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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所屬書籍: 白華為菅

事實上早在七月底溫見寧剛抵達昆.明時,香.港那邊就已經有了動靜。

但由於《永定橋》系列篇幅較長,直到不久前才刊登完。再加上.書信在路上耗費的時間,她今日才收到回信。

鍾薈的父親在正式刊登前幫忙擬了另一個標題,《一個女學生在北平淪陷前後的見聞》,這樣一來這些短篇有了紀實的味道。一經發表,就引起了極大的關注。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永定橋》的發表是已經有些晚了,畢竟盧溝橋事變已經過去了一年,能寫的大多都已寫了,但寫的人雖多,卻少有公認的好。

這一來是由於當時局勢緊迫,報紙上的討論都圍繞著戰況國情,發表的大多是時評,而後的話劇、詩歌等創作更多是為了發出愛國的呼籲聲而作,雖然情感鮮明強烈,但藝術上卻稍顯不成熟;二來但凡以重大歷史事件為題材的作品都需要時間的沉澱,才能真正窺以全貌,

在盧溝橋事變剛剛過去一周年之際,終於有人能沉下心來寫出這樣的作品,自然引起了極大的討論。從這種角度來看,《永定橋》的發表不早不晚,恰是時候。

除了文學藝術上和抗日問題的探討外,《永定橋》還讓人們關注到另一件事。

當初平津淪陷,有不少人拖家帶口的往外逃出來了,可更多的人還留在了那邊,不說別的,就說北大等幾所學校,至今還有不少師生滯留在那邊。《永定橋》中的女主人公曆時四個多月才勉強在一位大學教授的幫助下逃脫,如今日軍已佔了城,往後的統治只會一日比一日嚴酷,那些困守在城中的師生該如何才能脫困。

據說已有人公開呼籲政.府應繼續想辦法幫助被困在淪陷區的師生,為國家搶救火種。這事當然不是那麼容易的,可能若是能讓更多有能力的人注意到這點,也是一樁好事。

當然,討論的聲音中也不全是積極的。

有人認為主人公文慧作為一名學生,國難當頭之際第一時間想的是如何逃跑,實在過於消極,還有好事之徒將這種逃離曲解成是在影射國軍的撤退。溫見寧對此已有預料,並沒有放在心上。如今這個時代的報刊雜誌的特色就是如此,各種各樣的聲音都有。

在抗戰爆發後,口借愛國排除異己、渾水摸魚的更是大有人在。只要溫見寧自己問心無愧,只要她真正想傳遞的聲音能讓更多人聽到,那麼她所做的這些嘗試,就不算白費。

她心滿意足地收起了信,在鍾薈的床.上留了張字條,就先一個人去了陸公館。

陸公館位於昆明的圓通寺一帶,宅子從外邊看是中式的宅院,門口蹲著兩隻石獅子,進到院子里才發現裡面的建築還帶著些法式風情。

陸家的姨太太打扮得漂亮,衣服上綉著精緻的紋樣,身上戴著苗族繁複的銀飾,耳朵上還要明晃晃地一對翡翠墜子,活像個移動的首飾架。人也很倨傲,連名字都沒問過,用下巴看了溫見寧一眼後就淡淡地示意讓她先去書房講講看看。

書房裡已經有了人,除了她那對學生外,還有一個男同學正在教小男孩功課。

溫見寧看清對方的面孔時微微愣了一下,這不正是那天她見過的男同學嗎。

不過比起那天初見時的狼狽,今日對方體面多了。雖還是那一身舊長衫,但對方的鼻樑上多了一副金邊眼鏡,想來應當不會再是一副什麼都看不清的樣子了。只是看對方的側臉,溫見寧那種莫名的熟悉感又來了。

不過她沒有繼續向下去,回過神來正打算與旁邊的小女孩先做自我介紹,卻被那小女孩抓起桌上的硯台砸了過去:「才不要你教!才不要你這個窮鬼教!」

然而她早察覺不對,身子一閃,那硯台就沖著身後來看笑話的姨太太去了。墨汁瞬間染黑了衣袍,姨太太也尖叫起來,一時鬧得人仰馬翻,局面混亂無比。

溫見寧心中微微慍怒,但更多還是覺得好笑。

這一幕在她看來何其熟悉,簡直就和當年她與見宛初見時一模一樣。

等她定下心神時,姨太太已經先去換衣服了,而那位男同學也停了下來。他瞥了溫見寧一眼,像是並沒有認出他,抽出一把戒尺對剛才在旁邊笑著拍手的小男孩說:「伸出手來。」

剛才還得意洋洋的兩個孩子瞬間噤聲,小臉都嚇得白了。

小男孩不服氣道:「先生,憑什麼打我,剛才做壞事的是妹妹。」

「你是兄長,她是妹妹。她犯了錯,你也有責任。」

小孩子不懂什麼責任不責任的,本來還想接著頂嘴,但溫見寧看得出他們還是害怕這位先生的,最後還是低頭乖乖伸出手掌受罰了。哥哥挨了打,妹妹在旁邊也有點害怕,不過大約是料定這位先生不會打她的手板,一轉眼珠對溫見寧又做起了鬼臉。

溫見寧想了想,等那邊打完後借了戒尺,對小女孩道:「你也伸出手來。」

小女孩當即尖叫起來:「就連爹娘和先生都沒打過我!你憑什麼打我!你趁我娘不在的時候欺負我,等她回來,我也讓她打你!」

「那好,就等你娘回來。」

話音方落,那位換了衣服的姨太太就柳眉倒豎地進來了:「我看誰敢打我陸家的孩子!」

溫見寧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旁邊那位男同學平靜地開了口:「夫人,剛才是我打的。」

姨太太似乎有些忌憚他,賠笑道:「男孩子淘氣,馮先生是應該多敲打的。」

一轉頭對溫見寧又變了張面孔,神色不善道:「是你想打我女兒?」

「是我,」溫見寧眼皮都沒眨一下,「難道夫人認為不該打嗎?」

姨太太冷笑一聲:「孩子不懂事淘氣罷了,她但凡懂事,還請你做什麼。你一個初來乍到的窮學生,我們好心給你口飯吃,你到了主人府上不恭敬也就算了,還敢反客為主了。今天若是不給我說出個一二來,回頭我倒想去問問你們學校,是怎麼教的學生?」

溫見寧不卑不亢道:「夫人這話還是說得謹慎些,從方才到現在,我連貴府的一口茶水都沒喝過,幾時吃了你們陸家的飯?初生的嬰兒會說話前尚能稱一句不懂事,六七歲的孩子卻是會看大人臉色的,我也不知是這孩子秉性惡劣,還是陸家的長輩無狀,把孩子放縱成了這副模樣。回去之後我也想問問學校里的教授們,他們整日寫文章抨擊時事,怎麼不知昆明還有這樣的人家。」

姨太太輕蔑地冷笑道:「你一個女學生,跑去面前搬弄是非,我看有誰能信你,更何況今日的事,我這裡還有人證。」

她說完轉頭看向另一邊的男同學,卻被對方不軟不硬地頂了一句。

「夫人,我也是聯大的學生。」

姨太太一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等回過神來怒氣沖沖道:「好!打,你想怎麼打就怎麼打!我今天倒要看看,我讓你打你敢不敢動手!」

溫見寧彷彿沒聽出她話中威脅的意味,板著臉抓住小女孩的手,啪啪啪一連打了三下。她的就連小女孩也不敢相信,這三下手板這麼快就敲完了。

姨太太以為溫見寧終歸還是不敢得罪陸家,輕蔑地笑了兩聲:「行了,既然打也打了,今日就開始教課吧。一會走的時候管家會給你開工錢,我們府上可請不起這種先生。」

「不必了。」

「夫人不肯正眼看我,她方才用硯台扔我,無非為了羞辱我,而不是真心想請先生回來學習;我敲她三下手板,不是想打得她痛了,讓她長記性、知禮節,而是想借打手板來羞辱她與夫人,並非想做貴府的先生。大家一來一往,也算扯平了。」

溫見寧說罷,也懶得再看著姨太太愕然的臉色,扭頭就要離開。

「站住!你是個什麼東西,也敢羞辱我們?」

溫見寧停下腳步回頭,黑白分明的眼裡冷意畢現:「我只是個窮學生,可也是國內最頂尖的大學出來的學生。我考上大學是憑我在功課上下的苦功,養活自己靠的是正當工作,無論在什麼人面前,我都能憑自己堂堂正正做人。不知道夫人和你的一雙兒女憑的是什麼?來之前我聽說陸家的男主人常年不在家裡,把家中事務和兒女都託付給了夫人你。我想知道,等他回來看到自己的兒女被養成昆明城人盡皆知的紈絝後,又會是什麼表情?」

話說到這裡,姨太太的臉色終於有些發白了。

她最怕的就是自家老爺,萬一真的和這女學生所說,等家裡的男人回來,聽人說兒女如何不成器,只怕她是第一個要倒霉的。

而且她更忌憚溫見寧身後站著的那些教授們。當地的權貴士紳們雖然明面上歡迎聯大的師生前來,但暗地裡對那些在國內地位非同一般的教授一直頗為防備。若是被那群掌握了筆杆子的人罵上幾句,只怕整個陸家都要在昆明抬不起頭來。

彷彿嫌溫見寧的話打擊還不夠重一般,方才的男同學也平靜道:「這位同學方才說的,也是我一直想說的話。夫人能嬌慣兒女一時,難道還能縱容一世嗎?若是陸家只想找兩個順著孩子心意、能陪著他們玩的僕人,只怕我難當此任。」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竟然把姨太太擠兌得冷汗直冒。

對方的臉青一陣白一陣,神色變幻不定。

等再平靜下來,竟然又變了張臉,她親自給兩人倒茶道歉,又叫旁邊的兩個小的以後聽先生的話,不準再胡鬧,還表示以後先生想打就打,想罵就罵。

溫見寧對她變臉的本事嘆為觀止,但對方已經給了台階下,她也就順勢而下教孩子做起了功課。那對龍鳳胎剛才看大人吵架,自己這方似乎還吵輸了,心中惴惴不安,坐在板凳上竟然也安安生生地捱到了結束時。

庭院中不知何時已沙沙地下起了雨。

離開前,溫見寧和那個男同學跟陸公館的人借了兩把傘,一同出門。

雖然昆.明比當初的蒙.自風氣要開放些,但兩人還是有意識地拉開了距離。馮翊一個人走在前面,溫見寧一個人走在後面。即便是有人路過,也不會想到這兩人居然是一起的。

連綿的雨絲不斷從天上飄落,濕漉漉的鵝卵石街道上到處是大大小小的水窪,落在水窪里散開無數漣漪。昆明的雨天與別處不同,天色並不陰沉,厚重的烏雲邊沿朦朦朧朧透著微弱的亮光,街邊店鋪點上了昏黃的燈火,交織成一種奇異靜謐的氛圍。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地走了半晌,眼看快到校門口了,溫見寧終於忍不住,有些不太確定地問道:「同學,請問你是……馮翊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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