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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審第一天

所屬書籍: 坡道上的家

再也找不到比「冷漠無趣」更適合形容這房間的詞了,里沙子思索著,環視四周。有七八十個人吧。有身穿西裝的中年男子,也有幾位看上去和里沙子年紀相仿的家庭主婦,她們果然也在偷偷打量其他候補陪審員。

里沙子今早七點出的門。五點半起床,她先打理好自己,接著做早餐給文香吃,再叫醒陽一郎。里沙子將女兒託付給住在浦和的公婆,隨即前往霞關。她望著映在地鐵車廂窗戶上的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化妝了,不會看起來怪怪的吧?里沙子十分在意。

工作人員一走進來,等候室的氣氛忽然變得緊張,里沙子也不由得挺直背脊。工作人員說明一整天的流程後,分發問卷。

「接下來為今天可能被選為陪審員的各位,說明一下案情。」

有位戴眼鏡,看起來二三十歲的男子有點結巴地說。

聽著他那機械式的說明,里沙子有種近似戰慄的驚詫,但她依舊相信自己不會被選為陪審員。

這是一起虐嬰致死案。

東京市內,一名三十幾歲的女性,將八個月大的女兒扔進了放滿水的浴缸。丈夫回家發現後,趕緊將女兒送去醫院,但還是沒能挽回女兒的生命。這位女性供稱:「因為女兒哭鬧不停,自己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得已才把她扔進了浴缸。」因此,警方認定這起案件是故意行兇,並非意外,於是以涉嫌殺人罪逮捕了那名女性。

里沙子對於這起案件有印象。實際上,她是邊聽說明,邊想起來的。

雖說類似的虐童新聞幾乎每天都有,一不小心就會搞混淆,但里沙子的確記得在報紙上看到過這起案件。她清楚地記得,讀到「把女兒扔進浴缸里」時,自己皺起了眉。

要和法官一起審理在報紙、電視上看到過的案件,這讓里沙子第一次有了成為陪審員的感覺。坐在這裡的其他人,又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聽工作人員淡淡地敘述這起令人心痛的案件的呢?里沙子悄悄地環視四周,不小心和幾個人對上了眼,趕緊看向前面。

說完案件經過後,接下來就是填寫剛才發下來的問卷。

問卷上印著「你與這起案件的被告、受害者有無關聯」「你或你的家人是否曾捲入類似案件」「你是否見過受害者」等一連串問題。

里沙子當然不認識被告和她的丈夫,就在她要這麼寫時,突然覺得心跳加速:沒事的,我應該不會被選上。

接下來是面談時間,工作人員喊了十幾個名字,被叫到的里沙子有點不安。大家都是第一次見面,有人一臉不安地和別人交頭接耳,里沙子也想找個人說話,最好是年紀相仿、同樣有小孩的女性。無奈身旁只有戴銀框眼鏡的中年男子,還有一副拒絕攀談的樣子、不知在記什麼筆記的女人,以及看起來年過半百的男性,里沙子實在開不了口搭訕。

就說自己的孩子年幼,又體弱多病,實在沒有人可以幫忙照顧吧。但要是謊言被拆穿的話,恐怕會挨罰。里沙子不停地想著這些事,更確信自己不會被選上,因為比自己合適的人多的是,何況——

沒錯,我和被告女性的立場相近,她也是在家育兒的全職家庭主婦。雖然孩子的年齡不同,但八個月和兩歲十個月也很相近了,所以面試人員一定會認為我無法做出公平公正的判斷。

沒錯,所以一定沒問題的,我只要清楚地告知面試人員就行了。

於是,被叫到名字的里沙子站了起來。

圍著大桌而坐的陪審員一共八位,其中有包括里沙子在內的兩位候補陪審員。靠窗一側坐著三位法官,正中央是一位滿頭白髮、較為年長的法官,右邊是一個三十歲出頭的年輕男子,左邊是一個學生模樣的年輕女法官,由她先面帶微笑地做了自我介紹,接著是另外兩位。里沙子一邊聽著他們迄今處理過的案子,一邊偷偷地環視其他陪審員。

一位是四十多歲、一身西裝、上班族模樣的男人;他的旁邊是頂著濃妝的年長女性,看起來五十多歲;還有一位身穿Polo衫、應該和里沙子同是三十多歲的男人;另外一位看起來還像是學生的年輕男人始終低著頭;還有一位白髮蒼蒼的男士,應該算是祖父輩了,一直盯著法官;與里沙子同樣屬於候補陪審員的則是穿著和服的阿姨。

里沙子的視線和坐在對面的女子對上,這位看上去四十歲上下的女子梳著髮髻,穿著樸素的黑上衣。雖然連對方的名字也不知道,但里沙子覺得她是這房間里最容易搭上話的人。

接著,陪審員們開始依次自我介紹。「我原本在電器公司上班,現在已經退休了,請多指教。」效仿第一位開口的白髮男人,大家都沒報姓名,簡短地作了介紹。「我是家庭主婦。」「二十五歲,求職中。」里沙子也依樣畫葫蘆:「我是家庭主婦,有個女兒。」自我介紹結束後,法官開口了:

「午休時間大家可以自行去外面或是地下的餐廳用餐,發給大家的資料中,有一張標註了附近餐館與便利店的地圖。想訂便當的人可以跟我說一聲,那沓資料里夾有一張便當菜單。」

直到剛剛為止都在講述過往案件的女法官,突然一本正經地說起這些事,里沙子抬起了頭。她翻了一下放在每個人面前的資料,裡面的確夾著一張複印的便當菜單。聽了半天訴狀、量刑、判例等不太熟悉的詞語後,里沙子像見到救星般盯著菜單上那些淺顯易懂的文字。

共有四款便當,都是五百日元。分別是果醋豬肉套餐、馬鮫魚西京漬物便當、毛豆乾貝飯便當、幕之內便當。配菜有果醋豬肉、炸燒賣、馬鈴薯沙拉、芝麻醬拌四季豆、醋拌菜絲,沒想到還挺豐盛的。

現場氣氛頓時緩和不少。「我要訂便當,三號,謝謝。」「好便宜啊!我要一號。」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結果全都訂了便當。

「既然大家都要吃便當,就藉此機會來互相熟悉一下吧。」

隨著老法官的這句話,午休時間開始了。感覺得出來三位法官試圖緩和氣氛,於是眾人開始談笑,討論起各自的便當。

「我還以為會聽到很多難懂的法律術語呢。」五十多歲的年長女性說。

「自從採用陪審員制度後,真的改變了許多。」年輕男法官說。

「不用擔心,不需要什麼專業知識的,依你們的社會閱歷來判斷就行。」看上去並沒有什麼社會閱歷的女法官說。

里沙子並不餓,但又覺得不吃很可惜,只好挑揀著吃起果醋肉便當。

吃便當時,總是有人主動聊幾句,氣氛還算融洽,但一吃完便當,頓時變得很安靜。「我去抽煙。」四十多歲的西裝男子出去抽煙了,求職中的年輕男子則戴上耳機,看起了手機。里沙子拿著手機,來到走廊,想看婆婆有沒有發信息過來,結果一條也沒有。她想自己是不是應該主動發條信息問問,卻想不出來寫些什麼。里沙子抬起頭,瞧見那位看起來四十歲上下、比較搭得上話的女人正站在不遠處玩手機。女人將手機塞進包里後,也發現了里沙子,隨即露出無奈的笑容。

「還真是傷腦筋呢!」她主動搭訕。

「就是呀!」里沙子也附和。

「看來得向公司請假了,真沒轍。」

「你還要工作嗎?那真是挺辛苦的。我現在雖然不用工作,但孩子還小。」

「為什麼凈是選些像我們這樣分身乏術的人呢?」女子一臉認真地說,「明明多的是那種已經退休、博學多聞的人,不是嗎?」

「倒也的確挑中了一些博學多聞的退休人士,」聽到里沙子這麼說,女子笑了,「而且啊,我還以為會是很小的案子。」

「就是啊!真壓抑。要是我也只是候補就好了……候補陪審員就算中途缺席,應該也不礙事吧。」女子越聊越起勁。

「我在報紙上看過這件案子。」

「是嗎?我倒沒印象。也許是忘了吧。」說著,女子突然轉換了話題,「會不會有規定說我們不能互相透露自己的名字呀?」

「肯定沒有吧,畢竟每天都要碰面,要是一直都不說名字也挺奇怪的。我叫山咲里沙子。」

「我叫芳賀六實,請多指教。」

六實點頭行禮,里沙子也趕緊回禮。

「你是從事……」里沙子正想問對方的工作時,工作人員請大家儘快回到評議室。里沙子和六實對視了一眼,同時露出無奈的表情,走了回去。

在工作人員的引領下,剛選出來的陪審員列隊跟在審判長、法官身後走進法庭。里沙子向另一位同樣也是候補陪審員的女士輕輕點頭,打聲招呼。

一走進法庭,里沙子便被肅穆的氛圍震懾住了。「好想回家……」里沙子剛坐下就產生了這個念頭。旁聽席約有四十個位子,大半都有人。她一邊說明,一邊想著要是被問到審理的是什麼案件,該如何回答。這時,客廳里傳來動畫片的聲音,還有文香跟著哼唱的歌聲。

里沙子不想和婆婆討論這起案件。想要撒謊,卻又不知道這世上究竟都發生著什麼案件。

「不好意思,從明天開始要麻煩您照顧文香了。」

里沙子深深行禮,只想趕快結束這個話題。

「留下來吃個飯再走吧。」

「不用了,我直接回去就好。」和公公婆婆聊了將近二十分鐘後,里沙子帶著文香再次回到浦和車站,已經晚上七點多了。無論是往新宿還是西國分寺的電車,車程都要一個小時左右,感覺還是搭武藏野線到西國分寺比較快,於是里沙子決定在南浦和轉車。終於抵達離家最近的吉祥寺站後,里沙子走進還在營業的超市買了點東西,之後又搭上擁擠的公交,八點半才到家。

幸好武藏野線的電車很空,還有位子坐,於是,在公公婆婆家吃過飯的文香睡了一覺。里沙子也是在車上收到了陽一郎的信息,說自己九點過後才回家,晚餐簡單弄一下就行,要是沒空,叫外賣也行。

路上醒來時,文香還吵鬧得很歡,結果回家一上床就睡著了。里沙子本來想幫她洗澡,但想想還是先弄晚餐好了。於是連衣服也沒換,洗了手便走進廚房。

里沙子迅速煮了味噌湯,撕碎蔬菜做了沙拉,還用高湯燙了菠菜。將買來的可樂餅和豬排移到裝有捲心菜絲的盤子里時,她突然覺得飢腸轆轆。

「啊!忘了煮飯!」

里沙子不由得驚呼,趕緊淘米,放進電飯鍋。

難不成今後每天都是這樣嗎?站在電飯鍋前的里沙子思忖著。

飯起鍋時,陽一郎剛好回來。「你回來啦!」里沙子邊朝走廊那頭喊,邊擺餐具。

「沒想到你還真的被選上了!」

「我到現在還是眼前一片空白。」

「一片空白是形容腦子的吧,眼前應該是一片黑暗。」

「一樣啦!眼前是白的,腦子是黑的,反正都是形容心情很絕望。」

兩人將啤酒倒入玻璃杯,乾杯後開始吃飯。

「可是你不是候補嗎?候補的意思,不就是有缺才需要補?」

「是啊,但還是每天都得去……不過比正式的好,聽上去更容易請假。」

「你又不懂什麼法律,能聽懂他們在說什麼嗎?」

「聽得懂啊。我聽法官說,原本法庭上講的都是專業術語,但自從採用陪審員制度後,就都改用淺顯易懂的話說明了。」

里沙子突然噤口,開始猶豫。她一方面想和陽一郎聊聊這起案件,一方面又有些抵觸。之前買的那本書里寫了,陪審員可以和家人聊陪審的案子。今天在法院也有人問了相關的問題,法官表示只和親友敘述案件本身是沒問題的,只要不涉及法官和陪審員的評議內容,或是發表自己對於有罪無罪的看法、聽取對方的意見就可以。

那為什麼會抵觸呢?里沙子自己也不明白。是因為自己都還沒釐清思路嗎?還是擔心這個話題會讓人心裡不舒服呢?但她終究無法保持沉默。

「那個案子啊,是關於虐童的。」

里沙子說。

「咦,這些事,講出來沒關係嗎?」

陽一郎一口飲盡啤酒,這麼問。

「講是沒關係,不過你要是不想聽,我就不說了。」

里沙子起身,又從冰箱拿了一罐啤酒,給陽一郎和自己的杯子里都倒上。她一面倒酒,一面思忖著要是老公說他不想聽,自己要怎麼回應。

「也不是不想聽,只是還以為有保密義務之類的。」陽一郎說。

里沙子想了一下後,講述起來:

「你還記得嗎?這個案件去年還上過報紙呢。說是有個三十多歲的家庭主婦,把孩子扔進浴缸里淹死了。」

「咦?沒印象啊,每天都有虐童新聞,昨天又有一起啊!好像是小孩被母親的情人給打了什麼的。」

餐桌上霎時一片寂靜。

里沙子想要回憶起今天的事,內心深處卻很排斥。起訴書上那些被逐一念出的字句彷彿全都崩解、消失,變得模糊了,唯獨罪行、殺人等字眼牢牢地黏附在耳朵里。

「我真的不懂審判,可是檢察官和律師,他們講的完全不一樣啊。」

結果里沙子只能模糊地想起一些事,也無法表達清楚,說出來的和腦子裡想的完全不一樣。這還是她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這是當然啦!檢察官是主張被告有罪,律師是替被告辯護,所以立場完全相反,不是嗎?這不是誰都知道的事嗎?」

是啊,這是誰都知道的事。里沙子的視線落在面前的盤子上。重新熱過的炸豬排和可樂餅的面衣變得軟爛,看起來一點也不美味,為什麼要買這種東西呢?

「這方說A,那方說B,到底是哪一方說謊呢?」明知陽一郎會對這種幼稚的疑惑很無語,里沙子卻很想知道答案。

「這不就是你們接下來要查清楚的嗎?」

陽一郎隨口回應著,用筷子夾了一塊可樂餅。

周圍安靜得只能聽到陽一郎的咀嚼聲。兩人同時沉默,里沙子莫名地覺得氣氛有些緊張。

「對不起。」里沙子道歉。

「怎麼了?」

「其實你不想聽這種事吧。」

「倒也不是不想聊這件案子,我明白你第一次碰到這種事,難免會有很多不安,所以沒什麼好道歉的。」

無論是檢察官還是律師的陳述都讓里沙子聽得很痛苦,也時常恍神漏聽。里沙子並不想看向水穗,可又沒法不在意她。每當看向她時,她總是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地面。里沙子很想把這些瑣碎的記憶全都和陽一郎分享,但還是沒能說出口。

「吃飯吧。」

陽一郎起身,又添了一碗飯。里沙子看著自己的盤子,手握筷子,卻沒有夾起可樂餅或捲心菜絲。明明剛才覺得很餓,現在卻沒了胃口,只是吃著涼拌青菜,喝著已經變溫的啤酒。

「老實說,我一想到明天還要去,就覺得心情沉重。」

「那就不用操心晚餐啦,要是我早點回來,我來做也行,或是去外面吃也行。」

「也對,謝啦!」

「你在家裡待了這麼久,就當這是個重返社會的機會,努力體會一下吧。」

「什麼重返社會啊!」

里沙子笑了。不過想想也是,之所以覺得疲累,並非因為這是一起令人心情沉重的案子,而是因為自己一直待在家,能說話的對象只有文香和住在附近的母親們。雖然和老同事們還有信息往來,但極少相約碰面。和社會如此脫節的自己突然去了法庭那種地方,心裡難免會有負擔。

「可以開電視嗎?」

「啊,對了。小香還沒洗澡呢!」

「是嗎?那我先幫她洗。」

「她肯定會鬧的。」

「沒事沒事。」

陽一郎將手上的遙控器放在茶几上,走向走廊。「小香,小香!和爸爸一起洗澡啦!」傳來陽一郎裝可愛的聲音。

里沙子起身,將自己這份幾乎沒動過的餐盤端進廚房,想著可以當作明天的早餐。她低頭看著手上的盤子。「明天要幾點起床呢?今天又是幾點起的?起床後,換衣服、化妝……明天要穿哪件衣服出門?」里沙子一邊想,一邊將盤裡的菜肴倒進了廚餘垃圾桶。

「啊!」

倒掉後,才想起原本這些剩菜要當作明天的早餐。

「我是如何看待安藤水穗這個女人的呢?」里沙子趁陽一郎陪文香睡覺,邊泡澡邊獨自思索著。就算不願想起來,腦中還是會浮現她那張沒有化妝的臉。

水穗始終低著頭,所以看不見她的表情。法官念完起訴書之後,問她有沒有什麼話要說,她悄聲回答沒有。或許是認識到了自己犯下的錯,覺得不可能無罪脫身吧。還是因為……

泡在浴缸里的里沙子站起來,低頭看著搖晃的水。膝蓋以下還浸在水裡,加入了沐浴劑的混濁的洗澡水泛起大波。

安藤水穗也是像這樣在浴缸里放滿了水嗎?為了溺死孩子……她是專門為了溺死孩子而放的水呢,還是用了前一天用過的洗澡水呢?

明明這種事根本無關緊要,里沙子卻無法停止思索。孩子是被扔進了乾淨的水裡,還是前一天泡過的混濁洗澡水裡呢?

里沙子感覺內心的恐懼被喚醒了,趕緊走出浴缸。分不清從額頭淌下的是水滴還是汗;她將水溫調低,沖了一下澡,離開了浴室。

瞧了一眼卧室,陽一郎和文香都睡著了。面對面地睡著的父女倆,連蜷縮的睡姿都很像,擱在兩人中間的毛毯捲成一坨。

里沙子關掉浴室和廚房的燈,設定好六點的鬧鐘,幫文香重新蓋好毛巾被後,躺在她旁邊。一閉上眼,腦海中便浮現出今天看到的各種景象。不同年齡層的男男女女坐在旁聽席上,自己還和其中一個人對上了視線;法官那一身黑袍;各位陪審員的衣著樣式、眼鏡、戒指等;還有安藤水穗那張臉。

睡不著,想著要不要開個空調,又怕習慣踢被子的文香會感冒。

不,睡不著不是因為悶熱。

里沙子躡手躡腳地起身,走出卧室,經過昏暗的走廊走向廚房。因為窗外的光,室內沒那麼昏暗。里沙子沒開燈,打開冰箱拿了一罐啤酒,倒入剛才的玻璃杯。

「要是不快點睡覺,明天開庭時搞不好會睡著。坐在那裡打瞌睡的糗樣,從旁聽席可是能看得一清二楚。所以趕快喝個精光,早點入睡吧。」

里沙子站在昏暗的廚房裡喝著啤酒,冰涼的感覺讓她心情舒暢。

明明不想胡思亂想,結果一回神,里沙子又想起文香八個月大時的事,彷彿昨天才發生似的,其實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那時,常有不認識的人誇讚文香是個粉嫩可愛的小女孩。對了,那時一直還不會坐的她,突然學會坐了。里沙子想起,看到女兒像大人一般坐著時自己不由得笑了。那時的文香就像個跟屁蟲,緊黏著里沙子。陽一郎不在時,里沙子連上洗手間都不敢關門,因為文香看不到她就會大哭。如此柔軟、嬌小,還不會走路,有著清澄雙眼的生物——竟然將這樣的孩子——不行,今天不能再多想了。

里沙子大口喝光剩下的啤酒。


(1) 日本鐵路公司(Japan Railways)下屬線路的簡稱。該公司前身是日本國有鐵道,後轉為民營,擁有日本規模最大的鐵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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