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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正確答案

所屬書籍: 地鐵2035

阿爾喬姆從後視鏡里看著這一切:無線電中心還在那兒,還有十根天線塔豎立在那裡。挖土機的鏟子高舉著,但再也不會推到天線了。阿爾喬姆還能看到那個路口,他們車後跟著不止三四輛卡車,足足有六輛裝甲卡車。車前的保險杠上都加裝了防護,車頂上裝了機槍。一隊不明身份的士兵開始清理無線電中心。起風了,發電機葉片又轉了起來。阿爾喬姆身後發生著許多事,這一切都在那個小小的後視鏡里。車越開越遠,後面的景象都看不清了,但阿爾喬姆還是無法忘記奧森尼和他的兩個兒子。

“他們怎麼辦?”阿爾喬姆問,“至少讓那些人把他們埋了。”

“他們會清理好的,”勒太迦說,“不管我們的事了。我們走吧,放輕鬆。”

阿爾喬姆又想起了那個屍體坑。

薩維利亞和萊約克都坐在寬敞的後排座位上。阿爾喬姆和那些人談判的時候,順帶把他們也加進了條件。薩維利亞心愛的日本車被掛在了越野車後面,揚起陣陣灰塵。薩維利亞拒絕拋棄她。

“可疑的人,”薩維利亞說,“當我在高速上遇到他們的時候,我第一感覺就是他們很可疑。”

“他們是從穆羅姆徒步過來的,”阿爾喬姆說,“他們那兒有一個漂亮的修道院,他們說外牆是白色和天藍色的。”

“他們只是聲稱從穆羅姆走過來的而已,”勒太迦想糾正阿爾喬姆,“也許是一架直升機在十公里外把他們放下來的。他們講這個故事來掩飾自己的身份。總有人想要滲透進來。那些混蛋一直不停地來莫斯科。”

“但是他們讓我去接聽無線電的。。。”阿爾喬姆清楚地回憶起來,“當你呼叫我的時候,是他們提醒我的。如果他們是間諜,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不知道,”勒太迦承認道,“但我有明確的命令。”

“當收到無線電的那一刻,我徹底放鬆了警惕。”薩維利亞說,“當我在收音機里聽到英語的時候,我意識到他們又開始行動了!美國佬還沒死絕!我們以為他們已經被徹底消滅了,但現在他們還在放著一些音樂。我想的和你一樣,下一步會怎麼樣?他們不會讓我們輕易活下去的,是嗎?他們一直夢想著可以打倒我們!殖民我們!那些羅斯柴爾德家族的人對我們虎視眈眈。坦白的說,我就是這麼想的,也許他們會奴役地鐵里所有人。”

萊約克拍了拍自己的嘴唇。他是什麼意思?他想家了嗎?

“不錯,”尼格馬圖林在駕駛座上惡狠狠地說,“但他們不會來干這樣的臟活,他們會用導彈把我們轟死。我們能用什麼來攔截那些導彈?我們什麼武器都不剩了。”

“對,現在一切都清楚了。你一解釋,所有事都說得通了。”薩維利亞說,“都符合邏輯。當我開車經過那些干擾器的時候,我就在想:‘這是什麼?幹什麼用的?’阿爾喬姆一直在絮絮叨叨,他一口咬定是紅線把地鐵的人民都鎖在地底下。這簡直就是一派胡言,是嗎?抱歉這麼說你,兄弟。這個說法一點都不理智,我開車的時候就意識到:你是一個好人,但一直在胡言亂語。從心底里我覺得這個說法就是狗屎,不可能是真的。我們不會無緣無故地對自己人屏蔽信號。但等你解釋以後,我立刻就明白了:就是這個情況。之前我只是覺得一切都太順了,這麼多年他們都沒來找麻煩。我們還活得挺開心的。現在事情已經很清楚了,是嗎,阿爾喬姆?”

“對。”

他們過了環城高速後,有的卡車朝右轉,鑽進了那堆汽車殘骸,有的朝右轉。但它們都是回莫斯科的,回去儘可能多生存幾天。

這輛越野車很不錯:皮座椅,手指一樣厚的裝甲,還有一些特別的設備。引擎平穩地運轉著,尼格馬圖林熟練地開著車,兩旁殘骸里的那些木乃伊迅速閃過,都是一個樣。

“好車啊,”阿爾喬姆說,“我都不知道我們有這樣的裝備。”

“我們現在有了。”

阿爾喬姆咂咂嘴,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他不想在大家面前說出來。但最後他還是忍不住問了。

“我之前見過這輛車,在獵人商行站那裡。”

“我知道。”

“我以為我會死在那兒的。”

“但你沒有。”

“為什麼?”

“我們有個人認出你來了。我們怎麼能打自己人呢?”

“但要是我沒有被認出來呢?要是我戴著防毒面具?”

“這樣的話。。。你不該背著個無線電到處亂晃的。那些干擾器沒法徹底切斷所有信號。他們能夠干擾所有進來的信號,但沒法攔截所有發出的信號。所以我們得親自上陣。”

“你們在地面上怎麼找人的?”

“用這個。”勒太迦拍了一下儀器面板,“這裡有一個位置追蹤器,真是輛好車。”

薩維利亞扭動著身子,他還有些事沒想清楚。

“為什麼不告訴大家?這樣就不會有人搗亂了。。。像我們這樣把事搞得一團糟。”

“我們得避免恐慌,”勒太迦說,“因為。。。大家都有親人,有的在這個城市,有些在那個城市。。。畢竟這裡是莫斯科。他們會慢慢想辦法出去的,這樣的話我們就暴露了。遊騎兵內部也不是人人都知道真相的。”

“確實如此,”阿爾喬姆點點頭。

“也許我的親人還活著,”薩維利亞回答,“但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不能貿然出發,不然就被那些混蛋害了。”

尼格馬圖林在座位上說了一些來支持薩維利亞的觀點。

“別生米勒的氣。”勒太迦從前座轉過身朝向阿爾喬姆,“所以說他一直沒跟你講。我也是一年前才知道的,也許米勒正打算告訴你。”

“也許吧。”

“你沒做錯什麼,老兄。”勒太迦說,“你和我們一路走來,一切都會沒事的。”

“你們監視著整個莫斯科?”阿爾喬姆問,“你們跟蹤每個人的位置?”

“是的,我們監視著地表。不算你,阿爾喬姆。是我們遊騎兵執行這個任務。我們跟蹤每個潛行者的行動。”

“但我每天都去地面。。。上到四十六層。。。我每天都向外廣播。這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

“你們聽到我的呼叫了嗎?”

“我們聽到了,而且我們能看到你。”

“但我在暴露你們的掩護!我們的掩護!所有人的!”

勒太迦看了看尼格馬圖林。然後又眯著眼睛轉向阿爾喬姆。

“米勒說不要碰你。”

“為什麼?”

“這個,你算是。。。家人,這麼說有點尷尬。”

“停車,”阿爾喬姆回答,“我想吐。”

尼格馬圖林按他說的停下了車。阿爾喬姆又吐了一地。和那些被吐出來的伏特加一樣,整個活生生的世界都被留在了地面上,包括那個白色外牆,天藍色屋頂的修道院。阿爾喬姆沒法背負著這一切回到地鐵。

阿爾喬姆終於可以睡一會兒了。

“你被輻射了嗎?”勒太迦看著瞌睡的阿爾喬姆。

“只是暈車而已,”阿爾喬姆回答。

當阿爾喬姆醒過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到了莫斯科。車正沿著河岸行駛,夜幕緩緩降臨。

阿爾喬姆已經認不出這座城市了。莫斯科相比早上沒有變化,只是經歷了這些後阿爾喬姆的眼光已經完全不同了。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又帶點愚蠢。

阿爾喬姆感覺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不真實:荒廢的房子像是舞台布景;空蕩蕩的教堂像是偽裝;車裡的屍體像是木頭假人。阿爾喬姆以前有一個萬花筒,他在裡面看到了不可思議的美麗;然後阿爾喬姆非要把萬花筒拆開來,結果手裡只剩一堆彩色紙板和碎屑。紙板怎麼能帶來美好的夢想呢?

阿爾喬姆試著再次愛上這座城市,但他已經做不到了。莫斯科就是是一個精心偽裝的騙局,到頭來只是一堆紙板而已。那些死去的人像是紙板剪出來的圖案,他們的悲傷像是用報紙和膠水做出來的模型。一切都被安排好了:表面上是做給地下的人看的,但其實是給大洋彼岸的美國人看的。

阿爾喬姆完成了一個偉大的探索。他畢竟發現了全世界,包括所有大洲。這也是個沒用的探索——三個禮拜內他什麼都幹不了。話說他還能活三個禮拜嗎?輻射劑量在不斷累積,這次外出不知又吸收了多少輻射。也許就剩兩周的命了。

他們繼續沿著河開,路過了克林姆林宮。

克林姆林宮完好無損,它只是假裝已經荒廢了。

阿爾喬姆想起了席勒站的守衛是怎麼用鐵棍敲打死人的頭的。他們只是想確認一下,不把人活埋。不要隨便相信任何事。

米勒是對的嗎?這一切都值得嗎?

不錯,他們騙了大家,但是為了拯救所有人。不是嗎?

阿爾喬姆還能帶著這些困惑再活三個禮拜嗎?

他得好好問一問米勒。

在博洛維特站,所有人都被消了毒。萊約克和薩維利亞被遊騎兵帶走了,他們答應會好好照顧兩人。勒太迦帶著阿爾喬姆走過昏暗的人行通道,前往阿爾巴特站,去米勒那裡。阿爾喬姆一聲不吭:好像的他的牙被樹脂粘起來了。勒太迦一路都笨拙地吹著口哨。

“之前帝國那兒出了什麼狀況?你們怎麼逃出來的?”勒太迦終於問了,他已經第三次開始重頭吹這個曲調了。

“很糟糕,”阿爾喬姆說,“我一度以為自己要死了。迪特瑪把信從我身上搶走了。”

“我們知道。”

“看吧,”阿爾喬姆開玩笑說,“你們什麼都知道。看來我是唯一還蒙在鼓裡的人。”

“抱歉,小兄弟,”勒太迦說,“當時我真的很想把你弄出來。但紅線和納粹的衝突牽制了我們所有精力。”

“我也是這麼覺得。”阿爾喬姆點點頭。

“我向米勒報告過了。他說我們會處理的,別生他的氣了。”

“我沒生氣。”

“現在一切快都理清好了,那裡人手有點不夠,我得去處理一些事。我先把你們放這兒。蘑菇都爛掉了,這場戰爭被不得已地用來‘安撫’飢餓的人群。瘟疫隨時都會傳到漢莎和其它地方。必須得有人來控制這場瘟疫,除了我們外別無他人。最後的決戰馬上就要到了。”

“看,那些蘑菇。。。它們還是很重要的,”阿爾喬姆說,。

“是啊,”勒太迦同意。

“米勒怎麼說?”

“我接到命令把你安全送到他那裡,滿足你的任何願望。”

“知道了。”

“我只是個小角色,老兄。不該看的地方我一眼都不看。我覺得每個人都該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不要干涉其他人的事。我可不是做決定的人,你懂嗎?”

阿爾喬姆終於看了看勒太迦,他想搞懂面前這個人。

“你可不是什麼小角色,”阿爾喬姆對他說。

“阿爾喬姆!”米勒上校從書桌後推著輪椅過來,向阿爾喬姆打招呼。

阿爾喬姆一聲不響地站在那裡:他準備好的演講都在嘴裡打轉,說不出來。他原本想一吐為快的,但口中的酸澀讓他說不出話。

“聽著,”米勒說。

阿爾喬姆在聽,他環顧整個辦公室:一張堆滿紙頭的辦公桌,牆上貼滿了地圖。那些干擾器被標記在地圖上了嗎?莫斯科的防禦圈呢?那張長長的陣亡名單還掛在那裡。他們的靈魂在哪兒安息?也許他們正坐在那堆紙裡面,呼吸著被子里的烈酒蒸氣?半杯酒就夠整個小隊喝的了,靈魂很容易醉。

“關於這件事,我們會保持低調的,”米勒說,“我會安排的,都怪我,沒有事先警告你。”

“所以說這些不是紅線乾的?”阿爾喬姆問,“卡車裡和無線電中心的人不是紅線的?”

“他們不是紅線。”

“但他們也不是我們遊騎兵的人,是嗎?我有殺自己人嗎?”

“你沒有,阿爾喬姆。”

“那他們是誰?他們是誰的人?”

米勒猶豫了一下,好像是在徵詢阿爾喬姆是不是想知道真相:知道了他又能怎麼樣呢?

“你被輻射了嗎?”米勒又靠近了阿爾喬姆一點。

“他們是誰手下的士兵?”

“漢莎的。他們是漢莎的人。”

“漢莎?但那些風力發電機。。。誰建造了那些發電機?我聽說紅線從羅科索夫斯基站派去了一些。。。政治犯。。。還有從盧比揚卡站過去的。。。去建造一些東西。”

“阿爾喬姆。。。”上校單手點了一根煙,“你要來一根嗎?”

“好的。”

阿爾喬姆自己也點了一根,開始大口地吸氣。這讓他頭腦變清醒了一些。阿爾喬姆沒有打斷米勒說話,也沒有追問。

“阿爾喬姆,我明白這一切讓你很難接受。但想一想——紅線會幫漢莎造東西嗎?幫它的宿敵造東西?”

“不會。”

“對啊,紅線不會這麼做。漢莎自己完成了所有的工程。他們有足夠的。。。人力和設備。”

“那那些坑裡的屍體。。。那兒有一個很大的坑。屍體都堆到坑口了。他們是什麼人?”

米勒點點頭。顯然他知道這個坑的存在。但他知道那些啃屍體的野狗嗎?

“都是間諜,破壞分子。還有潛在的間諜和潛在的破壞分子。”

“我們一直都不知道漢莎在搞這些?。。。這些年大家都不知道?他們把一切都隱瞞了起來?把整個地球都遮蓋起來?”

“為了挽救莫斯科。”

“但他們為什麼不。。。那些西方國家,美國人。。。他們為什麼不轟炸其它城市?我親耳聽到了聖彼得堡和符拉迪沃斯托克的信號!還有葉卡捷琳堡的信號!那些城市都有倖存者。。。他們不停地在無線電里說話。。。沒提到任何打仗的內容。那些城市就在俄羅斯!它們都還活著!整個國家還存在!我們是唯一不說話的城市嗎?你說的戰爭呢?還在打嗎?”

“外面的城市。。。你對‘外面’了解多少?你就聽了半小時的廣播。這就是一場無線電的把戲,阿爾喬姆。你怎麼知道哪些人是我們一邊的,哪些人是收了錢的僱傭兵?你知道他們的破壞分子在哪兒嗎?除了地鐵以外,有真正屬於我們的東西嗎?沒有。地鐵是我們僅有的全部!外面有真正的活人嗎?他們在各處都安置了陷阱,就像網上的蜘蛛一樣。‘這裡是符拉迪沃斯托克,來加入我們。這裡是聖彼得堡,來加入我們!’所有被吸引過去的鄉下人都被處決了。沒有什麼俄羅斯了!我們害怕的一切都發生了。他們發動了突襲,碾壓了我們,佔領了我們的土地。如果我們不能守住這裡——如果讓他們知道我們還存活著——我們就是下一個被清理的。只有一條路能救我們,阿爾喬姆,就是裝死。然後慢慢積蓄我們的力量。這樣我們才能打回去。”

“但要是那些人只是單純來拜訪我們呢?我們的人?從鄉下來的?要是他們不是搞破壞的,只是普通的俄羅斯人呢?”

“戰爭還在繼續,阿爾喬姆。對每個人都做背景調查是不可能的。他們都是敵人。”

“要是他們不是從東邊,而是從西邊來的呢?”

“我們監控著所有方向的入城道路。”

“那些干擾器呢?”

“你見到的那個不是唯一的干擾站。”

“所以說我。。。我也沒改變什麼?”

“你沒那麼多時間的,阿爾喬姆。還好勒太迦把你救出來了。要是你再推到一根天線塔,我就沒法和他們達成協議了。他們的命令是不留俘虜。”

阿爾喬姆抽著煙,正在整理腦中的思路。

“你們在監視我嗎?當我每次爬到三彩大樓樓頂的時候?”

上校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勒太迦真是管不住嘴。

“我們知道。”

“那你為什麼不阻止我?”

“因為你是我們的一員,雖然。。。我對你說過些狠話。”

“那你呢,你自己——你什麼時候發現真相的?怎麼發現的?”

“一段時間前,我參與了進去。”

阿爾喬姆想拉張椅子,但房間里一張都沒有,他就靠牆坐了下來。現在坐在輪椅上的米勒比他要高了。米勒在腿還在的時候,是要比阿爾喬姆高的。

“你要知道,斯維托斯拉夫-康斯坦丁諾維奇。。。我們上次談話的時候,你很確定地說我是個瘋子。”

“我這麼做是為了保護你。這樣你就不會。。。去做這些你已經做了的事。”

“但你為什麼就不能解釋一下呢?我還是瘋子嗎?嗯?”

“阿爾喬姆,”

“你告訴我。我到底瘋了嗎?告訴我。”

“聽著。你那些關於黑族人的故事。你那麼固執地認為你曾經有機會拯救人類,什麼你被他們選中了,人類因為你而滅亡。我怎麼跟你說呢。。。我不會輕易說出那種話的。”

米勒不相信整個關於黑族人的故事。

“這些都不重要了,是嗎?我們用導彈炸他們。。。也沒影響,是嗎?我們從來就不是地球上最後的倖存者。黑族人也不是我們唯一的希望。我沒能挽救他們,因為。。。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整個世界還像以前一樣存活著。要是我救了黑族人——估計他們就會被關進動物園了。他們是天使還是魔鬼已經無關緊要了。這不是什麼奇蹟,只是他們對我們好奇而已。我也覺得好笑,我覺得我自己真他媽蠢,是嗎,斯維托斯拉夫-康斯坦丁諾維奇?”

“不好笑。”

“整件事都很可笑,”阿爾喬姆抗議道。

阿爾喬姆感覺大聲說話都很困難:好像甲狀腺壓住了聲帶。

“我給你解釋過。我告訴過你,你太執著於那些黑族人了。但看你的狀態,我不能把保護罩的秘密告訴你。”

“我的狀態,”阿爾喬姆重複著,“是啊,我絕對是精神錯亂了。一開始我以為我要拯救世界,然後我以為我都搞糟了。都是胡思亂想。”

“你只是不了解真實的情況。所以你就發明了這些東西。但現在和你聊了,我覺得你還是很理智的。這些都不怪你。”

但這些是誰的錯?阿爾喬姆看著香煙上的火光,它看上去像是無時無刻伴隨著阿爾喬姆的小型煉獄。

“我是自創了不少東西,”阿爾喬姆同意。

“如果你覺得我很輕鬆的話。。。”

“我不這麼認為。我就是個蠢貨。我做這些到底是為了什麼?我以為我可以把你。。。還有安娜。。。所有遊騎兵。。。我的繼父。。。都帶到地面上去。這樣我們就可以住在。。。一個城市裡。大家都在一起。住在一棟棟的房子里。我一直在腦中描繪這樣的景象。就算住在修道院里也可以。。。只要大家都在一起。或者順著鐵路出發。看一看鄉下的情況。這是我的一個夢想。如果整個世界還存活著,我就會。。。但大家都覺得這不現實。你為什麼要對大家隱瞞?為什麼不告訴他們?讓他們自己選擇。。。如果他們想走,就讓他們走!”

“你又開始胡言亂語了。”米勒皺了皺眉頭,“他們會離開莫斯科。然後呢?他們會被一個一個收拾了!所有人!在這裡我們還在一起,地鐵就是我們的堡壘。一個被敵人圍攻的堡壘。我們都是堡壘的一部分,守護地鐵不只是遊騎兵的責任,而是所有人的。我們不會永遠都待在地下。我們正在積蓄力量,準備反擊。我說的夠清楚了嗎?我們終究會離開這裡,但不是出去投降的!不是揮著白旗出去的!我們要有耐心。我們會離開這裡,奪回屬於我們的東西!我們要奪回我們的土地!你明白了嗎?現在外面沒有人在期待你過去!”

“這裡也沒有人期待我留下。”

“胡說,我叫你過來不是讓你傷感的。這也不是我把你救出來的原因。”

“那為了什麼?”

米勒推著輪椅回到辦公桌,拉開一個抽屜,皺著眉頭翻了一會兒,拿出一個東西。

“給你,”

米勒回到阿爾喬姆面前,伸出拳頭,慢慢打開。這不是故作姿態,而是米勒內心還在掙扎。他的手心裡有一塊身份牌。一面刻著“捨我其誰?”。阿爾喬姆接過名牌,舔了舔嘴唇,翻了過來,另一面刻著“阿爾喬姆-黑暗”,名字是他母親取得,姓是他自己發明的。這是阿爾喬姆的名牌。就是一年前米勒沒收的那一塊。

“拿著。”

“這。。。什麼意思?”

“我想要你回來,阿爾喬姆。我都想好了,我要你回到遊騎兵。”

阿爾喬姆檢視著自己的姓:現在這個姓已經失去意義了,代表不了什麼。黑族人曾經代表了阿爾喬姆的懺悔,是一個滾燙的十字架,時刻提醒著阿爾喬姆。但現在這個名字算什麼?阿爾喬姆不是在怪誰。那段往事已經過去了。他用手指撫摸著那些黑色的鉛字。耳朵中有一些東西在迴響。

“為什麼?因為我暴露了莫斯科的掩護?”

“我不會讓他們把你抓走的,”米勒回答,“現在你是我們遊騎兵的一員了。讓他們去生氣吧。”

阿爾喬姆的煙抽完了,他把煙抽到手指那裡才了停下來。

“你要我幹什麼?”

“現在人手緊缺。我們得不惜代價阻止紅線繼續進攻,還要搞定那些法西斯分子。這是阻止戰爭的最後機會了,阿爾喬姆。不然這兒就發不出任何無線電信號了,不是因為干擾器。。。而是因為我們。如果我們不行動,那就是幫美國人征服地鐵,地鐵的人都沒有機會知道真相,你明白嗎?”

“我明白。”

 

“好了,你加入我們嗎?我想讓人幫你包紮治療一下,然後你就可以加入遊騎兵了!”

“我的人怎麼辦?薩維利亞和萊約克呢?你會把他們怎麼樣?”

“我們會把他們送去訓練。既然你已經讓他們知道了這個國家機密。”

“讓他們加入遊騎兵?”

“對,加入遊騎兵。在我看來,你們三個人能夠攻下無線電中心就已經證明了你們的實力了。”

就這樣了嗎?阿爾喬姆用手摸摸頭,薩沙給已經給他剪了個頭。

“你被輻射得太厲害了,”米勒用一種肯定地語氣說,“我們得先把你送去醫院,你在那兒休息一段時間,然後我們再看情況。。。”

“斯維托斯拉夫-康斯坦丁諾維奇。我可以問個問題嗎?那個信封里裝的是什麼?”

“哪個信封?”

“那個我們應該送給帝國元首的信封。”

“哦,”米勒皺了皺眉,嘗試著回憶,“一封最後通牒。一封從遊騎兵發出的最後通牒,要求帝國立刻停止行動,撤走所有部隊。”

“就這些?”

上校的輪椅在原地轉了一圈,嘴裡的捲煙划出了一個圓,然後慢慢地吐出了幾個字。

“那是一封遊騎兵和漢莎聯合發出的最後通牒,要求立即停止所有行動。他們在等你,阿爾喬姆。”

阿爾喬姆拉直了名牌上的線,把名牌套上脖子,塞進了衣服里。

“謝謝你還對我有信心。”

阿爾喬姆心想,自己為什麼沒有戰死在D6堡壘呢?怪勒太迦幫他擋了子彈嗎?要是當時阿爾喬姆光榮犧牲了,算是更好還是更壞的結局呢?現在他知道了真相,感覺有更好嗎?要是他現在因為輻射過量而死了呢?他曾經有機會加入米勒辦公室牆上掛的那張陣亡名單,整天都喝的醉醺醺的。

“我們的戰鬥還沒有結束!”上校說,“只是你現在需要。。。”

“不用把我安置到醫院。我對自己的情況很清楚。弟兄們今天有任務嗎?”

“什麼任務?”

“勒太迦告訴我,有一場針對紅線的行動。但他說人手不足。”

米勒搖搖頭。

“你連站都站不穩,阿爾喬姆!你能幹什麼?跟那個人走,休息一下。。。去和外面的人熟悉熟悉。”

“我要和勒太迦他們一起去,行動什麼時候開始?”

“為什麼?”米勒把煙頭扔到了地上,“為什麼你就不能好好躺一會兒?”

“我真的想做點什麼,”阿爾喬姆說,“算是我最後一次任務。而不是干躺在醫院裡。我得在最後做一些有意義的事。”

“這裡看上去像一個監獄裡的家庭探訪室。”

“你想走動一下嗎?”

“好。”

安娜推開門,先走了出去,阿爾喬姆跟在後面。

阿爾巴特站看上去像一個皇家宮殿,像是夢幻般的俄國:宏偉,潔白,富麗堂皇,無窮無盡。所有裝飾都延伸到遠處直到消失。

“你怎麼了?”

“沒事,我受了點輻射。如果你指的是我的頭髮的話。”

“我說的是你整體上。”

“整體上?總之。。。你知道嗎?關於無線電?”

“不知道。”

“你爸從來沒跟你說過?”

“沒有,阿爾喬姆。從來沒有。之前他從沒告訴我任何信息。”

“我懂了,那好,就這樣吧。我沒什麼可說的了。”

“你沒什麼可說的了?”

“還有什麼可討論的?我找到了一直在探尋的東西。就是這樣。”

周圍有人看著他們,主要是看著安娜。所有那些在總部的老古董和“辦公桌戰士”都活動了起來,扭動著身子,一個個脖子都僵在那裡。畢竟,安娜是很漂亮的。身材高挑勻稱,留著男孩子一樣的頭髮,眼睛上畫著尖尖的眉毛。而且她穿著一條裙子。

“所以現在你會回來嗎?”

安娜的語氣很平淡,好像她內心也是這樣。她的臉就像是用陶瓷做的,身後還插著一把鑰匙。

阿爾喬姆突然汗流浹背。

你一些事情你一直學著去面對。但阿爾喬姆從來就不知道怎麼進行這樣的對話。阿爾喬姆開始大步地走路,數著自己的步子,像是在計算他的尷尬,軟弱和悲哀。

“你父親是這麼說的。他把我的名牌還給我了。”

“我是說我們。”

“好吧。。如果我接受了他的邀請。。。其實我已經接受了。我沒有。。。什麼地方可去了。。。我沒法住在展覽館了,是嗎?我會待在這裡,住在兵營里·。今天有一個行動,他們要我去參加。。。”

“那有什麼關係?別這麼說了。”

“聽著。我不。。。不明白。我們怎麼樣可以重新開始。”

“我想要你回來。”

安娜還是用那種冷靜堅定的語氣說話,面無表情。在阿爾巴特站沒有什麼地方可以讓兩個人私下談話的。在陌生人當中說話要比讓人偷聽好的多。人群隔開了熟人,在人堆裡面才可以真心交談。

“我們這樣不行,安娜。你和我之間出問題了。”

“出問題又怎麼樣呢?”

“就這樣吧。”

“就這樣?你放棄了嗎?”

“不,不是這樣的。”

“所以你就是不想和我在一起?你就這樣跑了?你找一些愚蠢的理由跑路了?”

“我。。。”

“我現在就告訴你,我需要你。我需要你,阿爾喬姆。你知道這麼說我付出了多少代價嗎?”

“我們之間很難修補了。”

“修補什麼?”

“你和我之間的事。所有一切都出問題了。這個,那個。。。所有方面。太多錯誤了。”

“你就這樣逃避了?‘太多錯誤了,我還是躲開吧。’你是這麼想的?”

“不是。”

“你就是這麼想的!我是不是該想:你要走,就走吧。反正也沒法修復了。是嗎?”

“不是的,你在想什麼。。。?我不想在大庭廣眾下說這個。”

“不是?是你帶我出來散布的。策略不錯啊。”

“別說了。”

“還是這樣的?我是一個高傲的女子,我自己跟你說的。或許你已經決定了:‘就算我不打招呼就離開,她也不會哭天搶地的,是嗎?她會堅持住,不來苦苦尋找為什麼我要甩了她。’”

“我沒有甩你。”

“你跑了。”

“安娜,好啦,你為什麼要這樣?像一個傻女人一樣?你不是一個女子,安娜。你是一個真正的男人!你是我的好兄弟!你就像是有胸的勒太迦!”

“哦,求你了。對我說,‘我們結束吧,安娜。’當著我的面說,不要再抱怨了,而且解釋一下你的理由。”

“因為我們這樣行不通。因為一切都出問題了。”

“你現在真的像是蠢女人。你可以說詳細一點嗎?哪裡出問題了?是因為我父親是你的上司嗎?因為他反對我們結婚?因為你有情緒問題?因為你跟喜歡我父親?因為他覺得你發瘋了?因為你一直把自己和他做比較?因為他是一個真正的英雄,家園的守護者?因為你想成為他?還是說你沒法跟我在一起?”

“閉嘴。”

“為什麼?你不敢大聲說出來。那讓我來說。必須得有人說。”

“因為我不愛你。因為我已經不愛你了。因為——是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

“因為你怕我,所以不敢說。”

“不是!”

“那就是因為你怕我的父親。”

“去死吧,麻煩你滾遠點,就這樣吧!”

“大家都在看你,太丟人了。”

“我心裡有其他人了。”

“噢,這就是你找到的。你找到你一直在尋找的了。你應該說,‘安娜,我找錯地方了。地面上什麼人都沒有,但一周內我在地鐵里找到了要找的人。’”

“繼續,繼續編你的故事吧。你整年都在訓練對付我的方法。你從來就沒相信過我。你不信我說的話,也不信任我,就和你老爹一樣。他也說我是個瘋子。到今天他還這麼說。你也和他一樣!”

“我像我媽媽。”

“你像你爸爸。”

安娜停下了腳步。人們開始在兩人周圍聚集,開始議論安娜的身份。他們全然不顧自己惹人生厭的行為,對眼前發生的事充滿了好奇。他們之前還都很忙的樣子,好像除了地鐵以外就沒有其他東西了。

“我們喝一杯吧。”

“我。。。我想在行動前睡一會兒。”

“你欠我的,閉嘴,走吧。”

阿爾喬姆意識到他必須去,而且一定要在行動前,在去做真正有意義的事之前。阿爾喬姆欠了她太多,超過欠其他所有人的。

他們在一條人行通道旁找到了一個凹進去的地方,坐在了裝滿東西的袋子上,拉上了帘子。假裝是兩個人可以獨處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爸爸派了人過來找我,他們告訴我你會給我自由。你這個分手方式不錯啊,通過我父親和兩個帶槍的混蛋來傳達信息。”

“我不想這樣的。。。”

“你是個勇敢的人,阿爾喬姆,我尊重你。”

“我就是一坨屎,好嗎,我已經看清我自己了。現在怎麼辦?你回到了你完美的父親身邊,不是嗎?嗯?那就這樣了!為什麼還要來煩我?”

“你還是那麼的混賬。”

“沒錯:我是一坨屎加一個混蛋。”

“你有想過為什麼我要跟你去展覽館站嗎?你有想過我看上你哪一點嗎?當年整個遊騎兵的人都在追我,一個又一個的英雄,他們都流著口水在我身邊晃來晃去。包括你那個獵人也是!所以為什麼我要跟你走呢?”

“對,我是疑惑過。”

“你有沒有想過我不想要一個英雄!我不想要一個殺人狂,我不想要一個手起刀落,殺人不眨眼的丈夫!我不喜歡這樣!我不想找一個像我父親一樣的丈夫!你懂了嗎?我想找一個善良,有道德感,正常的人類!就像你一樣的,像你以前那樣。你以前會盡一切可能不殺人。我想要這樣的孩子,善良的孩子。”

“這樣的人會死在地鐵里。”

“任何類型的人都會死在地鐵里。我們不要小孩了嗎?”

“對的,我們不要了。”

“你打算什麼時候開始和我好好過日子?”

兩人喝著酒,沒有碰杯。阿爾喬姆喝了一大口,他空空的肚子立刻吸收了那些酒。他的身體開始發熱,感覺頭暈目眩。

“我沒法過普通日子,安娜。我不知道該怎麼過下去。”

“那我去找誰當丈夫?”

“你父親會給你挑一個配的上你的,而不是像我這樣的精神病。”

“你是真混賬嗎?你有在聽我說話嗎?還是說你只顧著自己?我爸爸會給我挑什麼樣的人?他親自給我洗澡一直洗到十三歲!十三歲!你明白嗎?我是在逃離他——離開他!跟你走!過正常的生活!生活而已!你還想成為他那樣的人!不是他就是獵人!我不知道你想變成誰!”

“我不想。。。該死。。。你一定要說這些嗎?”

“為什麼不呢?你不敢感情用事嗎?你怕不得不趕我走嗎?”

“不是,但。。。”

“那就聽聽我母親的故事!”

“她死了,她生病了。當時你還小。”

“她是酗酒毒死自己的。她喝那麼多劣質伏特加,就因為我父親每隔一天就要打她。你覺得怎麼樣?嗯?這樣的英雄父親如何?”

“安娜。”

“去加入他的軍隊吧。我父親原諒你了嗎?”

“但他很寵愛你。。。他有打你。。。?”

“沒有。對他來說,把我媽媽打到心碎已經夠了。爸爸對我很好,是的,他很寵我。只要我說什麼,他都滿足我,只要我坐上他的膝蓋。”

“等一下。他。。。他為什麼。。。?我在無線電中心的時候。。。當我剛要。。。當他們正準備進攻房子的時候。。。你。。。當時你在哪兒?”

安娜一口喝掉了杯子里的酒,她的眼睛發紅,但哭不出來,就和阿爾喬姆一樣。阿爾喬姆突然意識到,她還刷了睫毛膏。安娜竟然化了睫毛妝。

“我直接就跟我父親說:‘如果我的男人出任何意外。。。’,我必須得時不時地提醒他這點。”

阿爾喬姆想笑——他嘗試著,但臉上的肌肉已經僵硬了。

“嘿!再來一杯!”

“為我乾杯。”

“就為你。”

“為我的母親乾杯!”安娜舉起她的杯子,“為我的母親,她嫁給了一個英雄,結果酗酒至死。所以說你完全看錯我了。我像我的母親,而不是他,阿爾喬姆。”

阿爾喬姆伸手拿起杯子,和安娜的杯子輕輕碰了一下。

“我母親的家鄉是符拉迪沃斯托克。以前她哄我睡覺的時候,會跟我講那些海灘,還有大海。有一次她把我哄睡後,就從屁股口袋裡掏出了酒瓶。我知道怎樣假裝睡覺,然後偷偷看外面。符拉迪沃斯托克怎麼樣?那裡有人回復嗎?”

“有。”

夥計,你咋樣了?沒發燒嗎?你的臉好紅啊。”

“我沒事。”

“你確定要再去地面嗎?”

“我確定。”

“你去了醫務室嗎?”

“去了。他們給我的背塗了綠色的抗生素。”

“好的,我們任務完成後,我再帶你去。”

列寧圖書館門口停著那輛熟悉的越野車,發動機運轉著。越野車後面是一輛灰色的大型卡車,保險杠上裝著防護。薩維利亞和萊約克都坐在卡車裡,在防護服下面穿著黑色的制服,三人交換了一下眼神。

“這個。。。”阿爾喬姆說。

“我們的人都在卡車裡。別擔心,漢莎剛把卡車借給我們了。我們還能從哪兒搞到這樣的傢伙?”

“說的沒錯。”

他們朝著新阿爾巴特大街的方向出發了。勒太迦讓阿爾喬姆坐在越野車后座,他不停地從副駕駛座轉過身來看阿爾喬姆,又不說話,好像有什麼顧慮。

“任務是什麼?”阿爾喬姆問。

“我們到共青團站執行任務,”勒太迦說,“你會了解的。”

他們沿著空蕩蕩的新阿爾巴特大街開。阿爾喬姆沒時間回憶之前的一切。盤踞在莫斯科里的那些怪物都去哪兒了?他們跑到什麼地方去了?莫斯科就像巴比倫古城一樣,正在被風沙慢慢侵蝕。

他們一路開到花園環路,轉了個方向,瀝青馬路上的雙黃線顯得很滑稽。他們路過了許多高大的酒店,裡面沒有任何客人和工作人員。然後他們又路過了外交部大樓,那樓像是法師喜歡上的山頭一樣。

“我在想現在的外交形勢如何?”

“我從不打聽這些,”勒太迦直視前方,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工作。”

“但有人在聽無線電,是嗎?為了了解外面的情況。。。了解敵人的動態。這一招真的狡猾。”

“怎麼聽?”勒太迦不同意,“有那些干擾器在工作。”

“沒錯,”阿爾喬姆調整了一下防毒面具。

經過了外交部大樓,他們開進了一條小巷子,停在了一個廢棄的公館外,公館外有一道很高的圍欄。應該是大使館一類的地方。樓上掛著一塊破破爛爛的國旗,被雨沖刷了那麼久,已經看不出來是哪個國家了。

他們按了幾下喇叭作為信號。原本安靜地大門突然開啟了,放他們進去。院子裡面,戴著遊騎兵徽章的士兵包圍了車子檢查,確保車外沒有帶上什麼不速之客。阿爾喬姆出了車子,感覺那些面具下有幾雙眼睛很熟悉。

“什麼情況?”

沒有人回答。公館的門打開了,那些人從裡面拖出了綠色的鋅皮箱子,箱子上刻著一些記號。他們把箱子搬上卡車,兩箱,三箱,還有更多。。。

都是軍用子彈盒。

士兵們熟練地搬運著,一分鐘就搞定了。他們敬了個禮,在記錄本上籤了字,目送著車隊開出大門。然後公館裡又安靜了下來。

“為什麼要這麼多子彈?”阿爾喬姆問勒太迦。

“到共青團站有用,”勒太迦回答。

“為什麼要去那兒?那裡是紅線和漢莎的交界處。。。”阿爾喬姆突然意識到了,“那裡變成前線了嗎?漢莎也加入了戰爭?”

“是的,那兒是前線。”

“那我們在幹嘛?我們已經有人在那兒了嗎?我們要支援漢莎,對嗎?我是說我們,遊騎兵?”

“對的。”

很顯然勒太迦不能告訴阿爾喬姆太多:他只從嘴裡吐出一兩個字,但阿爾喬姆一直在發揮想像力,勒太迦也沒法否認。

“我們的兄弟已經在那兒了?這些子彈是運給他們的嗎?他們在抵抗紅線的進攻嗎?”

“是的。”

“這。。。這又是一場D6堡壘戰,是嗎?兄弟?又是我們打紅線。。。還是一樣的狀況:如果我們不擋住他們,沒人能擋得住。”

“堡壘一戰可能會重演,”勒太迦勉強承認了。

“能加入戰鬥我很開心,”阿爾喬姆大聲說,“這才是正確的任務。”

 

夜幕已經降臨了,他們又回到了花園環路,車大燈照出了一堆堆的廢車殘骸,樓房間的碎石,還有飛揚在空中的塑料袋。慘淡的月光映襯著烏雲遍布的天空。越野車的發動機轟鳴著,阿爾喬姆感覺越來越困了。他們沿著匝道開過了花卉大馬路,繼續沿著一些小街小巷開,來到了火車站廣場,也就是共青團站所在地。

這裡有三個火車站:一條通向東方,一直通到安娜的符拉迪沃斯托克;另一條通向北方,直到聖彼得堡;第三條通向南邊的喀山。無論你想去哪兒,都可以從這裡出發,那些鐵軌就在車站後面。你只要放一個軌道小車上去,不停地搖著槓桿,想去多遠都可以。世界上的所有風景都在等你。但不行——你哪兒都去不了,是嗎?斯維托斯拉夫-康斯坦丁諾維奇,你說沒有蓋子是什麼意思?這兒明明就有一個蓋子把莫斯科蓋起來了。

他們把車開上了人行道,把車門貼著地鐵入口的大門。

“快行動,”勒太迦下了命令,“這裡不是我們的地盤。”

他們立刻打開車門,在車子外圍成一個圈。所有人都把夜視儀拉了下來,在敵人的地盤上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他們卸下了彈藥箱,接力傳到了地鐵站門口。阿爾喬姆站在破爛的木質大門旁邊,接過那些箱子,堆成了一個小金字塔。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冷靜。他眼前浮現出自己站在一個戰壕裡面,抓著一把自動步槍,額頭上中了一槍。在堡壘里的感覺很好:一切都很清楚,一切都很好理解。阿爾喬姆很想再回到D6堡壘。他想戰鬥到最後一顆子彈,或者到陣亡。

現在他不需要對薩沙說再見了,也不需要和蘇霍伊或者獵人告別。對於這些人,阿爾喬姆都沒什麼可說的了。他不需要和他們做個了斷,就這樣吧。

“現在跟我來!”

他們每人抱起兩箱子彈,像抱著自己的孩子一樣,在黑暗中走進了幾乎被摧毀的站台大廳。勒太迦禁止他們打開手電筒。他們開始沿著扶梯往下走,夜視儀里只能看到一片幽暗的綠光,唯一的熱信號來自於自己的身體,那紅光像是要從內部溫暖地球一樣。

在下面深處,傳來一陣模糊的嗡嗡聲,像是蜜蜂圍著蜂巢飛的聲音。聽著好像是從下面傳來的,但又好像四面都有。

他們沒法左顧右盼——他們正排成一隊沿著濕滑的階梯向下走,摔一跤可不好。他們聽到了一些尖利的嚎叫和怒吼聲,應該是從通風管或者其它什麼地方傳出來的,那聲音像是風吹進一條堵死的管道一樣,充滿了絕望。他們越往下走,那聲音就越大。

“那聲音是怎麼回事?”萊約克氣喘吁吁地說。

“那裡是紅線,應該發生了什麼事。但我們不去那裡。”

他們在某處停了下來。

“現在往左走。”

他們迅速出發了,沿著牆走:黑暗中可以從牆縫裡看到一些紅色的身影,說明這裡還是有活物的,但並沒有人來迎接他們。也許這是一條秘密通道?他們是在從後方接近敵人嗎?這裡有埋伏嗎?為什麼聽不到打仗的槍聲?戰鬥開始了嗎?他們是正好趕上大戰嗎?這麼多子彈夠堅守一個月的。但遊騎兵的其他士兵在哪兒?這就是不能開手電筒的原因嗎——不能暴露位置?

“加速前進。”

前方出現了一些紅色的身影:像小人一樣。他們聽到有說話聲從通風管傳來。天花板上的管道里流過溫熱的液體——這是某種精鍊裝置?——在他們腳下的排水槽里也有液體流過。很顯然附近有一些大房間——有燒火的爐子和燈光,裡面的人們在輕聲交談著什麼——但阿爾喬姆和遊騎兵的其他人還是隱藏在黑暗中。

“停下。”

他們靠著牆邊的一個取暖爐停了下來。前方隱約閃動著幾個紅色的身影。其中一個身影像公牛一樣強壯,散發著強烈的熱。另外兩人看不太清楚,好像他們是冷血動物一樣。

取暖爐的另一邊傳來了說話聲。那些聲音都混雜在一起,經過了在管道里的幾次迴轉,已經聽不出是誰在跟誰說話了。感覺好像是一個人在排練獨角戲一樣。

“貨都到了嗎?是的,都倒了。有多少?完全按照協議。兩萬,精確來說是兩萬四百。我希望這可以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解決我們共同的問題。應該能解決,這一套一直行的通。好了,我們要握個手嗎?感謝你的通融。不用客氣,我們當然也想在以後避免這種極端情況的發生。你也知道現在的情況已經完全失去控制了。這不怪我們,是從底層開始的。這些需要控制。我們的約定保持有效。你會採取措施恢復平衡嗎?我們已經採取措施了。我想以後再私下談這些謠言的問題,大家都喜歡嚼舌根,可能是有人泄密了。不不,我保證,我們對此不感興趣。我們會一如既往地保持合作。好的,我可以拿走這些嗎?好,我們會下指令的。謝謝你,馬克西姆-彼得洛維奇。謝謝你,阿列克謝爾-費列克索維奇。”

“走這邊!”

“向前進!”勒太迦下了命令,“朝那三個人那邊。”

阿列克謝爾-費列克索維奇,費列克索維奇,費列克索維奇。謝謝你,阿列克謝爾-費列克索維奇。遵命,阿列克謝爾-費列克索維奇。阿爾喬姆的頭皮開始發麻。

“你們這些畜生動作快一點,”有人在黑暗中朝他們叫喊,“把那些破銅爛鐵送過來!”

一個粗糙而又低沉的聲音。

有人打開了一個小手電筒。光束划過放在地上的彈藥箱,有人在檢查子彈的數量。

“一,二,好了,你站那兒幹嘛?回去。三,四。很好。你完成任務了,往回去吧。五,六。”

很快就輪到了阿爾喬姆。當他認出這個人的聲音後,心跳就開始加速。他的腦袋已經快要炸了,但還是耐心等著輪到自己,這樣可以走進一點看,確認一下。。。

“七,八。把它們放這兒,放這兒。下一個,九,十。很好,你走吧。”

他們正在把所有二十箱子彈交給某些人。他們不是來增援遊騎兵的。任務的全部內容就是把兩萬發子彈運送到某人手裡。

“十一,十二。”

阿爾喬姆聽著數數聲,快要輪到他了。

”他們就是兔子!家養的兔子!他們哪兒都不會去的!十二。但窩在這下面你會死掉的。十三,家養的兔子,十四。“

阿爾喬姆把兩箱子彈放到了地上。他摸索了一下自己的防彈背心,掏出手電筒,但沒按准開關。

“下一個!你還楞在這兒幹嘛?”

那道小手電筒燈光照進了阿爾喬姆的眼睛,感覺就和那次耳朵里被塞左輪手槍一模一樣。

阿爾喬姆舉起了自己的手電筒對著那個人——阿爾喬姆的手電筒又粗又長,足足有一百萬坎德拉的亮度。他按下了開關。

在耀眼的手電筒光下,阿爾喬姆看到那個人顫抖了一下,臉色變得蒼白——但他還是恢復過來了,他自信地站在那裡,兩條肥腿岔開著。他一手護著送給他的子彈,一手擋著手電筒的光。他被阿爾喬姆打中了,但沒有死在那小小的左輪子彈上。他穿著一身新的紅軍制服,很明顯是為了他壯碩的身材特地修改過的。

格列布-伊萬諾維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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