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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上)

所屬書籍: 在寂與寞的川流上

「安小姐, 這還有一個。」

我正要從座位起身,助理又遞來一張應聘資料表:「這一個是遲到的, 後面來了一直等到現在,還要不要面試?」

「連面試都能遲到。」身旁的蘇雯皺了皺眉。

助理看著我表情說:「那就跟他說面試已經結束了吧?」

我想了想, 還是笑笑:「叫她進來吧。」

低級錯誤誰都犯過,我也在第一次面試時遲到過。

那天我還記得很清楚。路上大塞車,遲了十幾分鐘,當時身為面試官的穆彥,剛巧走出來接電話,瞥到一眼坐在接待區等候的我……是什麼原因讓他心軟,我不得而知, 只知最後他還是讓我面試了。

如果沒有他一念間難得的心軟, 現在我不會坐在這裡,為市場部面試新員工。

不守時是最讓穆彥反感的行為之一,用他的話說,起碼的負責任態度都沒有, 還能做好什麼。

這觀念被他強硬地灌輸給團隊中每個人, 也影響我至今。從前偶爾還能偷個懶,現在是寧可提早一小時,也生怕遲到一分鐘。

不是我願意勤快,只是壓力升級,逼走懶骨,睡醒一睜眼想到若干事情,想賴床也躺不住。

今天對新員工的第一輪面試, 營銷總監周競明並沒有到場,授權我直接負責。

他是有意安排今天外出,讓我自己主持招聘,這是新上司賣給我的第一個人情,也是一次考驗——我招進來的人怎麼樣,好不好用,也會讓他對我的管理能力有個譜。

周競明是我如今的上司,他和新公司的執行總經理都在本地工作多年,由獵頭推薦過來,經紀遠堯反覆挑選確定的。在是否由空降兵擔大梁的問題上,紀遠堯力排總部異議,不按以往慣例,堅持本地決策層要盡量適應當地環境和市場,如果決策層全是空降兵,抱著舊經驗指導新市場,將是阻礙我們與本地市場融合的最大絆腳石。而中層職位卻大都由空降兵擔任,他認為紮根一個新地方之始,確保執行層面的高素質,是避免本地化過程中執行不到位、理念偏移的關鍵。

周競國是他親自招進來的營銷總監。這個人同樣年輕,三十剛過,外表隨和,身量雖然瘦小,精力卻很充沛,走路說話都快,有雙靈敏的眼睛,開會時總在不停觀察每個人的反應。

面對我這個下屬,周競國的態度十分微妙——全公司都清楚我是從紀遠堯身邊調過來的,可謂嫡系中的嫡系,恰如當初我眼中的程奕。現今我掛著市場部的副職,正職卻空缺著,沒有列入招聘計劃,頂頭上司直接是營銷總監——假如做好了,留出的位置很快會是我的;假如做得不好,就會有別人空降過來,屆時當頭一壓,我就狼狽了。

高層給的暗示擺在這裡,周競明心裡很明白,對我這個下屬也就保持了三分客氣、三分審視、三分重視,外加一分距離。

這對於我實在是一半糖果一半□□,滋味自己明白。紀遠堯將我放到這敏感處境上來,事先是提醒過的,得享任何好處背後,必然有相應的壞處。

下午連續兩個會議,又見了三個媒體的客戶代表,其間不斷被電話打斷,忙得頭昏腦脹。

才坐到座位上,msn上就彈出了一個對話框,是方雲曉。

她說:「康傑曬得好像煤炭一樣了。」

「咦,他從西藏回來了?」

「剛回來兩天吧。」

「還真不見外,回來也不告訴我這個做妹妹的,倒先跟你彙報。」

「跟我說就等於向你安大小姐彙報了。」

「兩個重色輕友的傢伙。」

我不理方方在msn上的嘀咕,拿起手機撥給康傑。

他可著實的瀟洒,辭職後一個人跑到西藏去旅遊,說是這幾年為了工作從沒好好休息過,現在終於能自由自在去圓滿這個心愿了。

西藏也是方方想去的地方。康傑邀請她同行,被她給拒絕了。他追求她的意思已經很明顯,方方明明也心動,卻仍遲疑退縮。沈紅偉給她的傷害,並非她表面堅強所偽裝出的那麼淺。我想她需要多一點時間來癒合,才能重新接受下一段感情。

電話響了半天,康傑才接,這個鐘點還在睡意朦朧。

對他的歸來表示歡迎之後,我直奔主題:「穆彥怎麼回事?最近風傳他一會兒要出山,一會兒又傳要轉行,也不知道到底在幹什麼,聽說兩三家公司都有好位置等著他,可他這麼不聲不響拖著是什麼意思嘛。」

「你問我?怎麼不直接問他?」

康傑一句話嗆得我啞然。

年會那天主動給穆彥打過電話之後,他再未與我聯繫,消失得乾淨徹底。我即使只是關心一個老朋友的處境,只想知道他好不好,卻也厚不起臉皮一再打擾。他不想再聯繫我,不想彼此再有關聯,我還去問什麼呢。問你好嗎,問在哪裡,問最近都在做些什麼,問打算哪裡高就?怎麼問怎麼尷尬,不如裝聾作啞。

康傑卻在電話里嘿嘿笑:「放心吧,老大做事有分寸,不管混哪兒,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興許山不轉水轉,哪天又轉了回來,你說是吧?」

我嘆口氣。

心裡的聲音默默對那個無法傳達的人說——你要好一點,越來越好,比從前好。

快下班的時候我和蘇雯去見徐總,向她彙報了今天面試的情況和結果。

如今的老大——我們的執行總經理徐總是位46歲的女性,容貌不算美麗,很少化妝,剪一頭利落短髮,自有明朗自信的風采。

我們討論完將要離開時,徐總忽然想起來對我說:「安瀾,明天那個酒會,你和周總去就好了,我不愛跟媒體打交道,一晚上還要端著,太累了。」

我和蘇雯都笑起來。

徐總是做技術出身的,快言快語,脾氣直率,這麼多年職場生涯過來還是保留著明快直接的工作作風,與很多女性高層的風格截然不同,但發起火來也是不遜於男人的火爆。

我欽佩紀遠堯選擇她來領導新團隊的眼光。

上周紀遠堯過來開會,會議上徐總直接尖銳地否定了他對本地市場規劃的一個想法,並提出更具建設性的意見。能當面這樣駁斥紀遠堯的人,徐總是我所見的第一個。

當時忍不住向她投去膜拜的目光,強忍笑意,卻還是被紀遠堯瞥見。

他面無表情,一掠而過的鬱悶眼神,讓我忍了半天的笑還是躍上嘴角。

今年上半年,還能有不少機會看到他,新公司剛剛起步,他時不時親自過來看看。

一晃,我都過來兩個月了。

說起來並不算長,整天忙忙碌碌,事情一多起來就好像已經過了很久,記性也變差了,差點忘了今天程奕來這裡出差,約了我吃飯。

到了約好的餐廳,程奕在門口接了我,上到電梯才笑著拋來一句,「還有個朋友在,你也認識的。」

看他這樣的笑容,我一愣,心裡浮出孟綺的名字。

服務生引我們到角落座位,一個嬌小身影背向而坐,聽見動靜轉身站起,朝我羞澀地笑。

是傅小然。

真是想破天也想不到,程奕和傅小然,這兩個人居然早已不聲不響開始地下戀情,瞞過了所有人耳目,甚至瞞過了對程奕一直留心的孟綺。

他倆請我吃飯,是為了謝媒。

那次度假,正是我臨時起意,為了迴避與孟綺同住的尷尬才把傅小然叫上,才讓程奕注意到了眼皮底下還有這麼一個恬靜溫柔的女孩。

所有人都以為孟綺和程奕走那麼近,多半有一腿,卻沒想到孟綺是活脫脫做了幌子。程奕有這份城府毫不意外,我震驚的是傅小然竟也能不聲不響,瞞得我們密不透風。

如今他們辛苦維持的地下情也算修成正果,程奕不需要再那麼謹小慎微,大大方方承認傅小然是他的女朋友。而在前一天,傅小然剛剛辭去工作,離開公司。

如果她不辭職,應該很快就能晉陞主管了。

但她辭得並無遺憾,往後雖然要從頭開始,也顯得充滿信心。

看得出來程奕也很珍視她。

席間程奕走開接電話時,小然望著我,問:「安安,你會不會覺得我是故意搭上他,想釣金龜婿的那種人?」

我啞然失笑:「你?不覺得你有這覺悟。」

小然卻沒笑,幽幽說:「他們說恭喜我的時候,那眼光……你知道的。」

「人之常情,隨他們愛怎麼說吧。」我想著開個玩笑安慰她,「別人嫉妒也應該啊,閃閃一隻金龜,就這麼不聲不響被你捉回去了。」

「唉,你也這麼說!」小然苦笑,「他哪是什麼金龜……以前他家裡生意做得是不錯,他也一直在國外優哉游哉讀書,畢業回來剛一接手,沒想到他父親就投資失敗,還欠下債務。要不是這個樣子,他也不會來這公司做事。邱先生是看在他父親面上,給了個機會。」

我聽得醍醐灌頂,兩件想不明白的事終於豁然明朗。

程奕那矛盾奇特的做派,像富家子不知鹹淡,卻又低調用心,原來是這麼來的。

沒有這番底細,至今還理解不了程奕對邱景國的前後轉變。

剛來時程奕一定對邱景國給予他的機會滿懷感激,後面才發覺,邱根本不看好他,所謂機會只是把他當個繡花枕頭,安插在紀遠堯身邊礙事添亂的。

「他也很不容易。」小然似乎真把我當做可以信賴的朋友。

我是她的朋友嗎?

拋開工作夥伴這層利害關係,為什麼不能是朋友呢?

程奕接完電話回來了,溫和自若,並不知道我們剛剛談話的內容。

我也對他笑笑,將他的陽光笑容看在眼裡。

第二天的酒會是為一個新媒體成立而舉行的,聲勢浩大地邀集業界人士出席。我們新來乍到,人場都是相互捧出來的,人脈要搭,江湖要混,務必既當花瓶又當長矛去應陣。

出發前我將挽起的頭髮放下來,換了一條亮色斑斕的絲巾,一副海藍寶石圓扣耳環,周競明有分寸地稱讚我,我微笑,端正坐進車裡,正色與他談起工作。

不在男上司面前過於表露女性特質是我時時提醒自己的新準則。以往倚小賣小,擁有「小女孩」護身符的時代已經一去不返。

到達位於酒店頂層天台的酒會,迎面燈影流光溢彩。

我與周競明達到門口,早有媒體的客戶代表熱情迎了上來,引著我們步入場中,與新交舊識一一招呼寒暄。這家新媒體來勢強勁,網羅了不少資深傳媒人,多有臉熟的,個個論資歷職位都是江湖前輩。但今晚受邀而來的我們,卻是座上賓,是未來的廣告大客戶。媒體耳目很靈敏,對我的空降背景一清二楚,總能準確迅速把握到應該把握的人,對我沒有絲毫慢待。到場不到半小時,一杯接一杯的酒,已讓我臉頰有些發熱。

這樣的夜晚,讓人很難不虛榮、不飄然。

媒體的包圍剛剛散去,周競明又介紹我與他相熟的業界同僚認識,將我稱為他的搭檔。我識趣地接受這抬舉,記得待在他一肩之後的位置,不搶在他之前開口說話。

看著他們稱兄道弟,觥籌交錯,我保持著臉上微笑,心思已不知不覺飄忽。

似曾相識的場景氛圍,也曾發生在不同的人之間。

與紀遠堯,我是如影隨形的存在,是一幅安靜的背景。

而穆彥……

記憶里總有一個小小角落,藏起不喜歡看到的往事,那些丟臉的、出糗的、一想起來就臉紅耳燙的,比如第一次和穆彥出席酒會,我什麼應酬話都不會說,從頭到尾張口不超過四次,一次還語無倫次說錯,簡直像塊木頭。那時我緊張懊惱地要死,以為事後會被他不耐煩地訓斥。但穆彥只淡淡說了一句以後多看多學,然後問我晚上有沒有吃好,再找個地方去吃東西吧。

回憶起這一幕,歷歷在目,心情卻已兩樣。

臉頰發熱,沒喝多少酒,熱意卻蔓延到耳後,讓人不自在。

這奇怪的感覺忽如其來,讓我怔了怔,搖搖頭也揮之不去,彷彿不是來自自己,而是人叢之中,遠遠的隱隱的,似有一道目光纏繞上來。

我回過頭,隔了好些人,看不清那入口處正走進來的是誰。

我眯起眼睛,越過面前的人,看見那身影站定。

周遭燈光驟然都虛化了,一切好似幻覺——在毫無可能的時間地點見到毫無可能出現的人。

恰恰不早一秒不晚一秒,正在心裡剛剛想念時。

他就這麼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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