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而来的调查组04

官场之，门的开关极有讲究。一级长谈话的内容往往涉及重大人事、重大决策或者重大事件的解决，影响巨大且深远，不能为外人所知，他们的门，永远都是关上的。二级长涉及上传下达以及部分核心机密，自然也有极强的保密性，他们原则上应该关门办公。问题是，他们的门一旦关上，便有自比一级长之嫌，而且还有背后搞什么见不得人勾当之嫌。所以，二级长的门，通常都是掩着的。三级长或者说部门负责人，主要是执行上级指令，这类指令，对于其他部门可算是秘密，但本部门，无秘密可言。此时，你若也关上门，就有自抬身份之嫌。所以，他们的门，永远都是开着的。

    省机关，一级长，自然是指省委和政府长，如省委书记副书记、省长副省长。二级长，也就是秘书长和副秘书长。三级长，即处室负责人。以此类推，市级机关，一级长是书记市长，二级长是秘书长副秘书长，三级是部门负责人以下。厅局机关略有些不同，一级长，是书记以及厅局长，二级长，是副书记以及副局长，三级自然是部门负责人。当然，也有些特例，比如某个副市长副省长自比二级，将自己的门半开半掩，那是一种自谦，是一种姿态。

    韦成鹏进门便帮唐小舟将门关上，他看来，是对唐小舟的一种尊重，可唐小舟看来，却是一种做作。

    唐小舟并没有从报纸上抬头，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对于韦成鹏的做派，唐小舟是不耻的，什么事都做得神神秘秘，目的也就只是一个，显示他处里与众不同，掌握的内幕永远比别人多，而他谈话所涉及的东西，一定来自高层，属于绝密。

    只有本身底气不足的人，才希望借助某种形式来抬高自己，那些资本实力不足的老板们，往往豪车宝马，相反，真正的巨富，反而轻车简从非常低调。那些肚子里没有多少真才实学的人，往往出口成章，暗将经典大段大段地背下来，见了人就滔滔不绝，让人觉得他满腹锦绣章，而真正学富五车者，轻易不表达自己的观点，而是认真听取他人意见，关键时刻，才表达一两句。

    韦成鹏走到办公桌前，问他，唐处，什么时候回来的？

    唐小舟这才从报纸上抬起头，说，成鹏呀，坐。

    处里的同事，早已经对韦成鹏改了称呼，叫他韦处了，唐小舟是个例外，他毕竟是处里的一把手，如果也称韦处，那是抬举他了，这个人根本不值得自己如此抬举。

    韦成鹏身上掏了一下，掏出一包精软江南香烟，扔到他的办公桌上。

    唐小舟知道韦成鹏的做派，对待上级，神神秘秘地扔上一包烟，让人觉得，他对你是极其恭敬的。对待平级，他可能从身上的某个地方掏出三两包速溶咖啡棒，生怕别人看见似的，神神秘秘地塞给你，显示对你的与众不同。唐小舟看了一眼那包烟，没有理会，而是问他，近怎么样？处里没什么大事？

    这话很官场，许多官员对待下级，都是这么问的。这话显示了一种姿态，表明其实我和你并没有什么可说的，你如果有什么特别的话，请讲。职场之，往往有一种人，很不善于和上级沟通，上级一句近怎么样，将他所有的话给堵了回去。有些人或许觉得，上级如果重视我，就应该问得具体，应该坐下来和我促膝谈心。如果有这种心理，此人大概一辈子都别想高升。上级只有一个，下级有那么多，需要领导坐下来促膝谈心的人，实太多了，上级怎么顾得过来？上级能问上一句近怎么样，已经给了你表现的机会，你自己不会表现，那只能说明一点，你不适合这个位置，自然不符合高一级的位置了。

    韦成鹏说，还好，一切工作都正常。

    唐小舟说，近抗洪是天大的事，侯处跟着赵书记，我又有些别的事，处里就你和杨处，你要多操点心。

    韦成鹏说，是啊是啊，我正准备来给你汇报呢。听说上面派了调查组下来，你知道吗？

    唐小舟说，调查组？什么调查组？

    韦成鹏说，昨天到的，住迎宾馆，只通知了办公厅，不让人陪。我听说，从昨天晚上开始，他们已经分别找人谈话了，搞得很神秘。

    唐小舟故意让自己显得很平静，问，这么神秘？调查什么？

    韦成鹏说，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唐小舟断定，他一定知道多，只不过碍于自己的身份，他有意藏了一些。见他那一脸的神秘和得意，唐小舟认定，他此时正暗自乐着呢？说不准，想看着自己倒霉，他好趁机成为一处的掌舵人？闲聊几句，韦成鹏告辞走了，离开时，顺手要将门带上。唐小舟说，别关了，让它开着。

    片刻之后，孔思勤进来了。他和孔思勤虽然常常见面，说话的机会并不多，尤其是上次的事情之后，他们公开场合见面，也就是默契地点点头。偶尔有几次，孔思勤摸准了他有空闲，约他出去喝茶，也一定是找个较偏僻之所，两人相对，乎情止乎礼。只有平常相互短信的时候，才会显得放松一些。

    他或许会问，你干嘛？

    她说，想你。

    他说，会不会想错了对象？

    她说，对象没错，空间错了。

    有时，她也会提出同样的问题，问他干嘛？

    他会说，想某个人。

    她问，哪里想？

    他说，梦里。

    她会进一步问，什么时候的梦？

    他说，昨天晚上。

    她问，后来呢？

    他说，后来起床换衣服。

    她说，坏蛋。

    他说，弹没坏，是擦枪走火。

    她闪身进来，显然为关门或者不关门思谋过一番，终还是让门敞着。她走到他的面前，不等他请，坐下来，问道，是真的吗？

    他抬起头来，说，是你呀。什么真的假的？

    她说，到处都传说，说调查组是来调查赵书记的。

    对此，唐小舟并不感到意外。官场本来就是一个风波场，见了风就是雨的事常见。

    他问，你都听到些什么？

    她说，大家都传说，有人给央写信，把赵书记告了，上面就派了调查组下来。

    唐小舟说，写告状信，总要有理由？

    她说，这不明摆的吗？说赵书记排除异己，无生有搞什么扫黑，其实是想借机整人，搞化大革命，搞运动。

    唐小舟愣了一下。官场之事，表面上看，都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实质上，都是为了权力平衡。如果是他唐小舟拿此事做章，肯定也是这个着力点，民众对权术深恶痛绝嘛，却不知道，权术其实是权力的高境界。

    话说回来，以此着力，也并不冤枉赵德良？赵德良到江南省，并没有像袁鸣那样，一来就人事上搞大动作，弄得天怒人怨。赵德良显得很低调，虽也曾几次调整人事，可都是微调，且有不得已的原因。确实有人不断他耳边建议进行一次大调整，可他一直按兵不动。唐小舟揣摩，不动并非他不想动，而是江南省的情况太复杂，贸然行动，终得利的，仍然是陈运达，那么，江南省权力场的柳泉帮，就会加权势天。权力倾斜的结果，肯定是赵德良这个省委书记，被进一步架空。

    一个国家，元上任之时，往往容易生战争。根本原因于，元上任，权力需要洗牌，直接对权力金字塔动手，容易激起事变。动一场战争，处于权力金字塔下端的人，并不完全清楚这场战争的动因，加上统治者刻意隐瞒，一般人往往相信了上层的宣传，以为真是国家主权或者利益受到侵害，国家必须打这场仗。当全国上下同仇敌忾，一致面对这场战争的时候，元则会悄无声息地将权力向某部分人倾斜。待战争结束，某些人如梦方醒，权力已经完成了重结构。

    这种办法不适宜一省一市一地，大一统的国家权力之下，你若动战争，那是自取灭亡。战争的方法不可取，类似的手段，却行之有效。只要有一场全体关注的事件，你便可这场事件掩护之下暗陈仓，顺利完成权力洗牌。赵德良起扫黑，恰恰就是要制造这样一次事件，这可以说是个一石二鸟一箭双雕之计。

    赵德良使出此计之初，唐小舟暗自叫好。可他没料到，赵德良是高手，他的对手一点都不弱。此事坏就坏，对手已经明白了赵德良的意图，给他来了个釜底抽薪，让他的扫黑行动功败垂成。

    唐小舟问，还有些什么说法？

    孔思勤说，有人说，赵书记江南省呆不下去了，下一步，是陈运达当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