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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所属书籍: 香寒

钻戒缓缓地落下指节,随着牧师"礼成"的宣布,教堂里彩屑、纸带、鲜花满天地飞扬起来,像是一场彩色的雨。新娘扔出手中的花束,欢呼声随着花束的弧迹飞扬,拍照的镁光灯此起彼伏。

  新人刚刚走出教堂,一群记者就围上来,七嘴八舌地提出五花八门的问题:

  "官小姐,你觉得今天你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吗?"

  "官小姐,成为言夫人后,你是否会进入常欣企业工作?"

  "官小姐,传说你与言少梓从相识相恋到决定结婚,一共只有三个月时间,你不觉得仓促吗?"

  ……

  正吵得沸反盈天的时候,旁边有人落落大方地招呼:"各位记者,有任何问题请不要围住新人,我可以为大家解答。"话音刚落,记者们一下子就转移目标,围了上去。

  而两位新人则赶紧上车离开。车子驶动后,官洛衣才松了口气:"幸好有姐姐在。"

  言少梓本来有些出神,听到她说话才问:"你累不累?等会儿酒店里还有大阵仗,晚上又有酒会。"

  官洛衣俏皮地答:"累也不能中场逃走呀。"

  言少梓笑了一笑,怜惜地说:"你若累了可以靠着我歇一歇。"

  官洛衣摇摇头:"不了,免得弄坏发型和化妆。"她回头看了一看,"怎么还没看到姐姐的车子跟上来?"

  言少梓答:"不用担心,她很擅长处理那种场面。那帮记者拿她没有法子的。"

  官洛衣想到姐姐那舌灿莲花的本事,也禁不住灿然一笑:"是了,姐姐对付记者绰绰有余。"

  到了酒店,官洛衣换上礼服,出来宴客厅里,果然看到自己的姐姐洛美已经到了,正和言少梓的叔叔言正英在那里谈话。官洛衣走过去,正听到言正英在问:"记者那边处理得怎么样了?"

  官洛美答:"已经有专人招待,应该不会再有问题。"一转身,看到了官洛衣,问道,"累不累,你怎么不待在休息室呢?今天你结婚,还这样随意走动。"

  洛衣说:"我不累,倒是害你一直忙到现在。"

  官洛美笑了一笑:"于公于私,今天我都应该忙的。倒是你,嫁了个工作狂,以后有得你受。"

  官洛衣问:"真的吗?"脸上不免显出担心的表情来。

  洛美见了,不由笑着说:"当然是骗你……"

  洛衣笑起来,见离开席的时间已近,便回休息室去补妆了。

  洛美在去酒店操作间查看后出来,遇上同事陈西兰,她也是负责婚礼事宜的人员之一。陈西兰对洛美说:"老板在找你。"

  "找我?"洛美有些诧异,"他找我有什么事情?"

  "不知道。他在私用休息室里,大概是临时有什么状况吧。"

  洛美走到休息室,室中静悄悄的,言少梓独自在窗前吸烟,休息室里没有开吊灯,只有壁灯幽幽的光线,暗黄泛起橙红的光晕,朦胧里勾勒出他颀长的身影。她突然觉得有些微的乏力,或许是太累了的缘故。这样的场面,稍稍的懈怠她都不敢有,人一直如绷紧的弦,到了此刻,早已经疲惫。

  她强打精神问:"出了什么事?"他只有心烦时才会吸烟。

  他转过身来,眉头微微蹙着,眉宇间微有一丝倦怠,语气里也满是低落:"没什么事!"他说,"我只是突然想见见你。"

  "你怎么了?今天可是你结婚的日子。"

  "我知道。"他轻轻叹了口气,脸隐在灯影暗处,声音也是低低的,"我只是突然想见见你。"

  "你到底怎么了?"她走过去,下意识伸手去试他额头的温度。筹备婚礼这阵子以来,他总是忙,莫不是累病了?

  他伸手抓住那只手:"洛美。"

  洛美像触电一样极快地抽回了手:"你到底是怎么了?大喜的日子,颠三倒四的。是不是这几天准备婚礼累着了?"

  言少梓摇了摇头,他的脸是侧着的,光的影在他脸上划出一半明暗来,她看不清他的眼睛,只听他说:"我很爱洛衣。"

  洛美说:"我知道,你告诉过我,所以我才答应让洛衣嫁给你。"

  他似乎是笑了:"你实在是很疼你妹妹。"

  洛美也笑了:"所以你要当心一点,不要像以前那样放浪形骸,否则我会告诉洛衣。"

  言少梓的心情似乎轻松了些,笑着答:"我早知道,让你这种人做妻姐是个错误。"

  洛美也笑了:"让你成为我的妹夫,也是个错误。"

  他转过脸来,那灯光正照在他脸上,唇边含着笑意:"那你什么时候结婚?"

  洛美想了一想,说:"不知道。本来我不打算嫁人,但今天看到洛衣这么幸福,我也有点动心了。"

  言少梓问:"那你有合适的对象吗?"

  洛美摇头:"不知道。"她看了看表,"还有五分钟开席,你得出去了。"

  言少梓拿起外衣穿上,走到门边突然想起了什么,立住脚说:"永平南路的公寓我转到你名下去了。"

  洛美怔了一怔,并未答话,言少梓已走出去了。外间的伴郎、亲戚、负责婚礼事项的员工一齐拥围上来,将她隔在了一边。她就静静站在那里,看着众人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他,渐渐走得远了。

  第二日,各大报刊都登出了花絮——灰姑娘嫁入豪门。最瞩目的自然是豪华的婚礼。媒体这种轰动的盛况并没有影响到一对新人,他们一大早就搭飞机去欧洲度蜜月了。

  洛美是言少梓的首席秘书,又是洛衣的姐姐,所以这场婚礼中她是事必躬亲。而当日晚间,她又负责在室外安排送走来宾,春风临夜冷于秋,只穿了件薄晚礼服的她,让夜风吹了几个钟头,第二天自然发起烧来。她平时身体不错,这次是病来如山倒,连着打了几日的点滴,才渐渐复原。病过的人自然有些恹恹的,她只得在家休养了好几天。

  原本是在公室里忙碌惯了的,一下子松懈下来她倒有些闷。吃过了午饭,外头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了,她在家里翻了翻几部旧书,觉得更无聊了,终于忍不住拿了手袋走出家门。

  站在大街上让带着雨气的寒风一吹,她突然发觉自己无处可去。平日言少梓是常欣企业里有名的工作狂,她的二十四小时似乎永远都不够用,永远都有突发的状况,以及处理不完的杂事。现在她才发现自己除了工作再没有其他爱好,除了同事就没有朋友。站在灰蒙蒙的街头,她茫然不知何去何从,呆呆地看了半天车流,不知为何想起来,可以去永平南路的公寓里看看,于是伸手拦了计程车。

  永平南路的那套公寓在七楼,大厦里是华美的仿古电梯。本来吃了感冒药,人就有些精神恍惚。进了电梯,拉上镂花的仿古铁栅,电梯里就她一个人,她就靠在那铁栅上怔怔出着神。电梯缓缓升着,电梯内幽幽一盏淡蓝色的灯,照着那铁栅的影子映在雪白的墙上,一格一格缓慢地向上爬升着,她的太阳穴也缓缓牵起疼痛。这种感冒的后遗症纠缠她几天了,她按着额头,只想着过会儿记得要去买一瓶外用的药油。

  电梯铃响了一声,七楼到了。她一个人站在走廊上,走廊里空荡荡的,墙壁上的壁纸花纹泛着幽暗的银光,不知为何孤独感涌上来,周围的空气都是冷的,走廊的尽头是扇窗子,一缕风回旋吹进来,扑在身上令人发寒。

  她走到B座前,用钥匙打开门。因为阴天,光线很暗,窗子忘记关上,一室的潇潇雨气,夹着微微呛人的灰尘泥土气,突然叫她想起尘土飞扬的工地。

  过去她常常陪言少梓去看营建中的工地,二十层或是三十层的高楼上,正在建筑,四处都是混乱的钢筋水泥,烈日当空,晒得人一身汗,安全盔扣在头上,闷得额上的汗顺着帽扣往下濡湿。身旁刚浇筑的新鲜混凝土,便发出那种微微呛人的灰尘泥土湿气。

  她缓缓回过神来,先开了灯,换上玄关处的拖鞋,客厅一侧的鱼池里,几尾锦鲤仍自由自在地游着,池沿的暗灯映得水幽幽如碧。她走进厨房去取了鱼食来,一扔下去,鱼抢食溅起水花来。好几天没有人来,这鱼可真饿坏了。

  喂好了鱼,随手将鱼食搁在了茶几上,茶几上另一样亮晶晶的东西吸引了她的视线。是言少梓那只S.T.Dupont的打火机,泛着幽暗的金属银光,烟灰缸上还架着半支未燃尽的烟,仿佛犹有余烬。

  她蓦地想起来那天晚上,言少梓就坐在茶几前的沙发上,按燃打火机,看着那簇幽蓝的小火苗,又让它熄掉,再按燃,又熄掉……

  最后,他抬起头来说:"我要和洛衣结婚。"

  当时自己在想什么呢?她恍恍惚惚地努力回想,却实在有些记不起来了,只记得当时自己只问了一句:"你爱她吗?"

  "我想,是爱的吧。"言少梓慢吞吞地说,让她没来由地有突然微微的眩晕感,她知道这只是一些不悦罢了,她与他有极亲密的公私关系,在这两个方面,她都是他不可少的拍档。但,仅止于拍档。拍档与情人是完全不同的,她与他都心知肚明这一点。

  她说了些什么,印象里并不记得有什么重要的话。只记得长久的缄默之后,他和往常一样问她:"今天是在这里过夜,还是回家去?"

  她神色如常地对他说:"我还是回去,有份报告明天开会要用。"

  然后,她就离开了这里。

  一直到今天。

  她微微地喟叹了一声,转过脸去,窗子一直大开着,地板上湿了一大片。冷风夹着零乱的雨星直扑进来,因为工业污染严重,从高楼上放眼望去,只有灰蒙蒙的天宇、灰蒙蒙的楼群、灰蒙蒙的城市……她将头靠在窗台上,陷入一种无边无际的冥想中。

  仿佛是一个世纪之后,一种单调的、急促的声音将她从另一个世界拉回来。她定了定神,才找到声音的来源。连忙打开手袋接听手机,是陈西兰,她有些尴尬地问:"官小姐,你的病好些了吗?"

  "好多了。"她心里想,准是有要紧的公事。

  果然陈西兰说:"董事长过来了,要看宁囿山那份企划案,我不知道在哪里,而且,保险柜的钥匙……"

  "我知道了,"洛美简单地回答,"我就过去。"

  放下电话匆匆忙忙地赶往公司。所幸当初言少梓买这套公寓时,看中的就是距公司极近。她一出大厦,步行不足三百米,就走进了常欣关系企业名下的仰止大厦。问询处的小姐一见了她,都松口气似的:"董事长在资管部。"

  她点一点头,电梯直上十七楼,甫出电梯,就觉得走廊上经过的同事都小心翼翼,惟恐"触雷"的样子。见了她,纷纷松了口气:"官小姐,你来上班了?"

  她一路含笑打着招呼,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的副总经理办公室去,站在门前沉吟了一下,才举手敲门。

  果然听到一个冷静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请进来。"

  她打开门进去,言少棣坐在言少梓的位置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陈西兰立在办公桌前,怯怯的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洛美的嘴角不由得向上一弯,现出她的招牌笑容,叫了一声:"董事长!"

  言少棣雕刻似的脸上仍然没有一丝表情,他开口——口气有些不悦:"官小姐,怎么可以让保险柜的两副钥匙同时不在公司?"

  官洛美歉意地笑了一笑:"对不起,我原本只打算病休一天就上班,谁知病了许多天,所以耽搁了。"

  言少棣就说:"去把宁囿山的企划案找出来。"

  洛美依言去开了保险柜,取了企划案出来。

  言少棣接了过去,然后说:"你跟我去饭店一趟,参加客户讨论会。"站起来就往外走了,洛美跟上去。一直上了车子,言少棣放下隔音板,才对她说:"我有话和你谈。"

  "我知道。"她的头又隐隐作痛,"宁囿山的企划案用不着董事长亲自来取,您是有事要和我谈。"

  他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隐约是赞许。他说:"老四一直夸你,果然是没有夸错。"话锋一转,面色就已重新恢复冷漠,"你既然是个明白人,当然就知道,我一直反对他娶你妹妹,只是他不听话,我也没有办法。洛衣既进了言家的门,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若有任何不检点的地方,我希望你都能在旁边点醒。否则,换了我去提点,就不大好了。"

  洛美低了头一言不发。

  隔了一会儿,言少棣才问:"你住在哪里?我可以送你回去。"

  洛美的声音有点生硬:"不用了,我就在这里下车。"下了车后,终究是生气,她沿着街道茫然地走了几步,一种前所未有的凄楚无助感爬上心间。这里正是繁华的商业区,微雨的黄昏,街边商店里的橱窗中早早亮了灯,剔透地照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大玻璃橱窗映出路上流动的车灯,身后呼啸而过的车声,像是川流不息的河。她没来由只是累,身心俱疲的累。

  她懒得搭计程车,慢慢走回去,一直走到天黑才回到家中,父亲已做好了饭菜在等她,问:"你是病着的人,怎么还往外跑?伞也不拿,看头发都全湿了。"一边说,一边去拿干毛巾来给她。

  "公司有点急事。"她脱下已被雨淋得湿透的外衣,"再说,我已经差不多都好了,明天就打算销假去上班。"

  "不用那么拼命。"官峰对女儿说,"有病就要治,而且公司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洛美慢慢用干毛巾擦着头发:"妹妹和言先生度蜜月去了,丢下一大堆的事情,我总不能也撂挑子。"她一直改不了口,还是称呼言少梓为言先生。

  官峰说:"那么辛苦就不要做了,你们公司一向蜚短流长不断,现在这情形不如顺水推舟辞职,免得人家又说闲话,以为你是沾了姻亲的光。"

  洛美放下毛巾,去洗了手来吃饭,停箸想了一想,说:"我何尝没有想过辞职,只是这么多年了,从秘书室最低的打杂小妹到了今天的首席。自己好不容易挣下来的天地,总有些不甘心。"

  官峰说:"凭你的资历到哪里不能再找份好工作?言家人多眼杂,还是辞了的好。"

  洛美不说话,依旧低着头。手里的筷子只夹了两颗米粒,慢慢地喂到嘴里去,有些出神的样子。官峰见了她这个样子,不好再说什么,也就不提了。

  第二天她销假上班,本来言少梓休假去度蜜月,资管部就积了不少公事,她又病休了几天,越发囤积下来了。一上班铺天盖地的会议、讨论、签呈、电话……忙得人像钟表里的齿轮,转得飞快。

  到午餐时间,她终于忍受不了愈来愈烈的头痛,溜到楼下的药店去买了止痛药,吞了一片下去。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继续面对电脑屏幕,什么都是十万火急,偏偏电话还不识趣地大响,她腾出手来接电话:"资管官洛美。"

  听筒中是一个公事化的柔和声音:"这里是董事长秘书室。官小姐,方助理嘱我提醒您,傅培先生是下午三点四十的航班抵达,请您别忘了去机场接机。"

  她头疼欲裂,哦!天,为什么止痛药还不发挥作用?她先答应了,挂断电话后才去想傅培是个什么人?想了半晌想不起来,去翻客户备忘录也没有,最后还是问了陈西兰。

  陈西兰查问了公司的备忘录才进来告诉她:"傅培先生是著名的危机处理专家,公司似乎聘请他来处理企划部的一个CASE。"

  洛美按住突突乱跳的太阳穴,忍住头痛问:"企划部的哪个CASE需要危机处理专家?"如果是企划案出了纰漏,自己理应知情,可是为什么她没听到任何风声?

  陈西兰摇摇头,表示并不知情,洛美就让她出去了。总公司的人事制度正在进行新的调整,企划与资管、地产几个部门暂时都是言少梓在负责,行政管理运作比较混乱,但那是高层的问题,纵然她是高级职员也没办法过问。

  机场一如既往的嘈杂喧闹,一位外表斯文的男子直冲她走过来,问:"官小姐?"

  洛美一笑:"傅先生,车子在外面。"

  洛美陪在一旁,并不了解言少棣为了什么聘请傅培来公司。洗尘宴设在精美的和式料理店。言少棣大约因为心情不错,连连地向傅培敬酒,宴罢,又请傅培去唱KTV,一直玩到午夜,才派车送傅培回酒店。

  因为跟着老板出来,所以洛美没有自己开车。言少棣的座车是部加长型的奔驰车,又静又稳。她低着头,望着车顶灯柔和光线下自己的手发怔,突然地想,素白的手指如果哪天戴上戒指,会不会不习惯呢?

  突然,一只大手覆上她的手,她惊讶地抬头,言少棣带着酒气的呼吸,全都热热地喷在她的脸上。

  "洛美!"他哑着嗓子,声音中带着一种蛊惑,"今天晚上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洛美怎么也想不到冷如冰山的老板突然之间会这样,一下子乱了方寸,她语无伦次地答:"董事长,您太太很漂亮。"

  "哦,让她见鬼去吧。"言少棣有了几分醉意,吐字不是很清楚,"我知道你不会去的,因为你和老四……"他突然问,"老四给你多少钱?我可以加一倍。"

  洛美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全冲进了头部,她涨红了脸,掀起隔音板:"停车!"

  司机不知出了什么事,下意识踩下刹车。洛美几乎是冲下车去的,大雨如注,而她急急奔走于雨中,冰冷的液体不断地从脸颊滑落。

  是雨水罢了。浸淫商场数年,她早已是金刚不坏之身。流泪,那是幼稚的小女孩才会做的傻事。

  第二日,她刻意在家睡了一天。一来是淋了雨,刚刚痊愈的感冒又犯了;二来是公司有规定,无故旷工三天,便当自动辞职论处。她已清楚明了,经过昨天,自己再也不能在常欣关系企业中待下去了。不说别的,言少棣精明厉害,绝不会留她这个"针芒"于背。她不如自动辞职,走得漂亮一点。

  到了晚上吃过晚饭,她觉得精神好了一点,就在客厅里陪官峰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财经新闻,常欣关系企业公布的中期盈利很高,引起股市相当大的反弹。而后是无关紧要的社会新闻,BSP公司总裁近日将在金圣寺主持开光典礼,这家公司刚刚捐了百万美元在金圣寺重塑佛祖金身。

  官峰就说:"美国人也信佛?"

  官洛美知道一点内情,就说:"听说BSP的总裁是华裔。当初从国内出去的,后来在美国闯出的天下,大概这样才相信因果报应。"

  正说着话门铃响了,官峰去开门,是陈西兰。她一见官洛美就说:"老板来了,在楼下等你。"

  官洛美一惊,问:"董事长?"

  陈西兰点点头:"他让我带他来的,他在楼下车上。"

  官洛美稍稍一想,便说:"你去和他说,惊动了他亲自前来我很是不安,我就打好辞职信送到公司去。"

  陈西兰脸都白了:"官小姐,你要辞职?"

  官洛美叹了口气:"是的,麻烦你去和董事长说一声。"

  "可是……"陈西兰结结巴巴地说,"总经理说,一日离了你,他都没办法过下去呢。"

  "总经理度蜜月去了,等他回来公司自然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替代我了。他开句玩笑,你也当真?"洛美静静地说,"麻烦你去和董事长说吧。"

  "可是……"陈西兰又要说"可是"了,官洛美已连哄带劝,将她哄出了门。一关上门,她倒觉得没来由的一阵乏力,不由得靠在门上闭了闭眼。一睁开眼,却见官峰正担心地望着自己,只得笑了笑,叫了声:"爸。"

  官峰问:"没什么事吧?"

  她说:"没事,您放心好了。"

  第二天六点她就醒了,因为往常要忙着上班,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索性起来。官峰在厨房里煮粥,见了她说:"早饭就好了,你先去坐一会儿吧。"

  她走到客厅去坐下,打开电视。《早安,城市》还没有完,正在絮絮地讲一种菊花饼的做法。她从来没有清早起来看电视的经验,看大厨操刀切花,倒觉得津津有味。不多时候,早报也送来了。她去取了来,一摊开,惯性地往财经版望去,头条依然是中诚信贷挤兑案。社会头条是BSP重塑金身的那条新闻,还刊有一大幅BSP那位亚洲总裁的照片,正看着电话铃响了。

  "我是言少棣,我现在在你家楼下,你下来,可以吗?"

  "董事长,辞职信我已经传真给人事部了。"

  "我知道,"言少棣的声音冷静如常,"但根据规定,你在未获公司书面批准之前仍是我的员工,我要求你下来见我。"

  官洛美叹了口气:"好吧,我马上下去。"

  她一出楼门,就看到那辆熟悉的奔驰车泊在街对面,她穿过了街道,走到了车前,司机替她开了车门,而后放下了隔音板。

  言少棣说:"我向你道歉。"

  洛美"噢"了一声,说:"没什么。"

  "那么,请收回辞呈。"他取出她FAX的信件。

  她微微地摇头。

  "你还是耿耿于怀?"他口气中有淡淡的失望,"我不想因为一次酒后失德,就失去栋梁之材。"

  洛美微笑:"常欣关系企业中,像我这种人,足可以从永平南路排到平山去,不值什么。"

  言少棣问:"我是留不住你了?"

  洛美笑笑。

  言少棣叹了口气,说:"好吧。"取出签字笔在辞呈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而后转过脸来说,"希望这样可以令你原谅我的过失。"

  洛美说:"言先生言重,我只是因为私人原因要求离职。"

  言少棣沉静无声,看着她下了车。

  洛美回到家中,看到碗筷已经摆好。官峰正在盛粥,见她回来,问:"你到哪里去了?"

  洛美扬起手中的酱油:"去对面买了酱油。"

  父女坐下来吃粥,她就说:"我在家休息几天,过几天再去找个店面自己开家小店。这些年我也存了些钱,还是自己做点小生意好。爸,您觉得怎么样?"

  官峰说:"别急着这些事,出去玩玩吧。原先在拼命念书,后来又在拼命工作,依我看你还是先休息几天。"

  "下雨天,哪儿都不好玩。"洛美低头吃粥,"我到街上随便走走,顺便找找店面。"

  官峰说:"那你自己小心,别淋雨,感冒还没好呢。"

  洛美答应了,吃过了早饭后,穿了件雨衣就出去了。她信步走着,不知不觉地就走向了公司的方向,于是索性走到仰止大厦去。这段路她鲜少步行,信步走来倒别有一番滋味。等看到仰止大厦楼头高高的银色标志时,只觉得脚都酸了。

  仰止大厦前有一片整齐的广场,占地颇广,是整个商业区中最抢眼的一块"绿色"。洛美走到仰止广场,坐到了石椅上按摩着脚踝。看到全玻璃幕的仰止大厦心里只觉好笑。几天前自己还坐在那大厦里面,战战兢兢循规蹈矩地做人,今天竟可以悠闲地坐在这里揉脚,也算是一种福气了。从今以后自己就可以远离沙场,远离厮杀,与世无争地逍遥自在了。

  脚踝的酸楚略略止住,她站了起来,穿过广场到另一侧的新鑫百货公司去,逛了一圈,什么也没买就又走出来了。雨恰好停了,街上正在塞车,堵成一条长龙。她脱了雨衣,更觉出步行的好处来了。轻轻松松地沿街走,也不去管街上塞车塞得怨声载道。走到不知哪条街上,突然看到"旺铺出租"的字条,于是踱过去看。铺位还不错,店面也不大,于是她去问租金。

  她是常欣公司中数一数二的"名嘴",谈判、公关都是一把好手,此刻用来与铺主谈租金,牛刀小试,焉有不成之理?闲闲一个上午就这样谈了过去。当下就下了定金,立刻签了租约。

  回到家中,她立刻翻开电话簿与各间批发商联系,订花订货忙得不亦乐乎。官峰见她这样,倒也不说什么,悠悠地帮她打电话,铺面还要小小地装修一下。洛美说:"开间花店是我多年的心愿,好容易有这个机会,当然全心全意地去做。"

  官峰问:"叫什么店名呢?看你急着开店,连名字都没有想好。"

  洛美想了想:"就叫落美花店吧,越简单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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