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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曼殊沙華 5.青梅酒

所屬書籍: 司宮令

    5.青梅酒

    太子臨終時曾讓蒖蒖去找楊子誠,但此後風雲驟變,蒖蒖完全沒有與楊子誠相見的可能。如今蒖蒖見了殷瑅,便想起此事,問殷瑅是否可以設法讓她與楊子誠見上一面,殷瑅卻擺首,道:「太子薨後次日,楊子誠便失蹤了,官家也在找他,但他至今音訊全無,也不知人在哪裡,是死是活。」

    皇太子謚號定為「庄文」,薨後第二十四日是庄文太子出葬日。因為南渡,暫以「掩攢」代替正式安葬,即淺葬待遷,以期恢復中原後遷回祖陵,如今掩攢之處只稱「攢所」。攢所定在城外南屏山下、西湖南岸,一處山明水秀、四時風光皆可入畫的風水寶地。

    殷瑅安排蒖蒖就在此日出城。庄文太子賢德之名遠播中外,這日送葬者眾,除了各級官僚、諸色祗應人,還有大量自發前來的百姓,守城門卒吏對出城人身份核查不嚴,便於蒖蒖離開臨安。

    這日晨,天尚未大亮,宗室使相、東宮官僚及引揖班次、祗應人即腰系黑帶,奉引皇太子靈柩出城,車騎導從成千上萬,一路向南屏山行去。沿途百姓夾道跪拜泣送,悲聲四起,蒖蒖著粗布蓋頭,亦在其中,默默伏拜於太子靈柩將行的路邊。當靈柩自她面前經過時,蒖蒖的心如被冰刃徐徐切割,天地頃刻間淡去,只餘一個念頭:「這大概是餘生離他最近的一次了。」

    她顫抖著埋首向十里煙塵,在民眾揚起的泣聲中涌著自己的淚。

    靈柩過後,跪拜的百姓逐漸散去,蒖蒖良久後才抬起頭,緩緩起身,拭凈淚痕,木然朝寧國府的方向走去。

    漸趨冷清的道路邊仍不時有零星的哭聲響起,其中有一文士,或許與庄文太子有些淵源,仍立於道上,遙遙目送靈柩遠去,凄然吟唱著一闕詞:「秋月冷、秋鶴無聲。清禁曉、動皇情。玉笙忽斷今何在,不知誰報玉樓成。七星授轡驂鸞種,人不見、恨難平。何以返霓旌。一天風露苦凄清。」

    選擇寧國府,是因為蒖蒖如今有家鄉亦不能歸,不願回浦江導致連累蒲伯、緗葉等人,又聽說秋娘、張氏夫婦有可能在寧國府居住過,蒖蒖便覺此地與自己有了兩分羈絆,也想去看看那裡究竟是怎樣的,亦懷著一點希望,想找到關於身世更詳細的訊息。

    皇城司邏卒的名牌頗好用,殷瑅大概也打點過,蒖蒖一路通行順利,有時途經城鎮的卒吏還會問她需不需幫她雇車,指引方向很是熱情。數日後進入寧國府界內,此地山路多,蒖蒖上了一座山,漸覺誤入歧途,怎麼走也找不到大路。忽聞前方有一婦人呼叫,蒖蒖乍聞人聲,忙疾步奔了過去。

    呼叫的是一位白髮蒼蒼、瘦骨嶙峋的老婆婆,衣著樸素如農婦,左足被一隻捕獸夾鎖住了,腳踝被鐵齒夾破皮,正汩汩地流出血來。她跌坐於地,身邊有一竹籃,裡面盛著一些剛挖出不久的野菜,也有不少散落在地上。

    蒖蒖上前查看,找到捕獸夾開關,將老婆婆左足解脫出來,取出自己絲巾欲為她包紮,那老婆婆卻罵罵咧咧地指責蒖蒖,說捕獸夾是她安裝的,意在謀財害命。蒖蒖見狀遂罷手,站起來說:「那你自己看著辦吧。」

    蒖蒖背著行囊擇了個方向走了幾步,聽見身後那老婆婆「哎喲」一聲,回頭一顧,發現那老婆婆又重重摔在地上,大概是竭力想起身走回去,但足部傷勢太重,寸步難行。

    這時有隻豪豬跑到蒖蒖足下,蒖蒖想了想,拋了一粒棗至老婆婆身邊,指引豪豬向她奔去。老婆婆見豪豬奔近,目露驚恐之色,但嘴上仍怒罵不止。蒖蒖從容不迫地走回來,又遠遠拋了粒棗將豪豬引開,再低身面對老婆婆,道:「捕獸夾與我無關。這裡人跡罕至,如果不要我幫助你就遙遙無期地等下去吧,比豪豬更兇猛的野獸很可能會比其他人先找到你。」

    然後她再次拉過老婆婆的左足,開始為她包紮。而這次老婆婆也不再掙扎,雖然還說些「老娘是死是活你管不著」之類的氣話,但語氣沒之前狠了,顯然已願意接受蒖蒖的幫助。

    包紮完蒖蒖問老婆婆家住何方,老婆婆罵著罵著扭捏半天,但見四周的確再無人來,也只得告訴了蒖蒖。蒖蒖便攙扶著一瘸一拐的她,慢慢回到了她山腳下的家。

    到了家老婆婆也不道謝,急著趕蒖蒖走。蒖蒖四下打量,見那是一個有三間房的小院子,簡陋破舊,處處積塵,也不知多久沒打掃過。灶台也冷冷冰冰,上面只有兩碗殘羹冷炙和半個冷硬的饅頭。

    「你一個人住?」蒖蒖問她。

    老婆婆不答,見蒖蒖沒有立即離開,惡言惡語又來了:「你別多管閑事!磨蹭著不走,是想害死我霸佔我家產嗎?」

    蒖蒖一哂:「你這家徒四壁、破破爛爛的屋,白送給我,我還懶得花錢出力拾掇乾淨呢。」

    見老婆婆足上傷勢重,躺在床上動彈不得,蒖蒖便不顧她驅趕,自己到院中曬了會兒太陽,想看看能不能等到她家人回來。但等了一個時辰也不見任何人來,蒖蒖遂又進屋,對她道:「你這傷口還需要郎中處理。這裡我不熟,你且告訴我哪裡可找到郎中,我幫你請。」

    老婆婆沉默半晌,大概傷口疼得厲害,最後還是告訴了她:「出門往東走一里,找大槐樹旁邊住著的鄭二叔,他懂些醫術。」

    鄭二叔五十餘歲,人看起來挺隨和,一聽蒖蒖敘述便立即隨她來為老婆婆診治,細細清理了傷口,重新包紮好,不僅不收診金,還留下些適用的葯。蒖蒖送他出門,他又叮囑蒖蒖:「我醫術有限,宋婆婆是否傷到骨頭還不好說,還望姑娘稍留幾日,觀察看看。她如今行走都很困難,又孤單一人,只能仰仗姑娘照料了。」

    「她姓宋,無兒無女,獨自一人生活?」蒖蒖問。

    「是的。」鄭二叔道,「她是二十多年前從臨安搬來的,當時帶著女兒和外孫女,但後來……唉,女兒和外孫女都沒了,她過得孤苦,脾氣也越來越怪……現在行動不便,只怕一時好不了,天又漸漸涼了,若無人管她,後果不堪設想。」

    蒖蒖回到房中,自己翻看宋婆婆櫥櫃里的物事,找到些麵粉、調料,又見廚房內吊著一小塊五花肉,便自己動手,也不問宋婆婆意見便開始和面剁餡準備做麵食。宋婆婆怒斥她亂動人食物,蒖蒖便拋了塊碎銀子給她,說:「我餓了乏了,且將就著在你這吃頓飯,用你一些食材,便付錢給你,你別廢話。」

    蒖蒖蒸出一籠肉饅頭,又用宋婆婆摘的野菜煮了個湯,邀她同食。宋婆婆先還賭氣說不吃,蒖蒖便掰開一個饅頭送至她鼻下:「這叫太學饅頭,多少士子想吃都吃不上的,如今便宜你,你有口福了。」

    那饅頭表面光潔細膩,皮薄餡嫩,蒸出不少湯汁,熱騰騰地,剛一裂開,帶有一點花椒之味的肉香即迫不及待地隨蒸氣四溢。宋婆婆忍不住接過嘗了一口,旋即冷笑:「沒有筍蕨,還敢叫什麼太學饅頭!」

    「咦……」蒖蒖奇道,「看來是行家呀,還知道裡面應該加筍蕨。」

    宋婆婆頗有自矜之色:「婆婆我當年遍嘗汴京美食的時候,別說你了,連你媽媽估計都不知在哪兒呢!」

    兩人吃完饅頭,蒖蒖見另一房中有一張堆滿雜物的藤榻,便自己把雜物搬下來,取水清洗藤榻,打掃那間房。宋婆婆見狀警惕地問:「你這是幹嘛?難道想住在這裡?」

    蒖蒖說:「天色已晚,再趕路不方便,只好在這囫圇住一住。」

    宋婆婆拒絕,要她立即走。蒖蒖便對她道:「我給你的銀子夠買的可遠遠不止那點食材,你有錢找么?沒有就讓我留下來。」

    宋婆婆怒而把銀子拋回她。蒖蒖接住,又拍在桌上:「饅頭我已吃了,錢是一定要付給你的。我這人賬一向算得很清,不會吃虧,也不願佔人便宜,待住回這銀子錢我便走。」

    宋婆婆直想起身趕她,無奈腿腳不便,只得眼睜睜地看著蒖蒖清理完房間悠然住下。

    第二日蒖蒖去附近鎮上買雞、魚、蔬菜,做了兩頓豐盛飯菜給宋婆婆吃,晚上又道:「我順便問了問鎮上客棧的價,原來我那點銀子可住十天半月的呢。你這破屋哪有客棧好,不過好在清靜,我暫時也懶得搬行李,便將就著再住幾天吧。」

    宋婆婆雖有意見,又說了許多刻薄的話,但倒也沒激烈反對,蒖蒖就一連住了月余,見宋婆婆漸漸能拄著拐杖走路了,才決定告辭。

    那日蒖蒖又做了一席盛宴,對宋婆婆道:「你現在可以走動了,我也該出去找點事做,以免坐吃山空。明日暫且別過,今後若有機緣,我再回來看你。」

    宋婆婆沉默一下,然後對蒖蒖道:「去廚房,從酒罈中取一些酒來,我們一起喝喝。」

    蒖蒖去取了一壺,倒在兩個白瓷酒盞里,但見那酒液呈淡黃色,清澄明凈,舉盞淺品一口,一縷幽香立時縈繞於口腔,甜蜜的果酒滋味也隨之蔓延至舌尖。

    蒖蒖霎時愕然,旋即心怦怦地跳,難以遏制地浮出的酸楚之意逐漸攀升上鼻端。

    「這是我釀的青梅酒。」宋婆婆徐徐對蒖蒖道,「不烈,很是甘甜,果香中還帶有一點花香,姑娘們最喜歡了,總愛把它當果汁喝。不過它可比果汁多了些小心思,就以這甜甜蜜蜜清清香香的味道引誘你,讓你不知不覺喝多了,才覺出面紅心跳的醉意……它會醉人,但不上頭,就是讓你覺得渾身暖洋洋的,神思飄浮,可頭不會疼,也不至於傷身,所以,是一款適合姑娘的好酒……」

    她停止了描述,因為發現面前那個整天與她直來直往、橫眉冷懟的姑娘此刻已虛弱地支肘於桌上,伸手捂住了滿是淚痕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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