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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所屬書籍: 花重錦官城

鼓點時急時緩, 毫無規律可言, 眾人的心都高高懸起, 每當花錘傳到自己這兒時, 便燙著了似的將花錘火速往下傳, 生怕鼓聲會在自己這兒停住。

一圈還未傳完, 鼓聲恰好停了, 眾人一看,花錘恰落在康平公主的手裡。

康平也不扭捏,大大咧咧站起來道:「本公主不會吟詩作賦——」

眾人一片噓聲, 有人笑道:「康平公主的霓裳舞跳得極好,不知咱們有沒有這個眼福,今晚得以一見呢。」

康平今晚心情不錯, 瞥一眼那人道:」霓裳舞我早已忘光了, 不過近日新習了一支胡人舞,練得還算不差, 便勉為其難獻個丑吧。「

大家忙一疊聲地叫好。

康平對自己舞藝頗為自負, 也不啰嗦, 大步走到院子當中, 靜立片刻, 場中便響起一陣胡琴聲,琴聲先是低沉悠揚, 拉琴人似乎將思鄉之情都蘊藏到曲調中,說不盡的如泣如訴, 康平翩翩起舞, 動作緩慢如淙淙流水。

奏到一半時,樂聲陡然歡樂活潑起來,康平的舞姿也隨著變得輕快迤邐。她今日恰好穿了一身牡丹紅的衣裳,漸漸在月光下舞成一團火紅的身影,襯著那激烈昂揚的樂曲,一時間人舞合一,美得驚心動魄。

眾人鴉雀無聲,誰也沒想到那個霸道刁蠻的康平舞動起來這般驚艷,直到樂聲停住,康平鞠躬致意,大家才回過神來,紛紛喝彩,無不心悅誠服。

康平驕傲地回到座位上,有意無意地往馮伯玉的方向瞥了一眼。

須臾,擊鼓傳花聲再次響起,這一回花錘落在了夏芫手上。夏芫笑吟吟地起身,表演了一首技藝高超的《高山流水》,又博得了滿堂彩。

沁瑤既聽了曲子又賞了舞,心裡那個愜意呀,趁哥哥不注意,不時給自己添杯,漸漸有了些醉意。

過不一會,第三輪擊鼓傳花開始了。

花錘傳到沁瑤手裡,鼓聲戛然而止。

沁瑤這時早已偷偷灌了半壺酒下肚,見眾人忽然齊刷刷朝她看來,愕然地眨眨眼,含著酒意道:「我?」

陳渝淇幸災樂禍地出聲道:「可不就是你嘛,瞿小姐,莫藏著掖著了,或賦詩,或奏曲,或獻舞,快拿出本事來,讓大家開開眼界。」

沁瑤站起身,恰好吹過來一陣夜風,激得她酒意越發上涌,她忙穩住身形,搖頭道:「可我既不會吟詩作賦,也不會琴棋曲藝呀。」

「瞿小姐該不會要效仿前朝的『女子無才便是德』吧?」康平哈哈一笑,「長安城中像你這種什麼都不會的女子,可再找不出第二個了。」

藺效面色一沉,低喝道:「康平——」

康平一噎,嘟著嘴看藺效一眼,到底不敢再出言撩撥了。

見院中餘人仍滿臉好奇地望著沁瑤,瞿子譽和馮伯玉暗暗皺眉,同時起身,要替沁瑤解圍。

沁瑤伸臂攔住二人,極力辨認了康平一會,忽然莞爾一笑:「也是!今夜詩啊曲的也聽得差不多了,要不咱們玩點新鮮的吧。」

她歪著頭想了想,從腰間荷包中取了一粒什麼東西,捏於指尖,隨即仰頭看著月色,笑道:「你們個個都說今夜月色甚美,在我看來,美則美矣,卻還不夠明耀,再添點東西就好了。」

說著,一展雙臂,隨意地對著暗處招招手:「來——」

諸人面面相覷,不知道沁瑤要做什麼。

過了一會,暗處花叢中隱隱傳來幾聲幾不可聞的悉簌聲,慢慢地,聲音越來越大,漸形成一片嗡鳴之聲。眾人循聲一望,就見花叢中竟飛來一群飛蟲,直奔沁瑤而來。

那些飛蟲個個亮如繁星,飛至沁瑤身旁,便繞著她的身子將她團團圍住,沁瑤笑著點點頭,似與這些飛蟲打招呼,隨後便伸指輕輕地在空中畫了個圓圈,道:「走——」。

飛蟲們紛紛轉向,依次飛往那個虛無的圓圈,不多時便形成一個圓圓的光圈,飄飄蕩蕩懸在半空中,恍然又多了個月亮,頓時將園子又照得明亮了幾分。

「是螢蟲。」有人驚呼。

「真美啊,原來瞿小姐會變戲法 。」有人讚歎。

沁瑤壞笑道:「康平公主跟著胡人學舞,我卻跟胡人學了套戲法,今夜獻醜了,諸位可還滿意?」

諸人喝彩道:「瞿小姐這個本領輕易可學不來,既好看,又新鮮,著實難得。」

夏芫笑得有些勉強:「可不是,瞿小姐可真是深藏不露。」

藺效靜靜地看著沁瑤醉酒後憨態可掬的模樣,面上平靜無波,心裡卻好生遺憾,暗想若此時他和沁瑤還在方才那株牡丹叢後,他仍握著她的手就好了。如此一想,臉不免有些發熱。身旁康平一眼瞥見,奇道:「十一哥,你醉了么?」

不等藺效回話,拿起几上的酒壺看了又看,沒錯,是梨花白啊,十一哥酒量出了名的好,怎麼會幾盅梨花白便喝醉?

太子和吳王等人聞言,都轉頭朝藺效看來。

藺效倏然起身,淡淡道:「我去更衣。」起身一徑去了。

康平一頭霧水,猶自納悶地對太子和吳王道:「十一哥這是怎麼了?」

這邊沁瑤交了差,回到座位上,馮伯玉笑著逗她道:「阿瑤妹妹,這套戲法真是從胡人那學的嗎?」

沁瑤這時酒醒了一半,不像之前那般肆意了,輕笑道:「馮大哥猜猜?」

她臉上仍帶著酒醉的酡紅,一雙眸子亮晶晶的,彷彿能漾出水來。

馮伯玉只覺得心跳得厲害,腦中忽然一片空白,全忘了方才要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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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國公府的夜宴一直進行到後半夜還未結束。

由於玩得太盡興,諸人貪杯不斷,或多或少都有了些醉意。沁瑤醉得尤其厲害,小腦袋東搖西晃的,眼皮重得睜不開,到最後,索性歪在哥哥肩膀上睡著了。

瞿子譽怕沁瑤著涼,只得扶著沁瑤起身告辭,夏氏兄弟跟太子等人拼酒,早已醉得人事不省了。三兄妹中唯一還清醒著的夏芫也只稍作挽留,便請下人送瞿氏兄妹出府。

馮伯玉和王以坤兄妹也跟著一併告辭出來。

藺效遠遠見沁瑤衣裳單薄,有心令人取衣裳替她取暖,又顧及左右耳目眾多,恐引來不必要的口舌,尤其是康平,幾乎寸步不離地纏著他。所幸王應寧因覺得夜風寒涼,早早令丫鬟從取了兩件斗篷過來,這會便分了一件給沁瑤。

瞿子譽暗贊王應寧心細如髮,對她致了謝,便抱著兀自昏睡不醒的沁瑤上了馬車,回了瞿府。

沁瑤第二日醒來,一疊聲地嚷頭痛,令采蘋替她到廚房討醒酒湯喝。瞿陳氏聞風而至,見女兒攤在床上死活不肯起來,不免好笑,親自餵了女兒一碗醒酒湯後,便跟她打聽昨夜韋國公府的情形,尤其重點盤查瞿子譽的動向,「昨晚上都有哪些府上的小娘子?都生得什麼模樣?你哥哥可有中意的?」

「哥哥那麼個人精,什麼事能讓我知道?反正這些日子有意跟哥哥結親的人那麼多,您還怕哥哥找不到媳婦嗎?」沁瑤困得厲害,頭埋在被褥里不肯出來。

「就因為這孩子心思太深,所以阿娘才著急,萬一給他娶回來一個不中意的,夫妻倆過不到一塊去,那可是一輩子的事啊。」她自己跟瞿恩澤過得蜜裡調油,恩愛了這麼些年,自然盼著兒女也能有段好姻緣。

聽了這話,沁瑤不知怎的,忽想起王應寧那張恬淡靜美的臉,出了一會神,暗笑自己異想天開,王小姐貴為尚書千金,又生得那麼個好模樣,說親的人只怕都快踏破門檻了,怎麼也輪不到她們瞿家去攀親呀。

這話卻不能跟母親說。在床上賴了一會,想起昨夜擊鼓傳花的事,沁瑤便跟母親商量,能不能替她請個女先生回來教功課。她倒不是妄自菲薄,只是眼看就要去雲隱書院讀書了,免不了要跟這些長安貴女打交道,像昨夜那樣的情形往後只怕少不了,總不能回回都像昨夜那般取巧,好歹先混過這一年再說。

瞿陳氏哪有不願意的,連日便跟瞿恩澤商量,四處託人請先生。到最後女先生沒找到,卻找到了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學究,據聞這位老先生當年也是享譽長安的大學子,後來家逢巨變,千金散盡,但讀書人的傲骨還在,只肯以教書維生。瞿恩澤好說歹說給請到了家裡,教習沁瑤詩賦。

老先生姓傅,除了飽讀詩書以外,一手古琴也撫得甚妙。沁瑤卻想學點速成的,琢磨著百樣樂器之中,就笛子似乎看著還算簡單,便求著傅老先生教她吹笛子。傅老先生卻笑沁瑤不知天高地厚,說別看小小一管笛子構造簡單,要想吹得好可真不易呢。

沁瑤就這樣成日在家忙著跟著傅老先生學功課,一晃過了許多時日。

馮伯玉自那日韋國公府夜宴後,三不五時便會登門造訪,跟瞿子譽交流些公務上的心得,有時也跟著瞿子譽到後院看看沁瑤,給她帶點好吃的好玩的。

這日一早,傅老先生因昨夜染了風寒,告假一日 ,瞿子譽恰好在家休沐,便親自教妹妹功課。剛講完半篇《四牡》,下人報馮公子來了,瞿子譽忙令請進來。

馮伯玉神情憔悴,進門時連連打呵欠,沁瑤放下手中的筆,奇怪道:「馮大哥,你怎麼了?昨夜沒休息好嗎?」

馮伯玉揉揉眉心,疲憊地說道:「昨夜平康坊出了命案,死者連夜被送到了我們大理寺,劉寺卿察看完屍首後連夜上奏,要求皇上奏准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司會審,昨晚咱們衙門上上下下幾乎沒人沒合過眼。」

「三司會審?」這回連瞿子譽都露出訝異的神情,「什麼樣的案子竟要驚動三司會審?」

馮伯玉顧忌地看一眼沁瑤,搖頭道:「案件奇曲,死者的死狀又甚是凄慘,不說也罷。」

沁瑤早在聽到馮伯玉說是平康坊的命案時便已經豎起了耳朵,又聽得「死狀凄慘」,終於忍不住道:「馮大哥,你方才說命案發生在平康坊,莫非死的是女子?」

馮伯玉喝茶的動作一頓。

沁瑤又試探著問:「劉寺卿之所以要三司會審,可是之前平康坊已出過類似的案子?」

馮伯玉驚訝莫名地看一眼沁瑤,猶豫著如何作答。

沁瑤見到馮伯玉的神情,哪還忍得住,從書桌後起身,快步走到馮伯玉身前:「難不成這回死的女子也被人挖了五官?」

馮伯玉一震,猛地起身看著沁瑤:「你怎麼知道的——」

沁瑤面色一變,失聲道:「真丟了五官?這回是被挖了眼睛?還是被挖了喉嚨?」

不等馮伯玉回答,忿忿然在屋中來回踱了幾步,恨聲道:「究竟是什麼人這麼喪心病狂,竟一再用這種手段害人!」

馮伯玉驚疑不定地看著沁瑤,好一會,終於敗下陣來,肅然道:「死者鼻子被連根削去,根本辨認不出本來的相貌,我們連夜查問了平康坊十餘家樂坊,才得以確認死者的身份。」

沁瑤腦中白光一閃,先是喉嚨,再是眼睛,後是鼻子。食、聽、視、息已佔了四者之三….她越想越覺得心驚,忽猛地拔步往外跑去:「我得去青雲觀一趟。」

瞿子譽一驚:「你怎麼說風就是雨,這會去青雲觀做什麼?」

「我有事要問師父。馮大哥,一會我把師父接回來,就去大理寺找你。」沁瑤遠遠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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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嶸正百無聊賴地跟魏波說著話,不經意看到沁瑤一身道士打扮從瞿府出來,頓時來了精神:「走——」跟魏波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半月前的某一日,世子從韋國公府一回來,便招了他和魏波近前,吩咐他們從即日起跟在小道姑身後,暗中護她周全。

「小道姑?我們去保護她?」常嶸既錯愕,又深感羞辱。他和魏波等人是瀾王府培養多年的死士,素來只忠於世子一人。這些年他們跟著世子出生入死,什麼苦沒吃過?只要世子一聲令下,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辭,可他萬萬想不到,有朝一日世子會讓他們去保護一個外人。

「小道姑自己身手就不錯,何須我們保護她?」常嶸據理力爭,「而且這些日子汪大海和程山去潁川幫著料理王妃娘娘留下的鋪子,本就少了兩個人,再抽調兩個人去保護小道姑,世子身邊豈不是少了近一半暗衛?」

藺效皺眉:「你怎麼恁的啰嗦?」

常嶸道:「可——」

「讓你們去你們便去。記住了,不管誰為難她,你們自管出手,莫顧忌對方的身份。」藺效囑咐,「瞿小姐人甚是機敏,你們切莫讓她發現了。」

溫姑一進院就發現常嶸臉色不對,心裡納悶,拉了兒子在一旁問:「怎麼了?」

常嶸氣鼓鼓地回頭看一眼書房,悶聲悶氣道:「世子真是昏了頭了!」將小道姑的事從頭到尾跟母親說了。

溫姑先是驚訝,隨即出了回神,忽面露喜色道:「傻孩子,世子開竅了,這是好事啊!這瞿小姐他既喜歡,等他出了孝,討了回來做妾便是了。」

「做妾?」常嶸牙疼似的嘶一聲,那小道姑恐怕不會願意給人做妾。

「對啊,瞿小姐這麼個家世,即便先進了門,也越不過日後的世子妃去。」溫姑笑得神秘莫測,這段時日德榮公主總帶著頤淑郡主來看王爺,這裡頭的意思稍一琢磨就明白了。郡主那孩子小時候就生得好,如今更是出落得跟畫上的仙女似的,跟世子再般配不過了。有這麼一位身份尊貴的世子妃壓著,就算日後世子再寵愛那位瞿小姐又如何?諒她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來。

溫姑越想越是篤定,眼睛看著常嶸,心裡默默盤算著日子,王妃是大前年五月歿的,再過兩月世子便能出孝了,既然這孩子開了竅,不如先讓他將聽風和掃雪收了房,也免得日後世子妃和瞿小姐進門,房裡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她笑眯眯地往房內走:「聽風,掃雪。咦,兩個丫頭哪去了?」留下常嶸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沒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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