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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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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玄景看著她,目光很深很深,深得彷彿有什麼東西要從裡面流淌出來。

靠得這樣近,隱隱聞得到她身上玫瑰香氣,清甜,混在淡淡的酒氣里,像是一壇開封許久的茵陳玫瑰。

昨天晚上那個醉態可掬的梁令瓚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謹慎戒備的梁令瓚,死死守護著自己最柔軟最痛楚的秘密,就像蚌那樣守護著自己體內的珍珠。

他伸出手,在她腦門彈了一記,聲音裡帶著一絲低笑:「騙你的。」

這一記又輕又柔,像一片羽毛拂過梁令瓚的額頭。

梁令瓚熱淚盈眶,差點就哭出來了。

「能不能不要開這種玩笑啊陳兄?!」

會出人命的!

還有,「咱們……能不能換個姿勢說話?」

「行,設若你不擋著我的書的話。」

梁令瓚回頭,愣住。

一卷《詩》靜靜地躺在她背後的書架上。

***********

今天考了射與御,明天要考書與樂。御和書梁令瓚都不在話下,就剩一個「樂」是頭等大事。

詩以樂合,考樂藝時,除了樂舞與樂音之外,要考的就是詩了。

陳玄景挑了幾首考核,發現梁令瓚已經能倒背如流,不由想到她最初背《論語》那磕絆勁兒,笑了:「幾時這麼長進了?」

「這些東西雖然拗口,但背著背著也就順了。」何況她一不惜力二不惜時,背不下來的,抄也要抄到會背為止。手指頭拔弄著筆架上的筆,梁令瓚其實有幾分心不在焉,趁著陳玄景翻書選詩的功夫,忍不住問道:「你昨天……跟我說你的心事了?」

陳玄景頭也沒抬,「唔」了一聲。

梁令瓚心癢難耐,覺得自己真是虧大了:「我、我都不記得了……要不你再說一遍?」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她怎麼就學不會迂迴宛轉些呢?也太直白太生硬了,打死陳玄景也不會說的……

然而陳玄景抬起頭:「想知道?」

這一抬眼的模樣真是眉目如畫,眸子里又帶著淺淺的笑意,初春的陽光彷彿專為他而生。梁令瓚的眼睛忍不住變得貪婪,想要將這安靜的午後、幽深的藏書樓、清冽的春光與眼前的人一起留住,永永遠遠留住,永永遠遠不忘記。

她不知道她的眸子有多明亮,這樣專註望來的時候有多清澈,陳玄景毫無阻礙地在其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情不自禁想近一些,再近一些,好看得更清楚些……他輕聲道:「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一度我以為她只是我生命中一個微不足道的過客,後來發現不是。」

「一度我以為自己很討厭她,後來發現不是。」

「一度我以為和她永遠不可能在一起,後來發現不是。」

「就在昨晚,我才知道上蒼有多厚待於我,我已經決定,從今往後,此生此世,絕不放手。」

他的聲音這樣悅耳,他的眼神這樣溫柔,他這樣定定地瞧著她,好像她就是那個人似的。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梁令瓚可不會這麼胡思亂想,她輕輕地、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這人,真是好福氣……」

她早該想到的吧?論家世、論才學、論前程,老天爺已經給了他最好的,如果說還有什麼能讓他痛苦買醉的話,只有感情了。

「只可惜,她還不知道。」

「為什麼?」梁令瓚微微意外,「你既然喜歡,為什麼不去提親?」

陳玄景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的臉,像是要從她臉上找出些什麼:「你讓我向她提親?」

「既然你喜歡人家,那接下來……不就是要提親了嗎?她一定會答應的……」梁令瓚的聲音越說越低。

酒真是好東西啊,喝醉了的她好厲害,居然有能安慰他鼓勵他,這會兒她只覺得心一直在往下沉,肚子好像變成了無底深淵,怎麼沉也沉不底,光是說了這麼幾句,就覺得用光了全身的力氣,她努力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用力道,「到時候可別忘了請我喝喜酒!」

這個笑容很燦爛,只是這燦爛像是紙糊的,一戳就能戳破。

陳玄景問:「我若成親,你高興嗎?」

「高……高興!」

梁令瓚繼續用力地笑,只是笑得有點過頭,反而像是要哭出來。

陳玄景心情很是愉悅,悠悠道:「很可惜,我提不了親。」

「為什麼?」

「因為,不能提。」

「為什麼不能提?」

「因為提不了。」

梁令瓚眨巴著眼睛,腦子被他繞成了漿糊。

陳玄景再也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臉。

——因為那個她一心想進集賢院,就算提了她也不會答應的,只怕還會嚇著她。

手底下的軟彈嫩滑,是碰到了,才知道自己的手有多懷念這種觸感。

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這笑容出賣了他,怎麼講,梁令瓚覺得,這笑容過於幸福了,幸福得,像要滿溢出來了。

「陳、陳兄,」梁令瓚發現不該提這個話題,而且她也真心想換個話題了,「咱們接著背?」

「咳,好。」陳玄景收回手,瞬間端莊了起來,「鄭風子衿。」

梁令瓚便背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陳玄景道:「不對。」

梁令瓚一愣:「哪兒不對?」

「語氣不對。」陳玄景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若你心中在思念一個人,必然不會將這句讀得像背書一樣。」

這八個字從陳玄景口中出來,當真是蕩氣迴腸,梁令瓚心中莫名一跳,喃喃道:「可我們不正是在背書嗎?」

陳玄景合上書,認真地問她:「梁令瓚,你知道是什麼是樂嗎?」

「就是……樂理、樂律、樂舞、樂情,種種。」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感於物而動,故形於聲。樂,是人的心裡受到某種感觸,動搖而發聲。你這背書,能算是樂嗎?」

梁令瓚肅然起敬:「受教了。」她清了清嗓子,試著吟誦:「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等等。」陳玄景打斷她,「這篇說的是什麼?」

「講一個女子思念她的心上人。」

「你有心上人嗎?」陳玄景問,語氣語調太過自然,彷彿這只是教學過程中一個極其普通的學術問題。

「沒有。」好好學生梁令瓚想也不想便答。

雖然極力剋制,陳玄景的語氣里還是有了一絲絲波動:「當真沒有?再想想。」

「真沒有。」梁令瓚答,猛地,她想起來了,她應該有的!「哦,有,有。」

陳玄景的眸子微微一亮,聲音有一絲髮緊:「誰?」

「捧香。」梁令瓚覺得自己好生機智,充分地利用了陳玄景當初的誤會,就地取材,順便證實自己「純爺兒們」的身份。

「……」陳玄景的表情微妙,「她既不在眼前,就不提她了。這樣吧,你看著我的眼睛,假想我是你的心上人,再誦一遍。」

梁令瓚想說心上人這個東西應該是在心上,而不是在眼前,在不在都是心上人;再者這個東西也沒辦法假想,兩個男人,怎麼假想呢?

她的大腦經常會忘記自己是個女孩的事實,但心好像不會。

眼睛對上陳玄景眸子,那雙眸子漆黑溫潤,裡面全是期待。在這一瞬,她的心砰地跳了一下,這一下跳動是異樣而奇妙的,彷彿直接振動了聲帶,聲音微微發顫:「青青……子衿……」

……他穿的豈不剛好是青衿?

「悠悠……我心……」

……她的心豈不正在悠悠蕩蕩?

一千多年前的詩,穿越了光陰,彷彿為此時此刻而生。

這個……雖說樂要動情,但太動感情好像也不好啊……梁令瓚拼了命把那四散的奇異情緒拉回來,接著背下去,「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一首背完,對面悄無聲息,她抬頭一看,陳玄景正瞧著她,眸子隱隱發亮,幾乎讓她懷疑那裡面有淚光。

「只有前兩句,還差強人意。」他點評。

梁令瓚不由對明天的考試充滿懷疑,她大概是學不好樂了……前兩句磕磕絆絆成什麼樣了啊!好在哪兒啊?

陳玄景後面又考了她幾首,不過沒有再逼著她「想像著心上人」來背誦了。

下午的御藝會考在即,兩人不多時便下樓。離開之際,梁令瓚經過陳玄景的坐席,忽然瞥見案上寫著一首詩。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梁令瓚學過這首,這是寫男子與意中人同心定情的詩,有著美好的期許與炙熱的深情。

這是什麼時候寫的?

她方才低頭背詩的時候嗎?

永以為好也……他,一定很喜歡很喜歡那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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