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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黃河七月桃花汛(上)

所屬書籍: 牽風記

1

齊旅忽然接到命令,即日渡黃河北返,負責將傷員、俘虜、民工擔架隊等非戰鬥人員送過北岸,部隊最後渡河。

下面竊竊私語,完全無法理解。野戰軍強渡黃河以後,以不足一個月時間,拿下了魯西南戰役,殲敵九個半旅六萬餘人,為挺進大別山開闢了寬闊的通道,得到中共中央通令嘉獎。在如此大好局面下,怎麼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要渡河北返呢?

人們自然會想,肯定是敵我態勢發生了全局性的逆轉,才不得不痛下決心。於是黃河渡口籠罩在人心惶惶的氣氛之中,只有五條渡船,一船載運不足百人,猴年馬月才能把人運送完畢!有的地方單位不顧軍事管制,開始爭奪渡船,掄起撐船的竹竿亂打一氣,一竿子打下去,便有好多人落水。如果不立即採取措施,整個渡口將會完全失去控制。

「一號」首長從警衛員手中奪過卡賓槍,朝天連發三槍。

一隊執法戰士跳上渡船,把所有人一律趕下了船。那些「支前」(支援前線)民兵心有不服,和戰士們推搡過來推搡過去。聽見鳴槍警告,知道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不得不下船去了。還有那麼幾個刺兒頭,緊緊扒著船幫不肯鬆手,戰士們毫不客氣,趕上前去用槍托猛搗他們的雙手,一個個撲通撲通掉下河去了,渡船很快被清理一空。

一些營、連幹部,級別夠不上,沒聽到傳達命令,懵懵懂懂的。他們圍攏「一號」,表示對北渡黃河想不通,希望旅首長當面給解釋解釋。一個個心裡很是窩火,難免冒出一些過激的言語。齊競倒也不生他們的氣,一再重複說,該知道的大家都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我這個當「一號」的也不知道。

一位喜歡貧嘴的老幾說:「我想,除非一種情況可以解釋得通,九旅接受的是『佯動』命令,不過要我們裝裝樣子,給敵人看的。當然,佯動需要假戲真做,也不可過於馬馬虎虎。」

聽了這話,齊競忍不住仰面大笑起來。他這一笑泄漏了天機,人們先愣怔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也都跟著大笑起來。

齊競警告說:「保密條令擺在那裡,有誰膽敢以身試法,沒有好果子吃。」

2

司令部參謀汪可逾也聽不上傳達,觀念中敵情十分嚴重。先不講別的,只是敵機輪番來轟炸渡口,會造成怎樣一種慘狀就可想而知。她提出一項建議,把渡口所有支前女民工擔架隊員集中在一號船上,優先送她們過河去。指揮部同意了這個建議。

只見一位女軍人縱身上了一號船,舉起雙手高聲宣佈道:「我是司令部汪參謀!渡口指揮部決定,要優先運送民工婦女過河去。姐妹們快上船吧!不管哪個縣哪個區的,都可以上來!」

民工婦女們開始爭先恐後登船,看上去接近一百人了,像是裝得滿滿的火柴盒,一根火柴棒也插不進了。

汪參謀發出了她的第一個指令:「我是這條船的船長,大家一定要聽我的指揮。不是嚇唬你們,浪頭這麼高,誰也不能保證這條船平安無事。萬一有閃失,你們全穿的長衣長褲,幾下就卷到水底去了。所以我要求大家一件事,脫光衣服!」

話音未落,早炸鍋了,婦女們跳著腳齊聲嚷叫起來:

「不幹!不幹!不幹!」

「我們作什麼孽了,該受你這麼來整治!」

「你把我們推下河去不就完了!」

「你把我們槍崩了吧!」

汪參謀焦急地說:「不是我堅持自己的看法,長衣長褲纏裹在身上,到時候搶險隊來不及救你。想保留一線活命的希望,就得脫光了!」

有人試探著問:「汪同志,是你負責送我們過河嗎?」

女軍人回答說:「那還用說,當然的。」

「你站在岸邊揮著手歡送我們,是不是?」

「不不不!我也坐這條船,送大家上了岸,我才返回。」

「汪參謀,你不也得為自己保留一線希望嗎?」

一句話提醒了汪可逾,她竟沒有想到,自己這個當船長的,如果不能身先士卒,就休想說通任何一個女人。她不再言語,默默地解開紐扣脫去上衣,接著是軍褲、襯衣、內褲,脫了個一絲不掛。按照內務條令要求,衣服一樣一樣疊得平平整整地擺在船板上。

絕對不可設想的事情,當著全船女民工公開上演了,她們一個個張口結舌,不敢正眼去看。汪可逾泰然自若地站在船頭,彷彿是一粒花生被剝掉外殼,又褪去那一層粉紅色薄皮兒,輕輕吹一口氣,全散開去了,手心裡留下來的是一粒光溜溜又飽滿的花生仁兒。

3

女民工們震驚之餘,無不為汪可逾這種異乎尋常的大膽行動深深感染。司令部參謀,正牌子的一個有身份有地位的女軍人,不只是豁出去了一個尚未出閣女孩兒家的臉面,實則也捨出了她的青春與生命。全船婦女不得不捫心自問,人家姑娘為的什麼?

起初,只有一兩個人發狠,動手在裸身了,接著又有幾個跟了上來。她們被女伴們包裹在當中,岸上發現不了。隨著汪參謀說服動員,裸身者數字逐漸增多,再也遮擋不住了,於是直接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黃河渡口所有部隊、民工等不知多少道鋒利的目光,全都聚焦於一號渡船。

說來應該歸「功」於這場戰爭,只有在大規模戰爭環境中,才可能有成百名全裸的女性被集中陳列在一條船上。擱在平時,哪有機會讓人們領略到如此極端化的人體景觀!不是小河彎彎,不是山泉叮咚,而是水天相連,煙波浩渺。

九旅部隊集中排成幾個方隊,坐在岸邊等待上船。不知是哪位先知先覺者吼叫一聲:「快看哪!」部隊唰地站起身,伸長了脖頸向女民工渡船那邊眺望。各級幹部即時出面維持秩序:「部隊保持肅靜!」「部隊原地坐好!」「部隊注意紀律!」現場總算平息了下來。少不了還有那種不死心的,裝作衣領有什麼不舒服的樣子,脖頸扭來扭去,狠狠向渡船上幾眼。

地方單位管理鬆散,好多人脫離隊伍,向一號渡船包抄過來,密密實實簇擁在大船的左右。一些人寧可捲起褲腿站在湍急的河水裡,向船頭翹望。民工婦女急著要躲避,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往哪裡躲?

非洲斑馬遇到了獅群,臀部一致向外圍成一圈,飛起後蹄猛踢一氣,讓獸中之王無隙可乘。船上女人們即時採用了斑馬的防衛策略,但她們缺少兩隻健壯的後蹄用以拒敵,只能是拆東牆補西牆,身體轉向船內,把自己背部交給「觀眾」。

第一號渡船一下成了「女兒國」,誰都不好再上船,有事只能靠大呼小叫,由聯絡人員從中轉達。行船準備完成了,汪可逾本應當到指揮部去彙報一下,只要她穿起衣服下船去,肯定會引起婦女們的疑慮與恐慌,搞不好來一個一鬨而散,再難收拾。她站在船邊,朝著指揮部聯絡員高喊:「喂!請報告指揮部,一號渡船準備完畢,是不是可以開船了?」

4

整整一個小時過去了,還是沒有開船的命令。

一再延誤下去,起初的慌亂恐懼情緒已經煙消雲散,代之以輕鬆愉快有說有笑。

一個女民工叫起來:「汪同志你看,這些臭流氓全都走了!」

大家這才注意到,渡船周邊的圍觀者大軍,由興緻勃勃轉而自感無趣,開始在全線撤退。

船上在嬉笑議論:「本來嘛!男男女女,誰沒有見過誰!只不過這一次讓他們趕上了,近百個光身女人碼在這裡,誰見過這一種陣勢?經不住時間長了,總看總看看飽了,看膩味了。」

汪可逾回應說:「幾位大嫂講得好。遠古人集體打獵為生,從不知道穿衣服,男女相處,習以為常。絕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里三層外三層的,傻看傻看。」

「聽人家講,人和動物的區別,就在於動物不穿衣服,不知羞臊。我們這樣,不是要變成動物了嗎?」有人提出異議。

汪可逾當即給以解釋:「人類最早穿起衣服,是為了保暖,並不是為了遮羞。不能說怕羞產生於不穿衣服,反而可以講,人的羞恥意識,正是因為穿衣服才帶來的。我們身體經常是嚴嚴地遮蔽著,偶爾暴露一下,自然就會覺得臉紅羞臊。」

剛上船來,大家就注意到了,這個姓汪的女參謀人好漂亮。現在有了那份閑心,這才發現,女軍人那一張漂亮臉盤兒可以忽略不計,愈加風光無限的是她的身體。幾個勇敢分子,爭相與汪參謀並排站在一起,有意和女軍人一齊,顯示一下自己修長勻稱的身條兒。如同森林中禽鳥,喜好向同類炫耀自己美麗多彩的羽毛。

「黃花閨女金奶子,過了門銀奶子,當了娘便是狗奶子。」

當地時興早婚,女民工們多是生養過一兩個的,自知不具備起碼條件,與汪參謀一對完美無缺的乳峰相攀比。在她們看來,這是天經地義的。花呀枝的好年紀已經過去,不會橫下一條心,熬小米粥餵養新生兒,以便把一對「金奶子」保留下來。

北方農家女,地里活兒不算太重,並沒有「吃」下過多紫外線。皮膚微微發黑,黑里透著紅暈,倒也還是很上眼的。但是與汪參謀並排站在一起,就有差距了,顯得那麼粗糙而又缺少光色,不像人家那樣細皮兒嫩肉的。

汪參謀自謙說:「我很羨慕你們,你們這樣的皮膚叫作淺咖啡色,是世界公認的健康色。城市裡有錢人的小姐和大學生,用墨鏡遮著眼睛,躺在陽光下面去做『日光浴』,一曬幾個小時,要的就是你們這樣的好膚色。」

一個姑娘特別激動,抱著汪可逾肩膀說:「汪同志,我總像是在做夢似的。剛剛船下那麼多大老爺兒們盯著看,羞死人了。好!現在臉皮比城牆還厚,高高站在船頭上,隨你們看。說來也夠嚇人的,我怎麼一下就變成這號人了?」

又一個女孩上前來說:「汪姐,我也一樣。你命令脫光衣服,我哭鬧得最凶,要死要活的。這才多一會兒,不過是剝一根大蔥的工夫,一下翻轉過來了,恨不能從今往後再也不穿衣服才好。」

汪可逾驚喜不已。剛上船來,感覺這些女民工很難與她們交流,更不用說如何親近起來。現在知道,只不過因為哺乳,她們胸部塌陷了下去,除此之外,彼此間沒有任何不同。她熱情地講解說:「人類穿起獸皮,大約是十七萬年前的事。而踏上直立人的進化歷程,至少有四百萬年了。相比之下,穿起衣服才有幾天的事。正如你們講的,不過是剝一根大蔥的工夫。所以一點也不奇怪,我們現代人,很容易找回赤身裸體無拘無束的那種初始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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