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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我的手机响了一下提示音,公鸭嗓子打开一看,对徐二炮说:“他们已经进了河北地界。”

我以一会儿要跟贩卖器官的人搏斗为由,让公鸭嗓子给大家松绑。公鸭嗓子看了一眼徐二炮,徐二炮点头允许,众人得以解放双手。

我和徐二炮发完毒誓,山洞里陷入一片静寂,静到我甚至可以听见洞口雪花飘落的声音。我妈说,生我那天下了一场大雪,看来我命中注定是雪里来,雪里去。栾冰然抱着我一条胳膊,抽泣个不停,仿佛我俩已经谈了一辈子恋爱,感动得我也有流泪的冲动。梁安妮偶尔偷着看我一眼,眼神里也净是钦佩之色,药引子一夜之间在她眼里变成人参灵芝草,这样的转变需要适应过程。魏党军和赵觉民低头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估计是为刚才吐露自己的阴暗懊悔不迭,因为,明天他们就有可能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继续装菖。露丝正在给杰克包扎小脚趾的枪伤,杰克冲着我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并伸出大拇指。

徐二炮问公鸭嗓子,现在几点了?公鸭嗓子说马上就12点整了。杰克说:“咱们一起倒计时,迎接2015年吧。”

众人都抬起头来,公鸭嗓子举着手机看时间,大声喊道:“十、九、八、七、六、五……”

新年伊始,杰克带头领着大家一起鼓掌,气氛和谐得像是一个迎新年篝火晚会。我对徐二炮说:“新年快乐!”

徐二炮说:“去他妈的新年,我从小就没有过过一个快乐的新年。”

我问他为什么?徐二炮说:“因为我大爷的事儿,我爹跟我娘天天吵架,越是过节吵得越凶。”

我害怕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会勾起徐二炮情绪恶化,便不再言语。接下来,还是漫长的等待。因为担心徐二炮变卦,我建议大家围坐到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以分散徐二炮和公鸭嗓子的注意力。我从我的背包里找出一副扑克牌,挑出牌里的大小王和另外随意七张牌,游戏规则是拿到大王牌的人,可以对拿到小王牌的人进行发问,被问的人必须说实话、说真心话。我极力邀请徐二炮和公鸭嗓子参与进来,他俩推托不过,居然显现出忸怩之色,大概是因为觉得自己不太像个歹徒,而心生惭愧。

第一轮游戏,栾冰然抽到大王,梁安妮抽到小王。栾冰然问梁安妮:“你当初跟余欢水上床,只是利用他吗?”

梁安妮看我一眼,低声回答道:“是。”

栾冰然又问:“在上床之前,你们俩谁是主动方?”

我说:“每次只能提问一个问题,这是游戏规则。”

第二轮,露丝抽到大王,巧的是杰克抽到小王。露丝问杰克:“你最爱的女人是谁?”

杰克说:“当然是你,露丝。”

这个提问连公鸭嗓子都觉得无聊,赶忙接过牌来重新洗牌。第三轮,赵觉民抽到大王,徐二炮抽到小王,赵觉民用胆怯的眼神看了一眼徐二炮,问道:“你真的会放我们一条生路,是吧?”

徐二炮点点头,指着我说:“除了他之外。”

赵觉民放心地舒了一口气。第四轮,又是栾冰然抽到大王,还是杰克抽到小王,栾冰然问杰克:“每天让你最挣扎的事情是什么?”

杰克思考一下说:“便秘。”

众人都笑了。

第五轮,徐二炮抽到大王,我抽到小王,徐二炮问我:“你救你的女朋友、救那两个美国人,我能理解,可你为什么还要救背叛你的情人和两个情敌?”

我说:“让他们痛痛快快地死了,就一了百了了;让他们背负内疚地活着,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惩罚。”

徐二炮琢磨着我说的话,似乎没有理解,他说:“我觉得把仇人直接干死,才是最痛快的。”

我说:“死不可怕,活着才更需要勇气。”

徐二炮笑了:“你他妈的拐弯抹角地套我,是想让我放你一条生路吧?”

我说:“不是的,我已经发毒誓了,不会再给你任何建议。”

徐二炮说:“你给建议了。”

我说:“我没有。”

徐二炮说:“从你发完毒誓到现在,你总共给了我两个建议,第一个,你建议我给所有人松绑,第二个建议是玩真心话大冒险。”

这两个的确是我的建议,我怎么这么不留神,我对徐二炮说:“我说的不给你任何建议,指的是不会影响我们商定好的事情,我刚才的提议纯属娱乐。”

徐二炮冷笑一声:“男人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我虽然是一个刀刃上舔血的江湖混混,可我最痛恨那些不讲道义的无赖,绑票的拿到钱撕票,嫖娼的提上裤子付给人家假币,没有一点誓约精神。”

杰克给徐二炮纠正道:“是契约精神。”

栾冰然对徐二炮说:“你做人这么仗义,就不应该去碰瓷。”

徐二炮说:“老子碰瓷也是专拣有钱人碰,开五十万以下的车,老子都懒得搭理。”

栾冰然说:“我开一二手捷达,还被你们碰瓷的讹过两千块钱呢。”

徐二炮说:“还有人敢碰开捷达的瓷,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栾冰然问:“为什么这么说?”

徐二炮说:“二手捷达是碰瓷行业的专业用车,碰瓷这个行业门槛低,没有什么技术含量,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我还在大街上揍过碰瓷夏利车的人呢。”

我对徐二炮说:“单找豪车碰瓷,你这是仇富心理作祟。”

徐二炮冷冷地问道:“如今这个世道,有几个富人的钱是正道来的?不碰他们碰谁?”

冷场片刻之后,徐二炮走到我跟前,问道:“你刚才发的毒誓是怎么说的?”

我说:“如果我再给徐二炮提任何建议,出任何主意,就让徐二炮一刀一刀把我凌迟活剐,我余欢水没有半句怨言。”

徐二炮掏出刀子说:“那就开始吧。”

听到徐二炮说完,除了我之外,洞里的人全都站起身来,包括脚上受伤的杰克。徐二炮和公鸭嗓子迅速拔出手枪,指向众人。

栾冰然一把抱住我,对徐二炮说:“不是说好了,等我们齐心协力把事办完了,你才可以杀死他吗?”

徐二炮说:“没错,我不杀死他,我要一刀一刀活剐了他,很费工夫的,所以我从现在开始就得动手了。”

我坐在地上冲着大家摆了摆手:“这事儿怪不得徐二炮,男人说话就得算数,毒誓是我发的,我甘愿接受惩罚,我垂范在先,所以徐二炮就不会违约在后了。”

徐二炮说:“你不用拿话敲打我,我徐二炮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还没有人见过我说话不算数。”

我挣脱开栾冰然的手,对她说:“不要担心,这是个劫数,总要有人出来承担,以后你再来司马台徒步宿营的时候,别忘了到这个洞里给我煮碗方便面,你煮的方便面真他妈的香。”

我这句话说完,栾冰然已经泪如泉涌,死死抓着我的手不肯松开。徐二炮说:“行了行了,别他妈的煽情了,真的为姑娘着想,你应该劝她早日找个好男人嫁了。”

我点点头称是,接着对徐二炮说:“开始吧,你准备从哪儿动手?”

徐二炮说:“从胳膊开始吧,离心脏远点。”

我拉开拉链,从冲锋衣里抽出左胳膊,并把抓绒袖子撸到胳膊肘,露出小臂伸到徐二炮眼前。徐二炮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夹杂着几分赞许,但还是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然后一刀子插进我的小臂内侧,至少进去一韭菜叶子深,然后往下划了至少有一支钢笔的长度。鲜血瞬间流满手臂,疼得我一声惨叫,洞里的人都禁不住一哆嗦。我本来计划不叫出声,好汉撑到底,可是刀子插进肉里的感觉实在太疼了,仅凭我薄弱的毅力无法做到。公鸭嗓子伸头看了一眼我胳膊上的伤口,夸赞道:“二哥好刀法,没有割到动脉。”

徐二炮对栾冰然说:“给他包上,免得一会儿失血过多死了,那就没办法凌迟活剐了。”

栾冰然慌乱着从背包里拿出云南白药和绷带,露丝帮着她给我包扎,我叮嘱她们俩:“少用一点云南白药,一会儿还要割呢。”

徐二炮用沾着我的鲜血的刀挥了一下,对其他人说:“都坐下,咱们继续真心话大冒险。”

徐二炮把带血的刀子递给公鸭嗓子,公鸭嗓子一手持枪一手持刀,站在一旁监视大家。徐二炮很麻利地洗牌,然后发牌,他的牌是大王,我的牌是小王。徐二炮问我:“你现在心里恨我吗?”

我说:“不恨,是我违背誓言,该当受到惩罚。”

徐二炮满意地点点头,微笑着继续洗牌发牌,他居然又是大王,而我还是小王。徐二炮问道:“你希望我第二刀割你哪儿?”

我说:“你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任你宰割,随便哪儿都成。”

徐二炮再次洗牌发牌,他还是大王,我还是小王。我对徐二炮说:“你抽老千,违背了游戏规则,你违约了。”

徐二炮说:“你说我抽老千,证据在哪儿?谁看见了?”

徐二炮把手里的大王扔进火堆里,站起来说:“好吧,玩不起就算了,我该割第二刀了。”

说罢,徐二炮从公鸭嗓子手里接过血迹未干的刀子,走到我的跟前,端详着我的脸,说:“第二刀我想要你一只耳朵。”

栾冰然哭着站起来,抱着我的头叫道:“不要,不要,他是个秃子,割掉耳朵没有头发盖着,太难看了,你……你割我的耳朵吧。”

就凭栾冰然这一句话,我觉得就是把我的脑袋割下来也值了。我拍着栾冰然的肩膀,安慰她说:“我已经这么丑了,割掉一只耳朵也难看不到哪里去,你是一辆崭新的法拉利,我就是一辆快报废的二手捷达,哪有用法拉利的配件填补破捷达的,乖,听话。”

徐二炮走上前,一把推开栾冰然,说:“这是我跟你男朋友之间的契约,跟你没有关系,别想毁了我说一不二的江湖名声。”

徐二炮一把揪住我的左侧耳朵,我没有做任何挣扎,只想让他赶紧割掉我的耳朵,好让栾冰然抱着我心疼一会儿。就在我的耳朵刚刚感觉到一丝凉意时,突然,洞口传来一个声音:“怎么不等买家到,就开始动刀子割了?”

徐二炮顾不上割我耳朵,急忙掏出手枪,对准洞口的来人。从洞口总共走进来三个人,拎着六只铝合金大箱子,走在最前面的竟然是派出所冯所长,第二个是刑警队方队长,第三个人是个身材魁伟的小伙子。我的眼睛顿时湿润开来,眼前蒙上一层厚厚的凸透镜,我赶紧擦干泪水,不想错过接下来惊心动魄的一刻。在内心里,我已经开始享受感动了,为我自己感动。因为是我运用智慧和勇气保全了大家的生命,在两个月之前,就算是把我凌迟活剐了,“臣妾”也做不到啊。

冯所长等三人走进洞口,在距离我们大概七八步远的地方停下,这是一个非常有利的攻击距离。三个人把箱子放在地上,冯所长看着我的脸,问道:“余先生,你不是要跟我做买卖吗,怎么搞得浑身是血,你受伤了吗?”

我说:“我身上没有致命伤,我只是负责给你们牵线搭桥,不参与生意。”

徐二炮说:“我是主事的,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冯所长说:“装下水的冷藏箱。”

徐二炮说:“都打开。”

三个人弯下腰来,分别打开六只箱子,每只箱子里整齐排列着小箱子,大概是装心肝脾肺肾不同部件的箱子。徐二炮心里仍有疑惑,继续举着枪,对公鸭嗓子说:“搜他们的身。”

公鸭嗓子走上前去,一手持枪一手搜身,把三个人上上下下摸一个遍,冲着徐二炮说:“没有带枪。”

徐二炮点点头,问道:“钱带来了吗?”

冯所长歪着头示意背后的双肩背包,说:“三百万一分不少,都在我的背包里。”

徐二炮说:“把钱拿出来,我要验验货,看你们是不是拿假币来糊弄老子。”

冯所长对方队长和小伙子说:“给他拿钱。”

方队长说:“是,老大。”

方队长和身材魁梧的小伙子一起动手,打开冯所长后背的背包。就在这时,冯所长突然低头俯身,紧接着“砰砰砰”数声枪响,徐二炮和公鸭嗓子先后倒地。原来,方队长和小伙子从冯所长的背包里掏出手枪,利用冯所长的身体掩护,两个人分别瞄准了徐二炮和公鸭嗓子的位置,待冯所长一俯身便开枪射击。枪声一响,洞口全副武装的特警便冲进来,发现两个歹徒都没有死,只是都被击中右肩,徐二炮的锁骨也被打碎了。两名特警押送徐二炮往外走的时候,他看到冯所长和方队长跟我熟识,咬牙切齿地对我说:“我真该一刀把你直接干死。”

接下来,跟警匪电影的结尾差不多,大家喜极而泣,不管能不能走路的,一律被特警按上担架,抬下山去。栾冰然也像电影里的女一号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扑进我的怀里,当然,我也像男一号一样,再次热烈地亲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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