒絕了,她始終為父皇的江山社稷顧慮,祖訓曰『有嫡立嫡,無嫡立長』,此規若違,動搖國本。」

  「父皇動容之餘,親自為母妃撫琴,一曲《鳳求凰》是父皇對母親的承諾,他說斷然不學司馬相如那般負心薄情,他的愛一生只一次,獨予袁雪儀。」

  聲音沙啞哽咽,是在強忍著眼淚嗎,我想上前安慰他,卻不想手才碰到他的手臂就被他抱在懷中,腦子裡一片空白的木然靠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平穩的心跳,嗅著他身上淡雅的清香,驚訝之餘想推開他,卻發現他的雙臂在微微顫抖。放下心中想將他推開的想法,我不能狠下心腸將一個從小就喪失母親的孩子。

  「王爺,請……」

  「以後,叫我祈殞。」他打斷了我。

  我就像著了魔般喚了他一句「祈殞」,也許只有這一刻我才做回了真正的自己,不用在每天用面具將自己包裹著對人。

  最後,送我回蘭林苑的是祈殞,一路上他只是靜靜的伴在我右側一語不發,也不知道他想想什麼,只覺得氣氛怪怪的,但是不會令我尷尬難受,反而很是享受這一刻的安靜。再想起我從長生殿內走出來時,那些侍衛見鬼般的表情就想笑,他們一定還在奇怪我是何時進去的,只因祈殞在我身邊,他們也不敢攔下我查問。

  但是我看見依舊在宮牆下等待我的奕冰,愧疚之心油然而生,我竟然忘記他還在那等著我,他會不會怪我呢。直到我看見他那雙烏黑深幽的眸子里充斥著擔心之色,我才沖他點點頭,示意我沒事,他可以放心。

  雲珠一直在蘭林苑正門外等著我回來,見到我安然無恙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才想嘮叨我幾句卻看見我身邊的祈殞,她猛然跪倒拜見。

  「起吧」他的聲音一如往常淡雅,臨走時還囑咐雲珠一定要好好照顧我。

  她一臉曖昧的盯著我說「還是姑娘魅力大,宮中人都說楚清王一向孤僻自傲,從不愛與誰深交,今日竟然親自送您回來,看你的眼神還是那樣的溫柔。」

  「貧嘴!」我祥裝生氣的將她從屋中趕了出去,用力將門關好,內心卻一陣悸動,身上似乎還殘留著他身上的味道。甩掉暗藏的思緒,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怎能就因為這一個擁抱就迷失了自己。

  這些天除了每日依舊卯時聚集蘭林苑正堂學習禮儀,其它時間我們都呆在房內認真刺繡,偌大一個蘭林苑頓時陷入一片寧靜祥和,所有人都想把最好的綉品送到皇后娘娘面前,只為博得她的歡心,登上太子妃之位。

  十日之期去了一半,而我卻被雲珠念叨了四天,現在又在我身後踱來踱去的嘮叨起來。

  「姑娘,只剩下五天了,你不要光坐在這發獃啊!交不了銹品您就沒機會了。」

  看著嵌在綉架上依舊空空如也的白色綉布,內心矛盾的不知如何決定,整整四天我都沒動一針一線,也難怪她會著急著念叨著我。「雲珠,你覺得我是該綉香雪海好,還是真正的答案好?」

  「當然是真正的……難道答案不是香雪海?」她先是理所當然的點頭,後來才恍悟我話中之意,連連追問題目的真正答案是什麼,我沒回答她,只是不著痕迹的將話題轉移。

  我沉思了好久才長長吐出一口氣,詢問了一句「你說楚清王是什麼樣的人?」

  又回想起幾日前梅林那一幕幕,至今都還有些悸動,他與我是何其相似,忍不住就會想探聽一些他的事情。

  身後的雲珠卻始終沒有回我的話,以為我的聲音太小她沒聽見,於是大聲問了一句「楚清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依舊沒人回答我,我奇怪的轉身想瞧瞧她是不是呆了,卻發現雲珠早已經沒了人影,只有那抹青色身影的男子站在我身後,充滿笑意的望著已經尷尬的不知所措的我。緊張的朝他行了個禮,暗暗責怪雲珠怎麼連楚清王來也不通報,害我當著他的面問起如此尷尬的問題。

  他的手輕輕撫摸著依舊未動一分的細軟絲綢「很想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如今的我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將頭垂的老低,目光隨著他的銀白色的靴子來迴轉動,我敢肯定,現在我的臉一定很紅,我是萬萬不曾料到他竟然會來到蘭林苑找我,他不怕皇上萬一怪罪下來嗎。這兒的姑娘雖說不是後宮的妃嬪,卻也是此次的秀女,他這樣貿然闖進來確實不合規矩。

  「抬起頭來」他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這話是命令,我也不得不抬頭對上他那探究的目光,那夜只借著淡淡月光瞧他,只記住了大概,今日我才真正瞧仔細了他的樣貌,龍章鳳姿,皓齒朱唇,神儀明秀,天質自然,那雙幽深的眸子,依舊憂鬱殤淡。我有個衝動,想為他撫平那經久不變的心傷。

  「王爺……你該離開了!」不自然的躲過他越發炙熱的目光,他卻抓起了我的手,我的第一反映就是立刻抽回,但是一陣冰涼的感覺傳至手心,是一枚血紅的朱玉,細細看來不正是兩隻耳鬢相摩的鳳凰,他是要把這個東西給我?

  「替我保管」

  就因這四個字,我無言的將它收下了,或許是因為他眼中那不容拒絕的氣勢,又或許是因為他真誠懇切的語氣,再或者是因為他的手彷彿溫暖了我的心……總之我收下了,我將它小心的放入衣襟內保存。

  月上簾鉤,淡盪初寒,晚風襲人,絮落無聲。竹檻微涼,輕風襲惠畹,月下影相綽。也不知在這皇宮兜兜轉轉的走了多少圈,我的腳板已經開始生疼,始終未與他說話的我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道,「弈冰,還有多遠。」

  又走了幾步他才停住步伐,指著前方說,「到了!」

  我朝他指的地方看了看,在粉淡殤顏的赤紅宮門上,清楚的寫著「長生殿」三個字,即使在黑夜也是金光閃閃,門兩旁筆直的站著四名侍衛於兩側把守著。我還在想應該找什麼借口進去之時,只覺得腳下一輕,一雙手臂已經將我緊緊環住,我被弈冰以絕世輕功帶著飛過那面高牆。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會引起,我叫弈冰在牆外邊守著,稍後只要我輕輕敲幾聲赤紅高牆,他就能聽見,進來帶我出去,他的輕功我從來沒有懷疑過。

  舉目望去,飄盡寒梅,凋零枝猶在,路徑殘香已散盡,獨留空空芳園悲寂寥。園中密密麻麻布滿千百來株梅樹,可惜正直立夏,無法目睹萬梅齊放,想必定為奇觀,艷冠天下。

  我望著一株株已經凋零的梅樹,心中五味參雜,眼裡酸澀難忍,我明白自己來長生殿的真正目的,並不是為了破解考題而來,更深的原因……是緬懷、回憶。

  也曾有人因為疼愛我而為收盡天下之梅,只為讓我開心,也曾一家人在梅林間飲酒賦詩……只可惜如今物似人非。

  「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華。寒梅最堪恨,長作去年花。」我喃喃吟起。

  「誰在那裡。」一聲冷到極點的聲音劃破這寂靜凄涼的梅林,格外森然。

  我借著月光望著前方那一抹身影緩緩朝我靠近,這麼時候,怎麼還會有人在著凄涼的梅園,難道是皇上?不對,從衣著身行上來看倒像一位二十左右的少年,隨著他緩緩朝我靠近,借月光微弱的照耀隱約可見其容貌。

  發如青絲,丰姿颯爽,蕭疏軒舉,湛然若神,也許是他炯炯雙目中那暗藏的憂傷感染了我,看著他我不自覺出神,他……是誰?

  「本王在問你話!」雖然依舊冷淡,但是語氣中卻藏著隱隱怒氣。

  一聽他自稱本王我就猜到他是五皇子楚清王,立刻屈膝跪下叩拜,「回王爺話,奴才是此次進宮選妃的秀女,只因皇后娘娘出了一綉題,正是香雪海,所以臣女才斗膽跑來長生殿想尋找靈感。」

  冰冷怒氣的神色稍微有些軟化,也沒有多加責怪我,揮手示意我起來,沒等我站穩腳跟他就轉身望那早已凋零的香雪海,似在喃喃自語卻又向在與我訴說,「梅,早已凋零。來到這又能尋到什麼靈感。」

  「王爺錯了,只要心中有梅,它就永不凋零,我相信在王爺心中早已經將梅烙下。」正如這茫茫香雪海在他心中的地位,同樣,它在我心中也無可取代。

  看著他背影明顯一僵,猛然轉身張嘴想對我說些什麼,卻再沒發出任何聲音,怔然的望著我,由先前的欣喜轉為怔仲再變為驚迷,最後轉為深沉。我莫名的迴避著他熾熱的目光心中暗驚他變幻的表情,不明所以。

  難道我真有傾國只貌,令人一見傾心,就連這位王爺都被我迷倒?深感不對,他看我的眼神,並不是迷戀,而是深深的依戀,為何對我會有依戀之情!

  「王爺……」我不自在的清清喉嚨提醒他此刻的失態。

  「你叫什麼名字。」他的聲音一緊,低沉的讓我覺得不太真實。

  「潘玉。」

  只見他勾起一抹苦笑,如此傷痛滄桑,似乎藏著失望之色。我很想詢問他為何還要沉溺在母親離開的傷痛之中,但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

  他卻僵硬的轉身不再看我,仰望空中的明月說起往事。

  「這梅林是我母妃生前最為鍾愛的東西,也這兒有她與父皇最真實幹凈的愛情,一段見證他們愛情的曲子《鳳求凰》。」

  「萬梅齊放那日,母妃有了身孕,父皇帶著喜悅牽著母妃的手來到這允諾,若生下皇子便封其為皇太子,可是母妃拒絕了,她始終為父皇的江山社稷顧慮,祖訓曰『有嫡立嫡,無嫡立長』,此規若違,動搖國本。」

  「父皇動容之餘,親自為母妃撫琴,一曲《鳳求凰》是父皇對母親的承諾,他說斷然不學司馬相如那般負心薄情,他的愛一生只一次,獨予袁雪儀。」

  聲音沙啞哽咽,是在強忍著眼淚嗎,我想上前安慰他,卻不想手才碰到他的手臂就被他抱在懷中,腦子裡一片空白的木然靠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平穩的心跳,嗅著他身上淡雅的清香,驚訝之餘想推開他,卻發現他的雙臂在微微顫抖。放下心中想將他推開的想法,我不能狠下心腸將一個從小就喪失母親的孩子。

  「王爺,請……」

  「以後,叫我祈殞。」他打斷了我。

  雖然奇怪他為何會突然如此,但是我還是如著了魔般喚了他一句「祈殞」,也許只有這一刻我才做回了真正的自己,不用在每天用面具將自己包裹著對人。畢竟他同我一樣,有著一段刻骨銘心的傷,那份傷如同烙印,時刻提醒著我繼續生存於此的目的。

  最後,送我回蘭林苑的是祈殞,一路上他只是靜靜的伴在我右側一語不發,也不知道他想想什麼,只覺得氣氛怪怪的,但是不會令我尷尬難受,反而很是享受這一刻的安靜。再想起我從長生殿內走出來時,那些侍衛見鬼般的表情就想笑,他們一定還在奇怪我是何時進去的,只因祈殞在我身邊,他們也不敢攔下查問。

  但是我看見依舊在宮牆下等待我的奕冰,愧疚之心油然而生,我竟然忘記他還在那等著我,他會不會怪我呢。直到我看見他那雙烏黑深幽的眸子里充斥著擔心之色,我才沖他點點頭,示意我沒事,他可以放心。

  雲珠一直在蘭林苑正門外等著我回來,見到我安然無恙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才想嘮叨我幾句卻看見我身邊的祈殞,她猛然跪倒拜見。

  「起吧」他的聲音一如往常淡雅,臨走時還囑咐雲珠一定要好好照顧我。

  她一臉曖昧的盯著我說,「還是姑娘魅力大,宮中人都說楚清王一向孤僻自傲,從不愛與誰深交,今日竟然親自送您回來,看你的眼神還是那樣的溫柔。」

  「貧嘴!」我祥裝生氣的將她從屋中趕了出去,用力將門關好,身上似乎還殘留著他身上的味道。不可置否,他與我真的很像,與他在一起能令我很輕鬆,不像與祈佑,總是令我壓抑,令我放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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