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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綠袖子

它源於一個傳說,相傳是英皇亨利八世所作,涉及國王亨利八世的愛情。這個在傳說中相當暴戾的男人,卻真心愛上一個民間女子,那女子穿一身綠衣裳。某天的郊外,陽光燦爛。他騎在馬上,英俊威武。她披著金色長髮,太陽光灑在她飄飄的綠袖上,美麗動人。只一個偶然照面,他們眼裡,就烙下了對方的影。但她是知道他的,深宮大院,隔著蓬山幾萬重,她如何能夠超越?唯有選擇逃離。而他,閱盡美女無數,從沒有一個女子能像她一樣,綠袖長舞,在一瞬間,住進他的心房。從此他念念不忘。但斯人如夢,再也尋不到。思念迢迢復迢迢,日思夜想不得,他只得命令宮廷里的所有人都穿上綠衣裳,好解他的相思。他寂寞地低吟:「唉,我的愛,你心何忍?將我無情地拋去。而我一直在深愛你,在你身邊我心歡喜。綠袖子就是我的歡樂,綠袖子就是我的欣喜,綠袖子就是我金子的心,我的綠袖女郎孰能比?」曲調纏綿低沉。終其一生,他不曾得到她,一瞬的相遇,從此成了永恆。

不速之客

12月14日晚上,高海富夫婦在家中看著兒子高斌的遺像,感慨良多。高海富說:「兒子,老爸沒有讓你白死,殺你的那小子明天就要給你陪葬了,你安息吧。」

高妻說:「老高啊,其實我這心裡還是挺不安的。」

高海富說:「你說什麼呢,有什麼不安的?」

高妻說:「你也知道,在法律上,那個鐘天崖是無罪的,我們卻弄得他判了死刑,也是一條人命呀。」

高海富說:「你怎麼這麼說呢,我們兒子不是他殺的嗎?不是他殺的,我們兒子會死嗎?就算斌兒喝多了,耍耍酒瘋,那小子也不能把他殺了呀。他不死,我這口氣永遠咽不下去。」

高妻說:「那個證人呢?你花錢堵他的嘴,結果他現在成了植物人,還有鍾天崖的父親,也因為這事死了,你就知道為兒子報仇,結果害死了鍾天崖家兩條人命,害得那個證人也成了廢人,這可是毀了兩個家庭呀!」

高海富有點不耐煩地說:「行了,你別再這麼慈悲為懷了。我是花錢堵了證人的嘴,但他被撞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每個人都可能被撞的,那是他倒霉。至於鍾天崖的父親,本來就有嚴重的高血壓和心臟病,這兩種病都是致命的,特別是腦血栓,一受刺激就可能腦溢血,所以他父親那主要是病死的。他要沒這種要命的病,至於會死嗎?鍾天崖的母親不也是突然知道鍾天崖死刑的消息嗎,她怎麼就沒事呢?再說了,我也不想他父親死,我哪知道會發生這種意外呢?各安天命吧,誰也不知道自己哪天會死的。」

這時,保姆走了過來。保姆說:「高總,門外來了個女的,叫朱鳳珍,說是省人民醫院的護士長,有很要緊的事求見您。」

高海富一聽,很驚訝地問道:「哦?省人民醫院護士長?她找我幹什麼?」

保姆說:「哦,好像說是跟您兒子有關的事,具體要當面跟您說。」

高海富說:「我兒子已經死了,能有什麼事?」

高妻說:「那就讓她進來吧,問問不就知道了。」

保姆說:「好的。」

保姆很快將這位護士長引了進來,然後就退了出去,把門關上了。朱鳳珍說:「高總,高夫人,你們好,我是省人民醫院的護士長,我叫朱鳳珍。」

高妻說:「朱護士長,你好,這麼晚了,找我們有什麼事嗎?」

高海富妻子話音剛落,朱鳳珍就突然「撲通」一聲跪在高海富夫妻面前,令高海富夫妻二人大為驚愕。朱鳳珍說:「高總,高夫人,對不起!」

高海富說:「朱護士長,你這是幹什麼?」

高海富妻子則趕緊上前,把朱鳳珍扶起身,讓她在沙發上坐下。

高海富說:「朱護士長,有話你慢慢說。」

朱鳳珍說:「事情是這樣的。24年前,我剛參加工作不到一年,還沒有結束見習期,當時我在產房工作,主要負責新生兒的護理。當時高夫人正好在我工作的產房生孩子,你們的孩子是由我負責護理的。那個時候,母嬰是不同房的,嬰兒一生下來,我們護士就會抱走護理,生孩子的媽媽並不能在第一時間看到自己的孩子。當時和高夫人您住同一個病房的另一個產婦,也正好在同一天生產,生的也是兒子。我那天真的是忙壞了……」說到這裡,朱鳳珍突然開始哽咽起來,有些泣不成聲了。

高海富聽到這裡,頓感事情不妙,心頭已是萬分著急,說:「朱護士長,你先別哭,先把事情說完。」

朱鳳珍儘力克制情緒,接著說:「我那天真的是太忙了,加上工作經驗不足,在同時給兩個寶寶洗澡的時候,居然一時粗心,把你們的孩子和同病房那個產婦的孩子抱反了,你們的孩子抱給了那個人,那個人的孩子抱給了你們,真的是太粗心了……」

高妻聽到這裡,著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催促說:「後來呢?後來呢?你沒有調回來嗎?」

朱鳳珍說:「本來有機會調回來的,但我發現得太晚了,等到我發現兩個孩子的手牌不對,那個產婦已經出院了,我已經沒辦法私下裡調回來了。我當時心裡非常糾結,想跟你們說清楚這個事,把雙方的孩子調回來,但又非常恐懼、擔心,因為我好不容易找到這份工作,又還在見習期,如果院長一旦知道我工作這麼粗心,肯定要處分我,說不定還要開除我的,況且,那個年代又沒有手機,家裡也沒有安裝電話,我也跟那個出院的產婦聯繫不上,就算是跟你們說了這個事,也未必能幫你們把那個孩子找回來。所以,在這種矛盾的心理下,我的自私和恐懼最終佔據了上風,就把這件事隱瞞了下來,一直沒有告訴你們。這24年來,雖然我有時也會自我安慰一下,心想,反正雙方生的都是兒子,只要各自都生活得很好,又有什麼關係呢,只要你們都不知道實情,都當是自己親生兒子,生活也不會受到什麼影響。但我知道,這只是我自己在尋找心理安慰,我鑄成大錯,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高海富妻子聽到這裡,已經是泣不成聲了,過去的事情已經無法改變,她縱然再恨這個護士長,此時又還能說什麼呢?

高海富強忍住悲痛,疑惑地問道:「那你是怎麼找到我們的呢?」

朱鳳珍說:「我當時雖然狠下決心,決定隱瞞這件事情,但我也擔心日後會後悔,所以記下了這兩個孩子的父母姓名,這也是留下的能找到你們的唯一線索。幸運的是,高總生意越做越大,後來成為全市知名的大企業家,從報紙、電視上我都看到過您的名字和形象,還知道您當上了省、市人大代表。也因為抱錯孩子這件事,我對你們這個家庭一直格外關注。再到後來,我得知你們孩子遭遇意外,被人殺了,我當時也非常非常難過,也曾想來跟你們坦白這件事,但想想既然孩子已經去世了,再說又有什麼意義呢?」

高海富仍然不解地問道:「那你今天為什麼會來坦白這件事呢?」

朱鳳珍說:「真的是冥冥之中有上天的安排吧,可能上天眷顧你們高家,註定了你們高家不會絕後……」

高妻一聽,擦了擦眼淚,很著急地問道:「這話怎麼說?」

朱鳳珍說:「自從你們兒子遇害這個案子發生後,我一直很關注這個案子的進展,會通過各種途徑打聽這個案子的情況。後來一天,我突然發現那個殺害你們兒子的兇手的父母,居然就是抱走你們親生兒子的那對父母,當時,真的是,我都被驚呆了,真的不敢相信,天下有這麼巧的事嗎?」

高妻一聽,心裡轉悲為喜,興奮地拉住高海富說:「老高,聽到沒有,我們的兒子沒有死,我們的兒子沒有死!」

高海富對此感到非常驚愕,疑惑地問道:「這麼巧嗎?」

朱鳳珍說:「千真萬確!我仔細核對了兩個孩子的出生信息和父母的姓名登記信息,真的沒有錯!後來我聽說您一直要求法院判處那個被告人死刑,如果您要是與被告人家裡達成諒解,被告人原本是可以不判死刑的,所以,我想我絕對不能再猶豫不決了,我必須站出來,向你們坦白我當年的罪過。再不說,人頭落地,我真的是要悔恨終身了。」

高妻說:「朱護士長,你來得太及時了,那個被告人,哦,就是我們親生兒子,明天就要問斬了。」

朱鳳珍一聽,驚出一身冷汗,渾身打了一個冷戰,驚呼道:「天啦,是嗎?我要是再晚來一天,就一輩子都要悔死了。」

高妻著急地說:「老高,快,快,快想辦法,讓法院別執行死刑了。」

高海富慢慢站起身,點燃了一支雪茄煙,眉頭緊皺著。高海富妻子一看高海富好像還有點猶豫不決,急得都不行了。高妻說:「老高啊,你還站在那幹什麼?趕緊救人呀!」

高海富說:「你把鍾天崖的判決書拿給我看一下。」

高海富妻子趕緊拿出鍾天崖的判決書,仔細看了一眼鍾天崖的出生時間。高妻說:「老高啊,真的是!沒有錯!他和斌兒真的是同一天生的!」

高海富把判決書拿過來一看,鍾天崖的出生時間真的是與高斌同一天!高海富頓時被這一發現驚呆了,在長達近一年的時間裡,高海富居然都沒有注意到鍾天崖的出生年月日居然與高斌是同一天,或許在一般人看來,兇手是哪天出生的根本不重要,所以他也就從來都沒有去注意看一下鍾天崖的出生日期。現在看來,天下還真是什麼巧的事情都可能發生。

高妻說:「對了,老高啊,你不是一直說斌兒長得既不像你,也不像我嗎?難怪了!還有,那天開庭我看到那個鐘天崖,我一眼就覺得他長得有點像你,你有沒有覺得?」

高海富說:「嗯……」高海富仰面凝思,腦海中回想著高斌和鍾天崖的模樣,越想越覺得鍾天崖才像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其實,高海富見到鍾天崖時,也覺得鍾天崖和自己長得有點像,但以為只是純屬巧合,怎麼也不敢想自己的殺子仇人居然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為了完全驗證這件離奇的事情,高海富馬上打電話給省人民醫院院長,讓他帶著24年前的產科主任現在就趕到他家裡來。人民醫院院長清楚高海富的身份和影響力,不敢怠慢,連夜帶著已經快要退休的產科主任趕到了高海富的家中。這兩人到了高海富家中後,證實了朱鳳珍的身份以及工作經歷,至此,高海富終於完全相信了眼前突如其來的爆炸性真相。面對這一真相,他的心裡五味雜陳,有意外驚喜,更有說不出的痛苦、心酸和悔恨。

高妻著急地催促說:「老高啊,別再多想了,沒有時間了,趕緊救人吧!」

高海富妻子的呼叫聲把高海富從複雜紛亂的思緒中拉了出來,高海富意識到真的沒有時間多想什麼了,現在最緊要的事,就是阻止第二天早上就要執行的死刑。高海富第一時間想到了金昌利律師,於是打電話給金昌利,要金昌利現在就趕到他家來。

金昌利在深夜接到高海富電話,自然知道有非常緊急的大事要商量,立即趕到了高海富家中。金昌利到了後,高海富把事情經過簡要跟他說了一遍,跟他商量下一步該怎麼辦。高海富問:「鍾天崖明天什麼時候執行死刑?」

金昌利說:「明天早上8點。」

高海富問:「我現在提出諒解行不行?」

金昌利說:「這個時候已經太晚了,諒解必須在最高法院核准死刑之前提出來。」

高海富問:「那現在有什麼辦法讓執刑暫時停下來嗎?」

金昌利說:「現在除非那個證人醒過來,或者……」

高海富著急地問道:「或者什麼?」

金昌利說:「或者您去投案自首。」

高海富一聽,皺著眉頭問道:「我投什麼案?」

金昌利說:「您當時收買證人,涉嫌妨害作證罪,您只要承認這個事實,就屬於出現重大新證據,法院會立即報告最高法院,暫緩執行。」

高海富緊張地問道:「這個罪要判多少年?」

金昌利說:「一般是三年以下,情節嚴重的判三年到七年。」

高海富又緊張地問道:「我這算不算情節嚴重?」

金昌利說:「您出的錢是一百萬,收買的這個證人又是唯一的目擊證人,他的證言直接決定被告人有罪無罪,而且是決定了被告人的生死,應該算是情節嚴重。」

高海富緊接著問道:「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金昌利想了一想,搖搖頭,說:「沒有了。」

聽金昌利這麼一說,高海富內心悔恨萬分。就在兩個多小時之前,高海富還為自己獲得了復仇之戰的勝利而欣慰,但轉眼之間,自己卻面臨或者葬送親生兒子或者自己鋃鐺入獄的痛苦抉擇。高海富又點燃了一支雪茄,不停地猛吸著,來回在家裡踱步。

高妻救子心切,狠下心說:「老高啊,要麼……你就投案吧。」

高海富深深嘆了口氣,說:「我在裡面待過,太難受了,我不想再坐牢了。」

高妻說:「所以說,將心比心,你坐一兩個月都覺得難受,人家鍾天崖明明是無罪的,還要把命丟了,還把自己的父親急死了,他心裡得有多難受啊。我們換位思考一下,假如我們是這孩子的父母,他明明是無辜的,就這樣給槍斃了,我們什麼感受?哦,對了,現在不是假如了,他就是我們的孩子呀!」

高海富聽完,感慨白衣蒼狗,世事竟如此變幻無常,不禁仰天長嘆,說:「唉,造化弄人啊,難道這是上天懲罰我?」

高妻說:「你現在體會到了自己的孩子被冤死的感受了吧?我其實是不主張你這樣害人家的,高斌的死是咎由自取,你非要再搭上一條人命,解你心裡的怨恨,結果呢?害人者終害己呀,你自己造的冤案,結果自己成了冤案的受害者!」

高海富說:「是啊,我自己上次也是被冤枉的,那種感受真他媽的冤屈,差點沒把我氣死。」

高妻說:「你那點冤屈算什麼?鍾天崖的冤屈呢,他一判死刑,父親就急得去世了,這次再真的槍斃了,他母親也活不下去了,三條人命呀!」

高海富痛心疾首地說:「唉,我這是自作孽啊。」

高妻說:「老高啊,回頭是岸,不能再造孽下去了,鍾天崖被槍斃了,再後悔就晚了!」

高海富看著自己的妻子,眼裡噙著淚水。高海富猛然意識到,自從他和妻子結婚以來,近三十年的婚姻當中,他一直把妻子當成自己的附庸,家中的大事基本上都是他做主,有時候他妻子會對一些大事發表不同意見,他也總是認為這是妻子的婦人之見,不屑於去認真聽取妻子的意見,但此時此刻,妻子在他面前突然變得偉岸起來。原來,跟自己相濡以沫了近三十年的妻子,其實是這麼善良、仁慈、寬容、通情達理,有這樣的妻子,才是男人一生的福分呀。想到這裡,高海富一把將妻子攬入懷中,緊緊地擁抱著。高海富動情地說:「老婆,我這一輩子都沒聽過你的,這一次,我聽你的。」

高妻感動地說:「老高,你放心去吧,家裡有我頂著,我等你回來。」

12月15日早上7點,北昌市中級人民法院的法官、書記員和法警來到北昌市第一看守所,對鍾天崖執行死刑。

法官對鍾天崖辦完驗明正身手續後,將其押上囚車。法院、檢察院的車隊由警車開道,拉響警報,向看守所門外呼嘯而去。

執行車隊剛開出看守所大門,迎面開來一輛勞斯萊斯,車身一橫,擋住了執行車隊的去路。車上的法警如臨大敵,迅速衝下車,舉槍包圍了這輛車。這時,車門打開,高海富從勞斯萊斯車上走了出來。高海富下車後,向圍上來的法官、檢察官和法警伸出雙手,說:「我來投案自首,我收買了證人,鍾天崖是無辜的。」

死刑存廢的辯論

12月15日晚上,向淵照例來到北昌市人民醫院住院部,照料仍然處於植物人狀態的蔣國根。向淵興沖沖地走進蔣國根病房,把鍾天崖的死刑暫緩執行的消息告訴了蔣明琦。向淵說:「鍾天崖有救了!」

蔣明琦一聽,高興地說:「太好了!怎麼會這樣的呢?」

向淵說:「那個高海富自首了。」

蔣明琦好奇地問道:「自首了?他犯的什麼罪?」

向淵說:「他收買你爸,阻止你爸作證,涉嫌的是妨害作證罪。」

蔣明琦一聽,緊張地問道:「那我爸呢?我爸沒事吧?」

向淵說:「你爸當時雖然拒絕作證,但畢竟沒有作偽證,所以沒事。更何況,他後來還是願意出庭作證的。」

蔣明琦又問道:「我爸到底是不是那個高海富派人撞的呢?」

向淵說:「不一定,高海富雖然想讓鍾天崖為兒子陪葬,但不至於喪心病狂到這個地步。」

蔣明琦疑惑地問道:「慕曦姐不是說那個撞人的小混混承認是高海富派他撞的嗎?」

向淵說:「這事有點蹊蹺,不知道那人為什麼要這麼招認,也不知道公安是怎麼讓他招認的。從證據上看,僅有這個人的招供還不足以認定高海富指使。」

蔣明琦說:「如果這次鍾天崖被槍斃了,我爸一定會很內疚的。爸,您聽到了嗎?鍾天崖沒事了!」

向淵說:「還不能說是完全沒事了,死刑還只是暫緩執行,希望你爸能醒過來,為他作證。」

蔣明琦不解地問道:「暫緩執行?什麼意思?還不能判鍾天崖無罪嗎?」

向淵說:「暫緩執行就是有了新的證據,判死刑有重大疑問,暫時不執行死刑了,但現在還不能判鍾天崖無罪,因為高海富只是收買你爸不要去作證,你爸也並沒有跟他說過鍾天崖是無辜的,所以說你爸這邊都沒有傳來證據。」

蔣明琦又問:「什麼叫傳來證據?」

向淵說:「傳來證據就是一個人轉述他聽到的另一個人的說法,你爸是唯一的目擊證人,但他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他看到的案發經過,或者說沒有任何人聽過你爸陳述案發經過,所以,雖然高海富承認了收買你爸,有妨害作證的行為,但理論上講,你爸陳述的案發經過也有可能是對鍾天崖不利,反而是對高斌有利的,所以說,高海富自首並不等於鍾天崖就是無辜的,目前法院還不能判他無罪。」

蔣明琦又問:「那要怎麼樣才能判鍾天崖無罪呢?」

向淵說:「只有等你爸醒過來。」

蔣明琦聽完,握緊蔣國根的手,說:「爸,您聽到了嗎,您快點醒過來呀。」

向淵輕輕地拍了拍蔣明琦的肩,安慰地說:「你放心吧,你爸一定能醒過來的。明琦,咱們出去走走吧。」

蔣明琦說:「嗯。」

蔣明琦挽著向淵的手,來到醫院後花園散步。向淵覺得這種感覺特別好,他多麼希望蔣明琦能永遠就這麼挽著他的手,一直走下去,陪著他走完一生。

蔣明琦說:「聽你的腳步聲,我覺得你今天心情不錯。」

向淵長嘆一聲,如釋重負地說:「是啊,鍾天崖眼看就要執行死刑了,從槍口下被救了下來,萬幸啦!他要是被槍斃了,我這一生都不安啦。」

蔣明琦說:「我覺得你挺有正義感的。」

向淵說:「做一名檢察官,沒有正義感能行嗎?」

蔣明琦以讚賞的口吻說:「聽說你是全國優秀公訴人,辦過很多大案,是一個王牌公訴人。」

向淵不好意思地說:「王牌談不上,對了,你聽誰說的?」

蔣明琦說:「慕曦姐呀,慕曦姐也經常來看我爸,我們經常聊到你,她說她是你徒弟,對你可崇拜啦。」

向淵調侃地說:「哦,她盡瞎吹吧。」

蔣明琦說:「你很喜歡你這個職業嗎?」

向淵說:「是,我很熱愛公訴人這個職業,因為這個職業的使命就是維護公平正義,這是一種很光榮的使命,這個職業很辛苦,但也充滿挑戰性,適合不斷挑戰自我的人。」

蔣明琦問:「你的職業理想是什麼?」

向淵脫口而出地說:「為廢除死刑而戰!」

蔣明琦好奇地問道:「為廢除死刑而戰?為什麼要廢除死刑呢?」

向淵說:「說來話長了,從權利本源上說,人的財產權、繼承權、選舉權等權利都是法律規定的,是國家賦予一個公民的權利,因而也是可以依法剝奪的,但人的生命權利不一樣,人的生命是自然賦予的,不是國家賦予的,國家當然不能剝奪一個公民的生命。從社會契約論上說,國家和法律是怎麼來的呢,是人類發展到一定歷史階段,覺得有必要成立一個國家,賦予這個國家權力,由國家來維護社會秩序,保障大家可以和諧共處,共同發展,所以國家的權力來自公民的權利讓渡,公民的權利讓渡越大、權利範圍越小,國家的權力就越大,但不論公民權利如何讓渡,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公民絕不會將自己的生命權利讓渡給國家,任由國家處置,因為人是萬物之靈,人的生命是至高無上的,國家的一切活動都應當以保障人的生命為目的,而不能以剝奪人的生命為手段去維護社會秩序。權力這種東西就像老虎,總有衝出牢籠肆意狂奔的衝動,所以國家一旦有權力剝奪公民的生命,那就會變得人人自危,因為誰也不知道哪天這隻老虎血口一張,自己就成為犧牲品了。」

蔣明琦聽完,若有所悟而又仍然有些疑惑不解,又問道:「你說的這些都是理論上的,但從樸素的正義感上說,殺人難道不應該償命嗎?」

向淵說:「這就是為什麼在中國要廢除死刑很難,因為很多中國人都有一個根深蒂固的觀念:殺人償命。但殺人償命實際上是一種野蠻的、同態復仇的血腥觀念,就如同他剁了你一隻手,國家就要剁他一隻手,一個道理,就是以牙還牙,以命償命。但這種償命只是滿足了一個人復仇的慾望,解了他一時心頭之恨,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意義,被害人失去親人的痛苦依然還在,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相反,如果不讓犯罪人償命,犯罪人會盡他的餘生去補償被害人家屬,去求得被害人家屬的寬諒,被害人家屬能夠得到物質和精神兩方面的補償和慰藉。所以,從理性和文明的角度上說,殺人償命既是不文明的,也是不理性的,也不能說是正義的。很多人認為殺人償命是實現了正義,其實這只是他們理解的正義,在主張廢除死刑的人看來,這恰恰相反,是非正義的。」

蔣明琦說:「但不可否認的是,當我們看到一個大惡人被判處死刑的時候,我們的心裡都感覺很痛快呀?」

向淵說:「沒錯,當一個罪惡滔天的犯罪人被判處死刑時,大部分人都感覺大快人心,但這其實都源於他們的報復心結。人們之所以會感覺痛快,是因為人們認為殺人償命是天然的正義,為什麼會認為是天然的正義呢?因為殺人償命滿足了人們的報復心結。所以,死刑迎合了民眾的報復心結,國家每天都在判處死刑,這也在不斷固化著民眾的報復心結,國家適用死刑越多,人們的報復心結就越堅固。義大利法學家貝卡利亞早就說過:『這些法律一面規定懲罰謀殺行為,阻止公民去做殺人犯,卻安排一個公共的殺人犯……這是一種荒謬的現象。』意思是說,國家刑法規定禁止殺人,但死刑不也是殺人嗎?只不過國家以法律的形式讓這種殺人變得合法而已,但並不能改變這種刑罰『殺人』的本質。國家每天在判處死刑,就相當於每天在公然地殺人,這就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民眾的觀念,認為人是可殺的,殺人償命是正義的。所以,人們看到死刑覺得痛快,這本身就是死刑存在導致的一種結果。如果哪天國家廢除了死刑,國家每天通過判決宣揚寬恕、文明、仁慈的觀念,人們就不會覺得死刑大快人心,而是會覺得死刑太過殘忍,就慢慢會反感死刑,最後堅決抵制死刑了。」

蔣明琦點點頭,感覺自己的死刑觀念瞬間有了巨大的轉變,深有所悟地說:「嗯,我有時候也覺得死刑是挺殘忍的,比如前兩年媒體報道的葯家鑫殺人案,雖然殺人的情節是挺惡劣的,但他畢竟才21歲呀,誰的青春不曾犯過錯呢?」

向淵說:「沒錯,對葯家鑫這種人應該進行人格矯治,而不是一殺了之。葯家鑫這個案件反映出我國目前的教育觀念和教育體制存在很大問題。葯家鑫之所以會變成殺人犯,其實是他的家庭環境、成長環境、教育環境造成的,葯案的悲劇歸根結底還是社會環境的悲劇,是我國教育體制、教育觀念的悲劇。葯家鑫案案發後,他的一位同學在網上說:『我要是他我也捅,怎麼沒想著受害人當時這麼不要臉來著,記車牌?』所以,這個社會當中可不止一個葯家鑫啦。葯家鑫案後面,又有上海機場刺母案。一個留學日本的年輕人僅僅因為母親說沒有學費寄給他,他就舉雙刀殘忍刺向母親。再後面又有貴州興義民族師範學院殺人案,一個大學生半夜裡突然舉刀砍死自己同寢室同學。還有多年前的馬加爵案,更是不可思議,不僅把同學殺害,還碎屍後將屍塊藏在寢室的衣櫃里。這些大學生殺人犯的普遍性格特徵是:極端、叛逆、多疑,缺乏社會經驗,不懂如何處理生活中的衝突矛盾。這種性格特徵是我國幾十年來一直存在的『唯成績論英雄』的教育體制和教育觀念導致的。很多家長聊到孩子,多半是聊孩子的成績。媒體曾經報道,一個小學給成績不好的學生戴綠領巾,白岩松在主持這一期《新聞1+1》節目時,特意戴了條綠領帶,說:『白叔叔今天也戴了條綠領巾,我想告訴那些被戴綠領巾的同學們,白叔叔小時候也曾經學習成績不及格。』這個事件以後,仍然又看到報道,有一個中學,學習成績優秀的學生穿的校服上印有『優秀學生』幾個字,學習成績一般的學生校服上就沒有這幾個字。再接下來,網上又報道,一個中學有個獎勵制度,學年成績全校前十名的同學,有資格和校長共進晚餐,而且這個晚餐有高檔紅酒、各種名貴海鮮,非常豐盛。這些做法,等於給成績好的和不好的學習貼上了身份和標籤,以學習成績來區分哪個是好學生,哪個是差學生。未成年人犯罪研究表明,為什麼學習成績差的學生更容易犯罪?就是這種『標籤意識』在起作用,他們感覺自己被貼上了差學生的標籤,他們不被關注,得不到鼓勵和關心,所以自暴自棄,破罐子破摔,由此就形成孤獨、自閉、自私、自傲、消沉、怯懦、冷漠的不良性格,進而走上犯罪道路。現在大學裡面有心理障礙和人格缺陷的學生非常多,但我國心理諮詢和就醫制度還不健全,人們在觀念上也還沒有把看心理醫生同看感冒發燒一樣等同起來。這些心理問題的存在,都將成為滋生犯罪的隱患。所以,解決大學生犯罪問題一定要找到問題的根源,改良教育體制,轉變教育觀念。在教育體制上,除了培養學生的智商,更應該注重對學生情商、德商的培養,使他們具有健全的人格和健康的心理,這樣才能使他們遠離犯罪,從根本上解決青少年犯罪問題。」

蔣明琦一邊聽,一邊不停地點著頭,覺得深受啟發。聽向淵說完後,蔣明琦又想起一個疑問,說:「嗯,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不過,我還有一個疑問,如果廢除死刑,殺人、搶劫、放火都不用判死刑了,那豈不是社會大亂了嗎?死刑雖然不人道,但至少可以讓很多人不敢去犯死罪呀。」

向淵說:「不是這麼回事。我們把死刑的威懾力想像得很大,其實呢?這些人要麼出於僥倖心理,覺得殺人也未必能發現,要麼就是活得了無生趣的人,還要麼就是殺人純粹是一時衝動,昏了頭腦,殺人的時候根本想不到死刑,死刑對他來說毫無震懾意義。對於這幾種人,自作聰明的、活得不耐煩的、腦子發熱的,死刑都沒有威懾力。」

蔣明琦說:「總還是有些理智的人,因為害怕死刑而沒有去殺人的吧?」

向淵說:「這種人或許有,但有多少呢?這是無法統計的。這種人就算有,他們也不可能到司法機關去登記一下,說我就是一個潛在的殺人犯,因為害怕死刑才沒有去殺人。所以,死刑的威懾力沒有實在的說服力,只存在我們的想像中。」

蔣明琦問:「那要是廢除了死刑,萬一國家大亂了呢?」

向淵說:「不會的,現在世界上70%以上的國家已經在法律上或事實上廢除了死刑,廢除死刑是世界的大勢所趨。你說的國家大亂,只是我們想像中的擔心,實際上,這些國家廢除死刑後,犯罪率並沒有明顯上升,有的甚至反而下降了。像我們國家,如果廢除死刑可能會有一個陣痛期,但也絕不會治安大亂。對犯罪的治理,還是要靠社會綜合治理。」

蔣明琦點點頭,說:「嗯,我覺得這個問題還真是挺有爭議的,我這個學音樂的人都開始對廢除死刑問題感興趣了。」

向淵說:「關於是不是應該廢除死刑,法學界爭論了兩百多年,在我們國家,這場爭論還將無限期地持續下去,對了,我手機里有一段視頻,是我參加辯論賽的一段錄像,辯論題目就是《我國是否應當廢除死刑》,你要不要聽一下?」

蔣明琦說:「好哇,我聽一下。」

向淵點開手機中的視頻,給蔣明琦播放了一段自己參加辯論賽的視頻。視頻中,向淵與另一位辯手就「我國是否應當廢除死刑」問題展開了激烈辯論。

辯手說:「廢除死刑,完全置我國整治治安和反恐形勢之嚴峻於不顧。『亂世用重典』,『嚴打』作為我國一貫的刑事政策,卓有成效。而死刑的運用是反恐和『嚴打』的有力武器。廢除死刑,『嚴打』從何體現其嚴?反恐的決心從何體現?死刑廢除論者邱興隆教授感嘆『我們為什麼要殘殺自己的同類?』是啊,要是沒有殺戮,人人善待彼此,這個世界該多麼美好。但現實中總有張子強、張君之流,他們只要存於世上一天,對一方人造成的恐慌和威脅就延續一天;現實中還有製造石家莊爆炸案的勒如超、製造貴州巴拉河無動機殺戮的張這滿之流,他們的敵人是整個社會!廢除死刑,就是選擇讓恐怖延續下去;廢除死刑,就是為其他潛在的張君保留榜樣;廢除死刑,就是選擇對罪大惡極者妥協。」

向淵說:「死刑確實是一種最嚴厲的刑罰,但有了死刑又怎麼樣呢?就能阻止殺人、搶劫、爆炸犯罪的發生嗎?對方辯友也說了,現實中總有張子強、張君之流,總有勒如超、張這滿之流,但這不正是我方想說的嗎?死刑並沒有阻止這些人去綁架、搶劫、爆炸、殺人!這些人犯罪之前,難道不知道有死刑的存在嗎?他們當然知道!但他們並沒有放下手中的刀槍炸藥,因為他們根本就不怕死刑!這些案例恰恰說明,要減少這種嚴重暴力犯罪,靠死刑是不行的!死刑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嚴重暴力犯罪問題,相反,死刑傳播的是一種以牙還牙、以血洗血的血腥報復理念,它讓人們的仁慈之心變得麻木,讓人們覺得報復殺人理所當然,讓人們變得不再崇尚生命和珍惜生命,這對於社會來說是更大程度上的恐怖!」

辯手說:「廢除死刑,不能實現全面的人道。如果越人道的社會越不能容忍死刑是成立的,那麼越人道的社會越不能容忍罪大惡極同樣也是成立的。寬恕並非人道的全部,寬恕加上公義才是完整的人道。而死刑,正是人道這種理想觀念在不完美現實中的捍衛者和公義的實現者。當東條英機被送上絞刑架時,我們看到的不是一個壞的人殺人的榜樣,而是人道的公義,是對人道和良心的捍衛。」

向淵說:「對方辯友居然大談死刑是人道的,這完全顛覆了人道的原本含義。何謂人道?人道就是把人當成人來看待,人是目的而不能是手段和工具!毛主席早就說過:『世間一切事物中,人是第一個可寶貴的。』而死刑卻把剝奪人的生命當成懲罰犯罪人和震懾犯罪的一種手段和工具,死刑根本沒有把人當成人來看待,何談人道?東條英機固然罪大惡極,罪惡滔天,但他也是日本軍國主義和法西斯主義思想的受害者,死刑只能消滅他的肉體,要實現永久和平,肅清軍國主義思想流毒才是根本!」

辯手說:「廢除死刑,犧牲了被害者的正義。被害人,在我國的刑事訴訟中始終扮演著很不起眼的角色,被害人理論在學界也備受冷落。今天,對方辯友更提出以增加社會文明程度的名義,以增加被害家屬痛苦的方式,主張廢除死刑。英雄的潘坤倒下了,他的熱血已經灑干,我們還要讓他家屬的熱淚再流幹嗎?我們不能忽略被害者的感受,廢除死刑,被害人家屬曠日持久的痛苦不能通過法律尋求到公義,這種不公正足以把他們引向仇視社會的道路。」

向淵說:「對方辯友反覆強調被害人家屬的痛苦,但關鍵在於,死刑真的能讓他們不再痛苦嗎?當然不是,『痛苦不可能通過轉移給其他人得以解脫』,犯罪的悲劇已經發生,判了犯罪人死刑,被害人也活不過來,被害人家屬的痛苦依然還在!所以,死刑並不能減輕被害人家屬的心頭之『痛』,它只能解被害人家屬的心頭之『恨』,而這種恨,原本是可以通過人性的寬容化解的。對方辯友反覆強調法律的公義,難道非要殺人償命才是公義嗎?當然不是!判處犯罪人終身監禁也是實現了法律的公義,而且是以更文明的方式實現了更人道的公義!」

辯手說:「廢除死刑,不符合我國的社會現實。廢除死刑需要社會物質基礎和精神基礎。殺人償命同欠債還錢一樣,已成為我國民眾根深蒂固的倫理觀念,期望廢除死刑會自然而然被中國民眾接受並帶動文明和社會的進步是不切實際的假設。廢除死刑,我們有這樣的社會教育體制、社會道德氛圍平衡廢除死刑可能產生的負面影響嗎?薩繆爾森和諾德豪斯在《經濟學》一書中勸誡我們,行事要有良好的心愿,更要有冷靜的頭腦,我們只能通過現實的手段接近理想。我們不否認死刑在我國司法運用中還存在種種弊端,但這些可以通過刪減死刑條文、限制死刑適用、嚴格死刑程序等手段來完善死刑制度,我方認為,限制死刑、完善死刑,才是我國死刑制度的正確出路。『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註定要用它尋找光明』,法律給了我們死刑的執杖,我們註定要用它打擊犯罪,除暴安良。只要罪大惡極存在一天,我們就有理由將死刑進行到底!」

向淵說:「對方辯友終於承認廢除死刑是可以帶動文明和社會進步的,只不過擔心在我國能不能做到這一點。我們今天辯論的主題是『我國是否應當廢除死刑』而不是『我國現在能不能馬上廢除死刑』,這是兩個問題。在承認我國應當廢除死刑的前提下,廢除死刑的時間當然可以再討論。我國民眾殺人償命的觀念是根深蒂固的,但隨著世界文明的不斷發展進步,這種觀念也必然會逐步淡化,當然,我們不能坐觀其變,我們必須行動起來,從現在做起,為廢除死刑而鼓與呼!多一個人參與,就多一分力量,廢除死刑就早一天實現!」

蔣明琦凝神貫注地聽著這場宏論妙諦、充滿機鋒的辯論賽,正覺得雙方辯得難分難解,聽得正入神時,視頻突然停止了。蔣明琦說:「怎麼,就辯完了?」

向淵說:「呵呵,怎麼,還聽得不過癮?這種視頻容量很大,我只錄了這麼多。」

蔣明琦問:「最後誰贏了?」

向淵笑著說:「呵呵,這又不是打架,有什麼誰贏誰輸的。路一鳴說得好,辯論,就是一種心靈的遊戲,或者說是一種精神體操,挺有趣的。」

蔣明琦逗趣地說:「看不出,你辯論這麼厲害,怎麼沒見你和我辯一辯呢?」

向淵笑了笑,說:「呵呵,生活不是辯論,辯手最可怕的就是養成了一種辯論的思維,工作和生活中都習慣去辯論,去爭論對錯,這是辯論帶給人的負面作用。我還比較注意,從來不把辯論的思維帶到生活中來,更不會和你辯論,永遠都不會。」

蔣明琦一聽,故意問道:「永遠不會,為什麼?」

向淵說:「嗯……因為在我眼裡,你永遠都是對的。」

蔣明琦一聽,心裡覺得很甜蜜,笑著問道:「呵呵,真的嗎?」

向淵被問得臉紅了,羞澀地笑了笑,不知接下來該說什麼好了。向淵雖然三十多歲了,但並沒有太多戀愛經驗,也不太擅長說討女孩子喜歡的話。他雖然是辯論高手,在這方面,卻感覺有些笨嘴笨舌。

蔣明琦雖然看不到向淵,但憑女孩子的第六感,她感覺到了向淵的羞澀和拘謹。向淵雖然沒有以任何甜言蜜語作答,顯得有些笨嘴笨舌,但這一點,恰恰讓蔣明琦感覺到了向淵的真誠樸實。蔣明琦心裡當然明白向淵這句話的意思,向淵這是很含蓄地表達了他對蔣明琦的愛意。

通過這次聊天,蔣明琦真切感受到了向淵對公訴人職業的熱愛和對公平正義的執著追求,真切感受到了向淵為廢除死刑而戰的熱血精神,也真切感受到了向淵作為一名辯手的睿思卓識和高超辯才,她為向淵崇高的職業情操和優異的職業素養所折服。同時,通過向淵這半年以來堅持不懈地照顧她的父親,她也真切感受到了向淵宅心仁厚、有責任感的品質,在她的心目中,向淵真的是一個堪稱完美的男人。

正義與復仇的較量

向淵和蔣明琦散完步,回到病房。過了一會兒,鍾天崖母親提著一個大包,走進了病房。向淵趕緊起身相迎。向淵感到有些意外,說:「大媽,您怎麼來了?」

鍾母說:「我向顏檢察官打聽到這裡的。」

向淵介紹說:「這就是蔣國根,這是他女兒蔣明琦。明琦,這位就是鍾天崖的母親。」

蔣明琦說:「大媽,您好。」

鍾母說:「蔣姑娘好,可辛苦你了。」

鍾天崖母親走到病床前,握著蔣國根的手,看著仍處於昏迷中的蔣國根,心裡泛起一陣酸楚和愧疚。鍾母眼中噙著淚,說:「蔣兄弟,對不住你啊,為了給我兒子作證,害得你成這樣。」

蔣明琦說:「大媽,別這麼說,我要替我爸向您道歉,他早就應該站出來作證的。」

鍾母說:「蔣姑娘,你千萬別說道歉的事,你爸這麼做完全可以理解,他也是著急為了給你治病嘛,一個大好人啊。蔣姑娘,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你放心,你爸一定會醒過來的。」

向淵說:「我們天天在這裡跟他『聊天』,這樣有助於喚醒他。」

鍾母說:「向檢察官也是個大好人啦,把蔣兄弟當自己的親人來照顧。」

向淵說:「是我反覆找蔣師傅……哦……蔣伯伯作證的,我是直接責任人,照顧他是我應盡的責任,他什麼時候醒過來,我就什麼時候搬回家裡住。」

蔣明琦對著昏迷不醒的蔣國根說:「爸,鍾天崖母親來看你了,你快點醒過來吧。」

鍾母說:「這樣吧,從今天開始,我就在這照顧蔣兄弟,你們都回去休息吧。」

蔣明琦說:「這怎麼行呢,大媽?」

鍾母說:「你們別不好意思,我照顧蔣兄弟是應該的,一則他是因為我兒子才被撞傷的;二則我照顧他也是希望他早點醒過來,為我兒子作證,我還不應該來嗎?」

向淵說:「大媽,您身體會撐不住的。」

鍾母說:「沒事,我反正在家也是一個人,在這兒還可以和蔣兄弟嘮嘮嗑。」

蔣明琦說:「不行的,大媽,把您累垮了……」

鍾母說:「就這麼定了,你們看,我換洗衣服都帶來了。」

蔣明琦堅持說:「真的不行啊……」

鍾母也堅持說:「沒事,蔣姑娘,我平常在家裡也是手腳不停的,撐得住……」

就在蔣明琦與鍾天崖母親互相禮讓,爭執不下時,奇蹟發生了。向淵驚訝地看到,蔣國根的手指頭動了一下,緊接著又動了好幾下。向淵非常激動、興奮地叫道:「醒了!明琦,你爸醒了!」

向淵和鍾天崖母親一齊盯著蔣國根,共同見證了奇蹟的發生。或許正是法院對鍾天崖槍下留人的消息和鍾天崖母親的到來,給蔣國根帶來了一股強大的感召的力量,讓他冥冥之中感受到自己是多麼地被需要,從而昏迷的意識終於蘇醒過來。

蔣國根醒過來之後,意識和身體都恢復得很快。不久,蔣國根就向法院出具了書面證詞,證實的案發經過和鍾天崖翻供後的辯解完全一致,蔣國根還主動提出申請出庭作證。陳若怡律師向法院申請通知證人蔣國根出庭作證,法院鑒於蔣國根證詞的作用非常關鍵,決定同意通知蔣國根出庭作證。

2016年3月10日上午,經最高人民法院指定再審,省高級人民法院對鍾天崖案再審開庭,蔣國根出庭作證,當庭證實鍾天崖是在正當防衛中將高斌誤殺的。

3月20日上午,省高級人民法院對鍾天崖案當庭宣判。審判長說:「裁定撤銷原判,判決被告人鍾天崖無罪,當庭釋放。」

旁聽席上,鍾天崖的母親、向淵、顏慕曦等人一起站起來,為遲來的正義鼓掌。

鍾天崖轉過身,感慨萬端地看著他母親,他母親已是激動得淚流滿面,鍾天崖的目光再轉向顏慕曦,顏慕曦也同樣淚如雨下。

鍾天崖被當庭釋放後,抱著一直在流淚的母親,在眾人的簇擁下,走出審判大樓。經歷了13個月的生死劫難,鍾天崖從死刑的槍口下被拉了回來,可謂死裡逃生。他站在審判大樓門前台階上,望著外面明媚的陽光,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感覺自己獲得了重生。

這時,一大批媒體記者圍了上來,紛紛向鍾天崖提問。記者問:「你會給法院送錦旗嗎?」

鍾天崖淡定地說:「不會。」

記者問:「你現在的感受是什麼?」

鍾天崖想了一想,說:「要求國家賠償。」

記者們對鍾天崖的回答顯然沒有心理準備,得到的都是他們意想不到的回答,所以有些發怔。鍾天崖正好趁機撥開人群,快步向門外走去。

記者們看鐘天崖並不配合,於是又圍向了他的辯護律師陳若怡。記者問:「你作為辯護律師,現在什麼感受?」

陳若怡說:「這是一場正義與復仇的較量,正義遲到了,幸運的是,它沒有來得太遲。在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有狹隘的復仇的慾望和衝動,但事實證明,選擇復仇只會讓自己永遠生活在痛苦中,只有選擇寬恕,才能拯救他人,也拯救自己。」

記者問:「你認為鍾天崖應該向法院送錦旗嗎?」

陳若怡說:「我完全尊重我當事人的選擇。在過去的年代裡,一個公民如果遭受了冤錯案,他一旦被恢復了清白之後,他首先想到的是給司法機關送去一面錦旗,說『感謝青天大老爺』。但現在,公民的覺悟就不是當年了,他可以對司法機關說『你做錯了,你要賠償』。」

「我是你的眼」

得知鍾天崖無罪釋放的消息,蔣國根父女也感到無比欣慰。他們一直為鍾天崖懸著心終於放了下來,這天晚上,父女倆站在陽台上,一起輕鬆地聊著天。蔣國根說:「琦兒,我聽說我昏迷的那段時間,向檢察官一直在醫院陪著?」

蔣明琦說:「嗯,別人都以為他是你女婿呢。」

蔣國根嘿嘿一笑,說:「唉,我要有這麼個女婿就好了。」

蔣明琦羞澀地說:「爸,您想什麼呢。」

蔣國根說:「我看他對你是一往情深。」

蔣明琦說:「那是他的事。」

蔣國根問:「你感覺呢?」

蔣明琦說:「爸,向檢察官非常優秀,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他,不想連累他。」

蔣國根說:「愛一個人就大膽地去愛唄,有什麼配得上配不上,你一個年輕人,思想咋還沒我這個老頭子開明。」

蔣明琦說:「爸,向淵他是個事業心、責任心都很強的人,平時工作很忙、很累,還要照顧我這個盲人,我是不忍心他這麼辛苦。」

蔣國根一聽,女兒如此善解人意,如此體諒他人,覺得非常欣慰。女兒能這麼想,說明她是真愛向淵的,正因為她真的愛,所以才會這麼為對方著想,以至於寧願放棄這份愛情。想到這裡,蔣國根不禁為女兒感到心疼,愧疚地說:「你這麼為他著想,說明你也是很愛他的。唉,還是你爸沒本事,沒錢把你的心臟病治好。」

蔣明琦說:「爸,您千萬別這麼說,在我眼裡,您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有你在身邊,我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蔣國根一聽這話,心裡感動極了,禁不住緊緊摟住了蔣明琦的右肩,蔣明琦幸福地把肩膀靠在了父親的肩膀上。

蔣明琦靠在父親堅實的肩膀上,心裡感覺是幸福的,但同時她又想到向淵,心裡又是苦澀的。她知道向淵對她的一片深情,她何嘗不是如此呢?自從在咖啡廳的第一次相遇,她對就這位檢察官有了好感,後面他們一起經歷風雨苦難,一起經歷悲喜轉折,特別是兩人一起在醫院陪護的日子裡,向淵給她講法律、談人生,給了她最大的精神支撐和心理撫慰,她已經在骨子裡默默地愛上了這位德才兼備的傑出檢察官。但她懂得,愛一個人就應該希望他幸福,愛不是自私地佔有,而是無私地付出,「有一種愛叫作放手」,愛他,自己就只能放手,默默地為他祈禱,祝願他找到更美好的幸福……想到這裡,蔣明琦不知不覺間已經潸然淚下。

自從蔣國根出院後,向淵仍然時常來探望他,給他買了不少家庭理療和康復治療的設備,幫助蔣國根儘快實現完全康復。向淵做的這些,都讓蔣明琦深為感動。

這天,向淵事先跟蔣國根打過招呼,來到咖啡廳直接把蔣明琦接走,接到另外一家西餐廳,共進晚餐。向淵點完餐,拿出一個裝有一枚鑽戒的小盒子,打開盒子,放在蔣明琦面前。向淵說:「明琦,送給你的,你一定要收下。」

蔣明琦心懷忑忐地問道:「什麼?」

向淵說:「你摸一下不就知道了。」

蔣明琦用手摸了一下鑽戒,然後就迅速縮了回去,驚訝地說:「啊,鑽戒?」此刻,蔣明琦的心裡又驚喜萬分,又恐懼不安。

向淵說:「對啊,你不會這麼驚訝吧?明琦,自從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認定了你是我的唯一,通過這大半年的交往,你也應該知道我對你的情意了吧?嫁給我,好嗎?」

蔣明琦面露難色,說:「我當然知道你的情意,不過……」

向淵一聽,既意外又緊張地問道:「不過什麼?你不喜歡我這種類型的男人?」

蔣明琦趕緊說:「不是,不是,你非常優秀,人也非常好,我很崇拜你的,只是……」

向淵著急地問道:「只是什麼?」

蔣明琦說:「只是我覺得我們做普通朋友可以,但婚姻真的不合適。」

向淵一聽,更加著急了,不解地問道:「不合適?為什麼?我們有哪點不合適的?」

蔣明琦說:「我們有太多不合適的。」

向淵說:「那你說說看?」

蔣明琦說:「首先,我們門不當戶不對,你是知識分子家庭,我是社會底層家庭,你父母能同意嗎?以你的條件,完全可以找個門當戶對的。」

向淵說:「什麼門當戶對的,我最討厭提這個了,婚姻不是簽合同,不是談判,婚姻是愛情的自然結合,愛情才是婚姻要考慮的唯一因素,其他的都靠邊,特別是家庭出身什麼的,這都什麼年代了,還講門當戶對?」

蔣明琦說:「你把婚姻想得太單純了,愛情是唯美的,婚姻卻是現實的,結婚不光是兩個人的結合,也是兩個家庭的聯姻,你不能不考慮父母的意見和感受。我相信你也是個大孝子,你不會不考慮你父母的意見吧?」

向淵說:「他們的意見我當然會認真聽啦,但我不會盲從,特別是婚姻這個問題上,我必須自己做主。我爸媽也是很開明的人,他們會尊重我意見的,你就放心吧。」

蔣明琦說:「你非要這樣做,他們當然也拿你沒辦法,但他們心裡肯定是不高興的,是不好受的。」

向淵說:「總之這一點你不用擔心了,還有什麼不合適的嗎?」

蔣明琦說:「還有,你是一名優秀檢察官,我連一份固定工作都沒有,只是一名四處打工的鋼琴師,你覺得我們般配嗎?」

向淵說:「你怎麼又來了,我說過,愛情是不講條件的,愛上一個人是無條件的,無條件的愛才是真愛。沒有固定工作怎麼了?不一樣是靠自己的雙手創造生活嗎?職業沒有貴賤之分,鋼琴師這個職業挺好的呀,可以將工作與個人愛好融為一體。」

蔣明琦說:「那以後呢?我不能總吃青春飯啦。」

向淵說:「等我們結了婚,生了孩子,你可以在家附近開家鋼琴店呀,或者開個鋼琴培訓班什麼的,總之,這都不是問題,還有嗎?」

蔣明琦說:「還有,最重要的,我有先天性心臟病,現在還導致並發失明,我是一個盲人,一個殘疾人,你是一個事業心很強的男人,你應該找一個能照顧你、照顧家庭的人,而不是像我這樣,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人,我會成為你一生的負累!」

向淵聽到這裡,心裡不禁深深地被感動了,他深切感覺到,蔣明琦是如此懂得體貼和關愛的人,特別是對她自己所愛的人,寧願犧牲這份愛情,也要讓她愛的人幸福,這才是人世間最寶貴的真愛呀。在當今物慾橫流的社會,還有多少這樣的真愛?還有多少「90後」女孩子,會如她這般蕙心蘭質,像她這樣純樸真誠地愛一個人?看來,蔣明琦對自己的表白是早有心理準備的,她已經為向淵未來的事業、人生考慮了很多,因為擔心拖累自己而寧願放棄這份感情。向淵深情地凝視著眼前這位外貌楚楚動人、心靈高潔善良的美麗姑娘,感動地說:「明琦,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種俗人,前面說了那麼多不合適,其實這一點才是你真心想說的吧?其實我之前已經猜到了,我猜你可能會拒絕,不是因為不愛我,而是因為不想成為我的羈絆。明琦,你想過嗎,這恰恰說明你太愛我了,你為了讓我更幸福,寧願犧牲自己的幸福,是嗎?」

蔣明琦一聽,眼眶有些潮濕,不舍地說:「難道不應該嗎?愛一個人,就應該讓他幸福,我不想看到你跟我結婚以後,因為照顧我而牽扯太多精力,那樣我會心疼的,我會不安的!那樣的愛,是自私的,你懂嗎?」

向淵說:「不,我不這麼認為,我認為你不應該放手。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幸福,那就應該成全我,嫁給我,因為我已經認定了你是我今生的唯一,如果得不到你,我一生都會充滿遺憾,一生都不會幸福的,你懂嗎?」

蔣明琦說:「你太傻了,值得你愛的女孩子有很多,你以後還會遇到真愛的,你會的。」

向淵說:「以後?我不去想以後,我只想珍惜當下的愛情。放棄你,我也許今後還是會結婚的,但我永遠都會在心裡懷念你,我不想這樣。」

蔣明琦說:「時間會沖淡一切的。」

向淵說:「明琦!我知道你是一個心地非常善良的姑娘,凡事總是為他人著想,但愛情是不能舍讓的,面對愛情,你要勇敢一些!雖然你現在面臨一些困難,但只要我們相愛,有愛情在,什麼困難克服不了呢?多大的難,我們可以一起來扛的。更何況,你把困難想得太嚴重了,你雖然是個盲人,但你現在生活完全能夠自理,還可以彈琴、工作,我沒覺得你和正常人有什麼區別呀。」

蔣明琦說:「你覺得沒有區別嗎?可是我覺得有區別!我不是一個天生的盲人,我渴望看到這個多彩的世界,你知道我失明以後的心理有多痛苦嗎?!」說到這裡,蔣明琦噙在眼中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了。向淵趕緊拿紙巾為蔣明琦擦淚水,蔣明琦自己接過紙巾擦了擦眼睛,接著說:「我曾經想過自殺,結束這一切,但一想到我父親,我就知道這樣做太自私了,我才能挺過來的。」

向淵說:「對不起,是你的堅強蒙蔽了我的眼睛,看不到你內心巨大的痛苦。可以理解,眼前一片漆黑,那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比手腳殘疾還要痛苦。不過,有我在,我就是你的眼睛。」

蔣明琦說:「你是我的眼睛?你能一天到晚陪著我嗎?」

向淵堅定地說:「我……我可以辭職的,我可以做律師,在家裡辦公,這樣就能一天到晚陪著你了。」

蔣明琦趕緊說:「別,別,你千萬別這麼傻,我是說著玩的。」

向淵說:「明琦,怎麼樣?我嘴巴都說幹了,嫁給我,好嗎?」

蔣明琦朝著向淵微笑了一下,說:「你讓我考慮考慮,好嗎?」

向淵說:「好,我等你。」

向淵求婚失利,心情沮喪地回到家中。他母親看到他心情不好,走過來詢問。向母調侃地說:「王老五,怎麼,失戀了?」

向淵調皮地說:「知我者,莫若母。」

向母嗔怪地說:「哪個傾國傾城的女子,把我兒子折騰成這樣?」

向淵說:「什麼傾國傾城呀,你兒子從不為美色所動。擄走我的心的,還是我上次說過的,蔣明琦。」

向母驚訝地說:「就那個盲女?」

向淵說:「她叫蔣明琦!什麼盲女,我怎麼感覺你有點歧視盲人。」

向母嗔怪地說:「少安毋躁嘛,你現在就這麼向著她,一看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的貨色。」

向淵說:「好了,老媽,你永遠是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女人,沒有之一,無人能替代。」

向母說:「廢話,甜言蜜語對你媽可不管用,我就看實際行動。」

向淵說:「那你就讓我把她娶回來試試?」

向母說:「原來是給我設套啊,檢察官那一套用你媽身上了。得了,說說吧,什麼情況?」

向淵說:「唉,今天我向她求婚了。」

向母說:「什麼,求婚?你小子,這麼大的事,也不和爸媽商量商量。」

向淵說:「唉,商量什麼呀,她拒絕了。」

向母一聽,又是大吃一驚,不解地說:「什麼,拒絕了?我的天啦,白馬王子向灰姑娘求婚,灰姑娘拒絕了,怎麼會呢?」

向淵說:「媽!別說她是灰姑娘,她在我心目中就是最美麗的公主!」

向母說:「行行,你美麗的公主為什麼拒絕你?」

向淵說:「她說她有先天性心臟病,現在又失明了,配不上我,會成為我的負累。」

向母一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嗯,這姑娘心地真的是很善良,我見過的女孩子,還真沒有這麼善良的。兒子,你真有眼光,沒看錯人,這姑娘值得你珍惜。」

向淵高興地說:「老媽,你同意了?」

向母說:「我同意有什麼用啊,你不是說她拒絕你了嗎?」

向淵嘆了口氣,說:「唉,她太懂得為他人著想了,太愛我了,害怕我娶了她以後會影響事業發展,我跟她解釋了半天,都沒有做通她的工作。」

向母說:「你真的那麼愛她,沒她不行?」

向淵堅決地說:「我發誓,今生非她不娶。」

向母說:「你這什麼倔脾氣,怎麼跟你爸當年一樣,他當年也說『今生非你不娶』。」

向淵逗趣地說:「結果你老人家感動得一塌糊塗吧?」

向母說:「我那顆幼稚的心就這樣被他騙走了。」

向淵說:「但我爸可是信守承諾,我也會的。媽,你要相信我,我一旦認定了,就一輩子都不會變的,你應該祝福我。」

向母說:「好吧,願你們這對有情人終成眷屬。」

那天以後,向淵一個星期都沒有跟蔣明琦聯繫,他想讓蔣明琦好好靜一靜,想一想,他相信蔣明琦會想通的,一直期待著蔣明琦主動給他打電話。但一個星期當中,他並沒有等來蔣明琦的電話。

好不容易熬過了一個星期,向淵終於忍耐不住了,給蔣明琦打了過去,但令他意外的是,蔣明琦手機居然關機了。那天,向淵打了蔣明琦一天的手機,都處於關機狀態。

第二天,向淵來到蔣明琦家裡,更是驚訝地發現,蔣明琦已經搬離了租住的房子,不知去向了。這讓向淵感到心急如焚,他想,蔣明琦為什麼要不辭而別呢?為什麼要斷絕和他的來往呢?難道真的是太愛他了,所以忍痛放手?他理解她的善良,但她也不至於如此絕情吧?這些問題讓向淵百思不得其解。或許是因為自己太過唐突的求婚,讓蔣明琦感到恐懼和為難了?自己是不是應該給她一個心理適應期,再來求婚呢?想到這裡,向淵又悔恨不已。

這天晚上,向淵很疲憊地回到家,情緒很差,愁眉不展。他坐到鋼琴前,彈起了一首充滿憂傷的愛情曲《綠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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