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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五章 某個門派

所屬書籍: 劍來

(上傳晚了,抱歉抱歉。)

夜sè里,風鳶渡船緩緩停靠在玉圭宗的碧城渡,這座名動一洲的仙家渡口,山溫水軟,大湖如鏡,月光在地,燈火浮天。

渡船這邊,眾人都走出艙房賞景,分成了兩撥人,一邊是米裕帶著周米粒,掌律長命帶著嫡傳弟子納蘭玉牒,另外是韋文龍,與陶然和邵坡仙等一行人。

納蘭玉牒笑眯眯道:「米大劍仙,瞧著這份良辰美景,就沒有吟詩一首的想法?」

劍氣長城土生土長的孩子,在米裕這邊,說話都比較隨意,納蘭玉牒都算客氣了,如今在飛升城躲寒行宮的元造化,當年的孩子王,她經常帶著一大幫同齡人在城頭那邊放飛紙鳶,跟喜歡醉卧雲霞醉酒賞月的米裕關係更熟。

米裕笑著反問道:「隱官大人建議你跟白玄、孫春王幾個一起,在那處洞天道場煉劍破境,為何不肯答應下來?」

等到這撥人孩子陸續躋身洞府境,人人都能夠御風遠遊了,隱官大人早有長遠打算,比如落魄山就會聯手青萍劍宗,為這撥劍仙胚子來一場正兒八經的護道遊歷,比如去往寶瓶洲中部的大瀆入海口,或是老龍城的登龍台,結茅修行一段時日,每天只等日升月落,就登高望遠,開闊眼界,溫養劍意,澄澈劍心,再等他們各自躋身了觀海境,就去中土神洲的白帝城,去看黃河洞天傾瀉而下的瀑布和大江,看那龍門……

以隱官大人與老龍城、雲林姜氏和白帝城的香火情,這些事,都是小事。

納蘭玉牒扯了扯嘴角,給了個正大光明的理由,「師父捨不得我,我捨不得師父唄。」

長命微微一笑,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是捨不得。」

煉劍一途,道路千百,長命不覺得納蘭玉牒一定要留在仙都山,她自有手段,讓這位大弟子的劍道成就不輸同齡人。

當然柴蕪是例外。

米裕記起一事,說道:「納蘭彩煥如今是那個雨龍宗的新任宗主了,得空了去探個親?我可以陪你一起跨海遊歷,聽說那個有座造化窟的蘆花島,月sè也是極美的。論輩分,你是不是得喊納蘭彩煥一聲祖師奶奶?」

九個劍仙胚子裡邊,傻子都看得出來,早先隱官大人對納蘭玉牒和姚小妍,一個小賬房,一個小迷糊,是最為心疼的,只是落在事情上不偏心而已。

碧城渡,是桐葉洲南方首屈一指的大渡口,說是渡口,其實規模已經不亞於一座郡城,經過這些年山上匠人的精心營造,已經修繕如新。渡口多植仙家草木,四季常綠,再加上建造碧城渡建築的石材,呈現近乎碧綠琉璃sè,才有「碧城」一說。

三十多條渡船同時停靠在碧城渡,本身就是一種宗門底蘊的彰顯。

韋文龍感嘆道:「沒有百來年光yīn,青衫渡很難達到碧城渡的規模。」

邵坡仙俯瞰渡口,燈火輝煌,街市亮如白晝,車水馬龍,來來往往,歸根結底,無非是人與錢,道:「最難聚攏的還是人氣,尤其是在錢財一事上的信用,玉圭宗是桐葉洲當之無愧的頭把交椅,我們青萍劍宗與之相比,還是差距不小,這也正常,有上宗作為支撐,再加上崔宗主的經營,不是沒有後來者居上的可能。」

邵坡仙會在風鳶渡船北歸途中,於燐河畔下船,此次出門,除了從種夫子的宗門財庫手中帶走一大筆穀雨錢,崔東山私底下還贈送給他十數件用來收攏山水氣運的山上寶物,立國和封禪一事就有了眉目,萬事開頭難,有了這筆神仙錢和法寶打底子,不至於太過捉襟見肘,錢都是要歸還的,不算利息而已,至於人情債,其實已經欠下了三筆,當年一路逃亡,最終躲在落魄山避難是一筆,幫忙在異鄉的燐河畔立國、也算恢復寶瓶洲舊朱熒王朝獨孤一脈的國祚,是第二筆,接下來紫陽府開山祖師吳懿,帶著一撥嫡系人馬,她願意主動擔任護國真人,又是一筆不小的人情債。

韋文龍說道:「原本屬於桐葉宗大大小小,數十、上百條財路,除了那幾條命脈,還被桐葉宗勉強掌握在手裡,其餘的,幾乎全都主動跑到玉圭宗這邊了。」

邵坡仙笑道:「所以文廟那邊還是很有遠見的,讓那位周山長住持五溪書院,免得玉圭宗形成一家獨大的格局。」

韋文龍性格穩重,難得與年輕隱官之外的人交心,微笑道:「邵供奉,你如今是元嬰境劍修,等到獨孤蒙瓏立國,你若是能夠躋身上五境,開宗立派亦是題中之義,屆時一國一宗門,相互支持,想必在桐葉洲站穩腳跟,絕非難事,未來可期,我在這邊預祝邵供奉諸事順遂。」

邵坡仙抱拳致謝道:「若真有那麼一天,我請韋先生喝酒!」

如今改名為獨孤蒙瓏的女子,未來新國的皇帝陛下,雖然大概是是因為與陳山主相識已久的緣故,故而她在陳平安那邊並不顯得如何熱絡殷勤,但是追隨真實身份是亡國太子的邵坡仙,一同在落魄山那邊久居,她即便與這位來自倒懸山春幡齋的賬房先生,見面次數不多,卻也心生親近,大概就是人生際遇各憑眼緣了,她聞言亦是抱拳,由衷感謝道:「這些年承蒙韋先生照拂良多,歡迎韋先生常來做客。」

韋文龍正sè道:「虧得隱官大人此刻不在場,沒看到這一幕,不然我非要被記賬。」

獨孤蒙瓏到底單純,不明就裡,她一時間無法接話,邵坡仙只得笑著解釋道:「韋先生開玩笑呢,打趣你在山主那邊從沒什麼好臉sè,卻在韋先生這邊如此好說話,」

她笑道:「陳山主氣量不至於這麼小。」

邵坡仙笑道:「這句好話,懇請韋先生務必拐彎抹角轉達陳山主。」

獨孤蒙瓏赧顏一笑,「不作此想,是我的真心話,韋先生不必捎話,不然就變味了。」

韋文龍點頭道:「放心吧,隱官大人心裡跟明鏡兒似的,都懂。有次來賬房閑聊,親口說蒙姑娘能夠跟隨邵供奉一路顛沛流離,不離不棄,從無半句怨言,不是誰都做得到的,苦酒壯膽,困頓養氣,總會柳暗花明又一村的。」

獨孤蒙瓏愣了愣,「我還以為只有些聽了就讓人揪心的評價呢。」

韋文龍搖搖頭,「列星隨旋,yīn陽大化,並不圍繞一人而轉動,日月遞炤,也不只為一人而高明,各有人生,各有緣法。」

邵坡仙笑道:「一聽就是陳山主的話語。」

看著那座風景旖旎的碧城渡,邵坡仙心境祥和。

春者天之本懷,秋者天之別調,花開花落又開。

風鳶渡船今夜在碧城渡停靠,當然不是為了顯擺落魄山的家當,渡船如今需要跨越三洲之地,在每一座渡口都會裝卸貨物,除此之外還需要對賬,一般都是種秋和張嘉貞、還有風鳶渡船的二管事賈晟一同露面,負責與碧城渡這邊對接,韋文龍畢竟是上宗的賬房供奉,按照山上一貫的規矩,不宜插手下宗錢財事務細目過多,雖說張嘉貞也是落魄山譜牒成員,更多是一種被種秋帶在身邊的歷練,一宗傳承,不止有道訣、術法。

至於賈老神仙,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不然修為境界,只說人情世故這一塊,按照崔東山的說法,至少得是飛升境起步。

一般來說,與碧城渡交接貨物、檢點賬簿,都是過路的渡船管事下船找上門去,這也是對玉圭宗的一種禮敬,要是按照米首席的脾氣,碧城渡就得破個例了,事實上碧城渡那邊,不是沒有這個意思,為了此事頗為頭疼,當然是願意與落魄山、或者說隱官陳平安主動示好的,又擔心玉圭宗神篆峰祖師堂那邊問責,可要說為了這種小事,告知神篆峰,就又不像話了,山水官場的彎彎繞繞,確實不少。所幸風鳶渡船那邊,之前第一次路過此地,種秋與賈晟很快就下船,這讓碧城渡管事的幾個老修士,可謂如釋重負。

在碧城渡一處賬房內,風鳶渡船這邊,比起前幾次露面的三張熟面孔,今夜又多了三位客人。

其中有那位米劍仙,以往路過碧城渡,從不下船,另外還有一個青衫長褂的男子,與一個坐姿端正的黑衣小姑娘,此刻喝著賬房負責人端來的茶水。

賈老神仙沒有幫著介紹他們倆的身份,碧城渡幾位匆忙趕來此地的管事也就不好多問什麼。

而那位看上去神sè溫煦的背劍男子,期間仔細翻看了賬簿,看來在寶瓶洲落魄山,或是新建立的青萍劍宗,身份不低。

說不定是那位米劍仙的嫡傳?

如今有個小道消息傳得沸沸揚揚,說這位來自劍氣長城的米劍仙,已經是一位千真萬確的仙人境了。

得是多大的造化,才能夠成為一位大劍仙的嫡傳弟子?真是一樁想都不敢想的天大福緣。

青衫男子還提了幾個關於賬目極其專業的問題,屋內眾人,都是老手,一聽就是行家裡手了,外行肯定問不出這類問題。

陳平安沒有久坐,看過了賬目就帶著小米粒和米大劍仙一同告辭離去。

賈老神仙剛要起身,陳平安笑著伸手虛按幾下,示意不用送,賈老神仙便繼續把屁股釘在椅子上邊,這一幕,看得極擅長察言觀sè的碧城渡眾人又是一陣犯嘀咕,莫不是怠慢了貴客?尤其是當他們看到是那位青衫客率先跨出門檻,米大劍仙跟隨其後,屋內碧城渡幾個有心人就徹底懵了。

等到三人離開賬房,擔任碧城渡頭把交椅的老修士輕聲詢問,「賈老弟,這位公子是?」

賈晟撫須笑道:「實不相瞞,當然是我們落魄山的陳山主了。你們可能還不太清楚,陳山主生平最是敬重賬房先生了,故而此次渡船靠岸,陳山主哪怕再事務繁重,卻仍然一定要來與幾位老哥碰個頭見個面,這不方才來時路上,山主還說與你們諸位是半個同行呢,我便趁機與山主說了各位的大致履歷,山主聽得仔細,早已一一記在心裡了,至於為何沒有自報身份,當然不是我家山有意主拿捏架子,只因為山主是過來人,與算盤和賬本再熟悉不過,最知曉算賬一事是個精細活兒,委實是不願諸位分心在客套寒暄上邊。」

種秋喝著茶,默不作聲。

張嘉貞低頭算賬,心中佩服不已。

周米粒本來是不打算下船的,覺得趴在欄杆那邊看看風景就好,只是好人山主說有點想吃宵夜了,她就偷偷掂量了一下自個兒的錢袋子,麾下猶有千軍萬馬哩,能輸給一桌子酒菜?不能夠。不過她還是將那根金扁擔留在了風鳶渡船。

所以今夜一個黑衣小姑娘,背小竹箱,手持行山杖,走在最中間,哈,狐假虎威。

一旁的好人山主,頭別玉簪,青衫長褂布鞋,背劍。

一身雪白長袍,姿容極好,佩劍。腰懸一枚名為濠梁的養劍葫。

一個閑庭信步,宗師氣度。一個意態慵懶,皮囊出彩。

不好惹。

即便是夜幕里,碧城渡街上依舊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對那「小姑娘」的身份,就多出幾分好奇,莫不是某座仙府裡邊,那種修道有成、返老還童的老祖師?出門在外,多少得掌握幾種「望氣」的本領,穿著服飾,尤其是法袍樣式,以及那些個能夠表面門派、仙府身份的佩飾……都是講究。

陳平安打趣道:「看來還是離著寶瓶洲太遠的緣故,就這麼大搖大擺走路上,也沒施展障眼法,竟然都沒人認出米大劍仙。」

周米粒問道:「好人山主,余米在家外邊名氣很大嗎?」

米裕心知不妙,剛想要解釋,陳平安已經點頭道:「米大劍仙的名氣大得很吶,反正我是肯定比不過的。」

周米粒小聲說道:「對了對了,聽鸞姐姐說過啊,在北俱蘆洲彩雀府那邊,咱們余米的人緣就很好哩,每次走在路上,都是仙子姐姐們主動跟余米打招呼的,可受歡迎了。」

陳平安斜眼米大劍仙,笑道:「哦?」

米裕解釋道:「我在彩雀府見著誰都不說話的。」

隱官大人冷笑一聲,「呵。」

小米粒滿臉疑惑,余米你在彩雀府架子這麼大嘛,為何如此不平易近人,不能夠吧,我咋個幫你打圓場,咋個補救,小姑娘只得假裝迷糊,「啊?」

米裕無可奈何。

陳平安笑問道:「要不要順路買點瓜子?」

周米粒連忙搖頭,「這種仙氣重的地兒,買啥都別買市井坊間能夠買著的貨物,殺豬呢,買瓜子還是得去紅燭鎮那邊的鋪子買,我熟,回頭客,買多了,有折扣!」

陳平安點點頭,「老道。」

本來就是奔著宵夜來的,周米粒伸手入袖,再次摸了摸沉甸甸的錢袋子,咧嘴笑道:「今兒我請客啊!」

就近挑了一座酒樓,櫃檯後邊的牆壁上,木牌上邊寫滿了招牌菜肴,周米粒看著都很喜歡,但是看著那些括弧裡邊的價格……

周米粒撓撓臉,深呼吸一口氣,罷了罷了,錢財是身外之物,去吧去吧,搬家之後找個好人家,今日經此一別,江湖有緣再會。

點完菜落座後,米裕憋了半天,還是沒忍住,「小米粒,也愛吃魚么?

在落魄山那邊,老廚子倒是偶爾也會炒幾盤河鮮,只是每當飯桌上,米裕難免會多看幾眼小米粒,每次她也動筷子,只是看不出喜歡不喜歡,反正每次吃魚不吐刺。結果今天小米粒豪氣啊,點了一桌子菜,其中就有兩個魚,清蒸和紅燒各來一份。

小米粒眨了眨眼睛。

陳平安沒好氣道:「小米粒在啞巴湖,每天不吃魚蝦吃啥,喝水管飽啊,這問題問的,米裕你莫不是個……」

然後陳平安和小米粒異口同聲道:「傻子吧。」

小姑娘坐在長凳上,捧腹大笑,實在是太好笑了。

米裕啞然失笑。

也對,小米粒還隨時備好一袋子小魚乾呢。

周米粒朝米裕偷偷眨眼睛,前邊的那筆糊塗賬,在好人山主這邊肯定翻篇了。

陳平安多要一隻酒杯,讓小米粒可以稍微喝點,解解饞。

其實裴錢小時候,也饞酒,倒不是真愛喝酒,她就是想要顯擺自己年紀不小了,都能喝酒啦,不過那會兒陳平安管得嚴,小黑炭每饞一次,別說喝了,板栗要不要。

小黑炭就經常背著師父,偷偷找魏海量,一起划拳,只是一個喝水一個喝酒,有模有樣的,魏羨還贏不了她。

周米粒每次都是抿一口酒,輕輕哇一聲,好酒好酒,所以必須驚嘆一聲,聊表敬意。

要是喝茶,講究是不一樣的,得雙手持杯,輕輕點頭,嗯一聲。

這些可都是周米粒自己琢磨出來的江湖門道啊。

吃到一半,玉圭宗祖師堂供奉王霽,帶著九弈峰峰主邱植,還有一雙璧人模樣的年輕劍修,師兄妹韋姑蘇和韋仙游,一起來到酒樓。

酒樓內頓時嘩然一片。

如今桐葉洲的上五境修士,鳳毛麟角一般珍稀。

至於那 又是大劍仙韋瀅極為器重的嫡傳弟子,

關於那個孩子,也有些猜測,有可能是九弈峰那位不世出的天才劍修。

王霽抱拳笑道:「陳山主,我們幾個剛好在碧城渡有點事要處理,聽說風鳶渡船停靠,就趕過來了,多有打攪。」

以前的桐葉洲,跨洲渡船的數量,跟飛升境修士一樣多。

如今出現在這邊的跨洲渡船,北俱蘆洲那邊有兩條,寶瓶洲也有兩條,一條就是落魄山的風鳶渡船,還有一條來自老龍城苻家,反正都很好認。

陳平安起身抱拳還禮,「王先生,年酒兄,韋姑娘。」

米裕剛夾了一筷子菜到嘴裡,實在是懶得起身,就只是抬手抱了抱拳。

陳山主與周米粒,坐在一條長凳上,米裕佔了一條,當下就還剩下兩張長凳。

王霽率先落座,坐在陳平安對面,韋姑蘇站著沒動,師妹韋仙游亦然,只是她已經率先挪步,站在了靠近米裕的那條長凳旁邊。

韋仙游輕聲提醒道:「師兄,坐啊,愣著做什麼。」

韋姑蘇只得坐在王霽身邊。

韋仙游笑道:「米劍仙,又見面了。」

米裕笑著點頭而已。

韋姑蘇喝了一口悶酒。

其實尚未喝酒,就已心碎。

姜老宗主一貫是個胡話連篇,怎就偏偏在這類男女情愛一事上邊,這般一語中的?

米裕也是有苦自知。有隱官大人在場,自己真可謂是武功盡廢。

陳平安毫無痕迹掃了眼米裕,米裕早已挺直腰桿,正襟危坐,就像個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正人君子。

王霽眼神古怪,一位仙人境劍修,就這麼沒牌面嗎?

要不是那個米攔腰的綽號,名聲在外,做不得半點假,否則王霽都要懷疑米裕到底是不是劍氣長城的本土劍修了。

王霽問道:「陳山主,我們吃過飯,找個僻靜地方聊?」

整個碧城渡都是玉圭宗的私產,歷來只租不賣,每年光是與各路仙府、還有在此開張做買賣的各國朝廷收取租金,就是一筆不小入賬。

陳平安搖頭笑道:「不用那麼麻煩,我們一邊吃一邊聊。」

王霽以心聲說道:「那個包袱齋要參與開鑿大瀆,用四千顆穀雨錢作為定金,神篆峰祖師堂已經收到你們的飛劍傳信了,就在前兩天,還專門開了一場議事,異議不大,如今已經通知韋宗主了,最少在密信上,說清楚了祖師堂這邊的意思,絕大多數還是贊成此事的。」

祖師堂議事內容,不管大小,不可輕易泄露外人,是山上一條不成文的規矩,王霽之所以這麼坦誠,一來是認可青萍劍宗的門風和陳平安的人品。再者,關於包袱齋的臨時插一腳,青萍劍宗其實就是與外人打聲招呼,算是面子上照顧一下玉圭宗。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包袱齋的合作方式,並不會牽扯到太多的既定格局,類似添磚加瓦和錦上添花,不然別說玉圭宗,恐怕大泉姚氏就會第一個反對。

陳平安給小米粒夾了一筷子菜,自己端起酒碗,與王霽輕輕磕碰一下,微笑道:「神篆峰這邊,祖師堂的異議大一點,也不是壞事,我瞧著包袱齋那邊,好像是有點心理準備的。」

王霽立即心領神會,與陳山主各自飲酒。

米裕算是又長見識了,讀書人做起買賣來,真是……老道。

陳平安說道:「不管怎麼說,包袱齋做買賣,在山上山下有口皆碑,是一塊積攢了很多年聲譽的金字招牌,而且我覺得包袱齋的重心,還是未來那條嶄新大瀆以南的桐葉洲地界,以後免不了要與玉圭宗經常往來,我已經見過包袱齋的老祖師張老前輩了,能夠把生意做到這個份上,自然不缺城府和手腕,只是我覺得張老前輩還是個性情中人,將來你們神篆峰這邊不妨直爽些。」

王霽點頭笑道:「大致有數了。」

之後陳平安就與邱植多聊了幾句,好像這位九弈峰峰主,返回宗門沒多久,就已經與白玄書信往來好幾趟了,不愧是英雄譜榜上有名的好漢,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雙方偶然相逢,相談甚歡,酒足飯飽,期間周米粒還去多要了一壺酒水,等到陳平安起身,打算讓米裕去把賬結了,王霽笑道:「到了我們碧城渡,哪有吃個飯還需要掏錢的道理。」

韋姑蘇立即起身說道:「我去結賬。」

周米粒笑容靦腆道:「王老仙師,我已經把賬結了。」

陳平安笑著點頭,王霽只得作罷,出了酒樓,王霽就帶著邱植他們離開碧城渡,祭出一艘符舟連夜返回玉圭宗。

陳平安笑問道:「花了多少錢?」

周米粒伸出三根手指。

陳平安震驚道:「三顆小暑錢?!造反不成,殺豬呢!走,討要個說法去!」

周米粒咧嘴笑,陳平安拍了拍小姑娘的腦袋,語重心長道:「米粒啊米粒,你是小豬頭么,這都能乖乖掏錢?」

米裕無言以對。

隱官大人,你的演技是不是也太……拙劣了些。

「錯!是雪花錢。」

不曾想小米粒得意洋洋,哈哈笑道:「要不是我最後點的那壺仙家酒釀,兩顆不到的雪花錢就夠了。」

雪花錢不打緊,都是不記名弟子,下山去就下山去吧,於道各努力,各自修行去吧,以後落在誰兜里,就看各自緣分了。

小暑錢,祖師堂嫡傳,每一顆在周米粒這邊都是有名有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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