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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回

所屬書籍: 玉樓春

    蘇世獨與青鶯在下人相陪下到了東湖邊。初冬的湖面,水雖淺涸了些,岸邊蘆草一片黃敗,卻也有水鳥撥蹼往來,較之春夏,另有一番蒼涼之美。逛了半圈,青鶯腿乏,蘇世獨雖還興緻勃勃要再繼續往前,只見她走不動的樣子,只好停下讓她先歇腳。自己從路邊揀了塊薄石,朝著湖面打水漂玩。青鶯和凝墨自小養於閨閣,沒見過石頭打水漂,見她玩得漂亮,一打出去,那石塊在水面接連跳躍數下才沉,大為驚訝,嚷著要她再來一次。這對蘇世獨來說便如小菜一碟,有心再露一手。揀了另塊薄的石片再打出去,這回竟跳躍了十數下,濺得水花啪啪作響。不止凝墨睜大眼睛歡呼驚嘆,連同行的李嫂子也誇了兩句。正熱鬧時,湖岸的小徑之上,忽然疾馳來了幾匹快馬,轉眼便到了近前。當先的是個十六七歲的華服少年,身後跟著個侍衛模樣的人。

    青鶯聽見身後動靜,回頭看去。見在此處碰到了陌生人。她雖不認得這少年,但既出現在這裡,想來出身也是富貴。正要避到路邊讓路,不想那少年卻勒馬,看了眼正擺出架勢要再打水漂的蘇世獨的背影,忽然道:「整天地以男人自居,我還以為如何不凡。原來學會的,不過是些七八歲頑童的玩樂之舉。」

    青鶯聽出他話裡帶著的譏嘲之意,一怔。蘇世獨也聽到了身後這人的說話聲,一回頭,見竟是太子趙無恙。兩人四目相對之時,見他高坐馬背,一臉倨傲地俯看自己,唇角邊還帶了絲若有似無的譏嘲之意。想來,他是因了前次宮中的那次誤會,對自己還是余恨未消,這才連今日這樣偶遇也不放過機會地譏嘲自己。暗中罵了句「小氣鬼」,心中的無名之火也一下升了起來。

    趙無恙今天穿的是便服。蘇世獨見青鶯不認得他,他也沒自報家門,便不向他見禮,只挺起胸脯,同樣倨傲地揚起下巴,盯著他冷冷道:「你會的,我也會。只要你划出道,我就敢跟你比劃!誰輸,誰烏龜!」

    青鶯沒想到蘇世獨這樣竟便與這偶爾遇到的少年頂了起來,怕出事,忙過去扯了下她的衣袖,正要勸她,一個侍衛已經喝道:「大膽,竟敢如此與太子說話!」這才知道了馬上這少年的身份,竟是當朝太子,一時怔住了,還沒反應過來時,叫她更驚訝的事發生了,見那太子竟不以為意地擺了下手,然後眯起眼盯著蘇世獨,道:「臭丫頭,今天要你當定烏龜!先瞧瞧你會不會騎馬!」說罷轉頭對著個侍衛道,「把你的馬給她!」說罷挽住座下馬匹的韁繩,轉了個向,便往前頭飛馳而去。

    蘇世獨勃然大怒,見那侍衛還呆愣著不下馬,過去一把強行扯下了他,自己翻身穩穩坐上馬背,夾緊馬腹朝著前頭已經遠去的趙無恙便縱馬追了上去。剩下的人看得目瞪口呆。等湖邊道上前頭那兩匹快馬的影子越來越小,最後被一片密林所擋,這才終於反應了過來。那侍衛沒了馬,卻也不敢就此撇下太子,頓了下腳,拔腿便追了過去。

    青鶯這邊,因今日徐若麟也在,所以帶的人不多。方才跟過來的下人就丫頭凝墨和嘉木院里的李嫂子。此刻見蘇世獨這樣獨自追著太子去了,看她臨上馬前的表情,便如要操刀殺人一般,哪裡放心得下?不等青鶯開口,李嫂子吩咐凝墨守著青鶯,自己便也去追了——好在她身子壯實,不至於走不動路。

    青鶯和凝墨在原地等了片刻,翹首張望,一直不見有人回,心中漸漸焦躁起來,怕萬一蘇世獨不慎觸怒太子,這便不是件小事了。想了下,還是決定先循原路回去找兄嫂,把事情告知他們。

    她想妥,便與凝墨一道轉回去。兩人幾乎是小跑著快行,沒片刻,青鶯便氣喘吁吁,見凝墨還行,便停下了腳步,一邊喘著氣,一邊打發她道:「你比我跑得快,你別管我了。先去找我哥哥嫂子吧,世獨的事要緊。」

    凝墨見這裡快近後禪院了,還清靜,不似前頭人多。且不遠處便有知客僧在。哎了一聲,轉身匆匆而去。

    青鶯扶腰停下,等氣息勻了些,獨自繼續往寺院方向去。出了東湖禁苑,經過一片竹林夾繞的小道往後禪院去時,忽然聽見側旁竹林深處傳來一陣男人低聲說話的笑聲,不禁頓住了腳步——這聲音,她十分耳熟,正是自己的三哥徐邦瑞。

    徐邦瑞向來混,說話又不經腦子。只也算眼中有這個妹妹,有時甚至會給她從外捎帶胭脂水粉什麼的,所以青鶯從前看不過去他的作為時,才會開口說他,只每每會被他氣哭。見他今日也到了這裡,湊巧又這樣碰到,心中一喜,正要出聲喊他幫忙,林子里竟又隨風傳來了女子的嗔罵聲。聽見那女子道,「好個厚顏無恥的三少爺!先前便假意與我哥哥走得近,求他替你傳信,見我不理,今日竟還這樣巴巴地追到這裡。你羞也不羞?」

    那女子雖在嗔罵,只最後的語調卻拐著彎地上揚,分明是調笑的意思。

    青鶯知道自己哥哥一向風流有女人緣,卻沒想到會這樣被自己撞到。不知道這女子是什麼人——聽她方才話里的意思,不像是秦樓楚館裡出來的,竟更像是哪家的閨秀。原本便因了走路腿乏,此刻一緊張,更是連腿腳都打結了一般,定在原地一動不動。

    ~~

    這竹林裡頭的男女,正是徐家三少徐邦瑞和初念的堂妹初音。這初音人長得美,與初念原本有幾分的相似,眉眼卻又比初念多了幾分風流嫵媚。徐邦瑞自無意撞到了她,兩人眉眼來去,最後又得她一方無情還似多情的遺帕後,人便心猿意馬了起來,自此莫說自己屋裡的香鈿雪晴幾個通房,便連外頭那些脂粉鶯燕也勾不住他了,心心念念只想著如何將她弄到手——她又是個世家小姐,不比那些低下的女子,更讓他覺得期待。這兩個多月來,便一直挖空心思地去勾她。自己沒機會直接見她,便結交了司家二房的兒子司繼昌,因是同道中人,兩人很快熟交,知道他對自己妹妹的念想後,不怒反暗中竊喜,覺得妹子嫁不了徐家的大爺徐若麟,能嫁給三爺也不錯,便睜隻眼閉隻眼地暗中替他傳遞信物。

    初音年紀雖不大,卻天生繼承了其母黃氏的狡黠,於御「夫」之道,可謂無師自通。徐邦瑞的皮相正是她所喜的,所以雖也隱約聽說過他的風流,卻並不以為意。自信憑了自己的手段,往後屋裡決不至於沒有章法。所以當日這才假意裝作不小心遺了帕子勾他上鉤。事後沒多久,便果然得他回應,從自己哥哥那裡收到他私遞的信物。心中雖竊喜,卻知道男人,尤其是這種風流男人,定要壓一壓他性子的道理。故一直不予理睬。她越端,徐邦瑞便越上心。加上又從司繼昌那裡「偶然」得了她做的幾闕閨詞,婉轉哀怨,細細品讀之後,更是浮想聯翩,恨不得自己就是那個能解她心頭愁緒的知音人。左盼右盼,終於盼到了冬至日將至,早數日前便特意治了一席請司繼昌,懇求他今日無論如何要將妹子帶出來一見,好叫他有機會向她一訴衷腸。司繼昌假意拒絕,被徐邦瑞攔住不讓走,說盡了好話,又發下了定要娶她為妻的毒誓,司繼昌這才勉強應了下來,於是這才有了方才青鶯聽到的一番對話。

    ~~

    「好妹妹,哥哥我為了今日能見著你,連著數夜睡不著覺,連臉皮都舍了不要……那邊景緻瞧著不錯,咱倆過去逛逛……」

    風中又傳來自家哥哥的調笑聲,聲音越來越清晰,仿似正往這個方向來。青鶯嚇得心怦怦直跳,提了裙幅,轉身不辨方向地便飛快奔逃而去,唯恐慢了被發現尷尬。

    ~~

    蘇世獨打馬追趕前頭的趙無恙。他的那匹馬,比自己身下的這匹要神駿,任她怎麼追,也是追趕不上。反倒見他似乎戲弄自己。距離遠了,便故意放緩馬勢。待她追近,又縱馬拋下她,風中都能聽到他傳來的得意哈哈笑聲,壓住心中愈發升騰的怒火,只咬緊銀牙緊追不捨。兩人這樣一前一後繞著湖畔直奔了數里的地,最後到了一條斷頭路前,趙無恙才停下了馬,轉身等著蘇世獨。

    蘇世獨很快追到,停馬離他十數步外,四顧了下,見前方是片莽莽野原,身側是一望無際的湖面,遠處的護國寺在山林掩映之下,若隱若現,四下里靜悄悄的——倒是個教訓人的上好場所,哼了一聲,冷笑道:「太子殿下,你仗著馬快把我甩在身後,贏了也不算你的本事!」

    趙無恙從馬背上一躍而下,雙手抱胸,「你倒是說說,你要比什麼,隨你便是!」

    「刀劍弓箭,隨你選!」

    趙無恙哂笑,將自己腰間的佩劍解下拋給了她,赤手朝她道,「來,來,見你第一天起,你便牛氣衝天的。我倒要瞧瞧,魏大將軍的後人到底有幾斤幾兩重!」

    蘇世獨見他說話時,面上神情憊懶,分明是輕視自己,甚至侮及自己先人,新仇舊恨齊齊湧上心頭,恨不得把眼前這人的腦袋直接按進水裡才解氣。卻強忍住了,哼了聲,拋掉他投來的劍,看了下路邊,過去從一棵已經快落盡葉子的樹上折了兩根童臂粗的枝椏,拔出他的劍削去分叉,將其中一根丟向了他,這才冷冷道:「魏大將軍的後人到底幾斤幾兩,你馬上就能見分曉了。只是有句話,我先說前頭。你是太子殿下,我是惹不起的。萬一比武輸了耍賴,又或是被我所傷,回去了想著報復,我此刻便自願認輸,省得惹禍上門。」

    趙無恙本想赤手對她手中的劍。見她棄劍不用,似乎為公平起見,還特意弄了兩根樹枝,正有些驚訝,現在聽她又說這個,忍不住也冷笑了起來:「你當我是什麼人?你放心,我今日便是被你戳出了一個窟窿,回去也絕不會提你半句。倒是我也有一句話要說。若你打算輸了便回去再向我母后告狀說我欺負你的話,我此刻便也認輸。」

    蘇世獨咬牙道:「前回便不是我告狀的!我提都沒提!」說罷不再開口,握緊手中樹枝,朝他當頭便劈去,被趙無恙抵住,眼珠一轉,忽然笑道,「這樣吧,比武總要有個彩頭。先前我聽你說誰輸誰烏龜?這也太空泛了。我倒有個建議。誰輸了,往後就要乖乖聽對方的話。比如你輸了,以後我叫你往東,你就不可往西。我叫你笑,你就不能哭。你可敢應?」

    蘇世獨嬌斥一聲,「等你打贏我再說!」

    他兩人手執木棍,轉眼便乒乓往來了十數個回合。

    蘇世獨雖是女子,卻隱然有先祖魏弦玉的風範。才十五歲,個頭比一般女子已高出不少,身材健美,且力氣不小,加上她父親自小便請了名師教她,她自己又刻苦,拳腳功夫自然不弱,甚至可以說,不在趙無恙之下。趙無恙原本以為很快便能搞定她,沒想到她肅穆起來後,竟一板一眼,舞得手中一根樹枝虎虎生風。自己起先託大,一不小心,肩膀竟被她啪地狠狠砸了一下,這若換成刀劍在手,還不立刻挂彩?見她望著自己冷笑,登時面紅耳熱,這才收起原先輕視的心思,緊緊盯著她的身法。很快兩人又過了數十招。趙無恙畢竟是男的,武功出自徐若麟的教導,最主要的是,他有戰場經驗,終於略微佔了上風。瞧准她一個步伐不穩時,立刻出手,啪一聲,擊在了她的手腕上。蘇世獨虎口一麻,手中的樹枝便被他奪了去。怒叱一聲,握緊拳頭正要迎面鎖他咽喉,趙無恙又豈會給她反攻的機會,手一抬,棍尖便抵住了她的咽喉。

    蘇世獨身形一頓,那隻握拳的手便滯在半空,進退不得。

    趙無恙見她緩緩放下手,神情沮喪。這才曉得她的厲害,暗中呼出一口氣,暗道僥倖。一時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視線無意落在棍尖之上時,再次習慣性地移到了她的胸口。

    蘇世獨自從那回與初念夜話過後,便沒再綁著胸口。此時雖仍著男裝,但胸前的那片鼓起卻顯而易見。見趙無恙的視線又落到了自己胸口,梭巡幾下,目光里再次露出她熟悉的那種不懷好意的笑,整個人便繃緊了,不自覺地挺起了胸,怒視著他。

    「你這裡……怎麼忽然又大了?」

    趙無恙彷彿沒注意到她的表情,視線仍停在她身上,用木棍輕輕戳了下她的胸脯,另只手摸了下自己的下巴,然後挑起一邊的眉,輕佻地道。

    蘇世獨一張俏臉登時漲得血紅,咬牙道:「小爺我這裡,本來就這樣大!關你什麼事!」話音未落,一把抓住那桿仍抵著自己的木棍,方才一直未松的右手拳頭便猛地朝他面門砸去。砰一聲,趙無恙立刻被打得側過了臉,鼻血直流。

    趙無恙有點發懵,摸了下臉,見沾了滿手的血,瞪著她不可置信地道:「你個野丫頭,都比完了,你竟還敢這麼打我!」

    蘇世獨冷冷道:「我並未倒下,何以說比完?再說了,小爺我打的就是你!無恥之徒!」

    她方才受辱,此時氣頭之上,竟勇猛異常。劈手便一把奪過他手上的木棍。趙無恙另手此刻正捂住自己鼻子,猝不及防之下,被她迅雷般啪啪兩下,還沒看清怎麼出的手,便被重重擊到了大腿的外側。疼得他直跳腳,待要怒罵喊停,蘇世獨已經閃到了他背後,冷笑道:「太子爺,你就好好地涼快下吧!」說罷抬起腳,使出全身力氣,一腳重重踹在他的臀上。趙無恙收不住勢,整個人朝著數步外的前頭的湖岸撲去,踉蹌到了岸邊,眼見就要下水了,好容易穩住身形,不想被人在背後輕輕一推,再也收不住勢,噗通一聲便撲進了水裡。

    岸邊水很淺,不過到他大腿,不妙的是,附近一帶都是蘆葦灘,水底是很深的淤泥。趙無恙下水撲騰幾下,等站穩了腳,發現自己雙足已經陷入淤泥,轉眼便沒至小腿。急忙要發力掙脫,不想勉強剛抬左腿,另只腿卻陷得更深了,已經沒到膝蓋,水也一下淹到了他腰間。

    「太子爺,怎麼樣,認輸了沒?」

    蘇世獨撿起地上的一根木棍,站到岸邊他身前,學他先前的樣,用木棍棍尖戳了下他胸口,然後居高臨下地望著他,笑吟吟地道。

    趙無恙也顧不得還在留血的鼻子了。他知道這種泥沼地,自己越是發力掙扎,下陷得便越快。立刻不再動了,只陰沉著臉,盯著她道:「臭丫頭,還不拉我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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