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卫海请谭史明坐下,亲自向他阐明了自己这些年在“8·17”专案组的工作。
“五年前,江寒声江教授充当线人,帮助我们警方找到了戚严的藏匿地点。因为‘8·17’惨案后,市局就立刻下令在路口设卡排查,戚严和他的同伙离不开海州,就在城郊区一所废弃的仓库中逗留了一个多月。”
“后来我亲自带人实施抓捕行动,本来想将他们活捉的,没想到这群亡命之徒负隅顽抗,在交火中,我们当场击毙了包括戚严在内的四名犯罪分子。”
他刻意模糊了并不关键的细节,比如——戚严并不是他们击毙的。
当时姚卫海带人冲进去,熏人的血腥味和腐臭味扑面而来,天气闷热,这味道浓得不似人间。
江寒声背对门口的方向,看不出来有任何明显的外伤。只是半边身子往下沉,手脚轻微发着抖,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痛苦。
他右手拿着枪,拿不稳,就用左手握着右手腕,牢牢地对准一个人。
戚严就在不远处,高举起双手,作出投降的姿态。
看到有人冲进来,他好整以暇地微笑了一下。
姚卫海见状,大喊道:“江寒声,别开枪!”
江寒声反应似乎很迟钝,缓慢地回过头。
乌黑的眼珠,苍白的脸。
姚卫海心中一惊,隐隐察觉到江寒声的状态有点不对。可在那种情况下,姚卫海没时间细想。
他大大地松了口气,暗叹:万幸,江寒声还活着。
鉴于戚严已经投降,目测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姚卫海令两名武警过去缉捕戚严,自己则走向了江寒声。
正当他伸着手臂,想从江寒声手中要回那把枪的时候,不远处的戚严阴恻恻地笑了一声。
他嘴唇动了动,像是跟江寒声说了什么。
尽管江寒声神态还是那么冷静、清醒,可姚卫海看到他眼眶瞬间变得通红。
他手臂抖得更明显,一转身,稳稳压住后坐力,朝戚严“砰砰砰砰——!”连发四枪!
三枪在胸膛,一枪正中眉心。
鲜血飞溅,戚严当场死亡。
变故的速度之快,令在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姚卫海大惊:“你干什么?!”
没有回答,下一秒,江寒声就直挺挺地倒下了。
在后期接受心理检测和精神评定时,江寒声解释了当时开枪的原因——他被注射了过量的毒品,神志不清。
姚卫海在报告书上签了字,对于这件事,谁也没有深究。
……
他沉默了一阵。
迎着谭史明探究的目光,姚卫海继续说:“那次缉捕行动结束后,我们继续调查了那四个人的身份,很快就查到其中一个人的真名叫冯和,有前科,曾经因为非法买卖枪支入过刑。通过排查冯和的关系网,又发现他跟一个叫贺文的掮客来往密切。”
“据冯和的朋友说,这个贺文能搞到市面上搞不到的货,毒品、枪支、野生动物,甚至是小孩,大宗的小宗的都有。”谭史明眉毛一抽。
姚卫海升职后,谭史明从外地调来海州,担任重案组组长,对这件案子仅限于听说。
现在听到贺文的名字,谭史明一下就想到关灵枪杀案的凶手赖正天,他的表哥叫贺武。
贺文?贺武?
他心里存疑,却没有贸然开口询问,只是仔细地听。
姚卫海说:“我们怀疑在贺文的背后还潜伏着一条非常完整的交易链,为了彻底捣毁这个犯罪集团,五年前就启动了代号为‘藏锋’的卧底计划。”
“当时,贺文因为杀人未遂,正在古华蹲监狱,我就借着这个机会,派‘藏锋’接近贺文。本来以为很快就能查出线索的,没想到海州还有水这么深的地方,一脚踩进去,都不见底。”
姚卫海的语调肃重,空气里仿佛压抑着某种沉甸甸的东西。
谭史明眉头狠拧起来,低头瞥了一眼桌面上的字条。
他问:“这就是‘藏锋’递来的情报?”
姚卫海点头,“经过‘藏锋’多年的卧底侦查,我们已经大致了解到,制造‘8·17’劫枪案的那群人来自以老蝎为头目的犯罪组织。”
谭史明出于习惯,拿起笔,随手记录着姚卫海所言的几处关键信息点。
“老蝎,真实姓名、年龄、相貌均不详,劫枪案以后,他一直没什么动静。在他手下有很多分支,盘踞在各地活动,主要以毒品交易为主。掌握海州这块市场的人,就是恒运物流的董事长贺武。”
谭史明听后,立刻呼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的猜测这么快就得到验证。
他向姚卫海确认,“贺文贺武,两兄弟?”
“没错。”姚卫海说,“老蝎,戚严,冯和,贺文,贺武,他们这些人隶属于同一个犯罪集团。”
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上的纸条,“金港码头的这桩交易,我们有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谭史明逐渐意识到这件事非同小可。
他挺直腰背,郑重地问:“那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姚卫海顿了片刻。
他摘掉自己的眼镜,手指轻捏鼻梁,似乎在释放某种不可名状的情绪。
等他再抬起头,目光忽然凌厉起来,甚至可以说有种偏激的阴沉。
谭史明与他视线交接,不禁惊愕了一阵。
姚卫海一字一句地说道:“当天,我会亲自带人去码头实施抓捕。”
谭史明眉毛大扬,质疑道:“这怎么能行?你是总负责人,是专案组的组长,你要亲自下一线?!”
姚卫海的态度坚定清晰,说:“所以我需要你在场外担任行动的总指挥。”
谭史明:“……”
……
重案组的赵平,身穿着墨绿色的雨衣,一手掂着伞,顶着风雨从ONE酒吧出来。
路边,他看见江寒声撑伞走下车,绕到副驾驶的位置,拉开车门,手抵在上方,护周瑾出来。周瑾飞快地钻进江寒声的雨伞下,跟他随口抱怨:“怎么这么大的雨?”
她注意到江寒声平整如新的衣服上落了点雨珠,随手替他抚去,说:“你可以不来的,学校里那么忙。”
“没关系,还有时间。”江寒声说,“正好这件案子……”
“师姐。”
赵平离得还远,就闻见一股恋爱的酸臭味,他走近了,袖着手揶揄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路上看见小毛贼能追人家八条街,抓到手还不忘补个窝心脚的‘铁娘子’,现在柔弱到连上下班都要江教授包接包送啦?”
周瑾:“……”
她抬手,覆住江寒声拿伞的手背,一转伞柄,水珠子瞬间飞了赵平一身,溅在他的雨衣上。
“走访调查还没磨够你的嘴,那么多话?”
赵平往后跳开,连连叫道:“江教授,管管你爱人,你看她净欺负弱势群体。”
江寒声微笑起来,“抱歉,我恐怕也是弱势群体中的一员。”
周瑾见他居然还接赵平的话茬儿,说她欺负他,脸一红,用手肘狠怼了他一记。
也没有多疼,江寒声却装模作样地捂着腹部,又拿类似可怜的目光看向她,仿佛在说什么控诉:“这还不是欺负么?”
“……”
周瑾无言以对。
赵平没想到江寒声也会在人前开玩笑,哈哈笑了一阵,把雨伞递给周瑾,自己走在前面引路。
周瑾自己打上伞,跟江寒声并肩走,继续问他刚才被打断的话:“你刚刚说这件案子怎么了?”
江寒声很快恢复正经,说:“陈晓玉的案子,我想听听你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