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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成原因 (7)

所屬書籍: 東宮·西宮

  一位在文革中渡過青春期的調查對象這樣回憶道:當時搞政治教育,清理學生思想。班上一個同學跟女孩來往,交朋友,有人揭發了他,老師就批評他,說他思想複雜。這件事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一位年輕的同性戀者講到上初中時學校對早戀的處置方法給他留下的印象:當時班裡有人傳說誰和誰好,老師知道了,就把全班每個同學挨個叫到教室前面,交待有沒有這種事,記得我當時很害怕。相反,對於同性之間的接觸就沒有什麼干涉:初中時,我們男孩都互相摟摟抱抱,有時候還互相撫摸,大夥一塊兒起鬨打鬧,稍微帶點性的接觸,性的意識。我當時並不懂這是怎麼回事,我們只是有一種朦朦朧朧的感覺。

  文革期間男女交往不正常對我影響很大,那時只要有一個男孩和女孩一說話,大家就群起攻之。小時候我在縣城裡還看到過對通姦者的處罰,很沒人性,讓他們披著弄髒的床單遊街,有的人自殺了,有的瘋了。我記得我很害怕,對男女關係一直害怕,暗下決心:這輩子我絕不能犯一絲一毫的錯誤。直到現在我也覺得和女人要保持距離,生怕別人說三道四。單位里搞婚外戀的挺多,我們在野外工作時,農村女人圍著我們轉,見到她們那麼殷勤,我就有意無意提醒自己和她們保持距離。和男孩一起好像要隨便得多,輕鬆愉快得多,又不會犯錯誤。跟女孩在一起太受約束了。

  一位中年同性戀者回憶了他最初對異性的感情與接觸:高一下學期,我喜歡班上一個女同學,我當時是班長,她是學習委員,她學習很好。我喜歡她,但不知道這就是初戀的感覺,只是感覺朦朦朧朧的,老想見到她。我常常在路上等她,想裝作偶然碰到的樣子,但見到她之後又不好意思跟她說話。那時我是班裡最早入團的人,怕人家說我思想不好,就一直沒敢對她表示出我的感情。到後來,就把那感情強壓了下去。高一時是16歲,正是性成熟期,對異性萌生感情是很自然、很健康的,但由於社會道德規範的壓抑,他終於從正常的性取像轉向了反常性取向。正像這位調查對象自己所說的:我上學期間如果不壓抑自己,如果能和女孩子接觸,也許不會走上現在這條路。當時我正好十五、六歲,剛有遺精前後,異性得不到,轉向同性。我記得當時自己愛慕異性的想法不敢和家長、老師講,結果不知不覺地就走上了這條路。我也說不清,也不願意走這條路,但是沒有辦法。

  調查中還有一些在與異性交往的經歷中遭到失敗才轉向同性戀的事例。這類經歷對他們的性取向即使沒有造成決定性的影響,至少也產生了較大的影響:文革時期,我和大學裡一個女同學比較好,她是六九屆,我是六八屆,她就算是我的一個戀人吧。她長相好,人也好,我們通過一年多的信,但最後沒成,她又找了一個。這件事對我刺激挺大的,當時我對她的感情是挺真摯的。另一位同性戀者也有一段辛酸的異性交往史:我就談過那一次戀愛,結婚的東西都準備好了,第二天就要領結婚證了,可她突然不幹了,說是另有所愛,那事對我刺激很大。什麼都準備好了……她想從我嘴裡說出個『不行』來,想不退我的東西,她沒達到目的,最後還是把我送她的東西退了回來。

  嚴格說來,異性交往受挫轉向同性戀的情況與單性環境及准單性環境造成的同性戀是有區別的。當然,籠統地看,二者都可劃入弗洛伊德所謂原欲受阻的範疇。在我國的文化氣氛中,尤其是在那些政治空氣嚴峻的年代,有些少年的轉向同性戀,的確與這種准單性環境不無關係。正如一位調查對象所說的那樣:我個人體會,形成原因既有先天的也有後天的,是可以培養的。我問過許多人是怎麼開始的,許多人都是異性戀受挫後轉向同性戀的。血色黃昏里就有這種心理的描寫。我當初如果得到那個女的,也許就不會走上這條路了。類似說法不無為自己的性傾向尋找客觀合理性的可能,但不論這種說法是對是錯,也不論調查對象是真心相信這種說法,還是希望相信這種說法,他們確實是用這些說法來說明自己同性戀傾向的形成原因的,這至少是一種經驗之談。

  第四節同性戀身分的自我認同 (1)

  同性戀身分的自我認同對於有些人來說比較簡單,對於另一些人來說卻充滿了艱難險阻及內心的痛苦和掙扎,甚至是驚心動魄的。我們將各種認同方式粗略地劃分為兩類,一類是無師自通的;另一類是由其他同性戀者引導入道的。也就是說,在同性戀身分的自我認定方式上,一部分人是通過讀書和自己自然而然懂得的;但也有人承認是由別人教會的。

  先看無師自通的情況。在性朦朧時期,少年的性目標尚未確定,只是感覺到發泄的要求。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很容易做出同性戀行為。雖然有些就此一發不可收拾,將終身的性對象定為同性,但也有相當比例的人在可以得到異性伴侶時,成功地將興趣轉向異性。這就解釋了金西調查中有過同性戀行為者(37%)同終身同性戀者(4%)之間的比例差距。

  金西給男性同性性行為所下的定義是:一個男性與另一個男性發生肉體接觸,並因此而達到高潮。不論心理刺激的狀況如何,不論採用何種技巧,不論是否經常這樣做,不論是否還有過異性性行為,這種同性間達到性高潮的肉體接觸就是男性同性性行為。根據金西報告,前青春期男孩中約有60%從事過同性性行為。(金西,第199頁,第205頁)許多男同性戀者最初就是從這種同性的發泄行為中,無師自通地走上了終身同性戀者的道路。然而,值得注意的是,這類發泄式的同性性行為,並不一定會導致終身的同性戀傾向,甚至不一定被當事人當作同性戀行為看待。

  一位同性戀者講到和他同單位的一位同性伴侶。他倆感情極好,性關係也極為頻繁,但對方只把這種行為當作單純的發泄,始終不知道他們之間所做的事屬於同性性行為。當單位里其他同事有一次議論起世上還有同性戀這麼一回事時,他竟然天真地問人家:同性戀是怎麼回事?我們當然懷疑他是在明知故問,但據把這件事講給我們聽的那位同性戀者說:他不是裝不知道,他確實沒把同性戀這個詞和我們倆之間做的事聯繫起來。這位調查對象還有對自己的性活動詳加記錄的習慣,他給我們看了一個小記事本,上面密密麻麻記滿他同那位天真少年做愛的日期、時間和地點等,令我們對那位少年的天真純樸感到十分有趣。

  在另一對少年的關係中,當事者雙方也對自己行為的性質渾然不覺:高二時,不知不覺中我和我班中的一個男生好了起來,我特別喜歡他,他也喜歡我。我們兩個天天在一起,形影不離,無論吃飯、逛街、看書都在一起,凡是有他的地方必有我。我當時也感到我們倆過於親密,多次想疏遠一點,然而他對我寸步不離,以致發展到了課間十分鐘我上趟廁所,他也要跟我一起。反正除了不在一起睡覺外,我們形同一人了。當時我們只是特別依戀對方,我並沒有意識到這是一種同性戀行為。有時他老是摟住我的脖子,一個勁地叫『寶貝』,我也希望他摟住我。也許我們太好了,太彼此注意對方了,以致於我半天不見他就難受。我有時跟別人說話,他上去不說清楚拉起我就走。

  有時也鬧小矛盾,不過很快就好了。上高三時,迫於高考的壓力,我們需要好好學習,關係有所鬆動。尤其我強制自己把精力放在學習上,對他有所冷淡,而他也覺察到了我的變化,竟乾脆吃飯也不叫我一起了,使我十分惱火:好,我不理你了!為了刺激他一下,我寫了一張紙條:『咱們還是乾脆分手吧』,交給了他。沒想到他更乾脆,冷冷一笑,撕掉紙條,我們的關係就這麼斷了。我原本不想跟他斷,只是氣氣他,沒想到我卻失去了他。以後的日子對我來說是天昏地暗,學習成績由第5名降到第35名。他是怎樣的心態我無從知曉,我們見了面都仇目四射,而我內心卻是渴望與他和好的。老天有眼,我考上了大學,他也考上了。上大學期間,我給他去了幾封信,向他致歉,但是也許他已意識到我們是一種什麼關係,一直未回信。

  我們的調查對象提供了一夥少年無意識的同性戀活動的事例:有一天晚上,我們幾個同學在一起看錄像。後來女孩子離開了,我們六個男孩在一塊兒,就說比比誰的生殖器大,X得多。開始各人自己弄,後來就互相弄。這位調查對象當時雖已是個自覺的同性戀者,卻沒有加入這個活動,據他說是怕控制不住自己,做出得罪這幾個朋友的事情,這類集體發泄行為顯然不同於自覺的同性戀行為,大多數當事人也不會如此認定這類行為的性質,然而按照金西的定義,它確屬不折不扣的同性性行為。他提到少年中常有這種情形,親密的朋友們甚至會訂立協議,除非彼此在場,絕不單獨手淫。這些男孩絕大多數並不是同性戀者,但他們的精神反應完全是同性戀的,雖然他們自己不會承認這一點。

  調查中遇到了不少屬於無師自通的事例,最早的一例竟可追溯到五歲時:談談我的第一次性感覺。五歲時我上幼兒園中班。我那時是一個弱小的孩子。集體宿舍,一大間屋子,全班四十個男女孩子分床而寢。一夜,鄰床的男孩子(一個粗壯的性情爽直的孩子,也是五歲)睡前蹲到我床邊,掀開蚊帳對我說,等一會兒我來和你一起睡好嗎?你把衣服都脫光。我說好。燈光朦朧,人也朦朧,他進來了,撩開床毯,抱住我,親吻我。當是他是否全裸,我是否興奮(我完全記不得的反應,按理說那個年紀還不會勃起,至少不會反應性勃起),已經全然沒有任何印象,但是當時我只感到很溫馨(現在的字眼)。我很奇怪,幾十年過去了,兒時的記憶蕩然無存,為何那一次經歷(好像也只有一次)卻一直未能磨滅,我也一直記著他的名字,而他當時(畢竟才五歲!)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和舉動?二十多年後,在路上與他擦肩而過,他依然如故:大頭大腦,敦實粗壯,稜角分明,是一個成熟的男子漢。我嘴角掠過一絲微笑,這就是幼年引誘過我的人。是的,那種朦朧的幼稚的單純的性感覺上的初醒,卻影響了我一生。我只知道,在寬厚、粗壯、溫情的同類中,我可以產生和得到溫馨與幸福,當然,還有以後知道的性興奮。

  類似的說法還有:我從很小的時候就覺得自己有這種傾向,主要是對女孩沒興趣。

  我覺得是天生的,從五六歲我就喜歡男孩;高中就喜歡男同學;看書報雜誌一看到『同性戀』這個詞就和自己聯繫起來了。後來我知道,既然整個世界上都有這種人,也就不覺得孤獨了,也沒什麼壓力了。

  一位調查對象是這樣描述他最初的同性戀感覺的:小學六年級時,有個低年級的小男孩,他長得很好看。那天我站在校門口當值日生,他走過來時,我們互相笑了笑,當時我就有了點特別的感覺。我和他之間當然什麼都沒發生,但那的確是我記憶中第一次有了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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