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事情发生不过瞬息,明檀甚至都没来得及想这一飞一摔是会半残还是会死,就重重扑入了一个清冷的怀抱。
她眼前冒着白光,闪了会儿金星,隐约间还见到了夫君那张熟悉的俊脸。
不远处,兰妃也是怔住了。
她循着惊叫声赶至院外,正好撞见定北王妃从半空飞落,直直扑入定北王怀中,王妃双腿环在王爷腰间,整个儿一团往里贴得紧紧实实的,饶是王爷内力深厚,都被扑得往后退了小半步。
院内寂静,知了也不叫了。有那么一瞬,画面似被凝固,连风都静止不动。
最先回过神的是一众婢女,她们的心脏似都跟着明檀一道飞了出去,这会儿落定,慌慌忙忙下跪磕头,认错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明檀被这道告罪声拉回了神智,五感慢慢回笼,惊魂未定心有余悸的同时,原本模糊的视线也逐渐清晰,她眼前,与之对视的,是一双沉静而又熟悉的星眸。
两人视线交接。
好半晌,她终于意识到方才都发生了什么――
她不小心从秋千上飞了出去,以一种直直往前扑、与仙女下凡毫无干系的姿势,伴随着失控刺耳的尖叫,飞了出去。
然后被她夫君接住了。
也就是说,继偷入军营相看被明楚揭穿,去别玉楼偷学避火图被抓包后,她又在夫君面前创造了出糗的第三座高峰,想来,也不可能再超越的那种高峰。
因为这回一道围观她出糗的,还有她在心中一直与之比较、算得上是半个情敌的兰妃。
明檀僵硬地转头看了眼兰妃,目光又移回江绪身上。她头皮发麻,表情凝固,也不知是哭是笑,心下只觉着,自个儿这回尴尬得差不多能用脚趾抠出一座大显十三陵了。
婢女告完罪后,都战战兢兢跪着,等候主子处罚,终于,江绪开口,打破了院中的沉寂:“护主不利,所有人杖责二十。”
明檀闻言,一时也顾不上尴尬,忙结巴着小声解释:“夫,夫君,与她们无关,她们也说荡高了危险,是我自己非要荡那么高的……”
越往后说,她声音越小,到最后,那声音都小得几乎听不见了。
可江绪不为所动:“贴身心腹,自有分辩劝诫之责,一劝不听,便该二劝。如若不然,有朝一日为恶,她们也要为虎作伥么?素心,绿萼,杖责三十。”
明檀:“……?”
怎么还越打越多了?不是,不就荡个秋千怎么就能上升到为虎作伥了?
她还想开口,素心绿萼忙抢在她前头哐哐磕头异口同声道:“多谢王爷教诲,奴婢甘愿领罚。”
她俩不仅嘴上异口同声,心里还不约而同想着:拜托了小姐,可快别说了!
江绪这通不留情面的问责,也让怔在一旁的兰妃回了神。
其实有时候,不小心撞上尴尬场面的人,会比制造尴尬的人更无所适从。
她远远福了一礼,又轻咳了声,忙道:“妾身是来送茶的,茶已送到,殿中还有些事,妾身就不多叨扰王爷与王妃了。”
说完,她示意宫人上前送茶,自个儿又福了一礼,匆匆转身离开。
兰妃离开后,院中再次陷入沉寂。
明檀仍挂在江绪身上。她丢人丢到双目无神,四肢百骸与脑中思绪都无处安放。
江绪原本是面对面抱着她,忽然将她往上抛了抛,将其扛在肩上,边往屋内走边冷淡吩咐:“秋千拆了。”
不知是被这四个字刺激到了还是怎么,明檀忽然挣扎起来,小腿蹬着,手也不忘拍打着江绪的后背:“你快放开我,呜呜呜……好丢人,我不要活了!”
江绪没理她,直接将她扛进内室,扔在了床上。
明檀落入软榻之中,顺手捞起锦被捂脸,边蹬腿边闷在锦被里头胡乱发泄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静下来。
“闹够了?”
江绪一直站在床边看着,见她安静,忽而伸手,拉开锦被。
明檀头发凌乱,双目无神,脸上还被自个儿揉得这一块红那一块红,活脱脱就像个小疯子。
不过小疯子时刻都不忘注意自己的形象,都这般了,还不忘立马回身,背对江绪。
其实江绪方才有些动气,不知为何,见到明檀这副模样,烦闷之气倏然全消,还莫名有些好笑。
“午膳想用什么?”
“我像是还能咽下午膳的样子么。”明檀声音很小,听来还有几分幽怨。
“……”
也是。
明檀折过绣枕捂脸,声音被枕头捂得闷了起来:“夫君,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静。”
江绪闻言,倒也没说什么,稍顿片刻,安静地退了出去。
外头素心与绿萼的板子已经打完了,三十大板下去还能踉跄走路,可见放水放得有多厉害。
见到江绪,两人诚惶诚恐地告罪行礼,又小心翼翼问,能不能进屋伺候。
“不必,让她静静。”
两人应了声是,对视一眼,没敢进去打扰。
–
明檀这一静就从晌午静到了晚上。
江绪原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小姑娘面皮薄,自己缓缓就好了。可他出了趟园,回来听说王妃从晌午到现在,既未用膳也未出门,颇有些意外。
他撩帘入内,缓步走至床边。
明檀夏日是不用香的,屋内只有佛手青梨,淡淡的果香。
她没睡,听到脚步声,身体很明显地顿了下。
江绪落座榻边,先是望了明檀一眼,而后又缓缓伸手,拂开明檀脸上碎发:“这是在与本王置气?”
明檀小幅摇头:“我是在与自己置气。”
“气什么?”
“气我自己丢人。”
“谁说你丢人了?”
她忽而转过身来,眼睛红红的:“嘴上没说,心里肯定都是这般想的!”尤其是你!
江绪似乎知道她心底补充了什么:“不管他人如何想,本王并未如此作想。”他稍顿,看向她红通通的眼睛,“就因为此事,气哭了?”
明檀忙捂住自己眼睛,可她眼睛有点痛,捂着难受,于是她干脆捂住了江绪的眼睛,蛮不讲理道:“大显哪条律法不让女子气哭了!”
江绪心下失笑,宽掌覆上她的小手,刚准备将其拿开,她又做出副有些小凶的模样:“不许看,好丑!”
“丑也无妨,反正,糟糠之妻不下堂。”
“……?”明檀自己松手了,瞪直眼睛看向江绪,不可置信道:“我如何就糟糠之妻了!”
新婚之夜夫君对她说“不丑吾妻甚美”的画面还在眼前历历分明,半年不到竟就成了丑也无妨的糟糠之妻。
果然世间夫妻情分,都不过尔尔!
她心底顿时拔凉拔凉的,嘴也扁了。
眼见明檀就要当真,江绪摸了摸她柔软的脸颊,拇指指腹刮着她眼下泪痕,见好就收道:“本王说笑而已。”
“……”
“夫君还会说笑吗?一点都不好笑!”
明檀真实地被气到了!又背过身去。
可她气不过,很快又自己翻回来,望着江绪控诉道:“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夸夸我哄哄我吗?莽夫!一点都没有情趣。”
“情趣?”江绪缓慢复述了声,忽而轻哂,往外吩咐道,“来人,备水,王妃沐浴。”
“……?”
“我不要沐浴!”
江绪轻松将她抱至怀中,在她汗津津的背上摸了摸:“不沐浴么?”
“那,那我一个人沐浴,不要和你一起。”
方才说到情趣他便着人备水,想也知道他要干什么坏事,她才不要!每次在水中都会弄得净室满地水渍,动静也大,可丢人了。
讨价还价间,净室内很快水雾氤氲,纱幔轻晃,花瓣飘浮在水面,呈现出朦胧暧昧的红。
江绪抱着她进了净室,又将她放在了浴池旁边的凳上。春星阁中的净室有一方白玉浴池,两人来永春园后,还没行过两回房事,自然也还没在这池中试过。
明檀不安地搓着小脚,浑身充满了抗拒:“我,我自己洗就可以了,不要和你一起。”
多日未曾缠绵,她总有预感,今晚要是在这被他得逞,她明儿别想起床了。
江绪极低地笑了声:“这恐怕由不得你。”
明檀一听不好,起身就要往外逃,可她哪是江绪对手,很快便被捉住,抵在了屏风上。
江绪贴在她耳侧提醒:“再动,屏风会倒。”
“……”
然后屋外的丫头们就会想王爷和王妃可真激烈。
明檀不动了,假意投诚。可就在江绪的俊脸缓缓靠近之时,她忽然用额头撞了下他的额头,得了半息,又想往外跑。
只是她未注意自个儿的衣上系带还握在江绪手中,这一动,衣裳被扯开大半露出香肩不说,还差点往前摔了跤。
江绪扶住她,似笑非笑道:“王妃这是在亲身示范,教本王欲擒故纵的情趣么。”
“……”
才不是!
她又羞又气,伸手推了把江绪,可人没推动,反而自个儿脚下打滑,往后一仰――
“噗通!”
栽进了浴池之中。
屋外的丫头们想:王爷和王妃可真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