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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浮屠下重逢

所屬書籍: 一生一世

1

兩年後。

莫斯科街頭。

厚重的雲層壓在樹梢上,有種壓抑的美感。

這是莫斯科的低雲天氣,曾無數次出現在蘇俄畫家的筆端。

有個歐洲人裹著風衣,在路上疾行而過,似乎在趕路,又似乎是在等待什麼。

直到有黑色的汽車停在身側,他終於像鬆了口氣,對著拉下來的車窗內,招呼了一聲。車門很快打開。那個歐洲人鑽進車裡,人和車都消失在了街頭。

「老朋友,怎麼忽然想出國了?」凱爾接過烈酒,「你這麼有錢有勢,還需要我保護?」

凱爾面前的程牧陽,也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喝酒:「我並不需要你保護。」

他穿著簡單的休閑式樣的白衣黑褲,臉孔被黃色的燈光映襯得輪廓鮮明,光線並不十分足,更顯得那雙眼睛顏色頗深。

這個男人,曾讓莫斯科政府在兩年前認為真有機會能夠扳倒他。

尤其是在他兩年前元氣大傷時,俄安全局「反集團犯罪特別工作組」甚至開始行動,準備從他身上榨取好處後,徹底讓他,甚至是程家從莫斯科消失。

結局卻是,有特工接二連三叛逃國外,公開揭露安全局內幕:什麼高級官員腐敗、國家軍火大量倒賣到黑市,甚至還有與毒販的生意。最可怕的是,當民眾得知,莫斯科最有名的搶劫犯罪團伙,幕後老闆就是安全局一位陸軍上校後,民眾憤怒了。

當然,所有這些,還不包括車臣的頻繁活動。

所以,這場角斗的結局,只剩下一個解決方法:雙方握手言和,繼續情同手足。

而凱爾這次接到的任務,就是保護這位國際通緝犯的出國游。

凱爾有些意外:「聽說,為了你這次臨時的旅遊,我們第二局可是出動了四組特工,而且,是你親自和拉姆要的人。」

「我要和中情局做個小遊戲,」程牧陽繼續給凱爾倒酒,「有你們這些人陪著,所做的事,就代表了你們國家的利益,比較容易些。」

凱爾笑起來。

他當然知道不是旅遊這麼簡單。

只是好奇,程牧陽想要親自去,是為了什麼:「很危險的遊戲?和兩年前比怎麼樣?」

「在菲律賓,我雖然死裡逃生,卻還是輸了,」程牧陽的聲音低緩、清冷,「輸了我的女人,也輸了我的身份。所以這次,我需要贏回來。」

「贏?」凱爾看不透他的眼神。

「讓我的公開身份,成為世界和平愛好者和慈善家。」

凱爾輕吹了聲口哨。

從戰爭犯到世界和平愛好者,這個目標非常遠大。

這是個絕對聰明的人,以聯邦公民的身份,在莫斯科安全局的保護下,成就自己。

凱爾感嘆他陰險的同時,也不得不佩服他。

「我很後悔,當初在菲律賓的海岸救了你,你知道,那時候的你,並不是我的主要任務。」

他只是臨時受命,去看有沒有機會營救,可惜太懸殊的實力,凱爾只能等待機會。其實他並沒有抱很大希望,如果沒有他殺掉大部分人,沒有杜臨時設定了爆炸後,又殺掉自己的同伴,凱爾不可能有機會救出程牧陽。

「無論如何,還是謝謝你。」程牧陽輕舉杯,喝了口烈酒,視線轉向窗外。

程牧陽這個人。

落在美國人手裡,就是最大的威脅,他掌握了太多絕密資料。

可對於莫斯科,又何嘗不是顆原子彈?他手裡握了太多的絕密力量。

所以,凱爾想,他還是好好做個什麼慈善大使,活到壽終正寢比較好。

在飛機即將在甫抵利雅得機場降落時,凱爾終於知道了目的地。

是沙特。

凱爾拿出護照,程牧陽看了眼,讓阿曼給了他一本新的。

「不要在這裡用英國護照,」程牧陽說,「這兩年,英國和沙特關係有些緊張。」

「緊張?」

「最近這裡的一個皇室成員的妻子,走訪英國時有了婚外情,申請政治庇護,英國政府批准了,所以,現在兩國關係有些微妙。」

「程,」凱爾笑起來,「你還喜歡看花邊新聞?」

程牧陽看了他一眼:「我感興趣的是英國和沙特的關係,非常巧合,兩年前英國在徹查和沙特的戰機交易,涉嫌賄賂,最後是英首相出面,阻止了調查,這次又忽然出了這種事,不覺得很有趣嗎?」

凱爾輕出一口氣:「誰做的賄賂?」

「不知道,」程牧陽坦然說,「不管是誰,對我來說都很好。這些明賬上的買賣越不順利,我的生意就越多。」

「可惜我在的第二局,是反間諜,」凱爾笑,「並不是反集團犯罪組,否則把你這些錄下來,完全可以作罪證了。」

隨行的兩位醫生,已經開始為程牧陽做例行公事的檢查。凱爾在加入安全局之前,是名外科醫生,在救下程牧陽之後,他曾給程牧陽做過急救,當然知道他傷有多重。如果不是程牧陽之前身體底子好,恐怕等不到返回莫斯科。

而眼下的人,在努力延續自己的生命,卻同時,也在用烈酒損耗生命。

一行人,只有阿曼穿著黑袍、戴著頭巾,在海關口外等著他們。

「三個失蹤的科學家,已經找到了兩個。」

「還有一個,在中情局手裡?」

「應該是,」阿曼說,「很有趣,那個科學家最後出現的時間,是三天前。」阿曼輕聲和程牧陽交流著,有些話凱爾聽得並不十分明白,不過大概猜到,應該是一些很重要的科學家,在這裡失蹤。

始作俑者,肯定是中情局,而想要從中作梗的,是程牧陽。

最後落腳的地方,是個叫烏拉的小鎮。

所有的酒,都留在了飛機上。

這是個嚴格禁酒的國度。

吃飯時,很多人都知道程牧陽的習慣,特意給他要了不含酒精的啤酒。泡沫也有,味道也有,偏偏就沒有酒精。幸好,還有薄荷葉做的飲料和蔬菜。

當嚮導發現只有程牧陽對薄荷葉不抗拒時,很是驚訝。

「我太太喜歡吃薄荷。」程牧陽很簡單地回答。

沙特本就是個重視家庭的國家,聽到程牧陽這麼回答,嚮導更好奇了,不停追問各種問題,主要是想了解世界上有哪些地方會這麼熱衷薄荷葉。

程牧陽的聲音,很平靜:「中國雲南,瑞麗市畹町鎮。」

嚮導馬上拿出手提電腦,想要查找出那個地方。

寧皓立刻咳嗽了聲,灌了一大口味道奇怪的果汁混雜薄荷的飲料:「嚮導啊,這東西真好喝,是不是你們沙特特產?還是在中東都能喝到?」

尷尬的話題,這才被解決。

他們住的旅館緊鄰沙漠,因為風沙,四周的山丘都形態詭異,夜晚的聲音也有些凄厲。

程牧陽聽著風聲,月色下,那些山丘就像一座座浮屠,悄無聲息,卻有著讓人平和的力量。他需要不斷告訴自己,南北還活著。

他從兩年前開始,始終在查南淮的行蹤,兩年來,那個男人去了太多的地方,可唯獨是比利時這個地名,讓他有感覺。他不相信南北死了,無論南淮做了多少偽裝,因為他知道,那個瘋子和自己一樣,太看重南北。

如果她真的死了,東南亞一定不會這麼平靜。

程牧陽走進浴室,打開水,沖了一個冷水澡。

十一月的沙特,已經進入了冬季。

白天從機場出來時,還流著汗,到現在,已經是10℃以下。雖然房間里有恆溫的空調,但畢竟是冬天,涼水淋在身上,是滲入骨頭裡的冰冷。

就在擦乾頭髮的時候,他聽見了敲門聲。

打開門,寧皓舉著台迷你電腦,晃了晃。

「老闆,小風在比利時,找到了你要的東西。」

程牧陽有一瞬的反應,很快拿過電腦。夜晚的燈光里,明顯是在一個餐館外的偷拍,一個女人和一個小女孩的背影。熟悉的地方,他不可能忘記,這是布魯塞爾東南八十公里處的於伊市政府廣場,是那個中國餐館。

照片是連拍,但沒有正面。

整個餐館只有她帶著寶寶,每個動作都看得出來她的小心翼翼。從挑菜到喂到寶寶嘴巴里,擦嘴,偶爾還輕扯寶寶的衣服,親親寶寶的額頭和臉蛋。

他從沒見過如此溫柔的南北。

縱然看不到正面,可他知道一定是她。

程牧陽的手因為沒擦乾,還有些滑,竟拿不穩一個這麼小的電腦。

他就靠在洗手間門口,不停看這四十多張照片。

反反覆復,很多遍。

但他沒想到,她有了寶寶。

程牧陽輕輕吐出一口氣。

胸口因為剛才的緊張,有些隱隱發疼。

他伸出一隻手緊緊攬住寧皓的肩膀,難得聲音不穩地說:「我做爸爸了。」

寧皓抬了抬帽檐,也是滿眼喜悅,卻還不忘開玩笑:「老闆,你怎麼知道這是你女兒?」

程牧陽忽然勾住他的脖子,作勢要擰斷。

「是,絕對是,」寧皓可不是什麼功夫老手,純粹靠的是幾根手指和大腦,他可不敢和程牧陽造次,「不過,小風說,他跟丟了。」

「三天,」程牧陽伸出三根手指,併攏在一起,「告訴小風,三天之內找到我太太和女兒。」

2

比利時。

南北拿著和小臂一樣長的鏟子,給花填土。她戴著大大的遮陽帽,露出半張臉,而身邊蹲著的小女孩,也戴著和她一模一樣,只是尺寸小了些的遮陽帽,認真蹲在她身邊,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花棚是恆溫的。

雖然是冬天,但是難得好太陽。

「爸爸呢?」

「爸爸在中國。」南北柔聲說。

「爸爸在中國做什麼呢?」

寶寶的聲音,奶聲奶氣的,卻問得很認真。

她笑:「工作啊。」

「爸爸為什麼要工作?」

「給你買奶粉吃啊。」南北笑著摘下手套,摸摸她的臉。

她看著寶寶的眼睛,和他一樣的顏色,只是很亮很清透,睫毛很長,隨著眨眼的動作,很快就帶走了南北的所有思維。她想起,在菲律賓生死之間的那個夢,少年時的程牧陽,也是這樣安靜,並且乾淨。

「媽媽。」寶寶忽然學著南北,伸出小手,摸了摸她的臉。

「嗯?」南北捂住自己的臉,把她的小手按在手心裡。

「寶寶吃得不多,」寶寶小聲說,「叫爸爸不要工作了。」

南北聽得啼笑皆非,答應下來。

南淮並不常來這裡,只是在寶寶剛會說話時,陪她住了半個月。可能一個小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天性就很依賴「父親」這個角色,所以寶寶真的很喜歡他,甚至在學會叫他爸爸後,每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從南北的房間走出來,叫南淮起床,並且一定要親自把床頭的拖鞋,併攏擺好,再讓南淮下床。

其實小哥哥只是第一晚累了,才睡得久了些。

餘下的十幾天,他卻都乖乖躺在床上裝睡,直到寶寶出現。

也許到寶寶懂事了,她需要給她講,這個爸爸不是真的「爸爸」。不過,看寶寶現在的樣子,她甚至想,這一天可以永遠不用到來。讓她覺得有爸爸、有媽媽,每天問些奇怪的問題,真的是最幸福的事了。

晚上南淮打電話來,她和他說了這件事。

南淮的聲音,也是出乎意料地溫柔,他說他會儘快解決手裡的事情,在農曆新年趕過來。兩個人交流著寶寶最近的近況,說了半個小時後,南淮突然就問她:「昨天,你帶寶寶去布魯塞爾了?」

她自己雖然能偷跑出去,但想徹底瞞住他,根本不可能。

所以她也承認得坦然:「我忽然想吃那裡的菜。」

南淮沉默了會兒,笑起來:「有些小麻煩,明天我給你們換個地方住,好不好?」

她倒不意外,「嗯」了聲:「好,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以前讀書時,南北住在法語區,可這次住過來,卻大部分在布魯塞爾以北的荷蘭語區。有時候帶寶寶出去,還要帶上個翻譯。在一些特定的時間,她總喜歡帶寶寶去走一些自己和程牧陽走過的地方。

搬家後不久,就是中國農曆新年。

南淮沒有準時來,卻來了個意外的客人——沈家明。

寶寶很禮貌,但是明顯對沈家明充滿敵意,她始終趴在南北的懷裡,從吃年夜飯一直到睡著,都不肯離開,最有趣的是,只要沈家明想和她說話,寶寶一定會問她問題,打斷兩個人難得的溝通。直到小孩子真的睡著了,南北才把她放到小床上,讓人看著,走出卧室。

她的卧室外,就有個小型的客廳。

沈家明坐在那裡,拿著根煙,在手指間來回把玩著,卻不點燃。

「在戒煙?」南北奇怪地問他。

「沒有,」沈家明笑看她,「怕對小孩子不好。」

「她睡著了。沒關係,你抽吧,一會兒會有人處理味道的。」南北在他對面坐下來,「怎麼這麼好,新年特地來看我。」

「沒什麼,」沈家明輕輕地噓出一口氣,「就是想看看你。」

南北笑:「忽然說得這麼煽情,是不是遇到不好的事情了?」

「沒有。」他把手裡的煙放到桌上,把眼鏡也摘下來,丟到桌上,「玩骰子嗎?」

「可以啊,反正今天是新年。」

南北讓管家拿來骰盅和籌碼。花花綠綠的,堆在透明的長桌上。

沈家明笑著撥開那些籌碼,輕輕地用右手晃動著骰盅,看她:「如果你贏了,我送你個新年禮物。」沉悶而有節奏的聲音,從骰盅傳出來。

像是回到了少年時,他每次想要送她禮物,都要這麼做。既讓南北贏,又讓她收到禮物,樂此不疲。在暗紅色的壁燈光線里,她看沈家明的手,想起那段她過去生活里最平穩,沒有任何生命威脅的日子。

單純比大小。

最簡單的玩法。

可沈家明偏就讓她贏得非常絕對,給她開了三個六,而給自己開出了三個一。南北忍不住笑起來:「家明,你絕對可以去演賭王。」

「我喜歡輸得徹底。」沈家明半真半假地笑起來。

他看著南北,並沒有掏出禮物的意思,卻像是有什麼話要說。

十二點的鐘聲,就在此時響起來。

低沉而有規律。

新年了,新的一年了。

南北笑著對他說:「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沈家明看著她,沉默了幾秒,再次開口,「程牧陽還活著。」

簡單的幾個字。

她卻盯著他,沒有任何反應。沈家明又說了兩遍,一字未改,告訴她,程牧陽還活著。南北覺得自己的手都有些發抖,她扶著透明的長桌邊沿,不斷攥緊,再攥緊,手心被壓迫得發疼時,她忽然站起來:「他在哪裡?」

沈家明不可能騙她。

可是她卻很怕,下一句他就會說,這根本是個新年玩笑。

「不知道,」沈家明的聲音有些低,「我只知道,他還活著。」

他說完,也站起來:「其實我這次來,是你哥哥授意的。」他笑得非常遺憾,「多好的機會,我本該向你求婚的。」

南北的心跳,非常不平穩。

「南淮應該比我清楚得多,你可以去問他。」沈家明看出來,南北早已無心多留,示意她可以先離開,「快去吧,打個電話,就什麼都清楚了,不用管我。」

「謝謝你,家明,謝謝你。」

她說完,頭也不回地跑進了書房。

沈家明把煙夾在兩根手指上,看著書房,莫名地出神。有時候人和人的緣分,真的只能拿時間來衡量。如果說他和南北有六七年的緣分,那麼程牧陽,顯然比他要幸運得多。

運氣好的話,或許真的就是一生一世了。

他把煙握在手裡,笑了笑,沿樓梯而下,離開了這個房間。

電話接通後,南淮先問寶寶。

她沒有回答,卻問了程牧陽的問題。

南淮有些意外,甚至一開始的語氣非常不善,他在壓抑自己的煩躁。他想不到,沈家明會告訴南北。如果他不說,沈家明不說,幾乎與世隔絕的她永遠都不可能知道。作為一個哥哥,親眼看著出遊的妹妹,歷經生死,渾身是傷,懷著孩子回到身邊,他覺得自己不殺了程牧陽,已經非常有度量了。

可偏偏南北,就是這麼愛他。

「我想見他,」南北對哥哥說,「我一定要見他。」

不論南淮怎麼說,她都反覆只是這句話。

最後兩個人都安靜下來。

誰都不再說話。

過了很久,南淮終於妥協,他就這麼一個親人,永遠的妥協已經成了習慣:「不要讓你的心情影響到寶寶,好好睡一覺。明天早晨,我送個人去見你。」

她「嗯」了聲,斷了連線。

因為南淮的話,南北徹夜未眠,坐在寶寶的小床邊,看著她。寶寶自從習慣自己睡,睡姿就變得極乖,永遠都是仰面躺著,兩隻小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

對於睡姿,從沒有人約束過她,可她似乎天生就喜歡這樣。

她對寶寶的依賴,甚至更甚於小孩子對她的。所以她不肯給寶寶別的名字,就願意很俗氣地叫她「寶寶」,所有的事情都親力親為,與世隔絕,只是一心一意地對著和程牧陽如此像的孩子。

每天她都是這麼看著寶寶睡醒。

獨獨今天,南北心神不寧,等待著南淮所說的「那個人」。

寶寶醒的時間,非常準時,還沒有睜開眼,就習慣地伸出兩隻手臂,軟著聲音叫媽媽。

南北笑著,用小被子裹著她,抱到自己腿上坐著。

「爸爸呢?」

真是記性好,竟然還記得自己說過,南淮會在新年來看她。

「爸爸還在路上,」南北接過身後遞來的溫熱毛巾,給她擦了擦臉,「寶寶喜歡爸爸嗎?」

「喜歡。」寶寶重重點頭。

「喜歡媽媽嗎?」

「喜歡。」寶寶繼續點頭。

「誰排第一呢?」

寶寶想了想:「爸爸。」

南北被逗得笑起來:「那媽媽呢?」

寶寶慎重地想了想,「爸爸排在1,媽媽排在0。」

「為什麼呀?」南北更覺得好笑了。

寶寶勾住她的脖子,不甘心地說:「因為0在1前面。」

她終於懂了。

「寶寶,媽媽告訴你,你還有個——」南北想了半天,不知道怎麼形容程牧陽,後來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有個小爸爸。開心嗎?」

寶寶疑惑地看南北:「小爸爸?」

「就是比爸爸年紀小,所以,你要叫他小爸爸。」

寶寶把頭貼在南北臉上,蹭了蹭:「比爸爸小,是小爸爸。比爸爸大,是大爸爸。」

南北哭笑不得,繼續哄她:「不是哦,寶寶只有兩個爸爸,別人都不是。」

寶寶剛剛才接受一個概念,又被推翻後,更迷糊了。

她只是慢慢眨了兩下眼睛,像是在思考。

「多個人陪你玩,不開心嗎?」南北繼續誘導。

她看到南北在笑,而且笑得很漂亮,終於也笑起來:「他會送我禮物嗎?」

南北笑:「會啊。」

「他會喜歡寶寶嗎?」

「當然會。」

估計會喜歡到瘋掉。

「媽媽喜歡小爸爸嗎?」

「喜歡。」

寶寶彎起眼睛:「小爸爸明天會來嗎?」

南北輕搖頭,親了親她的臉:「不會,但是很快就會來看寶寶了。」

「好吧,」寶寶終於首肯,貼在南北身上,小聲提醒,「讓小爸爸偷偷來看寶寶。爸爸知道,會生氣。」南北「嗯」了聲,忍不住笑出了聲。

南淮像是算好了寶寶吃早餐的時間,等到人帶來時,恰好她在陪寶寶畫畫。寶寶專心致志地拿著筆,在紙上意識流地塗抹著,管家暗示南北可以離開了。她馬上讓旁邊的兩個女人看好寶寶,起身悄悄地走下了樓。

到一層就已經是大步在跑。

中式的庭院里,在下著雨,不是非常大,幾個男人拿著微型手槍,指著個身材修長的人,是小風。兩年的時間,大男孩變成了年輕男人。

他的頭髮淋濕了,本是蹙著眉,在看到南北後,有一瞬的怔住。南北也看著他,過了會兒,兩個人忽然笑了起來,同樣的恍如隔世,同樣的如釋重負。

3

在飛機的上層甲板貴賓室里,南北輕聲和波東哈交談著,她需要迅速獲取很多信息,推測到程牧陽到底想要做什麼。當然,這很難,但只要猜到一二,也會有很大幫助。

那天見到小風,他簡單用中文寫給她,說自己在比利時已經有一年,而在一個月前,終於發現了南北,可惜,南淮非常小心,南北在布魯塞爾露面後,就安排她和寶寶搬到了另外的城市。小風帶著幾個人,好不容易摸到這裡,卻被撞破行蹤,被看管起來。

南淮並沒有為難他們。

從一定意義上來說,南淮再討厭程牧陽,也不得不把他當「家人」來特殊對待。自然不會殺程牧陽的人滅口,囚禁卻在所難免。

小風最後告訴她,程牧陽在沙特。

已經留了足足一個月,而因為囚禁,兩人也斷了十幾天的聯繫。

「你知道他去沙特是做什麼嗎?」

小風握著筆,搖了搖頭,寫下來:具體不清楚,只知道,是為了中情局。

十幾天,足夠做許多事情,但實際是,沒有發生任何值得人關注的事情。在這兩天,任何聯繫方式都試過了,找不到人。他一行十三個人,沒有任何人有消息。身為一個被起訴「戰爭罪」的人,能讓他離開莫斯科,前往一個陌生國度的原因,肯定非常重要。

南北在當天,就決定和小風去沙特。

離他越近,越有機會找到他。

南淮非常清楚她會做什麼,他讓熟悉中東業務的波東哈來陪她:「那個人,是沙特富商的私人助理奧塞馬。」

她「哦」了聲。

奧塞馬看到波東哈,忽然停下和身邊人的交談,走到兩個人身前:「看看這是誰?我們的老朋友?我真該看看乘客名單再登機,否則也不會在快降落時,才看到你。」

波東哈站起身:「老朋友,不要太客氣。這次只是私人之旅。」

南北也站起來。

因為沙特的法律,也為了不太惹眼,她早在飛機的私人套間換了衣服,黑袍頭巾和面紗,一個不少,只露出一雙眼睛。

除了點頭招呼,奧賽馬沒有多看南北。

奧塞馬和波東哈似乎有很多話題。

飛機快要降落時,很多身著時裝的女人都匆忙返回私人套間,換上黑袍和頭巾。

南北走到小風的私人套間外,輕敲隔板,很快,他就從內拉開。

她看見他時,小風剛剛合上套間提供的電腦,搖頭。

意思是,依舊沒有程牧陽的消息。

按小風所說,他最後一次的消息,是說自己要去沙特的東部。所以,波東哈早已在登機前,就安排了行程。豈料他們一下飛機,就被告知,剛剛在機場附近截獲了一整車的地對空導彈,整個機場都在一級戒備狀態,排查非常嚴格。

幸好他們在飛機上遇到了奧塞馬。

南北在貴賓室遞出自己的護照時,那個檢查的警察忽然多看了她一眼,立刻被奧塞馬低聲制止。「抱歉,女士,」中年警察移開視線,去看她的護照,「按照規定,所有旅客會在首都居住三天,等核實個人身份後,再放行。」

「抱歉,」波東哈沒等南北說話,就先開口說,「我是這位女士的監護人,請和我交涉。」

中年警察點頭,剛要再說話,奧塞馬已經蹙眉說:「這位先生和隨行的女士,是我的舊識,我可以為他們擔保,他們絕不會是沙特的敵人。」

他既然開口,警察也不敢說什麼,請示自己的上級後,馬上就改了口:「那麼,請這位客人說明你們未來三日的行程,以便我們可以隨時聯絡你們,」警察笑著解釋,「當然,這麼做也是為了保護你們在我國的安全,畢竟誰也不知道這批地對空導彈,是針對哪一位的。」

這個要求並不過分。

波東哈很快說,自己會在當晚住在哈薩,不出意外,未來三天都會在哈薩的胡富夫市居住。胡富夫的北部都是連綿的沙漠,擁有沙特為數不多的自然景點,警察只當這幾個人想要體會沙漠風情,也就沒有什麼警備,很快記錄下聯繫方式還有下榻酒店後,對他們放行。

南北從利雅得機場一出,直接就上了私人汽車,直奔哈薩。

他們所住的酒店,離沙漠很近,已經在綠洲的邊沿。

因為風沙,四周的山丘都形態詭異,夜晚的聲音也有些凄厲。

南北聽著風聲,看月色下的遠處,那些山丘就像一座座浮屠,悄無聲息地矗立在那裡。她給寶寶打電話的時候,寶寶剛剛才喝完奶,準備睡覺。能聽得出來寶寶很開心,因為南淮在她走的當天下午,趕到比利時,準備在她離開的這段日子裡,一直陪著寶寶。

「媽媽。」寶寶軟軟地叫她。

「嗯,」南北也忍不住揚起嘴角,「寶寶今天做什麼了呀?」

「在和爸爸玩子彈。」

南北嚇了一跳,等到南淮接過電話簡單解釋後,才知道下午寶寶想她,怎麼哭都勸不住。南淮就把身上兩把槍的子彈都退出來,用毛巾擦乾淨遞給她玩,她反倒是不哭了。所謂玩,也就是握在手裡,數來數去,自娛自樂。在掛斷電話前,寶寶忽然讓南淮走出屋子,小聲問她:「小爸爸開心了嗎?」

「開心了,」南北哄騙她,「見到媽媽就開心了,很快就不生病了。」

如果她不是說「小爸爸」生病,見不到媽媽不開心,就不會病好。寶寶也不會心軟,放她離開身邊。

「那,明天能回家嗎?」寶寶輕聲問。

南北被問得心酸。這還是寶寶生下來,南北第一次離開她身邊。小孩子雖然表示理解,但總是想念她的。「明天不能哦,」南北輕聲哄她,「寶寶上一次生病,十天才好,小爸爸是大人,要比寶寶生病久一些。」

寶寶「哦」了聲。

電話掛斷後,南北更睡不著了。

她不知道,程牧陽能在哪裡,什麼時候才能夠見到。他這次來是為了什麼?要做什麼?她一無所知。就在思維有些混亂的時候,房間里的電話忽然就響了起來,她以為又是寶寶,很快就接起來,但仍舊謹慎地沒有先出聲,她怕不是專屬的連線,如果是有心的外人,會被識破聲音,在這裡每一步都要很小心,她甚至始終沒有摘下過面紗。

電話那側,同樣沒有聲音。

慢慢地卻有一段心經的梵唱響起來,南北先是一愣,很快就心跳快起來。如果是一般人,都會認為是神經病,立刻掛斷電話,但是她卻憑直覺猜測,這個電話和程牧陽有關。當梵唱結束後,電話里報出了一串號碼。

南北用心記下來。

斷線後,馬上就撥出了這個號碼。

短暫的等待音後,電話被接起來。

「北北?」是程牧陽的聲音,有些淡淡的倦意,磁得不像話,也不真實。

「嗯。」她答應著,竟然說不出第二個字。

「我很想你。」他的聲音有些低。

南北的眼眶已經很燙,被他一句話就說得眼淚流了出來。

「這裡不能喝酒,所以,我現在很想要你。」

很無賴,很流氓,也很程牧陽。

他笑,最後說:「把門打開,我馬上過來。」

她不敢相信,電話卻已經掛斷。

她跑到房間門口,打開門,就看見走廊的另一側,程牧陽快步走向自己,很大的步子。她瞪大眼睛,還以為這是幻覺的時候,程牧陽已經走到她面前,抱住她的腰,直接走進房間,狠狠撞上了房門。

南北還沒等張口,就被他扯下黑色面紗,壓在牆上,直接壓住了嘴唇。

他的一隻手肘撐在門上,用自己的身體壓住她的,不給她任何反應的機會。漫長而深入的吻,他不願意放開,她也捨不得推開他。

她缺氧到胸口發疼,終於被他鬆開嘴唇。

「女兒叫什麼?」程牧陽說話的時候,仍舊不肯放棄,斷斷續續地親吻她。

南北摟住他的脖子,喘息著,嘟囔著說:「寶寶。」

「好名字。」他的手開始給她脫黑袍和頭巾。

她呼吸不穩:「流氓,你就問這一個問題就夠了嗎?不喜歡女兒嗎?」

「喜歡得快瘋了,」他笑一笑,聲音誘人極了,「一會兒在床上慢慢問,好好問,仔仔細細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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