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前塵舊夢（3）
外面的陽光慢慢的炙熱起來，林默收拾了空碗出了楊氏房門，剛走到院落，卻看到院子前面的桃樹被砍斷倒在了地上，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手一松，碗掉在了地上，碎成兩截。
小菊端了一盆水也經過院子，看見這一幕驚叫出聲。
陽光下，半截桃樹折斷倒地，碧綠的葉子已有枯敗之色，頗有些凄涼。
小菊一臉詫異：「二小姐，這桃樹，這……」
林綻慢悠悠的走來，看到林默的臉色心中滿是得意：「大呼小叫的像什麼樣子。
林默望著砍斷的桃樹，眼圈漸漸紅了。
林綻走到林默的面前幸災樂禍：「我還當是怎麼了，不就一顆破桃樹了，斷了就斷了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拖出去丟掉，免得看著礙眼。呀！差點忘了，每年你生辰，這破桃樹都會開花哦？可惜哦，以後再也看不見咯！」說完便得意洋洋離開了。
院子里，只剩下被砍斷的桃樹和林默一人。
太陽偏西，天氣已不似正午時的熾烈，林默傷心的站在原地，她臉色慘白，眼中含淚，凝望著桃樹，這棵桃樹陪伴著她從小到大，只要遇到不開心的亦或是受了委屈，她便來桃樹下靜坐一會兒，向它傾訴，她對它的感情跟對人是一樣的。
二太太皺著眉頭走過，看到林默哭喪著臉頓覺晦氣，她扯著嗓門：「哭喪著臉幹什麼？真是晦氣，來人，趕緊把這破樹拖走丟掉。」
兩名家丁走了過來將桃樹拖走，樹冠在地面摩擦，留下一路的樹葉，風一過便隨風飄散。
二太太一臉嫌棄的拍了拍裙擺：「記得丟遠一點啊！」
林默紅著眼，傷心的跟在後面，眼神始終不離桃樹，兩名家丁拖著桃樹，丟在小河邊雜草中。
林默怔怔的望著桃樹，不肯離開。
家丁道：「大小姐，天色不早了，回吧！」
林默毫無反應。
家丁不由得嘆著氣：「那小的可先回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太陽西沉。一名腰間別著斧子的老漢，拎著半捆子樹枝路過，他看到草叢中的桃樹，面露喜色，掂了掂半捆樹枝，興沖沖的從腰間抽出斧子上前，正準備砍下樹枝，卻看到一邊靜站著的林默，見她臉色不對，臉上閃過遲疑，忍不住詢問道：「姑娘，這柴是你的嗎？姑娘？」
林默毫無反應。
老漢聳了聳肩，拎著斧子便開始歡喜的砍桃樹：「老漢家中正好缺柴，不要我可砍了？」
桃樹被一根根的砍斷，林默的心也一點點沉下。
老漢忙完這一切將砍好的桃樹背起，離開之際向靈汐催促：「姑娘，天快黑了，早點回吧。」
一陣風吹過，吹起了林默的秀髮和衣角，也吹起了桃樹散落在地的桃葉。殊不知，發生的這一切都被九宸看在眼裡，他站在遠處看著林默發獃，目光落在被毀掉的桃樹上，微微皺起了眉頭。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林默終於動了動，低著頭，失魂落魄的走在小徑上。
九宸手輕輕一揮，一道光輝落在了林默身上。小路兩側是種滿了桃樹，因不是初春，桃樹上只有一些碧綠的葉子，光輝消失後，每當林默走過一株桃樹，身側的一樹桃花便會緩緩盛開。
一片桃花飄落，隨風打著旋，從林默的身前落下，剛巧落在她的鞋尖上，林默狐疑的止步，俯身拾起鞋上的桃花，茫然抬頭看去，驚訝的發現面前的桃樹開滿了，她似有所覺的回過頭，見一路走過來的兩側桃樹枝頭綴滿桃花。
這些對於凡人來說，實在是太奇怪了，林默嚇得要跑，剛跑幾步，卻發現她每經過桃樹，桃花便緩緩盛開，她吃驚的下意識試探性的後退了兩步，原本盛開的桃樹花瓣緩緩的閉合，就連花苞也消失不見了。
林默心有怯怯的嘗試兩次，漸漸驚喜發現每當她路過桃樹，桃樹便會花開，而隨著她退回，桃花又合閉。她不敢相信的眨眼，嘴角不自覺的翹起，順著小徑向前走去，越走越快，迫不及待的開心跑了起來。
整座桃林的桃花競相綻放。
一陣風吹過，整座桃林花瓣飄舞。
九宸站在路的盡頭，默默的看著飄搖的桃花下笑逐顏開的林默，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次日大早，林家院子熱鬧非凡，宋家下人或抬或呈著聘禮魚貫而入。林老太太走在最前面，楊氏和二太太站在她兩側，輕輕地挽著她的手臂，林默林綻緊隨其後。
林家下人一臉喜色的圍在四周，紛紛議論，宋大人送來的聘禮是如此豐厚，大小姐真是選了好夫婿。
宋管家站在庭院中，一臉笑容的與林老太太寒暄：「這是我家老爺命小人送來給阿默小姐的聘禮，原是要親自來的，奈何醫署急事待辦，實在是無暇分身，又唯恐耽誤了良辰，故此叮囑小人向老夫人告罪！」
林老太太笑眯眯，拍了拍宋管家的手：「無妨！公事要緊！」
楊氏看了一眼林默，嘴角帶著淡淡的欣慰笑意，林默羞赧站在一旁，時不時偷瞄一眼琳琅滿目的聘禮，心裡對未來充滿憧憬。
夜色正濃，林默一人在房間里，她坐在桌前，靜靜出神。
楊氏推門而入。
林默似乎嚇了一跳，立刻起身，楊氏一直對她極其冷淡，這般突然出現，頓時讓她有些手足無措的看著楊氏。
楊氏徑直坐在床邊：「你也一同坐下吧。」
林默緩緩坐下。
楊氏：「你出嫁前，有些事情，我需要交代。」
林默手語：「娘請說。」
楊氏神情怪異，似乎有些羞澀，想了想，一咬牙，還是說了出來：「有些男女之事，你出嫁前我還是得教導你一下。」
林默聞言臉色一紅，羞的幾乎想閉上眼睛不再看了。
蠟燭燃燒，時間一點點過去。
楊氏清了清嗓子：「這些你可聽明白了，你也不必害羞，做人妻子的，總要服侍相公。這是為妻之道，想要夫妻和睦，你就要記在心上。你那未來夫君，自幼在京師跟隨大儒讀書，想來是個極守禮的人，你要時刻將我的話記在心上，出嫁從夫，謹慎識禮，小心的伺候他，切勿忤逆。」
林默不由得想起那日自己所見，那天自己從網兜里掉了出來，九宸飛身而上，接住了她，猶記得那天兩人緊緊挨著呼吸可聞，這不就是男女之間的親密接觸么，想到這裡，她忍不住一笑：「識禮？」
楊氏疑惑：「你笑什麼？」
林默連忙搖頭。
楊氏想要再說點什麼，可是盯著她，卻一時間又不知該說什麼：「好了，時候不早了，我走了，你也早點睡吧。」
林默起身，送楊氏到門前。
楊氏臨出門前，還不忘再回過頭來：「你要記住我說的話，你是個有福氣的孩子，自幼就有神仙庇護的，所以不用覺得自己聽不到就低人一等，知道嗎？」
林默點頭。
楊氏從頭上摘下一隻髮釵，遞給林默：「這是我出嫁前，我母親送我的，給你吧，出嫁的那日可以戴上，也算你我母女的一場情分。」
林默接過髮釵，摸在手裡，簪身老舊，上面的花紋古拙卻又不失精緻，看著看著有些愣了，頓時紅了眼眶，定定的看著楊氏。
楊氏慈愛道：「睡覺去吧。」說完轉身離開。
月光如水，夜色寧靜，林默在床上不停地翻來覆去，似乎做了什麼不好的夢。
夢裡忽然閃過一些畫面。桃林盛開紅橋上，她以旁觀者的角度，看到自己站在上面身邊站著一白衣男子，兩人說笑間倍顯親密。畫面一轉，是一片草木枯敗的荒野，她看到自己和一個老人被一女子堵在面前，老人為了救她，被女子狠狠刺穿身體，血從他的嘴裡噴了出來，染紅了她的衣裳，林默看到這畫面，心疼的抽搐了起來。
畫面再轉，無盡的黑沙，黑沙上盛放著一株黑蓮，她看到白衣男子手中抱著一嬰孩，嬰孩伸出手，兩人相握。
最後，林默面前出現一面高台，檯面雕刻著遒勁滕龍，四周站滿了人，台中間跪著她自己，白衣男子也在，正表情冷淡的凝視著她，突然他手中的一柄細長的劍沖她飛來，台上的自己一臉決然的迎了上去，鮮血飛濺，一片紅色迷住了她的眼睛。
這時，窗外響起了驚雷聲。
林默猛然睜開雙眼，從床上坐起，一頭冷汗，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神情驚恐，目之所及是昏暗而熟悉的房間，她這才想起身在何處，忍不住用手背抹了抹額頭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