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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下了場大雪

所屬書籍: 劍來

山間百花,白衣釀酒,後出現的青衫陳平安便拿起桌上的那碗秫酒,反客為主,站著喝了一口,笑望向那個心神魂魄皆被拘押在此的蠻荒女修,不料也是一個吃百家飯偷百家拳的,真是撿到寶了,稱呼一聲道友,很恰當,問道:「道友報上名來,說說看你的精彩故事,我們好拿來當作佐酒菜。」

由不得女修隱瞞,也遮攔不住什麼,被那一站一坐的青白兩人一覽心相景象無遺漏,洞若觀火,只因為山頂已經出現了一幅與她身世經歷有關的走馬觀燈圖,記憶深刻的往事,是那一幅幅宛如真人實物的彩繪圖案,記憶模糊的,便是些灰白畫像,記憶與真實混沌不明的,呈現出來的畫面便雜亂無章,原來她化名許嬌切,妖族真名蕭形,道號幽人,被師尊昵稱小羹,她的真身是一種不見記載的古禽,喜好銜火飛掠人間,故而她早期主修火法,身披一件塑出人形後由仙蛻煉製而成的翠綠羽衣,法袍被傳道人賜名為「大貌」。

白衣心魔幸災樂禍道:「真是一隻鬊鳥。這場用心險惡、鋪墊多年的無妄之災,差點就被蕭姑娘得逞了。」

頭別玉簪金sè眼眸的陳平安微笑道:「一位被重塑記憶後可以對落魄山死心塌地忠心耿耿的元嬰境死士,附帶一件半仙兵品秩的法袍,再加上描眉客和縫衣人的手段,還能學到一門蠻荒奉祀郎的秘傳學問,真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大賺,盆滿缽盈。」

白衣心魔嗤之以鼻,「這種見不得光的yīn損手段,只能對付低自己一境的練氣士,算不得什麼上乘手段。」

青衫陳平安喝了一口酒,神sè玩味盯著那個臉sè慘淡如喪考妣蠻荒女修,「大貌法袍配合描眉客的表皮、縫衣人的內里,再加上我們對細節的嚴密掌控和精心拼湊,豈是不是飛升境之下,她學誰像誰就是誰?很巧,打瞌睡想睡覺了,就有人送枕頭來了,萬瑤宗韓玉樹失蹤已久,再拖下去,僅憑姜尚真手上的那副韓宗主遺蛻,相信瞞不了多久的,畢竟紙包不住火,三山福地那邊恐怕很快就要察覺到不對勁了,可如果讓演技不錯的蕭姑娘,去一趟天目山書院,配合副山長溫煜演一場戲,估計暫時就可以打消萬瑤宗祖師堂的疑慮了?不如再心狠一點,直接讓蕭姑娘去三山福地來個……鳩佔鵲巢?死士嘛,在哪裡不是死士。」

蕭形修道天資出眾,自從她記事起好像學什麼都快,而且因為某種不為人知的關係,學什麼都沒有大門檻,沒有貪多嚼不爛的擔憂,不到甲子光yīn,一座宗門就學無可學了,她開始下山歷練,喜好常年在外遊歷天下,收集各地稗官野史各sè典故,尤其鑽研精通周密創造的蠻荒水雲文,只因為她立志於編寫出一部蠻荒天下的說文解字。等到戰事一起,尚未百歲就身為元嬰境瓶頸的蕭形就被托月山點名徵調,逃無可逃,宗門試圖花錢消災都不頂事,自視甚高的蕭形參加的第一場戰事,就是在戰場上被寧姚劍氣殃及,差點跌境,估計寧姚至今都不知道有她這麼一號妖族地仙。

白衣心魔雙手籠袖,微笑道:「蕭姑娘真是個苦命人,處心積慮想要報仇,舍了性命大道不要,結果仇家根本不知道自己誰,連被記住的資格都沒有啊。就只好遷怒旁人了,畢竟蕭姑娘還沒有被仇恨徹底蒙蔽雙眼,心裡邊多多少少還是有數的,深知自己這輩子都沒辦法跟寧姚報仇,那可是名正言順的天下第一人,絕非一般的飛升境劍修可以媲美。」

青衣飲酒者,露出一抹讚歎神sè,「蕭姑娘走了一條很正確很省心省力的捷徑,一舉兩得,如果不是今天被揪出來,再有元嬰境瓶頸時的閉關,就不用面對必然是無敵之姿的心魔寧姚了。」

白衣心魔微笑道:「百歲元嬰,一般天才?」

青衣飲酒者唉了一聲,「說什麼混賬話,必須是天才。」

人生畫卷之外的蕭形,就像一個沒穿衣服的女子,在被旁人隨意評頭論足。

之後的畫面,就是蕭形跟隨癸酉帳一起登岸桐葉洲,她一邊養傷,心中大恨寧姚,一邊穿梭於桐葉洲各國殿閣書庫,大肆搜集浩然古本善本。與那個佩刀、實則是劍修的「少女豆蔻」是相識已久的閨中好友,劍修豆蔻的本命飛劍是「厲鬼」,在桐葉洲大開殺戒,在異鄉憑此躋身元嬰。桐葉洲徹底山河陸沉之前,雙方就已經分道揚鑣,好友豆蔻不知所蹤。蕭形則用了一門師門秘傳,能夠隱藏境界修為,偽裝為凡俗,得以跟隨流民進入藕花福地避難,憑藉類似欽天監望氣士身份的奉祀郎神通,被她推衍出了藕花福地與落魄山某些藕斷絲連的大道淵源,便在此伺機而動,既然陳平安是寧姚的道侶,她又無法去往飛升城所在的五彩天下,那就窮盡所學、術法手段,必須要讓陳平安元氣大傷,大道中斷,蕭形覺得這比什麼損失,興許都更能夠讓寧姚道心不穩。先前陳平安說她是死士,可謂一語中的,蕭形根本就沒想著活著返回家鄉,用自己付出一條命的代價,斷了劍氣長城末代隱官的登頂之路,讓寧姚一輩子都在後悔當年遞出那一劍,要讓她一輩子都記住蕭形這個名字,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報仇雪恨的美事?!

白衣心魔嘆了口氣,「果然是運勢跌到谷底就會否極泰來,隨便扯出個線頭而已,這都可以有一樁意外之喜啊。」

青衣飲酒客,好似一尊無垢無瑕無漏的遠古神靈者,「劍修豆蔻,好,記住你了。」

言語之際,蕭形的人生畫卷就好像光yīn長河倒流,如書頁嘩啦啦作響,被倒翻回去,青衣飲酒者再一伸手,將那少女佩刀模樣的

劍修豆蔻給摹拓成一幅人物掛像,被他收入袖中。如果她就是桐葉洲幕後搗亂者之一,那可就有點意思了,一鍋端,可以省去不少事,連那個鬼鬼祟祟、實在難找的金丹符籙修士都可以一併揪出。

最後的畫卷內容,就是她在這座蓮藕福地如何布局了,在城內開設書鋪,僱傭工人晝夜版刻書籍,多是無比香艷的志怪、才子小說,再以完全虧本的低價出售,耗費了她不少家底,不曾想蕭形竟然隨身攜帶幾具瘟神乾屍,而且她還是一位精通煉丹、草藥的山上醫家。

「真是個貨真價實的天才,難怪托月山要點名請一位元嬰境出山,離鄉做客浩然。」

青衣飲酒者放下空碗,讚嘆不已,「現在我只好奇一件事,是誰最早慫恿蕭姑娘進入藕花福地的,我不相信你一開始就察覺到這個機會了,肯定是有高人指點,你只是通過奉祀郎的手段確定他所言不虛,才下定決心當這個死士。」

蕭形神sè茫然。

顯然不是偽裝。

青衣飲酒者輕輕一拍手掌,「斐然?周清高?還是倆鬊鳥一起見的蕭形?」

當他說出這兩個名字後,蕭形霎時間嗡嗡作響,心神和魂魄如同被瞬間反覆拉扯千萬下,整個人就像只篩子,在從一大堆人心記憶最深處的河沙中試圖淘出一兩粒金子,只不過這個過程,蕭形可就遭罪了,白衣心魔笑眯眯提醒一句,再這麼篩選下去,她可就要成為白痴了。青衣飲酒者嗤笑一句,齊老劍仙有句話說得好,年輕人下輩子注意點。

無論公仇私怨,不管是要與誰較勁報仇,這都沒什麼,只管手段盡出,各憑本事分勝負就是了。

只是誰給你膽,敢罵寧姚?

果不其然,從蕭形某處不起眼竅穴氣府被剝離、再封禁起來的記憶最深處,篩出了兩粒「金子」,幕後作祟者,正是當得起yīn魂不散一說的斐然和周清高。

斐然以飛劍和秘法斬斷道痕,看著那個雙眼朦朧趨於真實和夢寐之間的女子,好讓她誤以為是自己想到了進入藕花福地、藉助陳平安與寧姚來一場曲線復仇的點子,斐然自顧自說道:「幽人道友,不得不抹掉這些痕迹,多有得罪,你是肯定記不住見我們了,也無需記住這場相逢,但是以後就未必了,只希望道友沒有機會記起今日事的那天。」

周清高在旁嘴唇微動,並不出聲,只看口型就是在以大驪官話說一句,陳隱官,可我還是希望蕭姑娘哪天可以記起此事,期待下次我們在蠻荒見面,作一場復盤。

白衣心魔笑道:「這倆傢伙,真是比痴心女子更挂念你了。我估計只要你肯叛出浩然,斐兄都願意讓出天下共主的位置,周老弟更樂意給你充當馬前卒。」

青衣飲酒者置若罔聞,伸出手指輕輕轉動白碗,「看過了蕭姑娘這些可歌可泣的故事,碗中酒也喝完了,接下來就輪到我待客了,回贈你一碗酒水,給你編寫個精彩紛呈的山水故事。」

蕭形尖聲叫道:「不要!」

下一刻,青樓內,姜尚真就看到了差點讓他渾身起雞皮疙瘩的一幕,雙眸失去光彩、怔怔失神只是片刻的蠻荒女修,便「清醒」過來,睡覺睡了個飽,大夢初醒一般,她輕輕晃了晃腦袋,望向那個一雙眼眸粹然金sè的白衣陳平安,她開口第一句話,竟是「山主,就由我來搜尋那頭妖族畜生的蹤跡?」

姜尚真目瞪口呆。

怎麼做到的?

以元嬰境操控元嬰境?

修道之士,本就心性堅韌異於俗子,更何談一位修道有成的地仙?要說山巔大修士,篡改一位境界相差頗多的練氣士記憶,已非易事,沒有相差個兩三境界,休想得逞,何況大修士還得有好些秘傳手段才有機會成事,才敢下這個狠手,只說如何「剮去」修士的記憶,扯斷那些繁蕪脈絡、枝葉,才是第一道關隘,隨後如何填充記憶,填補空白,與舊有心境,天衣無縫,水到渠成,必須讓所有思路脈絡都合乎情理,又是一道更高的關隘,否則稍有不慎,被修士生髮於天性的一顆道心,稍微察覺到不對勁的苗頭,人身小天地內就會出現一種天地崩塌的慘烈後果,練氣士要麼淪為心神化作灰燼飄散的痴呆漢,要麼很容易就會走火入魔,這就是一種本能的反抗,玉石俱焚在所不惜,而眼前這位手段不差的蠻荒女修,一個敢進入藕花福地作祟布局的元嬰境,道心堅牢的程度,可想而知。

姜尚真自認做不到這種壯舉,飛升境的荀老兒恐怕也還是做不到這一步。

陳平安抬頭望向二樓欄杆那邊,笑道:「周首席,那我就功成身退了。」

姜尚真無言以對。

女子順著陳山主的視線,轉頭望向那位雙鬢霜白的青衫文士,轉身抱拳,眉眼飛揚的嬌艷女子,以心聲微笑著自我介紹道:「我叫許嬌切,是劍氣長城老聾兒的不記名弟子,當年得到隱官授意,率先離開家鄉,秘密潛入桐葉洲,其實我是與周首席第二次見面了,但是當年礙於諜子身份,防止有蠻荒死士在此興風作浪,故而當時不宜與周首席主動打招呼。」

姜尚真神sè尷尬,「好的好的,辛苦辛苦。」

臨別之際,陳平安以心聲笑道:「周首席,很快就會有個我的分身來找你,到時候他會帶你和許嬌切去一趟井口,水井是老觀主留下的伏線,不出意外,你們可以通過這條道路進入大泉王朝的蜃景城,如果是歸墟一般的互通之路,就可以重返福地,如果是單向的,就有勞周首席順便走一趟雲岩國魚鱗渡,在那邊幫忙主持大局了,再將一封書信親手轉交給溫煜,我有一事相求,如果溫煜答應下來,到時候許嬌切就可能需要使用韓玉樹的那副仙蛻,如果溫煜覺得不妥當,就算了,不必強求。」

若是平常,這種與美人攜手遊歷江湖的香艷事,姜尚真肯定來者不拒,皺一下眉頭就算周首席怠工不識趣。

只是這會兒姜尚真怎麼看那許嬌切怎麼滲人,紅什麼袖添什麼香,眼前女子,可比山野艷鬼嚇人多了,不過畢竟是首席供奉的分內事,姜尚真沒理由不跑一趟蜃景城和魚鱗渡。等到那個白衣陳平安憑空消失,許嬌切顯然也得到了山主授意,與周首席抱拳,氣質端莊的豐腴女子,身材修長,眉

眼溫柔,如見情郎一般的似水柔情,姜尚真卻是一輩子都在花叢摸爬滾打的老江湖,曉得她是用上了某種蠱惑人心的旁門秘術,故而落在旁人眼中,宛如初嫁新婦,煙視媚行,逢人便會欲語還休。

作為觀道者的分身之一,在離開蕭形符籙傀儡所在門派,又走了蓮藕福地的天地四方,先後找到了剛剛誕生的四位本土劍修,動之以理曉之以情,最終成功說服了其中兩人,他們都願意去「天外」看看外界的風光,陳平安跟他們有了一場君子之約,將來落腳何地,是否返回家鄉,都看他們自己的意願,但是在作出決定之前,必須走一趟落魄山或是狐國,打聲招呼。

一個是南苑國京畿大縣某個待字閨中的大家閨秀,痴迷於邊塞詩詞和書中劍仙,心想事成,美夢成真,先前她從掌心中摔出一把鮮紅短劍。

一個是騎驢背劍走山河的大髯豪俠,先前在驢背上大口喝酒,搖搖晃晃,給顛簸出一口酒氣,便是一枚漆黑如墨的劍丸。

女子名為麥青,原本正在憂心一樁爹娘安排的聯姻,樂得外出散心,她留下一封書信就偷溜出去了。

豪俠叫哥舒隴上,家族世代將種,他曾是北晉國前朝的邊關武將,與新帝唐鐵意關係不和,就乾脆辭官遠遊。

先前一人騎驢,一人在旁御風,相談投機,一路聊到了如何改變當下諸國學絕道喪的現象。

來時路上,有問有答。

白碗木盆,瓷瓶陶瓮,當真可以造設天地,以方寸容納萬里河山?

可以。

龜甲蓍草,片瓦塊石,果然皆能告知吉凶福禍,以籌筭定人命運?

未必。

滿肚子問題的女子可能是臉皮薄的緣故,只問了一個問題。

像陳劍仙這樣的得道之士,外邊有多少,屈指可數?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陸地神仙之流,數量不多也不少。

至於塞外草原的婦人,與松籟國越州境內那座千秋觀的少年道士,卻是婉拒了那位「陳劍仙」的好意,他們選擇繼續留在家鄉。

一人詢問公子可有婚配。一人詢問是否道門中人。

這就叫話不投機半句多。

陳平安分之一的福地觀道者,施展了一門壺裡日月的仙家手段,將女子和豪俠都送來這邊,交付給姜尚真,然後就重返天幕。

敢情這趟遊歷,姜某人真得在脂粉陣仗里偎紅倚翠,山主是懂我的。

結果等到麥青一聽說對方名為周肥,頓時嚇得花容失sè,春潮宮周肥?!那位陳劍仙,與拐騙女子的黑心商賈有何不同?

姜尚真早有腹稿,神sè自若,笑著解釋自己只是與周肥同名,事實上,自己與春潮宮周賊有不共戴天之仇,故意化名周肥,就是想要將其釣出,才好與之拚命廝殺,此仇不報誓不為人。看著那個面容悲苦卻眼神堅毅的青衫男人,涉世不深的女子便信了。一旁大髯豪俠卻是微微皺眉,碰到仙人跳了?

姜尚真祭出一條符舟,載著他們一起去往陳平安指出的水井地址,麥青趴著伸手揉碎舟邊白雲,看似漫不經心詢問一句,外界像陳劍仙那樣的修道之人多不多?姜尚真像我這樣的山上半桶水,別說天才,地材都算不上,外邊茫茫多,但是像陳劍仙這樣的風流人物,極少極少。麥青不動聲sè,卻是心中腹誹不已,看看,男人的話騙人的鬼唉。

許嬌切坐姿端正,以心聲說道:「晚輩能否冒昧問一句,姜劍仙是怎麼進入落魄山當首席供奉的?」

姜尚真頭皮發麻,很想反問一句姑娘你是怎麼變成這副德行的,嘴上給了個敷衍答案,「我與陳山主屬於一見如故。」

到了那座不起眼的鄉野枯井旁,井口上邊懸停有一片蒼翠欲滴的梧桐葉。

哥舒隴上摘下酒壺,喝了一口酒,身世飄零,確有落葉飄若墜樓人之感。

姜尚真收起符舟,率先跳入井內,無需姜尚真提醒,許嬌切便眯起眼,屏氣凝神,明擺著是她來殿後了。

哥舒隴上別好酒壺,毫不猶豫便縱身一躍,目眩神搖,如墜一處太虛境地,視野所及皆是風馳電掣的七彩流螢,只是多看了片刻,身體底子其實不差的劍修,就開始嘔吐,只覺得嘔出了苦膽汁水,等到雙腳落地,漢子身形搖搖欲墜,卻看到那個滿臉憋屈的周肥已經解開了髮髻,正在擦拭頭上的污漬,哥舒隴上尷尬一笑,周肥笑了笑,然後大髯豪俠就被當頭一擊,被砸得兩眼冒金星,當場趴地不起,坐在他身上的女子慌忙站起身,剛想要道歉幾句,才開口便是一個彎腰,哥舒隴上不愧是久經沙場的武將,一個嫻熟翻滾,就躲掉了那些「暗器」,姜尚真便覺得有些遺憾。許嬌切飄然落地,伸手輕輕拍打麥青的後背。

大泉京師,蜃景城到了。

在此守著小院水井的,是個有家室的火居道士,曾經是去往藕花福地歷練的謫仙人,被老觀主摔出觀道觀後,得了一道法旨,在此看門,老觀主讓他什麼都不用管,只需在此候著,但如果被從井口跑出來的人隨手做掉,也別怨天尤人,要怪就怪自己的命不好。至於哪天可以恢復自由身,且等著,時機一到便會知道。

既然閑著也是閑著,這位面如冠玉的青年道士就在這邊娶妻生子了,順道還納了幾房妾,娶妻娶賢,納妾納sè,她們關係融洽,姐妹相稱,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雨天打架,雪天也打架,不愧是專修房中術的道士,沒輸過,既然床笫和睦,雨露均沾,家宅妻妾們自然就不用爭寵了。

青年道士手把拂塵,小心翼翼站在檐下那邊不敢靠近水井,疑惑道:「可是姜老宗主?」

姜尚真笑道:「怎麼認得我的?」

駐顏有術的道士欲言又止,師門內曾有一位長輩女冠,就遭了姜賊的毒手,當年返回山門後,情傷極重,傳聞她經常畫一幅負心人的畫像,丟入火盆,將那姜賊燒成灰燼猶不解氣,就再畫一幅,讓婢女將畫卷丟入共用的茅廁糞坑,道士年輕那會兒,某次蹲茅廁,無意間低頭那麼一看,差點被嚇出心理yīn影。

道士不敢實話實說,悻悻然道:「晚輩劉愻,道號玉山,出身野鶴山的玉簍觀,對姜老宗主很是仰慕。」

姜尚真趕忙護在兩位女子身前,故作驚訝道:「你就是劉玉山,那你是個大sè胚啊?」

被惡人先告狀的劉愻倍感無奈道:「晚輩只是修行黃老赤篆的旁門左道,這般上乘房中術,床笫之上即是道場,並無邪淫-心,男女合氣,yīn陽互補,相信姜老宗主是可以理解的。」

姜尚真冷哼幾聲,一本正經道:「怎麼就可以理解了,不太理解,更不接受!」

劉愻便轉移話題,「姜老宗主接下來是怎麼個安排,晚輩有無略盡綿薄之力的機會?」

除了讓自己帶路,偷偷潛入皇宮去皇帝陛下的那張龍床,之外諸事皆宜,都是好說的。

畢竟一位出身正統的元嬰境道士,在如今的大泉王朝和桐葉洲,說話還算有些分量。

姜尚真問道:「通過這口水井能不能重返藕花福地?」

劉愻搖頭道:「我試過了,肯定不能。」

姜尚真環顧四周,大雨小歇,再抬頭看了眼天幕,雨過天青,碧空如洗。

姜尚真也怕這個聲名狼藉的下流胚子,嚇壞了兩位黃花大閨女,重新祭出了符舟,直奔雲岩國魚鱗渡,去找溫煜轉交書信。

等到那艘符舟穿過雲海,遠去再遠去,劉愻始終站在原地,過了許久,才輕輕呸了一聲,什麼東西,狗姜賊,還有臉倒打一耙,說我是sè胚。

就在劉愻就要轉身之際,一片柳葉出現在庭院內,跟醉鬼似的,晃悠悠來到劉愻跟前,最終就那麼停在他的眉心處。

「野鶴無糧天地寬,道友何必學那文人惺惺作態,同行相輕?」

姜賊的嗓音回蕩在劉愻耳畔,「你傷我的心,我可就要傷你的大道了。」

劉愻趕忙稽首賠罪不已。

去往雲岩國的路途中,又是一場大雨好似如約而至,姜尚真估摸著就是連下三天休歇一天的意思了,循環三次,就算結束?

姜尚真對於這場三教祖師的散道,是沒有任何奢望的,事不關己,看看就行了。畢竟姜尚真對三教學問根祇,談不上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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