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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管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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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著小許老師,林晚星還能心平氣和地,為學生們的「謊言」辯解。

但真當她下班鎖門,走到老體育場外,看到球場邊的學生們,氣還是不打一處來。

站在體育場入口遠遠看去,塑膠跑道上只有陳江河整一人繞場跑圈。秦敖則大馬金刀地坐在看台上,嘴裡叼著根煙。場邊,俞明和林鹿頭湊在一起。他們一人蹲著、另一人坐在地上,雙雙捧著手機,像在一起玩遊戲。

踏上草地,向學生走去,林晚星能聽到男生們嘴裡「傻丨逼」「這不上」「這打野媽死了」之類的激烈言辭。

作為目前的監督老師,林晚星理應為學生們目前積極到場訓練的態度感到欣慰,但她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17:08分。

要知道,她們非教學老師的下班時間比學生放學早半小時,這意味著,學生們確實因為訓練又逃學了。雖然訓練和逃學這兩者間,在學生這裡,並無實際因果關係。

林晚星收起手機,她的書包里還背著剛才年級組老師「讓她好看看」的學生試卷。

她站到林鹿和俞明背後。兩位少年沒有注意到她的到來,他們正在行「5V5公平競技手游」的對局,戰況相當激烈。

不過林晚星看了沒一會兒,林鹿、俞明手中的遊戲人物就雙雙陣亡,兩人屏幕變黑,水晶爆炸。伴隨一記擲地有聲的「defeat」,男生神情懊喪,點開結算面板,開始辱罵廢物隊友。

林晚星注意到,林鹿腳踝上似乎還貼著膏藥或綁有繃帶,藏在襪子里,但能看到突起的厚實的一層。

而與此同時,林鹿也注意到了她。

「老師,你來啦?」林鹿很快從憤怒地問候隊友媽媽環節中脫離開來,眼睛睜得大大的,仰頭道。

「你今天來訓練,腿好了嗎?」林晚星在他們身邊就地坐下。

「好多啦,就我老媽嚇死,她是不是還去學校找你了?」

「嗯,讓你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呢。」林晚星揉了揉林鹿的腦袋,沒提答應家長要帶他們學習的事,「我們還召開了全體大會,他們有沒有給你傳達我們會議的主體精神?」

「說了說了,就是我們禮拜天還要打一場比賽!」林鹿興高采烈地道。

傍晚的風越來越溫柔,五點半前後,學生們也都陸陸續續到場。他們也沒有立刻訓練的意思,大家反而紛紛在草地坐下。有人閑聊,也有人玩手機,甚至林鹿俞明還拉著鄭飛揚又開了一局遊戲。

直到,付新書到來。

小付同學來的時間,才是正常放學後、老師拖完堂那會兒。

其餘學生七七八八坐在球場草地上,林晚星笑著朝付新書揮揮手。

少年瘦削的身影逆著夕陽,臉色凝重,總之看上去不太高興。

見面,付新書就放下書包,很乾脆地說:「我們先熱身吧。」

他雖然為人個性偏軟,卻在辦正事的時候有領袖氣質,所以本來賴在草地上懶懶散散的小球員們,都不約而同站起。

林晚星坐在草地上,被付新書盯了一會兒,知道是自己礙事。她抱著書包,往看台走,而王法早已坐在那裡。

學生們在付新書帶領下熱身,林晚星也不管這些。

陽光漸弱,但又足夠清晰,林晚星看著圍繞塑膠跑道慢跑的學生,從書包里拿出了他們的試卷,翻看起來。

她手裡一共有10位同學本次高三年級的統考試卷,分別是:秦敖、林鹿、俞明、付新書、陳江河、鄭飛揚、馮鎖、祁亮、鄭仁和智會。

陳衛東是他們臨時找來的替補,並不在校足球隊大名單中,林晚星手裡沒他的試卷。那麼還剩下的一位同學,她如果記得沒錯,叫文成業。

想到小文同學母親因兒子上家教課而拒絕兒子參加足球比賽,加之他本人試卷不在列,那麼「文成業」似乎人如其名,是個成績優異的好學生?

林晚星把學生們各科試卷按姓名分類,在腿上邊整理。她對著姓名,偶爾抬頭,看向正在熱身的學生。今天到場一共9人,也就是總不參加訓練的鄭仁和智會沒來,已經算出勤率良好的一天了。

風輕輕吹響試卷,林晚星感受到身邊人落在試卷上的目光,向他看了過去。

王法的長腿交疊在前排座椅上,慣例戴著鴨舌帽,夕陽下,他瞳仁顏色很淺,看試卷的目光倒很是淡定。

雖然王法沒問什麼,但林晚星還是自顧自說起這些卷子的事情:「他們前兩天高三摸底統考,我今天被他們年級組老大叫過去談話。」

林晚星正巧翻到「秦敖」的試卷,成績欄的「0分」和偌大兩個「缺考」,看上去頗為觸目驚心。

「恩。」王法應了一聲,已經算態度良好,示意她繼續說下去了。

「逼崽子們跟他們爸媽說,他們沒考試、考得爛,是因為我叫他們踢球了。」林晚星本來還想保持一個教育工作者的良好修養,但看到下一份林鹿試卷大面積紅色「×」時,還是忍不住咬牙道。

王法被逗樂,神情輕鬆又玩味:「那確實是你的問題。」

「關我屁事!」林晚星拍了拍試卷,憤憤道,「那我從頭到尾也沒跟他們說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我不強迫他們踢球啊,也沒教育他們一定要認真訓練爭取奪冠!」

「所以,那你為什麼不說呢?」

王法的尾音閑適,落在林晚星耳邊,她總有種被看穿內心想法的錯覺。可甚至連她自己,都不清楚內心深處的想法究竟是什麼。去讀讀小說網

林晚星繼續低頭整理試卷,沒回答王法的問題。空曠的看台間總是很安靜,夕陽照在她的身上,將髮絲的陰影印在卷面上。

付新書的試卷也在列,這大概是林晚星收到的所有試卷中最認真的一分。

無論是語文卷子的閱讀理解部分,還是英語試卷的作文,抑或是歷史答題,付新書都字跡工整、認真填寫。唯一寫不滿的也只有數學,除了寫「解」和一兩個公式,就再寫不下任何東西。

可就算這樣,付新書的成績依然不理想。「不理想」是個相對的詞語,是指付新書在考試中付出的努力,和他實際獲得成績之間的差距。

林晚星看得很慢,一是因為她也挺多年沒看過高中試卷,現在的出題思路與考點和她之前那會兒有不少區別。二來,學生或認真或不認真寫的卷子,某些程度可以反映他們的知識理解水平。

不知不覺,露天看台光線漸暗,林晚星才從試卷中回神。

學生們熱身完,大概是來問王法今天的訓練方式和目標的。他們剛上來的時候他們還吵吵鬧鬧,但圍到她身邊後,他們都安靜下來。

高大的身影圍繞在她的周圍,很有沉默的壓迫感。

林晚星手中正在翻看的試卷已經換成了陳江河的那份,英語,29分。

紅字碩大,在學生眼中大概帶著莫名的意味。

「你在幹嘛?」陳江河看了眼試卷,神情冷峻,聲音很不愉快。

「啊?我在看你們這次考試的試卷。」林晚星很自然地回答。

「我問你為什麼在看?」陳江河說。

「因為我今天被年級組老師叫去談話,老師把你們的卷子塞給我了。」林晚星將手搭在試卷上,答。

聽到這個回答,學生們也愣住了。林晚星並未提及他們向家長說謊的事情,可學生們或許有聯想到搪塞父母的說辭,有些人目光閃躲,但大部分還是理直氣壯無所謂的模樣。

「有意思?」

林晚星反而笑了:「還行吧,反正我現在也沒什麼別的事干,抽空完成下領導安排的工作任務。」

林晚星說得理所應當,男生們又顯得很難用清楚的語句表達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所以他們只能倔在那裡。既不想讓她看卷子,又不知該如何應對她的反問。

秦敖冷笑:「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屁事,一邊說不管我們,一邊又要看我們卷子。你要看回去看,別當著我們面兒。」秦敖用冷漠的語氣命令道。

男生的拳頭微微攥緊,帶著一點青筋。

林晚星知道他們很生氣,也知道他們為什麼生氣。

但她很平靜地說。「你看,既然我們的原則是互不干涉,那我不管你們,你們也不能干涉我的工作,對嗎?」

學生們更加語塞。

他們雙方僵持,學生們不散,林晚星也不準備退讓。

這時,王法往椅背上靠了些,他微抬頭,懶散的目光掃了眼看台上下站著的男生們,隨後轉頭對她說:「剛才那句話聽著有點耳熟。」

林晚星愣了下,意識到他是指「互不干涉」的內容,於是道:「稍微借鑒了一下你的說法,不用給版權費吧?」

「哦,這倒是不用。」

被王法一打岔,付新書立刻會意。他趕忙換話題,向王法詢問訓練內容和訓練目的,然後拉著學生們回去和昨天一樣的隊內對抗訓練。

男生們雖然很不情願,但也聽從付新書的話,三三兩兩跳下看台。

林晚星看了眼他們的背影,繼續翻看試卷。

寬闊的舊球場,冷灰色水泥看台,今日訓練場上氛圍和昨天不同。昨日學生們像撒歡的小狗,放出籠後滿地飛奔,熱烈而興奮。而今天,球場內的氣氛變得有些沉悶,傳球和跑動聲寥寥,林晚星甚至能聽見她自己翻動試卷的紙張脆響。

她很清楚學生們為什麼會變得沉悶和不愉快,但並不准備在這件事上進行妥協。

於是下一輪的爭吵爆發在半個多小時後,大概是體力到達一定的限度,煩躁和不滿的情緒累積在一起。也不知道是誰先扔下足球帶頭跑上看台,總之當林晚星再抬頭的時候,面前是男生們緊繃憤怒而煩躁的臉。

林晚星目光在他們臉上巡睃而過,發現付新書也在,於是一邊按著試卷,一邊問他:「怎麼了,訓練遇到什麼問題?」

聞言,學生們也都紛紛看向付新書,等他說。

付新書眉頭微微蹙起,但還是下定決心般開頭:「老師,您能不能,先不要看我們的試卷了,現在是我們的訓練時間。」

「恩,是你們的訓練時間,不是我的。」林晚星很平靜回答。

「但你在這看我們的考卷,確實讓人挺煩的。」

像付新書這樣的學生,用出「挺煩」兩個字,大概已經很能表達強烈情緒了:「我知道老師你說的,你看卷子是你的工作。但我想讓大家好好訓練。」他這麼說,「禮拜天的比賽才是最重要的。」

付新書邏輯很簡單,你在這裡看我們的試卷會讓大家心煩,所以你別看了,因為訓練最重要。

「你們為什麼要在乎我看你們卷子?」

「別尼瑪看了!煩不煩!你想噁心我們就直說,至於嗎?」秦敖徹底火了,噴道。

林晚星反倒很耐心:「啊,還會噁心嗎?」

可能這句話在學生們聽來太過很嘲諷,他們完全被激怒了。

陳江河扭頭就走。

秦敖憤怒地抽起原本搭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邁開長腿,直接跳下看台。剩下的學生們略顯不知所措,有人邊小聲問著:「不練了?」祁亮這陰側側的小刺頭,直接冷笑著喊了句「解散~~」,去拿書包。

有「大哥」帶頭,學生們散得很快,最後只留下林鹿和付新書兩個。

林鹿左看右看,顯得小心翼翼問他。

「你不走嗎?」林晚星笑問道。

林鹿戳了戳她擱在腿上的卷子,問:「老師,那我能把我的卷子帶回家嗎?」

「你拿卷子回去要幹嘛?」

「就……就我……」林鹿支支吾吾,什麼也說不出。「那我不拿了。」最後,他下定決心般說道,一溜煙跑了。

對學生們來說,訓練本來就是乘興而來,那麼敗興時了就散夥兒也很正常。

那麼留下的人,又只有付新書。

實際訓練時間算上熱身,只持續不到一個鐘頭。

付新書臉上原有微微薄汗,現在被傍晚的風一吹,他臉色冰冷。半乾的球衣貼在削瘦的肩胛骨上,顯得他格外孱弱。

付新書也也不說話,很僵硬地站在風口,半轉身,看著其他同學散場的方向。

林晚星沒有辦法,她把放在身旁座椅書包扔到地上,拍了拍空位,示意付新書來自己旁邊坐。

小付同學轉過頭,不清楚為什麼好端端的集體訓練會不歡而散,也因不理解,而不願意開口。

林晚星沒主動找他說話,在付新書坐下後,她還在看那些卷子。

怎麼說呢,雖然這些試卷是同一次考試的內容,也有很多因缺席直接被判0分,但學生們其實還是偶爾會認真寫點什麼,雖然寫的未必是正確答案,很有可能只是在答題卷左上角畫了一隻小烏……

「老師。」付新書終於開口了。

林晚星淡淡地「嗯」了一聲,品味烏龜的畫法。

接下來又是尷尬而長的空白音。

「我們不是不想好好學習,是……」這句話大概付新書自己都覺得有問題,於是又說不下去了。

「慢慢來,想說什麼都可以講。」林晚星見他實在太難,轉頭看著學生的眼睛,她從地上拎起喝了一半的礦泉水,打開蓋子抿了一口,緩和道,「不用擔心我聽了會不開心。」

天光已從傍晚入夜,從遠處傳來或一聲輕一聲重的蛙叫。

付新書:「老師,我很多時候,真的不知道你想幹什麼。你不一樣,反正你和我之前遇到的很多人都不一樣。」

這可能是句誇獎,林晚星望著學生複雜的目光,說:「謝謝。」

「老師你總是給我們很多希望。你第一次來找我們,就說要組織大家一起參加足球比賽。你別看秦敖那樣,他其實也很高興的。就你知道那種稍微有點盼頭的感覺嗎?」

林晚星點點頭,算作回應。

「後來我們贏了,我真從沒想過我們會贏,我們甚至還有一次加賽的機會,大家還可以一起踢球,這真的很重要!這個禮拜天的比賽真的很重要!」

「我知道。」林晚星說。

「那你為什麼這麼無所謂,你為什麼要搞得一副對我們很無所謂的樣子?」付新書話鋒一轉,質問道,「你關心我們的成績吧,你他們跟爸媽說會把我們帶好,你還看我們的卷子,你明明就很關心我們。可你就只是做這麼多!」

付新書的拳頭半握著,緊緊壓在腿上,頭低著,死死盯著面前一片水泥地。

林晚星大概也能體會出付新書心中的憤恨。這是很難用語言表達的,彷彿溺水之人突遇浮舟,對方卻只是站在船上看著你,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

「那我要怎麼做呢?」她輕輕靠上椅背,問學生。

「你明名就知道智會和鄭仁從不來訓練,你不會問,更不會主動去幫我們叫他們一起來,你甚至從來不管我們訓練的時間。我們是挺混的,但我們也已經努力了呀,你為什麼還要像今天這樣?」

「今天怎麼樣?在你們要認真訓練的時候,我不應該看你們的試卷,搞壞你們的好心情,讓你們變得煩躁,害大家不能好好訓練?」林晚星很平靜而清晰地問付新書,「我為什麼要對你們的行為負責?」

「你為什麼不能對我們的行為負責,你為什麼不能再多幫幫我們呢?」付新書說到這裡,聲音已經帶著哭腔。大概是心中憋了很久的話,終於吐露出來,這句話實在很響,也非常擲地有聲。

可林晚星沒有拍他,或者安慰他,她只是等付新書情緒稍顯緩和後,說:「我可以幫助你,但問題是,你想要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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