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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中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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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家大伯娘?好像年紀太輕了些……英華看著那婦人呼天搶地,不曉得怎麼辦才好。

李知遠咳了一聲,小聲「怕是貴親外宅,先想法子攔下來,莫讓她進二門。」

英華疑惑看向李知遠,李知遠苦笑道:「聽我,攔住莫讓她見貴親。」

英華雖然不懂為什麼,但李知遠出主意必是替她設想,她立刻就照做了,喝道:「這婦人瘋了,滿嘴胡言!」

那婦人哭聲立止,瞪著英華。英華便道:「請她們出去。」

站英華身後婆子忙上前攔那婦人,守門使袖子遮住面孔,攔孩子面前。

那婦人見英華溫柔安靜,便是要她走也是客客氣氣,她就添了膽子,運了運氣,用力嚎道:「殺人了呀,老死了小就不認我們娘仨了呀。」就將抱著孩子朝婆子懷裡一塞,那婆子怕孩子跌壞了,只得雙手環抱孩子。那婦人空出手來,伸出尖尖十指朝英華臉上抓。

英華退後一步,將那婦人手腕擒住,怒道:「很好。」朝側面讓了一步再用力一推,就將那婦人胳膊扭到背後用力一擰。婦人吃疼,不由自主跪下。英華壓住那婦人,惱道:「好好說話使不得么,偏要動手!」

那婆子把小娃娃放到地上,就解了衣帶將那婦人手縛住,一邊捆,一邊道:「居然想抓我們小姐臉。,老娘先把你捆住。」

那婦人不停喊救命,又喊她兒子出去報官。小娃娃大哭,大一些那個孩子守門懷裡拚命掙扎要逃。

李知遠皺眉看了一會,大步過去把大孩子制住,喝道:「這種上門鬧事,也不必和她們羅嗦,捆起來先關兩日。」

守門著實機靈,連忙答應:「老奴曉得柴房哪裡,先將這兩個小尋間空屋鎖起來。」就把大孩子扛肩上,又把不停啼哭小娃娃抱懷裡,大步朝夾道走。

那婦人這才慌了,喊道:「把孩兒還給我。」

前頭鬧了這半日,早有幾個管家跑來。李知遠就命管家把兩個孩子抱進去尋間空屋關起,指了個婆子看守,又指了一個管家,吩咐道:「你們兩個去守門,什麼遠親近友俱不許放進來。」

兩個孩子抱到後進去,哭聲都聽不見了,李知遠方道:「那婦人,你好好說話罷,誰支使你來?你若不老實說話,將你送官,不論是非曲直先剝你下衣打二十板,你也無顏見鄉里。」

那婦人只是哭,跪坐地上,衣衫俱污,蓬頭垢面,英華不忍,命人把捆她帶子解開,道:「你說話罷。」

柳氏風風火火趕來,問女兒:「這婦人是怎麼回事?」

英華答道:「莫明其妙闖進來說了一堆瘋話,什麼老死了就不認她們娘仨。我請她出去她還要抓我臉。現叫她講她又不言語。」

柳氏已經明白,冷笑道:「我們老爺雖是中風,人還明白很,方才吃了葯話也講得出來了。咱們搬回富春才幾日,你就能替我們老爺添一個七八歲大兒?且把她關幾日,候老爺大好了再收拾她。」

明明是大伯中風,怎麼母親偏說是父親?英華滿腹疑問,咬著嘴唇不敢開口。

那婦人嚷道:「休胡說,明明是我們大老爺中風。論理你該喊我小嫂子,你們這般待我要遭雷劈。」

柳氏冷笑道:「這人真真糊塗,我們老爺中風,還是大老爺送他回家。」她轉過頭看向李知遠,「李世侄,是也不是?」

「確是王世伯病了。」李知遠點頭,道:「王山長好很。」

那婦人厲聲道:「你們騙人,把我孩兒還我,我要去縣裡告你們。」

柳氏不理會,命人把那婦人嘴堵住,和那兩個孩子分開關押。

李知遠見事了,便要辭去。柳氏謝他,道:「多謝援手,不然還不曉得要鬧出什麼是非來呢。」

李知遠笑道:「伯母客氣。府上若是少人手,使個人喊聲,小侄必來。」微笑柳氏面前,他莫名心虛,都不敢看英華一眼,只朝著英華方向拱拱手,就走了。

柳氏帶著英華回梧桐院,問明經過,聽得李公子加了個人守門,贊道:「是個精細人,你二哥要和他似,咱們就省心了。」

英華附母親耳邊,小聲道:「李公子說這婦人或是大伯外宅,囑我不要讓她和大伯見面。」

「是不是,咱們管不著。」柳氏冷笑道:「候你大伯家人來了再說罷。這事真真有趣,前腳你大伯中風不能言語,後腳就有人上門來認祖歸宗!」

「若真是……這樣待她們不好。」英華皺眉。

「真是,咱們也不能替大伯家認。」柳氏看女兒一頭霧水,講與她聽:「認了,你大伯娘怎麼想,你堂哥哥們還要不要做人?他們自己要認,咱們管不著,橫豎咱們不能認。就是他們認了,似這婦人這般,一言不合就要抓你臉,與她不來往好。倒不如這會子撕破了臉。」停了一會又惱道:「還不曾認呢,就張口閉口是我小嫂子。我嫂子楓葉村呢,就是大伯自己認帳,她想當小嫂子看大嫂不掐死她!」

王翰林門口已是站了一會,覺得妻子苦水已經吐完了,才踱著方步進來,惱道:「大哥為人我曉得,向來方正,連個妾都不肯納人,怎麼會有外宅!這婦人,必是受人指使來壞大哥名聲。」

「這麼著。還要悄悄兒使人去打聽這婦人什麼來歷。想來外頭還有同夥,」柳氏道:「這事咱們做不得,方才李公子送葯來了,你寫個謝字兒送到隔壁去,就托李大人辦罷。」

王翰林深以為然,就命英華磨墨,寫了個謝字兒使人送到李家去。英華乍遇到這種事情,又是驚又是奇,趁著父母說話時候,悄悄兒走到外面,命老田媽帶她去瞧那婦人。

老田媽便帶英華去,一邊走一邊說:「二小姐看看也罷了,莫和她講話。她若真是大老爺妾,又有了孩兒,怎麼不楓葉村住著?必是大夫人不容她進門。大老爺那邊事,咱們這邊能不管就不管。怕就怕是來訛銀子,一個婦人哪來那麼大膽子,必定是有人支使,麻煩還後頭呢。」

英華好奇道:「怎麼訛?」

「哎喲喂,二小姐。」老田媽笑道:「還能怎麼樣,堵著門口一哭二鬧三上吊呀,咱們老爺是要名聲人,說不得與她幾兩銀子打發她走。這一開了頭,養她們仨一輩子算是輕,就怕前腳才打發走她們,後腳又有一群人來說大老爺欠了他們錢來要帳。橫豎大老爺不能言語,連個對證都沒有。」

「我明白了,怪道方才娘那婦人面前就是不承認中風是大伯。爹也不出來。」英華搖頭道:「原來還有這麼多緣故。」

auzw.com 「為了錢,有些人什麼法子是想不出來呢。」老田媽搖頭嘆息,「這種人萬萬不能與她好臉,二小姐窗戶外頭看一眼也罷了。」

英華連忙答應。那婦人就關第五進看家下梯底下,英華去看時,她睡一張木榻上沖著英華冷笑,神情惡毒。

英華頓覺厭惡,掉頭去問那兩個孩子,卻是一個婆子領家去了。到得那婆子住處,小就是那個婆子抱懷裡,正喂他吃粥,大那個抱著一大海碗粥吃正香,頭都要埋到碗里去了。

英華見兩個孩子衣裳上灰都撣乾乾淨淨,臉也像是洗過了,也沒有哭鬧,她就放了心,點點頭道:「那婦人也罷了,這兩個孩子莫讓他們餓著,也莫要打他們。」

老田媽連忙答應,笑道:「夫人吩咐過了。」

這兩個孩子都沒有被虐待,英華心裡好過許多,信步走到二哥院子瞧瞧,梨蕊已經把二哥東西搬差不多了,五間正房俱都收拾出來,兩邊都是卧房,床帳俱全。此時院子里靜悄悄,只有一個看家婆子靠著抄手游廊打磕睡,老田媽把她拍醒,低聲與她說話。英華心裡煩躁,略站了一會就出來。

轉回梧桐院,東廂書房門口圍著一大圈陌生人,有男有女,英華自襯擠不進去,只得又回正房。柳氏見女兒站門邊,忙道:「大夫已經來了,你幾位堂姐和堂姐夫也到了,前面亂很。你回去罷,此時不是見禮時候。」

前頭哭聲不絕,氣氛壓抑。英華站自己院子里長長吐了一口氣,就問梨蕊哪裡。小丫頭指了指隔壁,笑道:「梨蕊姐姐隔壁院子里。」

英華嗯了一聲,就到隔壁去。梨蕊正站廊下看人搬書,看見英華過來,忙笑道:「小姐屋裡細軟都收到箱子里了,若是短什麼使,小姐問杏仁,方才是婢子和她一起收。」

英華看二哥這邊略好一點東西都不見了,不禁道:「怎麼跟防賊似?」

「大老爺那邊來了不少人,夫人吩咐說零碎先收起來,丟了東西事小,吵鬧起來還是咱們不是。」梨蕊笑道:「隔壁現成例子那裡呢。依著婢子小人之見,大老爺無事還罷了,若是不好,還不曉得怎麼鬧呢。」

「不會。」英華忙道:「我們和大伯家向來親厚。」英華歇了一會,悶悶說:「我心裡是不大活,方才,方才……有個婦人帶著兩個孩子闖進來鬧了一場,說大伯不行了,我們不認她們娘仨……」

梨蕊驚奇睜大眼睛,停了一會反應過來,笑道:「這不是麻煩找上門來了?小姐沒有客客氣氣把人家請進廳里坐罷。」

「不曾。」英華漲紅了臉道:「她抓花了守門福伯臉。還要抓我,我沒忍住,把她制住了。李公子說把她們三個關起來。娘也說把她們關起來。我覺得這樣不大好……我想不通……為什麼偏要這樣。」

梨蕊嘆了一口氣,將手按英華肩上,安慰她:「現家裡這樣亂,誰也顧不上這個事,若是任由那人外頭胡說,王家名聲就叫她壞完了。咱們家也不會打她罵她,不過先關幾日。小姐想一想,若是大老爺名聲壞掉了……前幾日老爺不是講,咱們家主持書院,頂要緊是名聲。」

「大伯和爹爹為了書院嘔心瀝血幾十年。她便真是大伯外宅,不該這時候鬧。」英華皺眉道:「這麼想,我心裡就好過些了。」歇了一會,又道:「今天實是多虧有李公子安排,我方才都不曉得怎麼辦。若不是他,只怕那婦人就闖進梧桐院了呢。」

梨蕊笑道:「這會子又不惱人家了?」

「我哪有!」英華摔袖子,「我只是當時沒想明白。現想明白了,其實李公子……」

「李公子怎麼樣?」梨蕊好笑看著英華玩弄衣帶。

「娘都誇他能幹,我也覺得李公子很能幹啦!」英華說完,提起裙子大步跑回自己院子,進了卧室把門拴上,只覺得心裡跳得厲害。

王大老爺中風消息傳回楓葉村,不只大夫人,大少爺二少爺四少爺都趕來了。就連幾個女兒女婿都帶著孩子一起來了。同族子侄跟著來也有十幾位。王翰林看著這一堆人圍住兄長哭聲震天,著實頭疼。

耀宗帶著縣裡郎中來家,一見書房裡圍著這許多人,他老爹站一邊愁眉苦臉,就喝道:「都是郎中呀,都讓開,外間呆著去,郎中要號不準脈,誰擔當得起?」他吆喝了好幾遍,女婿和侄子們才退到外間。女人們依舊圍大老爺病榻邊抹淚。

還是大夫人站了起來,抹著眼淚道:「都出去罷,讓郎中先瞧瞧,或者還救得回來。」帶著一群婦人出來,王翰林便請長嫂到西廂暫坐。大夫人道:「我就外間,哪裡也不去。」

嫂子甚沒眼色,王翰林沒得法子,只得老實道:「實是有一事和嫂子說,還請嫂子移步。」

「事無不可對人言,一家子骨肉都這裡,有什麼話你就這裡罷。」大夫人說完還補了一句:「咱們富春鄉下地方,沒有京城那些規矩。」

外宅找上門來事,能當著子侄們面說么?王翰林恨磨牙。

「說罷。有話說。」大夫人坐主位上催道。一屋子人都看著王翰林,等他講話。

王翰林心裡實是有些惱了,方才他和柳氏商量,這個事自己絕不能管,越早交給大嫂越好。那婦人不論是不是大哥外宅,大房曉得時候越晚,抱怨二房必定越多。好這裡全是姓王骨肉,便是背地裡和大嫂說知,他們也是會曉得。王翰林便道:「方才有個婦人帶著兩個孩兒闖進來要見大哥,胡說些什麼大哥不好了咱們就不認她娘仨。」

屋子裡一片吸氣聲,這是外宅?

大夫人愣了半響,方道:「她們是什麼人?」

「我們回富春還不到半個月,哪裡曉得她是什麼人。」王翰林為難道:「這婦人實是潑惡,一進門就抓花了我家管家面門,還要抓你英華侄女臉。你弟妹惱了,把她捆柴房裡,就等大嫂你發落呢。」

大夫人臉色鐵青,過了好半日才道:「先關著罷,等你大哥好了,讓你大哥發落去。」

說話間柳氏托著一隻小錦匣過來,道:「隔壁李大人聽講大伯中風,使他家公子送了兩丸藥來,讓郎中瞧瞧可對症。」就將錦匣交到耀宗手上。

那郎中忙出來接上藥,看過之後大喜,道:「王山長原是痰火上涌,這是南邊白雲堂有名九珍活絡丸,正是對症之葯。用半碗溫黃酒半碗童子尿化開,是化痰活血。」

柳氏忙命人去尋。屋子裡有個帶孩子就道:「童子尿現成,拿個茶碗來就使得。」

耀宗忙把桌上不曉得誰半碗金桔茶潑到外頭,就將碗遞與他。柳氏其實早就備好了黃酒,這邊一喊,老田媽就提了一小壇沒開泥封黃酒進來,後邊兩個人捧進溫酒爐子,炭簍。老田媽將泥封拍去,又請郎中驗那黃酒可中使。郎中嘗了半碗,贊道:「好酒。」

大夫人啐道:「既然是好酒,些溫酒化葯。」

大房幾個女婿搶著搖扇溫酒,過得一會葯湯成,大夫人親自嘗了嘗,使手帕墊大老爺脖子下邊,一勺一勺給大老爺灌了下去。

卻是王家運道好,這碗葯湯灌下去,大老爺喉嚨里就吼吼響,郎中用個小管兒把痰吸出來,大老爺喘了一口氣,咳出半盒痰,一眼望去滿屋子人,啞著嗓子道:「老夫還沒有死呢,都這裡做什麼,老大留下,別人都與我家去!」

王家子侄面面相覷,哪裡肯走。大夫人板著臉道:「都不許走,當著全家骨肉面,你給我說清楚,你是不是外頭養了女人,還生了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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