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侠歌,你这个队长当得真不错啊!”
李向商校长的话声音很轻,但是熟悉他的人,都能听出这几句话的分量。“你喜欢赢,你喜欢不把自己的小命当成一回事,那是你的自由。但是……我把十一名队员的生命交到你的手里,绝不是要你去把他们当成可以随意折损的消耗品!”
说到这里,李向商的目光又落到自己办公桌的电脑显示屏上,那上面是一幅,雪狼突击队员东二用身体滚过雷场时定格的画面,李向商再也忍不住怒气,猛的一拍桌子,叫道:“你小子就是他妈的一个超级大混蛋!”
还躺在特护病房里的战侠歌,揉着自己的鼻子,莫名其妙的瞪大了双眼。他光荣负伤,为了能够尽快返回赛场,在这期间他安心养伤,乖得就像是一个三好学生。想来想去,他犯的错误,不就是瞪着美女护士的眼光色了一点,口水流得多了一点,意淫频繁了一点嘛,这又招谁惹谁了,怎么突然就招来李向商校长的一通臭骂?!
……
一个小时后,东大带领着中国参赛队员再次兴冲冲的闯进战侠歌的特护病房。
“队长……”
兴奋的叫声嘎然而止,所有人都呆呆的望着抱住自己双膝,手里还抓着一只已经切断通讯的大功率军用卫星电话,正在那里静默沉思的战侠歌。
在中国参赛队员的心里,战侠歌是狂热的,是冷静的,是张狂的,是可以在瞬间爆发出最炽热光芒的男人,他天生就拥有一种活跃的不稳定因素,他就象是一架迎风屹立的巨大风车,总可以在不知不觉间,带着所有人随着他用相同的频率一起去努力旋转,去用力的疯。
大家相处了这么久,甚至连严峻、赵剑平在内,他们都没有看到过这么沉静似水的战侠歌。
听到队员们的呼叫,战侠歌抬起了头,他的目光直接落到特意换了一身新军装,赶到他病房的东二身上。
“东二,你过来。”
听到战侠歌的呼唤,东二快步走到战侠歌面前。战侠歌伸出他曾经在战场上杀人无数的右手,轻轻碰触了一下东二脸上被弹片划破的伤痕,问道:“痛吗?”
东二下意识的挪了一下脸,他先是用力摇头,可是迎着战侠歌那沉静得犹如大海般浩瀚,再带着一种让人只想永远沉沦不醒的温柔双眸,东二略略迟疑后,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东二的脸颊上留下了一条两寸多长的伤痕,以战侠歌的眼光,可以轻易的判断出,那块从东二脸上划过的弹片,带来的可怕穿透力。只要那块弹片的体积再稍稍大上一点,或者它飞行的角度再贴近一点,也许东二就会在雷场上,先身负重伤,然后被后面的地雷炸成无数块碎肉。
东二的身上带着一股医用酒精的味道,但是面对战侠歌这样一位身经百战的职业军人,一点点医用酒精,又怎么可能掩饰了他身上仍然在不断渗出的鲜血的味道?
“把你的衣服脱了!”看到东二脸上不由自主的涌起一丝迟疑,战侠歌的目光还是那么的温柔,他轻声道:“现在,立刻,把你的上身的衣服,全部都脱掉!”
没有命令的口吻,没有刻意的威严,但是东二却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能抗拒战侠歌的命令。当东二慢慢脱掉身上的军装时,战侠歌的专属护士就瞪大了双眼,当东二再脱掉他身上那件迷彩色的T恤,将他受过严格训练,象猎豹一样充满爆发力的肌肉彻底暴露在空气中时,战侠歌的专属护士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
她是一个护士,是一个在号称全世界最严格的特种兵训练学校里的护士,她早已经见惯了生死,更见惯了身受重伤被抬进医院里进行急救的军人。但是……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受了这么多的伤,还能站得这么直,还能带着一脸阳光的笑容,骄傲的、心悦诚服的,站在他的长官面前。
战侠歌伸手拍了拍自己的病床,温声道:“坐下!”
不等东二反应过来,战侠歌就用自己的右手,打开了他早已经准备好的医药箱,从里面挑出一瓶消毒用的医用酒精,一把小小的手术刀,和一只镊子。最后战侠歌又从医药箱里,取出了一套缝合伤口用的半弧形医用缝纫针,和能够被人体分解吸收,等伤口愈合后不需要再额外拆除的缝纫线。
直到这个时候,战侠歌的专属护士才知道,为什么战侠歌会要求她准备这样一只急救箱。
专属护士望着战侠歌还包裹着厚厚绷带的左肩,再看看脱掉上衣,暴露出全身令人触目惊人伤痕的东二,专属护士忍不住道:“他的伤口太多了,而你的手又不方便,还是我来帮他处理吧。”
战侠歌微微的摇头,东二是他的队员,是他的战友,是为了完成他定下的目标,甚至去拼命的兄弟,当然应该由他帮东二疗伤。
战侠歌从医药箱里找到一支吗啡,略一思考他又重新将这支吗啡放回医药箱里,顺手从里面拿出一卷止血绷带,把它送到东二的面前。
“一会可能会有点痛,咬住它!”战侠歌道:“本来我是应该给你注射止痛针的,虽然你受的伤虽然并不严重,但是伤口实在太多,我不可能在每一个伤口都对你进行局部麻醉,而注射全身麻醉剂,会令你反应变得迟钝。所以,我宁可要你现在痛,也绝对不希望你在将来可能面对的战斗中,仅仅因为零点零几秒的反应速度,而倒在敌人的枪口下。”
东二咬住战侠歌送到嘴边的那卷绷带,他用力点头。
“盐水也可以消毒,它对伤口的刺痛也比较轻,但是效果却远远不如纯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五的医用酒精,所以,身为一个军人,你必须要学会习惯甚至是喜欢,在没有注射麻醉剂的情况下,直接使用酒精清理伤口的感觉。”
醮着高纯度酒精的棉球在东二的伤口上轻轻蠕动,那种清凉与火辣的双重感觉,让东二的肌肉不由自主的轻轻颤动,豆粒大的汗水,慢慢渗遍了他的全身。
“唔……”
嘴里咬着止血绷带的东二,身体猛然一颤,战侠歌已经用镊子,从他的伤口里夹出一块不到一厘米长的弹片。战侠歌的专属护士,立刻端着一只盛着清水的手术盘走过来,在“噗”的一声轻响声中,一块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生产的地雷弹片,敲开了手术盘里那层平静的水面,在手术盘的清水中飘荡着沉到最底下,弹片上沾到的鲜血,随之在水中缓缓散开,漾出几缕殷红的血丝。
沾着鲜血的弹片,一块块丢进手术盘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手术盘里那一层浅浅的清水,已经被染成了玫瑰的颜色。在处理了一个较大的伤口后,战侠歌放下手中的镊子,拿起了缝合伤口用的针和线。
战侠歌的专属护士再一次忍不住道:“这个,还是我来帮你吧!”
只有一只手可以灵活的使用,平时最简单的穿线动作,对战侠歌来说真的是很不容易,但是战侠歌却依然摇头。
在真正的战场上,假如其他兄弟都死了,只剩下他和一位需要急救的士兵,他应该指望谁帮他穿上线?
在所有人呆呆的注视中,战侠歌就是用一只手,将缝纫线穿过了针孔,然后他开始慢慢缝合东二身上的伤口。最后战侠歌低下了他的头,用他的牙齿咬住线头的一端,把缝纫线打出一个并不漂亮,却足够在东二的记忆中,成为历史永恒的……线结。
做完这样再简单不过的手术,就连战侠歌的额头上,也浮现出几粒汗珠。他伸手用手袖擦掉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后,又开始去处理东二身上其他的伤口。在东二身上贴满止血消炎的消毒棉布后,战侠歌轻扫了一眼队伍中唯一名女性成员沈韵彤,然后对东二命令道:“把你的裤子也脱下来。”
东二年轻的脸上刚才还痛得一片苍白,听到战侠歌的命令,瞬间涨成了酱紫色,但是他仍然毫不犹豫的执行命令。沈韵彤没有挪开目光,在这一刻她只知道东二是她的战斗伙伴,是她的兄弟,至于其他的东西,那就不是她需要去考虑的。
战侠歌的专属护士也没有挪开眼睛,她只觉得这一刻,无论是战侠歌还是东二,看起来都……好美!
不知道过了多久,特护病房的窗外,已经蒙上了一层浓重的夜色,当东二身上所有的伤口都被战侠歌清理过后,战侠歌回望着房间里每一个人,低声道:“我想请你们答应我一件事。”
“身为一个军人,你们已经做得太多,做得太好了。请你们不要再去拼命,不要为了升起更多的红旗,而去赌上自己的生命了!”
战侠歌指着东二伤痕累累的身体,道:“我曾经命令你们至少要在比赛场上升起五十面红旗,今天,东二已经用他的身体,升起了整整五十一面红旗!你们已经达到了我的要求,你们已经超额完成了我的任务,所以,哪怕是为了我,请你们保护好自己!”
看到东二张开嘴想说些什么,战侠歌伸出手,制止了东二。
“我……”战侠歌用他低沉的嗓音,道:“以你们为荣!”
东二怔怔的望着战侠歌。
赵剑平怔怔的望着战侠歌。
严峻怔怔的望着战侠歌。
沈韵彤怔怔的望着战侠歌。
所有人都在怔怔的望着战侠歌。
过了很久很久,一丝明悟的微笑,缓缓从东大已经见惯风雨的脸上扬起,他们都发现战侠歌变了,但是也许只有他这位在场年龄最大拥有最丰富社会阅历的人,才能够明白,在战侠歌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果说原来战侠歌原来是风车,那么他现在一半是风车,一半是海水。
原来的战侠歌,好象是天下无双,可以激发起每一个部下最狂放战斗力的战神吕布,在他的带领下,部队固然可以铁马狂歌纵横天下,但是少了几分柔韧,刚极则易折。
那么现在的战侠歌,就是有勇有谋,能够摆下十面埋伏,将西楚霸王层层困死的韩信!唯一不同的是,韩信能够隐忍不发,向一个地痦流氓下跪,是因为他内心深处有着壮志未酬,不能轻言生死的炽热火焰,而在战侠歌内心深处,却有着对兄弟海一样深的情义,有着海一深的情怀,所以他可以对着自己的兄弟,慢慢展露出他隐藏在内深处,那缕温柔而感性的情绪。
如果战侠歌没有走进军营,没有背负着太多的责任和使命,他现在就应该是一个最温柔体贴的情人,一个堪称模范的丈夫,一个好父亲,一个很努力去为自己赢得幸福人生的男人了吧?
成长,这就是成长。
就在突然和不经意中,战侠歌的领导艺术和统率魅力,再一次得到了提升。
当东大带着十名兄弟,走出战侠歌的特护病房时,他们的头顶已经是银钩高悬,繁星闪烁。昂首望着头顶那片广阔无垠的苍穹,大口呼吸着空气,一阵海风袭来带出一股潮湿的凉意,而在路边的灯柱下,一些不知名的虫子更在光晕中翩然起舞。
突然间,东大的心里被一种被称为“自信”的东西给塞满了。
战侠歌真的不知道,他刚才的动作,他刚才发自真性真情的举动,已经为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中国参赛队,再次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也许这一次中国参赛队,不会再像前几天那样,在赛场上横冲直撞杀气腾腾,但是,这一次的中国参赛队,已经拥有了一种韧性,他们已经有足够的力量,在以后的比赛中,稳定的发挥出自己的真正实力,将自己手中的五星红旗,一面接着一面的挂到比赛场前的旗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