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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寫作內容

所屬書籍: 地鐵2035

阿爾喬姆是被背到引水管站的。

勒太迦背著他從地面走到了那裡,他不敢再下到地鐵。

阿爾喬姆已經開始咳出一些棕黑色的粘液。他晃動著雙腿,想要自己走。但他腳一著地,就立刻倒了下來。他的身體機能越來越差了,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當他們到達花卉大馬路站的時候,阿爾喬姆又有了一些精神。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必須得完成一件重要的任務。他摸了摸口袋裡的左輪手槍,下定了決心。

“把我帶到薩沙那裡去。你聽到了嗎,萊約克?還記得在哪兒嗎?”

“哦,你想死前再風流一回?不行,我們先得幫你包紮傷口。”

“當然,要只是槍傷就好了。”

花卉大馬路站顯得很奇怪。

穿著納粹制服的難民擠滿了車站,看上去無助又沒落。他們的衣服明顯是濕了又干,變得又皺又緊。他們的臉上沾滿了泥巴,靴子也開裂了。

“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了?”萊約克問幾個他認識的妓女。

“帝國被水淹了。普希金站塌方了。那幾個塔吉克設計師把擴建工程搞砸了。大廳塌方了,水把臨近的站都淹了。”

“設計師搞砸了。。。”阿爾喬姆露出了詭異的笑容,“都怪那些塔吉克設計師。真是混蛋。”

“所有人都跑了。特維爾站的人跑去了馬雅可夫斯基站。契訶夫站的人跑到這兒來了。”

“那和紅線的戰爭呢?”

“我們不清楚。沒人知道什麼情況。”

“這是你們自找的,”阿爾喬姆想。也許上帝有的時候會聆聽人們的傾訴。也許就是那個死掉被扔進手推車的女人,她在死前向上帝透露了消息。上帝計算了一下帝國里好人和罪人的數量,決定毀滅帝國。但為什麼上帝一開始要允許帝國成立呢?

荷馬怎麼樣了?

“你們認識一個在契科夫站的老頭嗎?他逃出來了嗎?”阿爾喬姆糾纏著那些難民問,“有人認識荷馬嗎?”

沒人理睬他。

勒太迦和萊約克把阿爾喬姆帶到了那個女醫生那裡。醫生在阿爾喬姆被鐵絲網弄出的傷口中,找到了一個由輻射引發的出血點。她覺得阿爾喬姆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需要立刻輸血。但這個專攻“社交疾病”的醫生既沒有輸血的設備,也沒有相關知識。她一邊抱怨著,一邊取出了阿爾喬姆肩膀上的子彈,然後拿一些浸了酒精的破布塞住傷口。她還找了一條破毯子披在阿爾喬姆滿是傷痕的背上。醫生給了阿爾喬姆一些早就過期了的止痛片,還有點效果。原來薩維利亞是從這裡搞到止痛片的。

“現在我們幹嘛?”勒太迦說,“我們得找一個真正的醫生。我會給你輸血的,連本帶利一起還。”

“不用。我去薩沙那裡,”阿爾喬姆吃了止痛片,覺得好了些,“我們之後再考慮輸血的事。”

“我也是,”萊約克眨眨眼,“我也需要‘輸血’了”。

“如果我是你的話,阿囧。我會開始祈禱的。”勒太迦搖搖頭。

“別把氣氛搞得那麼傷感,”阿爾喬姆回答。

“給你點子彈。”

阿爾喬姆收下了。

“你會去自首嗎?”阿爾喬姆看著勒太迦的眼睛。

“不會的。米勒從來不饒恕逃兵。”

“要是你把我送回去呢?”

“那你的安娜就會天天噴我,”勒太迦回答,“我不確定哪種情況會更糟。好了,我自己在這兒也有個小甜心。就在那兒。你完事後,就過來找我。”

“要我帶你去嗎?”萊約克問。

“不用。我記得路。”

阿爾喬姆真的記得。

他們分頭行動了。

阿爾喬姆走進了人群,又開始四處觀望:勒太迦和萊約克真的離開了嗎?阿爾喬姆不想讓別人來幫他完成這個重要的任務。花卉大馬路站魚龍混雜。人群中可能混了紅線,遊騎兵或者漢莎的特工。他們正在到處打探,尋找阿爾喬姆。他們必須得找到他。

阿爾喬姆把右手放進口袋裡,緊握著左輪手槍。

薩沙的房間沒人。

阿爾喬姆突然感覺有些擔心:要是貝索洛夫把薩沙抓走了呢?還是發生了什麼更糟糕的事?

屋子的對面有一個破舊的小酒館,幾張座位擠在一起。酒館的牆是用一些秸稈搭成的,阿爾喬姆可以藏在酒館裡,透過秸稈牆觀察薩沙的屋子,而且路人也不能馬上發現他。

阿爾喬姆看著緊閉的門,想要想念一些薩沙。但他一直在想著安娜,還有她母親的家鄉符拉迪沃斯托克。為什麼她以前不提這些呢?要是阿爾喬姆了解這些,可能可以更好地接受安娜。

阿爾喬姆旁邊坐了兩個帝國的人在竊竊私語。他們不停地用懷疑的眼光打量著阿爾喬姆。阿爾喬姆想要恨他們,卻做不到:經歷了共青團站的事後,阿爾喬姆已經徹底無力了。為了讓旁人安心,他點了杯伏特加,用來吃止痛片。他無法直視那些食物,一看到就感覺頭暈。

“迪特瑪。。。”他從那兩個納粹的談話中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阿爾喬姆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去打聽。

“你們認識迪特瑪?”他問那兩人。

“你是誰?”

“有一個人在他手下工作,叫伊利亞-斯特帕諾維奇。他的工作是寫一本教科書,他身邊有一個叫荷馬的人,是我的朋友。”

“我問你,你是誰?”

“我曾經在劇院站為迪特瑪執行了一次任務。”阿爾喬姆小聲說。

“你是特工?”兩人湊近了一點。

“破壞者。”

“迪特瑪死得很光榮。。。”

“我知道他死了。”

“他的手下都移交給我了,”那個人說,“現在開始你歸我指揮。我叫迪特里希。”

阿爾喬姆聽了想笑,相比迪特里希他知道的太多了。從阿爾喬姆的角度來看,許多事都很搞笑。

“聽著,夥計。”阿爾喬姆用手背擦了下嘴,給迪特里希看了看他稀薄的血液,“讓我平靜地去世吧。”

“輻射病?”迪特里希明白了,挪開了身子,“你就是那個潛行者?迪特瑪招募來的?”

阿爾喬姆在桌下調整了左輪手槍,以防擊錘被口袋卡住。

“你認識荷馬嗎?”

“你在劇院站沒被殺死嗎?”

“我不是還活著嗎?”

顯然迪特瑪沒有和任何人討論就把他扔進了建築工地。

“好吧,如果你也是一名老兵的話。。。”

“小聲點。這裡到處都是敵人的眼線。”

“伊利亞和荷馬都在這兒。他們逃出來了。他們在附近休息,現在他們兩人都聽我指揮了。要我帶你去見他們嗎?”

“請帶我去。”

荷馬還活著,太好了。阿爾喬姆必須得找到他。薩沙,你可以等我一下嗎?

阿爾喬姆大概只有一個禮拜可活了。荷馬也不會去其它地方。阿爾喬姆得把所有事都告訴荷馬,幫他寫那本歷史書。阿爾喬姆自己都可以寫出來,關於那些天線,屍體坑,蘑菇和子彈。讓荷馬寫下那些任人擺布的遊騎兵。還有那件最重要的事,最可怕的事——整個世界還存活著。

荷馬想要一個真實的故事,阿爾喬姆就有一個現成的。

荷馬其實就坐在二十米開外的一個地方。他和伊利亞在喝悶酒。

但荷馬一看到阿爾喬姆,就立刻來了精神。

荷馬理了個光頭——頭上戳出一根根的銀髮,在燈光下像是頂了一個光圈。荷馬身體已經恢復了,他抱著一隻雞——就是奧列格的那隻。沒人殺了它,也沒人把它拿來燉湯。這隻雞甚至被帝國的人喂胖了,小畜生。

 

阿爾喬姆走上前去,擁抱了荷馬。他們有多久沒見面了?感覺像是有一年沒見了。

“你還活著。”

“你也活著。”

“你怎麼樣,老爺爺?”

“我怎麼樣?好吧。伊利亞和我已經開始。。。工作了。”荷馬看著迪特里希說,“你好。”

“書寫的如何了?”阿爾喬姆問伊利亞-斯特帕諾維奇。

“挺好的,”伊利亞對著迪特里希回答,“我們正在寫。進展很順利。”

“太棒了,”阿爾喬姆說,“老爺爺,我們去散個步吧。”

“謝謝你,同志。”阿爾喬姆對迪特里希點了點頭,“我不會忘記你幫的這個忙的。”

迪特里希應該要跟著阿爾喬姆的,以便監聽他們的談話。但他點的蘑菇要涼了,而且酒勁也上來了。況且看上去帝國已經不存在了。

“別走出這個站!”迪特里希下了命令,“等待我進一步的指示。”

他們經過了許多小房間,妓女都探出頭來。他們怎麼可能找到一個私密的地方說話?

“書的進展真的不錯嗎?”阿爾喬姆問荷馬。

“進展不太好。”

“怎麼了?”

“伊利亞的妻子,娜琳,上吊自殺了。他現在不停地喝酒。”

“什麼時候的事?”

“我們一起工作了兩天,然後娜琳就。。。但元首還是堅持要我們寫。他每天都親自來閱讀我們新寫的東西,還問問題。基本上我得干兩個人的活。伊利亞答應把我列為共同作者,把我的名字印在封面上。不錯吧?”

“哦,”阿爾喬姆看著荷馬,“元首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自己的話。。。很普通。”

“普通人,”阿爾喬姆說,“好吧,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那他一定是像瓦西里-彼得洛維奇那樣的戰鬥英雄。”

“是葉甫根尼-彼得洛維奇。”荷馬糾正了他。(譯註:葉甫根尼-彼得洛維奇是一名前蘇聯空軍的英雄飛行員。)

“差不多,”阿爾喬姆笑了,“在你的書里,寫到變種人那塊了嗎?”

“我們時間不夠,沒寫到那裡”荷馬回答,“誰知道我們還會不會寫下去了。所有人都流離失所,帝國已經完蛋了。元首失蹤了。”

那隻雞揮舞著翅膀,想要飛起來。荷馬已經很熟悉這隻雞的性情了,把她放了下來。那隻雞在地板上撲騰了一會兒。

“她還下蛋嗎?”阿爾喬姆問。

“不,她已經不下蛋了。”荷馬苦笑著,“我已經餵了她很多蛋殼了,還是不行。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儘管一路上都是嗯嗯啊啊的聲音,他們還是繼續邊走邊聊,經過了許多潦倒的帝國居民和好奇的妓女。

“好吧,你不必虧待自己的良心,”阿爾喬姆急切地想把整個故事講給荷馬聽,“現在你可以寫自己的書了,就像以前一樣。”

“沒人會來印我自己寫的書。”

“這取決於你寫什麼內容。”

“我該寫什麼呢?”

 

阿爾喬姆感覺有人在跟蹤他們。他回了一下頭,又回了一下。但那個跟蹤他們的人好像已經消失在了迷霧中。也許他不是在跟蹤阿爾喬姆,只是順路罷了。也有可能他怕被發現,故意躲開了。

阿爾喬姆的一隻手握住了口袋裡的左輪手槍。

“你找到你的薩沙了嗎?”阿爾喬姆問荷馬。

“我的薩沙?不會是你。。。”

“她就在這裡,老爺爺。她昨天就在這兒。我和她說了話,關於你的。”

“你知道,你知道她在哪兒嗎?”

“知道。”

“她還好嗎?我們現在去哪兒?要去她那兒嗎?。。。還有,她在這兒幹什麼?”

“女人在這兒能幹什麼,老爺爺?她得工作。”

“不對,得了吧!薩沙?我不信。”

“好吧。”

“你在騙我!”

“那告訴我。。。有關獵人的事——他變成了一個沒用的酒鬼,是真的嗎?我不知道你們還互相認識。”

“獵人?你也認識他?在哪兒認識的?”

“他是那個把我送上征途的人。兩年前,為了對抗黑族人,去發射導彈。我跟你說過這些嗎?他跟你說過嗎?這就是他酗酒的原因嗎?因為黑族人的事?還是其它原因?”

“獵人?我不太了解,他。。。我們聊得不多,不夠多。”

“你之前就在寫關於他的書,是嗎?就在你的筆記本里,你們的故事是怎樣的?”

“我不知道,你要知道,他。。。他不是一個真正的英雄。只是我想把他描繪成一個英雄,這樣人們就會看我的書,受到啟發。”

“所以你把他寫成了一個酒鬼?”

“你怎麼會知道。。。?”

“我就直說吧:薩沙把獵人的事都跟我說了。現在你相信我了嗎?”

“我得見到她。我要親眼看看她,確認一下。”

“再等一會兒。要保持耐心,這很重要。看,這裡一個人都沒有。。。進來吧。稍等,我檢查一下。。。”

“關於獵人。。。是的!誰會想看一個酒鬼的故事?追隨一個酒鬼?你懂嗎?這必須得是一個美麗的傳說。人們都活在黑暗裡,他們需要一點光明。沒有光明的話他們會徹底墮落的。”

“這我懂,現在仔細聽我說。”

阿爾喬姆靠近了荷馬,說。

“人們之所以生活在黑暗裡,是因為光明被藏起來了。西方世界沒有被毀滅,老爺爺。俄羅斯也沒有完全消失。外面有許多倖存者。幾乎整個地球都存活了下來。我不知道他們過著什麼樣的日子,但。。。符拉迪沃斯托克,你那個基地曙光城,巴黎,美國,都還存活著。”

“什麼?”

“有人把這一切遮擋了起來,用無線電干擾器。他們圍繞莫斯科建了一圈干擾器,壓制其它城市傳來的無線電信號。”

“什麼?”

“都是漢莎乾的。而且遊騎兵知道這一切,現在遊騎兵為漢莎幹活,他們把所有來到的莫斯科的人都解決了。同時也把想要聯絡外界的地鐵居民解決了。所以沒人知道真相。我覺得紅線派了勞動力幫漢莎修建風力發電機。巴拉希哈就有一排風力發電機給干擾器供電。那裡還有一個裝屍體的大深坑,裡面埋了工人和外來者,許多變種野狗都以那些屍體為食。漢莎給紅線送子彈作為報酬。也有可能不是因為這個,也許就是為了支持他們屠殺飢餓的難民。整整兩萬發軍用子彈,你能想像嗎?紅線用這些子彈來解決饑荒問題。他們直接朝人群開火。人群甚至還頂著機槍火力前進,乞求著蘑菇,紅線和漢莎就像割草一樣把他們都殺了。。。那些人不想了解真相。我對他們喊‘你們可以離開地鐵!地面上有人生存,有可以生活的地方!離開這兒!’ 但他們還是湧向漢莎,沖向子彈。。。所以說你得把這些都寫下來。還有一件事。他們欺騙所有人,聲稱我們必須得躲起來,因為到處都是敵人。他們說戰爭還在繼續,但這些都是胡扯。我很肯定這些都是騙人的說法。但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如果我能活著出這個站的話,我會搞清楚的。現在你先把這些寫下來,好嗎?這樣大家就都知道了。這很重要。”

荷馬往後退了一下,看著阿爾喬姆,好像要拆掉一個陷阱一樣。荷馬極力地想掩飾表露出來的同情之心,因為他知道現在阿爾喬姆很脆弱。

“你怎麼樣?”荷馬問,“實話說,你看上去糟糕透了。”

“新傷舊病一齊發作了,”阿爾喬姆說,“也許還有一個禮拜可活。所以你要趕緊寫下來,老爺爺,把這些都記下來。”

“把什麼記下來?”

“所有事,所有我剛才告訴你的。”

荷馬點點頭。

“好的。”

“你都聽明白了嗎?要我再跟你說一遍嗎?”阿爾喬姆抬起了那條沒受傷的腿,準備走回走廊。

“有些地方還不太清楚。”

“哪裡不清楚?”

荷馬有些猶豫。

“怎麼說呢。。。這些。。。聽上去有一點奇怪。實話說吧。”

阿爾喬姆回過頭,看著荷馬。

“你是認為。。。?你相信我嗎?你也覺得我是瘋了嗎?”

“我沒這麼說。”

“聽著。我知道這些聽上去都很瘋狂。但這些都是真事,你明白嗎?換句話說,你所了解的關於地鐵的一切——什麼地面上沒有活人,我們哪兒也去不了,紅線和漢莎打仗,漢莎是好人。。。所有這些都是謊言!我們只是習慣了這些說辭。。。”

“也許會有一兩個城市倖存下來。。。”荷馬皺了皺眉,非常想相信阿爾喬姆,“但整個世界?還有干擾器?漢莎乾的?”

“先不爭了。你就先記住我說的,之後再寫也可以。你會為了自己的信念寫這本書的,是嗎?老爺爺,我快要死了。我不想讓這一切就這樣被遺忘。這就是你唯一的任務,明白嗎?我發現了一些很瘋狂的真相。要是你——你不把這些都記載下來。。。沒人會發現它們的。今天我就要。。。不提了,也許我做不到。但你,你明白嗎?你可以製造影響力。你會把這些都寫下來嗎?”

荷馬陷入了思索,他撫摸著一旁的雞。雞安靜地打著瞌睡。

“就算這些事都是真的。。。誰會出版這樣的書呢?”

“誰來出版有什麼關係?”

“大家。。。大家怎麼才能讀到我的書呢?”

“老爺爺!你什麼意思?為什麼一定要把書印出來呢?荷馬——那個真正的荷馬——他一個字都沒寫過,不是嗎?他是個瞎子。他只是不停地給別人講故事,或者編成歌唱給別人聽。。。大家都聽他講。”

“那個真正的荷馬——是的,”荷馬笑著同意,“好了,我一定會把這些都寫下來的。但你得去看醫生。還有一個禮拜?你在胡說什麼呢。走吧。。。你會帶我去見薩沙嗎?”

“多謝了,老爺爺,之後我再給你講其它事。。。講更多的細節。如果我的計劃一切順利的話,你應該能見到薩沙。”

荷馬沒有再說話,像是有什麼東西困住了他的舌頭。但最後還是開口了。

“你知道嗎?我被迫在帝國的報紙上發表了兩篇短文。就是那種宣傳材料,有關席勒站擴建工程的。。。”

“是他們逼你的,”阿爾喬姆說。

“是的,他們逼的。”

阿爾喬姆和荷馬回到了薩沙的屋子外。

所有東西都變樣了。迪特里希和他的夥伴已經吃完了東西,不知道去哪兒了。薩沙的小房間里傳來了呻吟聲,看來她安然無恙。

“薩沙就在這兒。”阿爾喬姆說。

他們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

他們又在小酒館裡坐下來,各自看著自己的玻璃杯。荷馬扭動著身子,咳嗽了幾下。阿爾喬姆仔細聽著房間里傳來的聲音:裡面怎麼了?阿爾喬姆內心有風呼嘯而過,推動著他體內的葉片和發電機,這樣阿爾喬姆可以多堅持一會兒。天堂里的那些白色大船在哪兒?你們要飛向何方?阿爾喬姆想要喝一口伏特加,他的嘴唇一碰到酒,就立刻有一團粉色的東西在酒里散開,阿爾喬姆的身體里也散開了一團柔軟的雲朵,他困得不行,有多久沒睡覺了?二十四小時?

房間里的呻吟聲停止了。一個傻瓜出來了,扣著扣子,像一個征服者一樣笑著。阿爾喬姆能怎麼辦?

荷馬把雞丟在一旁,沖向薩沙的房間。

“薩沙!”

“荷馬。。。是你?”

阿爾喬姆沒用動。這場對話不管他的事。但他還是忍不住偷聽。

“我的老天。。你,在這兒。。。為什麼?薩沙。。。”

“我挺好的。。。”

“我。。。我以為你死了。。。我在圖拉站到處找你。。。”

“抱歉。”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來找我?”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我。。。阿爾喬姆帶我來的。你認識他嗎?”

“他也在這兒嗎?”

“你。。。為什麼你要干這個?薩沙?為什麼要做這種骯髒的事情?”

“為什麼骯髒?”

“你不該的。你一定不能幹這個。趕緊。。。收好你的東西。我們走。”

阿爾喬姆握著左輪手槍。現在不是時候,要等明天,或者後天——等貝索洛夫來看薩沙的時候,就讓他回答所有問題。無論如何都要抓到他。那隻雞獃獃地看著阿爾喬姆。

“去哪兒?我哪兒也不去。”

“你在胡說什麼?他們什麼時候把你關在這兒的?像奴隸一樣?我們可以。。。我會安排的。。。”

“我不走。”

“我不明白!你可以找一個其它工作。。。是要花錢贖你出來嗎?”

“我不是奴隸。”

“那這是怎麼回事?我不明白。。。”

“這裡就是我該待的地方。為什麼不聊聊你的,你最近如何。獵人。。。怎麼樣?”

“我不知道。天哪。你該待的地方,什麼意思?”

“在這兒人們需要我。”

“太胡扯了!你還沒到十八歲!你在說什麼?這裡是個妓院!一個齷齪的地方!看看這些齷齪的男人。。。不能這樣下去!我們走!”

“不。”

“趕快!”

“你別管了!”

那隻雞在聽,有些擔心荷馬。但阿爾喬姆沒有干涉。他沒有這個權利,何況他也不知道該站哪邊。

“你不能做這個!你無權這麼做!你不是一個妓女!”

“說得好像這是最糟糕的事一樣。”

“你是。。。一個可憐的小女孩。我把你丟掉了。。。是我的錯。。。”

“不怪你。你也不是我父親。”

“我甚至沒。。。你為什麼一定要待在這兒?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

“你說完了嗎?你以為我死了。可我還活得好好的,我是不是妓女有什麼關係?”

“你!不是!妓女!”

“那我是什麼?”

一個人在打開的門外停下了,他的頭髮打理的很整潔,穿著一件皮夾克。他是個保鏢嗎?幫他的主人檢查一下房間?阿爾喬姆揉了揉眼睛,往前傾了傾身子,左右環顧。他在找一個黑髮,梳著分頭,有眼袋的人,貝索洛夫在人群里嗎?

“你不是那種出賣自己。。。換子彈的女孩。。。誰允許你這麼做的。。。我記得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知道了。要是我現在就是這樣的呢?”

“不行!這不噁心嗎?”

“好吧,在你的書里把我的形象改一下就行了。隨你在書里怎麼寫。我在現實中怎樣又有什麼關係?獵人的情況又有什麼關係?”

“獵人和這個有什麼關係?”

“你把書寫完了。怎麼寫的?圖拉站發生了什麼?”

“我不懂你什麼意思!是洪水淹了圖拉站!”

“你在書里說我祈求一個奇蹟。是這麼寫得嗎?”

“書還沒定稿。”

“好吧,你把一場大屠殺說成是奇蹟,這樣你就可以把我美化。不好意思,我的下個客人要來了。我和他們預約好了時間,像一個醫生一樣。就把我寫成醫生吧。”

“我不會就這麼走的!”

門外的那個人聽到了所有談話,吐了一口口水,走了。阿爾喬姆艱難地站了起來,他撫摸著那隻雞的羽毛,雞正在打瞌睡。阿爾喬姆的手槍已經就緒了。

在伏特加和止痛片的雙重作用下,阿爾喬姆感覺天旋地轉。

荷馬最後還是出來了——看上去很失落,好像是被澆了一頭冷水一樣。

“薩沙她為什麼要這樣?”

“你走吧,走吧,老爺爺。讓我跟他談談。之後。。。我之後再找你。就在你和伊利亞吃飯的那個地方。向他傳達我的悲痛。”

“你也是。。。她的客人。。。”

“看看我。我還能幹什麼?我真的得和她聊聊。”

“帶她離開這裡。阿爾喬姆。你是個正直的好小夥子,帶她離開。”

“正直。好吧。”

阿爾喬姆敲了敲門。薩沙已經聽到他說話的聲音了,並不吃驚。阿爾喬姆搖晃著進了屋子。

“你好。”

“你回來了!你到了巴拉希哈嗎?”

“到了。”

“你看上去糟透了。坐下。你需要什麼東西嗎?水?這裡,給你水。”

薩沙看上去出乎意料的整潔,身上沒有什麼臟泥巴。在完事後,薩沙就把頭髮紮起來,像沒事一樣。她是怎麼做到的?女人怎麼能做到只一點?她們是靠吸取男人為生的嗎?

“巴拉希哈那裡。。。有干擾器。”

“什麼干擾器?”

“薩沙,你的那個主人。。。貝索洛夫。。。”

“等下。你這兒怎麼回事?天哪,這些傷口太可怕了。還有。。。你在發燒。。。”

“你聽到我說話了嗎?那個貝索洛夫。他是誰?”

“你帶著把手槍。”

“貝索洛夫什麼時候來?”

“真可憐,你的輻射加重了,是嗎?”

“他就是那個那天利用你和我的變態嗎?”

“你是說他介紹我們認識?”

“聽著!他什麼時候會來?我要和他談談,我必須和他談。”

“為什麼?”

“這是出於好意。他在地鐵權力金字塔的頂端。他掌控這裡所有的事。他控制著紅線,帝國。。。還有米勒。我想要了解情況,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為什麼我們所有人要被關在地鐵里?計划到底是什麼?我想讓他回答我。”

“你被燒傷的地方已經結疤了。我可以看一下嗎?”

“那疤。。。你是說是我自己燙的?”

“沒錯。”

“為什麼我要這麼做?為什麼?”

“那天你和貝索洛夫聊了一下,然後就自己把紋身燙掉了。”

“是我自己燙的?我說。。。是因為遊騎兵?我燙掉的可是遊騎兵的口號。。。他告訴了我一些遊騎兵的事嗎?關於遊騎兵現在都在幹什麼?”

“你不記得了嗎?”

“所以說你也知道真相?”

“阿爾喬姆,你要躺下來嗎?你快站不住了。”

阿爾喬姆沿著牆蹲了下來。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為什麼要把我送到巴拉希哈去?”

“阿爾喬姆,對此你無能為力,你只能用香煙燙自己,就是如此。”

“關於那些干擾站,關於倖存的全世界,我都無能為力?”

“是的。”

“他什麼時候回來?什麼時候?”

“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你說過你可以感知他!告訴我!”

“你想從他那兒得到什麼?”

“把我藏起來。求你了。在這兒找個地方把我藏起來。”

“我會幫你的。”薩沙在阿爾喬姆身旁蹲下來,溫柔著撫摸著他的太陽穴和額頭,“你就坐在帘子後面。”

薩沙拉上了帘子。

“我能做到的。我還能完成任務。”阿爾喬姆自言自語著。

阿爾喬姆看著帘子上印著的小花圖案,在他看來,每朵花都像是紅線難民的腦袋。那些紅線的難民密密麻麻就像花叢一樣,活著就為了某天被人打死:這就是宿命。

“為什麼?”阿爾喬姆為了不睡著,輕聲對自己說話,“就算你是主人,是一個魔鬼。我也要你把一切都說出來。你為什麼要這麼對待我們?你為什麼要這麼對待大家?為什麼我們要被關在地鐵里?如果你不說——我就用這把納甘左輪打爆你的腦袋,就打在兩眼之間,你這個**。”

阿爾喬姆繼續這樣喃喃自語,最後還是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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