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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所屬書籍: 河邊的錯誤

9

發現許亮自殺的,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

「我是許亮的朋友。」他說。他似乎很不願意到這裡來。

「我是昨天上午去他家的,因為前一天我們約好了一起去釣魚,所以我就去了。我一腳踢開了他的房門。我每次去從不敲門,因為他告訴我他的門鎖壞了,只要踢一腳就行了。他自己也已有兩年不用鑰匙了。他這辦法不錯。現在我也不用鑰匙,這樣很方便。而且也很簡單,只要經常踢,門鎖就壞了。」說到這裡,他問馬哲:「我說到什麼地方了?」

「你踢開了門。」馬哲說。

「然後我就走了進去,他還躺在床上睡覺。睡得像死人一樣。我就去拍拍他的屁股,可他沒理我。然後我去拉他的耳朵,大聲叫著他的名字,可他像死人一樣。我從來沒有見過睡得這麼死的人。」他說到這裡彷彿很累似的休息了一會,接著又說:「然後我看到床頭柜上有兩瓶安眠酮,一瓶還沒有開封,一瓶只剩下不多了。於是我就懷疑他是不是自殺。但我拿不準。便去把他的鄰居叫進來,讓他們看看,結果他們全驚慌失措地大叫起來。完了。」他如釋重負般地舒了口氣,隨後又低聲嘟噥道:「自殺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然後他站起來準備走了,但他看到馬哲依舊坐著,不禁心煩地問:「你還要知道點什麼?」

馬哲用手一指,請他重新在椅子上坐下,隨後問:「你認識許亮多久了?」「不知道。」他惱火地說。

「這可能嗎?」「這不可能。」他說,「但問題是這很麻煩,因為要回憶,而回憶實在太麻煩。」「你是怎樣和他成為朋友的?」馬哲問。

「我們常在一起釣魚。」說到釣魚他開始有些高興了。

「他給你什麼印象?」馬哲繼續問。

「沒印象。」他說。「他又不是什麼英雄人物。」

「你談談吧。」「我說過了沒印象。」他很不高興地說。「隨便談談。」「是不是現在自殺也歸公安局管了?」他惱火地問。

馬哲沒有回答,而是擺出一副認真聽講的樣子。

「好吧。」他無可奈何地說。「他這個人……」他皺起眉頭開始想了。「他總把別人的事想成自己的事。常常是我釣上來的魚,可他卻總說是他釣上來的。反正我也無所謂是誰釣上的。他和你說過他曾經怎樣釣上來一條三十多斤的草魚嗎?」

「沒有。」「可他常這麼對我說。而且還繪聲繪色。其實那魚是我釣上的,他所說的是我的事。可是這和他的自殺有什麼關係呢?他的自殺和你們又有什麼關係?」他終於發火了。

「他為什麼要自殺?」馬哲突然這樣問。

他一愣,然後說:「我怎麼知道?」

「你的看法呢?」馬哲進一步問。

「我沒有看法。」他說著站起來就準備走了。

「別走。」馬哲說,「他自殺與瘋子殺人有關嗎?」

「你別老糾纏我。」他對馬哲說,「我對這種事討厭,你知道嗎?」「你回答了再走。」「有關又怎樣?」他非常惱火地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你們既然已經知道了,為什麼還要問我?」

「你說吧。」馬哲說。「好吧。」他怨氣重重地說。「那個么四婆婆死時,他找過我,要我出來證明一下,那天傍晚曾在什麼地方和他聊天聊了一小時,但我不願意。那天我沒有見過他,根本不會和他聊天。我不願意是這種事情太麻煩。」他朝馬哲看看,又說:「我當時就懷疑么四婆婆是他殺的,要不他怎麼會那樣。」他又朝馬哲看看。「現在說出來也無所謂了,反正他不想活了。他想自殺,儘管沒有成功,可他已經不想活了。你們可以把他抓起來,在這個地方。」他用手指著太陽穴。「給他一槍,一槍就成全他了。」

當馬哲和小李走進病房時,許亮正半躺在床上,他說:「我知道你們會來找我的。」仍然是這句話。

「我們是來探望你的。」馬哲說著在病床旁一把椅子上坐下,小李便坐在了床沿上。許亮已經骨瘦如柴,而且眼窩深陷。他躺在病床上,像是一副骨骼躺在那裡。儘管他說話的語氣仍如從前,可那神態與昔日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怎麼辦呢?」他自言自語地說著,兩眼茫然地望著馬哲。

「你有什麼話就說吧。」馬哲說。

許亮點點頭,他說:「我知道你們要來找我的,我知道自己隨便怎樣也逃脫不掉了。上次你們放過我,這次你們一定不會放過我的。所以我就準備……」他暫停說話,吃力地喘了幾口氣。「這一天遲早都要到來的,我想了很久,想到與其讓一顆子彈打掉半個腦殼,還不如吃安眠酮睡過去永遠不醒。」說到這裡他竟得意地笑了笑,隨後又垂頭喪氣起來。「可是沒想到我又醒了過來,這些該死的醫生,把我折得的好苦。」他惡狠狠低聲罵了一句。「但是也怪自己。」他立刻又責備自己了。「我不想死得太痛苦。所以我就先吃了四片,等到藥性上來後,再趕緊去吃,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我吞下了大半瓶後就不知道自己了,我就睡死過去了。」他說到這裡竟滑稽地朝馬哲做了個鬼臉。接著他又哭喪著臉說:「可是誰想到還是讓你們找到了。」「那麼說,你前天中午也在河邊?」小李突然問。

「是的。」他無力地點點頭。

小李用眼睛向馬哲暗示了一下,但馬哲沒有理會。

「自從那次去河邊過後,我就再也沒有去過,但後來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我怕自己要是不再去河邊,你們會懷疑我的。」他朝馬哲狡猾地笑笑。「我知道你們始終沒有放棄對我的懷疑。我覺得你們真正懷疑的不是瘋子,而是我。你們那麼做無非是想讓我放鬆警惕。」他臉上又出現了得意的神色,彷彿看破了馬哲的心事。「因此我就必須去河邊走了走,於是我又看到了一顆人頭。」他悲哀地望著馬哲。

「然後你又看到了那個瘋子在河邊洗衣服?」小李問。

「是的。」他說,然後苦笑了一下。

「你就兩次去過河邊?」

他木然地點點頭。「而且兩次都看到了人頭?」小李繼續問。

這次他沒有什麼表示,只是迷惑地看著小李。

「這種可能存在嗎?會有人相信嗎?」小李問道。

他朝小李親切地一笑,說:「就連我自己都不會相信。」

「我認為,」小李在屋內站著說話,馬哲坐在椅子里。局裡的汽艇還得過一小時才到,他們得在一小時以後才能離開這裡。「我認為我們不能馬上就走。許亮的問題還沒調查清楚。么四婆婆案件里還有一個疑點沒有澄清。而且在兩次案發的時間裡,許亮都在現場。用偶然性來解釋這些顯然是不能使人信服的,我覺得許亮非常可疑。」

馬哲沒有去看小李,而是將目光投到窗外,窗外有幾片樹葉在搖曳,馬哲便判斷著風是從哪個方向吹來的。

「我懷疑許亮參與了兇殺。我認為這是一樁非常奇特的案件。一個正常人和一個瘋子共同製造了這樁兇殺案。這裡有兩種可能性,一是整個兇殺過程以瘋子為主,許亮在一旁望風和幫助。二是許亮沒有動手,而是教唆瘋子,他離得較遠,一旦被人發現他就可以裝出大叫大喊的樣子。但這兩種可能都是次要的,作為許亮,他作案的目的是搶走么四婆婆身上的錢。」馬哲這時轉過頭來了,彷彿他開始聽講。

「而作案後他很可能參與了現場布置,他以為這奇特的現場會轉移我們的注意。因為正常人顯然是不會這樣布置現場的。案後他又尋求別人作偽證。」

馬哲此刻臉上的神色認真起來了。

「第二起案發時這兩人又在一起。顯然許亮不能用第一次方法來矇騙我們了,於是他假裝自殺,自殺前特意約人第二天一早去叫他,說是去釣魚。而自殺的時間是在後半夜。這是他告訴醫生的,並且只吃了大半瓶安眠酮,一般決心自殺的人是不會這樣的。他最狡猾的是主動說出第二次案發時他也在河邊,這是他比別的罪犯高明之處,然後裝著害怕的樣子而去自殺。」這時馬哲開口了,他說:「但是許亮在第二起案發時不在河邊,而在自己家中。他的鄰居看到他在家中。」

小李驚愕地看著馬哲,許久他才喃喃地問:「你去調查過了?」馬哲點點頭。「可是他為什麼說去過河邊?」小李感到迷惑。

馬哲沒有回答,他非常疲倦地站了起來,對小李說:「該去碼頭了。」

兩年以後,么四婆婆那間屋子才住了人。當那人走進房屋時,發現牆角有一堆被老鼠咬碎的麻繩,而房樑上還掛著一截麻繩,接著他又在那碎麻繩里發現了同樣被咬碎的鈔票。於是么四婆婆一案中最後遺留的疑點才算澄清。么四婆婆把錢折成細細一條編入麻繩,這是別人根本無法想到的。

也是在這個時候,瘋子回來了。瘋子在精神病醫院呆了兩年,他嘗盡了電療的痛苦,出院時已經憔悴不堪。因為瘋子一進院就毆打醫生,所以他在這兩年里接受電療的次數已經超出了他的生理負擔。在最後的半年裡,他已經卧床不起。於是院方便通知鎮里,讓他們把瘋子領回去。他們覺得瘋子已經不會活得太久了,他們不願讓瘋子死在醫院裡,而此刻鎮里正在為瘋子住院的費用發愁,本來鎮上的民政資金就不多,瘋子一住院就是兩年,實在使他們發愁,因此在此時接到這個通知,不由讓他們鬆了一口氣。

瘋子是躺在擔架上被人抬進老郵政弄的。此前,鎮里已經派人將他的住所打掃乾淨。瘋子被抬進老郵政弄時,很多人圍上去看。看到這麼多的人圍上來,躺在擔架里的瘋子便縮成了一團,驚恐地低叫起來。那聲音像鴨子似的。

此後瘋子一直躺在屋內,由居委會的人每日給他送吃的去。那些日子裡,弄里的孩子常常扒在窗口看瘋子。於是老郵政弄的人便知道什麼時候瘋子開始坐起來,什麼時候又能站起來走路。一個多月後,瘋子竟然來到了屋外,坐在門口地上曬太陽,儘管是初秋季節,可瘋子坐在門口總是瑟瑟打抖。當瘋子被抬進老郵政弄時,似乎奄奄一息,沒想到這麼快他又恢復了起來。而且不久後他不再怕冷,開始走來走去,有時竟又走到街上去站著了。

後來有人又在弄口看到瘋子提著一條水淋淋的衣服走了過來。起先他沒在意,可隨即心裡一怔,然後他看到瘋子另一隻手裡正拿著一把沾滿血跡的柴刀,不禁毛骨悚然。許亮敲開了鄰居的房門,讓他的鄰居一怔。這個從來不和他們說話的人居然站到他們門口來了。

許亮站在門口,隨便他們怎麼邀請也不願進去。他似笑似哭地對他們說:「我下午去河邊了,本來我發誓再也不去河邊,可我今天下午又去了。」

瘋子又行兇殺人的消息是在傍晚的時候傳遍全鎮的。此刻他們正在談論這樁事,瘋子三次行兇已經使鎮上所有的人震驚不已。許亮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他們面前的。聽了許亮的話,他們莫名其妙。因為他們看到許亮整個下午都在家。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又到河邊去了。」許亮獃獃地說。既是對他們說,又像是自言自語。

「可是你下午不是在家嗎?」

「我下午在家?」許亮驚訝地問。「你們看到我在家?」

他們互相看看,不知該如何回答。

於是許亮臉上的神情立刻黯了下去。他搖著頭說:「不,我下午去河邊了。我已經發誓不去那裡,可我下午又去。」他痛苦地望著他們。他們面面相覷。「我又看到了一顆人頭。」說到這裡,許亮突然笑了起來,「我又看到了一顆人頭。」「可是你下午不是在家嗎?」他們越發覺得莫名其妙。

「而且我又看到。」他神秘地說。「我又看到那個瘋子在洗衣服了。」他們此刻目瞪口呆了。

許亮這時十分愉快地嘻笑起來,然而隨即他又立刻收起笑容像是想起了什麼,茫然地望著他們,接著轉身走開了。不一會他們聽到許亮敲另一扇門的聲音。

馬哲又來到了河邊。不知為何他竟然又想起了那群鵝。他想像著它們在河面上遊動時那像船一樣莊重的姿態。他現在什麼都不願去想,就想那一群鵝,他正努力回想著當初凌晨一腳踩進鵝群時情景,於是他彷彿又聽到了鵝群因為驚慌發出的叫聲。此刻現場已經被整理過了,但馬哲仍不願朝那裡望。那地方叫他心裡噁心。這次被害的是個孩子。馬哲只是朝那顆小小的頭顱望了一眼就走開了。小李他們走了上去。不知為何馬哲突然發火了,他對鏡上派出所的民警吼道:「為什麼要把現場保護起來?」「這……」民警不知所措地看著馬哲。

馬哲的吼聲使小李有些不解,他轉過臉去迷惑地望著馬哲。這時馬哲已經沿著河邊走了過去。那民警跟在後面。

走了一會,馬哲才平靜地問民警:「那群鵝呢?」

「什麼?」民警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么四婆婆養的那些鵝。」

「不知道。」民警回答。

馬哲聽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這天晚上,小李告訴馬哲,被害者就是發現么四婆婆人頭的那個孩子。馬哲聽後呆了半天,然後才說:「他父親不是不准他去河邊了嗎?」小李又說:「許亮死了,是自殺的。」

「可是那孩子為什麼要去河邊呢?」馬哲自言自語,隨即他驚愕地問小李:「死了?」

那是一個夏日之夜,月光如細雨般掉落下來。街道在梧桐樹的陰影里躺著,很多人在上面走著,發出的聲音很零亂,夏夜的涼風正在吹來又吹去。

那個時候他正從一條弄堂里走了出來,他正站在弄堂口猶豫著。他在想著應該往左邊走呢還是往右邊走。因為往左邊或者右邊走對他來說都是一樣,所以他猶豫著但他猶豫的時候心裡沒感到煩躁,因為他的眼睛沒在猶豫,他的眼睛在街道上飄來飄去。因此漸漸地他也就不去考慮該往何處走了,他只是為了出來才走到弄口的,現在他已經出來了也就沒必要煩躁不安。他本來就沒打算去誰的家,也就是說他本來就沒有什麼固定的目標。他只是因為夏夜的誘惑才出來的,他知道現在去朋友的家也是白去,那些朋友一定都在外面走著。

所以他在弄口站著時,就感到自己與走時一樣。這種感覺是旁人的走動帶給他的。他此刻正心情舒暢如欣賞電影廣告似的,欣賞著女孩子身上裙子的飄動,她們身上各種香味就像她們長長的頭髮一樣在他面前飄過。而她們的聲音則在他的耳朵里優美地旋轉,旋得他如醉如痴。

從他面前走過的人中間,也有他認識的,但不是他的朋友。他們有的就那麼走了過去,有的卻與他點頭打個招呼。但他們沒邀請他,所以他也不想加入進去。他正想他的朋友們也會從他面前經過,於是一方面盼著他們,一方面又並不那麼希望他們出現。因為他此刻越站越自在了。

這個時候他看到有一個人有氣無力地走了過來,那人不是在街道中間走,而是貼著人行道旁的圍牆走了過來。大概是為了換換口味,他就對那人感興趣了,他感到那人有些古怪,尤其是那人身上穿的衣服讓他覺得從未見過。

那人已經走到了他跟前,看到他正仔細打量著自己,那人臉上露出了奇特的笑容,然後笑聲也響了起來,那笑聲斷斷續續、時高時低,十分刺耳。

他起先一愣,覺得這人似乎有些不正常,所以也就轉回過臉去繼續往街道上看。可是隨即他又想起了什麼,便立刻扭回頭去,那人已經走了幾步遠了。

他似乎開始想起了什麼,緊接著他猛地竄到了街道中間,隨即朝著和那人相反的方向跑了起來,邊跑邊聲嘶力竭地喊:「那瘋子又回來了。」正在街上走著的那些人都被他的叫聲搞得莫名其妙,便停下腳步看著他。然而當聽清了他的叫聲後,他們不禁毛骨悚然,互相詢問著同時四處打量,擔心那瘋子就在身後什麼地方站著。他跑出了二十多米遠,才慢慢停下來,然後氣喘吁吁又驚恐不已地對周圍的人說:「那殺人的瘋子又回來了。」

這時他聽到遠處有一個聲音飄過來,那聲音也在喊著瘋子回來了。起先他還以為是自己剛才那叫聲的迴音,但隨即他聽出了是另一個人在喊叫。

馬哲是在第二天知道這個消息的,當時他獃獃地坐了半天,隨後走到隔壁房間去給妻子掛了個電話,告訴她今晚可能不回家了。妻子在電話里遲疑了片刻,才說聲知道。那時小李正坐在他對面,不禁抬起頭來問:「又有什麼情況?」「沒有。」馬哲說著把電話擱下。

兩小時後,馬哲已經走在那小鎮的街上了。他沒有坐局裡的汽艇,而是坐小客輪去的。當他走上碼頭時,馬上就有人認出了他。有幾個人迎上去告訴他:「那瘋子又回來了。」他點點頭表示已經知道。「但是誰都沒有看到他。」

聽了這話,馬哲不禁站住了。

「昨晚上大家叫了一夜,誰都沒睡好。可是今天早晨互相一問,大家都說沒見到。」那人有些疲倦地說。

馬哲不由皺了一下眉,然後他繼續往前走。

街上十分擁擠,馬哲走去時又有幾個人圍上去告訴他昨晚的情景,大家都沒見到瘋子,難道是一場虛驚?

當他坐在小客輪里時,曾想像在老郵政弄瘋子住所前圍滿著人的情景。可當他走進老郵政界時,看到的卻是與往常一樣的情景。弄里十分安靜。只有幾位老太太在生煤球爐,煤煙在弄堂里瀰漫著。此刻是下午兩點半的時候。

一個老太太走上去對他說:「昨晚上不知是哪個該死的在亂叫瘋子回來了。」

馬哲一直走到瘋子的住所前,那窗上沒有玻璃,糊著一層塑料紙,塑料紙上已經積了厚厚一層灰塵。馬哲在那裡轉悠了一會,然後朝弄口走去。

來到街上他看到派出所的一個民警正走過來,他想逃避已經來不及了,因為民警叫著他的名字走了上來。

「你來了。」民警笑著說。

馬哲點了點頭。「你知道嗎?昨晚上大家虛驚一場。說是瘋子又回來了,結果到今天才知道是一場惡作劇。我們找到了那個昨晚在街上亂叫的人,可他也說是聽別人說的。」「我聽說了。」馬哲說。

然後那民警問:「你來有事嗎?」

馬哲遲疑了一下,說:「有一點私事。」

「要我幫忙嗎?」民警熱情地說。

「已經辦好了,我這就回去。」馬哲說。

「可是下一班船要三點半才開,還是到所里去坐坐吧。」

「不,」馬哲急忙搖了搖手,說:「我還有別的事。」然後就走開了。幾分鐘以後,馬哲已經來到了河邊。河邊一如過去那麼安靜,馬哲也如過去一樣沿著河邊慢慢走去。此刻陽光正在河面上無聲地閃耀,沒有風,於是那長長倒垂的柳樹像是布景一樣。河水因為流動發出了掀動的聲音。馬哲看到遠處那座木橋像是一座破舊的城門。有兩個孩子坐在橋上,腳在橋下晃蕩著,他們手中各拿著一根釣魚桿。

沒多久,馬哲就來到了小河轉彎處,這是一條死河,它是那條繁忙的河流的支流。這裡幽靜無比。走到這裡時,馬哲站住腳仔細聽起來。他聽到了輕微卻快速的說話聲。於是他走了過去。瘋子正坐在那裡,身上穿著精神病醫院的病號服。他此刻正十分舒暢地靠在一棵樹上,嘴裡自言自語。他坐的那地方正是他三次作案的現場。

馬哲看到瘋子,不禁微微一笑,他說:「我知道你在這裡!」

瘋子沒有答理,繼續自言自語,隨即他像是憤怒似地大叫大嚷起來。馬哲在離他五米遠的地方站住。然後扭過頭去看看那條河和河那邊的田野接著又朝那座木橋望了一會,那兩個孩子仍然坐在橋上。當他回過頭來時,那瘋子已經停止說話,正朝馬哲痴呆地笑著。馬哲便報以親切一笑,然後掏出手槍對準瘋子的腦袋。他扣動了板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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