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能让赵红兵早点出来,沈公子没少求人。很多人都对沈公子含糊其辞,倒是有一天,一个检察院的领导跟沈公子说了实话。
这领导说:“沈公子啊,我知道你跟赵红兵的关系,我也了解你的心情。但是有一句话我不得不说,这个赵红兵啊,江湖气太重!他不是一星半点的重,他举止仪表谈吐,都带着江湖气。按说,赵红兵也挺有文化,素质也不差,为啥他就那么愿意往江湖中人身上靠呢?像他这样的人,各个都把自己打扮成文明人的样儿,哪个不是西装笔挺啊?你再看看他,成天穿得跟个刚退伍的散兵游勇似的。再说,像他这样已经开始做正经生意的老板,谁愿意去掺和那些江湖中人的纷争啊?躲还躲不及呢,你再看看他,不但不躲,还非上前凑合。这下凑合好了吧?枪案!两条人命!我真是不知道他是咋想的。我就跟你说吧,这事要是发生在一个成天正经八本做生意的人身上,没几天就出来了。可他赵红兵是谁?谁都知道他是江湖大哥!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谁敢保他啊?先不说保他得费多大的事,就说谁能保证他出来以后不再犯事?如果是你沈公子,那我敢保你。至于赵红兵,我真没那胆子。我就问你,你拍着胸脯说,他出来你能保证他不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吗?”
这领导的话说得挺实诚,沈公子思考了一下说:“我的确也不敢保证。毕竟他不用听我的,他是我大哥。”
“你看看,你看看。你大哥!三言两语,你这江湖气也露出来了。看来就算是你进去,我也得考虑考虑了。总之我就告诉你两句话。第一,赵红兵这名声太大,参与这案件也太大,没人敢保他;第二,案件虽然大,可是他的事儿却不大,最多三年五载就出来了。”
“三年五载?”
“这个……我有点困了,咱们先睡吧。”赵红兵说。
沈公子苦笑,他知道,这领导虽然话不中听,但是说的倒是句句在理。赵红兵,最大的问题,还真就是他身上那江湖气。
“没有,真没有。”
三愣子更加恼火:“你起来!”
张岳终于睁开了眼睛:“哦?三楞子啊!我睡这,你不服?”
赵红兵嘴里喃喃地体会“真、善、忍”这三个字,不断地点头。赵红兵觉得,能在这个地方,遇上这么一个有素质、有同情心的老头儿,实在太不容易了。
一想到这,赵红兵心都碎了:自己干吗非把李四保出去过年啊?在这安安生生地躺着,何至于死于非命啊!
各种风中凌乱……
“哦,出息了啊,判死刑了!这还真是你最好的归宿。”
张岳最不怕打架了,甭管别人怎么拳打脚踢他,他就在铺上按着三楞子一个人开打,三楞子手脚活动不灵便,被张岳打得七荤八素。当然了,张岳也被打得够呛,不过,张岳根本不怕。这架打得太凶,直到管教来了,这几个人才停手。
老头儿似乎也看出了赵红兵的表情变化,说:“怎么了?你觉得不对吗?”
提审的第二轮,这哥们儿把自己跟单位女同事搞破鞋都招了。
“业?”赵红兵听这话觉得耳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说过了。
“我承认这事,就是个态度。你看,我连这事儿都坦白了,我还有什么不坦白的?”
赵红兵气得没话说,蒙被子就睡。他这个后悔啊,让这么个人睡在自己旁边,自己哪天要是说梦话说出了点实话,这孙子还不得立马报告政府?要是换了张岳,早就把这孙子撵走了,可是赵红兵毕竟脸皮薄,再烦他,也给他个面子,想把他弄一边去,得等机会。
其他两个分别是强奸自己干女儿的和杀自己当小姐的女朋友谋财的。
“你也读过李老师的东西?”
“以后读读吧,现在社会上对我们的误解有很多,不过,我们的大法是正法,不是歪门邪道的。”
还有一个五十来岁的又黑又瘦的农村小学的老师,奸淫女童十几个。案发后他认为没什么事,别人说这是重罪他还不信。他刚进来时还问赵红兵:“我估计我这快,三五年就出去了。”赵红兵头都没抬:“嗯,你快,你的确是快了。”后来这老师被判死刑后还问赵红兵:“你不是说我快吗?”赵红兵又是头都没抬:“我是说你快死了。刷你的厕所去,别烦我。”
可是赵红兵,却似乎从来没想过改变身上的江湖气。
这就是命,这就是李四的命,赵红兵总这么安慰自己。
“等着吧!有些人,会被全球公审……”
这二十来个人里,光“花案”就四个。赵红兵确实没亲手揍过这四个人,因为赵红兵觉得看一眼这些人都恶心。他真不知道李四之前是怎么跟这帮人共处的。
“不让我睡觉啊!二十多个小时不让我睡,轮流审我。”
别看赵红兵跟领导、老板之类的打交道的能力一般,可他对付社会上各式各样的混子,却似乎有自己的独门秘籍。这么多年来,大大小小的混子,有多少在赵红兵面前俯首称臣!张岳、李四这样的枭雄级人物能服谁?偌大一个城市,他们也只可能听命于赵红兵一人。对付江湖中人,赵红兵身上的确有着独到的霸气。
“其实,他们真应该学学我们,我们没别的,就是三个字:真、善、忍。”
张岳说完,又笑笑。
“他们让你坦白搞破鞋的事了?现在这事还算是个事儿吗?”
张岳笑了,嘴里全是血,笑得格外瘆人。张岳说:“有这本事你就捎呗!共产党要判你死刑,没判你那俩哥死刑吧!你那俩哥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你带走我,肯定我有朋友带走他俩,要是我朋友心情不好,说不定把你全家都带走,祖坟都给你刨了。”
但也有例外的,比如张岳在1996年那次进看守所,小小的一个号房里二十多个人,居然有十一个是因为杀人或者重伤害进来的,而且,全是二十来岁的小生荒子,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岁数。可张岳是什么人?不管走到哪,都是老子天下最大。他能怕谁?
“看见了没?”三楞子示意让张岳看看自己手铐脚镣。
张岳说:“这你就不懂了,对付这样的人就得用这办法。什么叫做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三楞子就是这样的人。我要是不隔三岔五地收拾收拾他,他还真以为我怕他了呢,早该反了。”
估计检察院的人对这些搞破鞋的事也不怎么感兴趣,好久没提审他。这回这哥们儿慌了,开始每天认真写检举材料,把自己知道的事全写上,一笔一画,分门别类,文采出众,写得特别有激情。
三楞子说:“张岳,我告诉你,我这条命肯定是没了,我走前,肯定把你捎上!”
“哎呀,我渴了他们还不让我喝白水,拿上来的水全是盐水。”
半夜,赵红兵睡不着。奸淫幼女的打呼噜,“甫志高”磨牙,酒驾的睡觉一惊一乍,杀老丈人的大臭脚,再加上赵红兵心里也惦记着外面的人和事,怎么都睡不着,翻来翻去,还叹气。他想起了沈公子,要是沈公子在就好了,即使是在如此的艰苦条件下,沈公子肯定也能找出自己的乐子。要么,让沈公子也犯点小事进来陪自己几天?
这时,躺在赵红兵身边的老头儿悄声说话了:“咋了?睡不着啊?”
还别说,这睡头铺的死刑犯还真认识张岳,这人叫三楞子。以前在外面的时候,他还挺怕张岳,刚才张岳进来的时候,他也一愣,被张岳连推带搡,他还真没敢吱声。可后来一琢磨:不对啊!我他妈的已经死刑了,我还怕啥?他张岳最多不也就干死我吗?
又过了半个多月,赵红兵终于等来机会了,号子里进来了新人。这新人,是个老头儿,长得慈眉善目的,一看就是个老干部,据说是在民政局工作的,他进来时,管教还嘱咐赵红兵:本来他不应该来这号子,但是现在那边没地方,在这暂住几天。多照顾照顾他,让他就睡在你身边,但是,千万要记住,别让他跟别的嫌犯接触。一定得看好他。
张岳闭目养神,一言不发。他刚在刑警队被打了三个小时,浑身疼,身子动一动就疼。
赵红兵体会着这三个字的精髓时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哎呀我操,真善忍!我可算是知道这老头儿是因为什么进来的了,敢情你是个练功的啊!难怪管教说不让他跟别人沟通啊!赵红兵哭的心都有了,送走一个“甫志高”,迎来了一个老轮。要知道这样,还是把“甫志高”换回来吧!
张岳一进看守所,连看都没看,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走到头铺那儿。把睡在头铺上的手上脚上已经砸了镣子的光头往边上一推,然后把头铺的被子枕头往地上一扔,再把自己的被子一铺,直接躺那儿了!眼睛一闭,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老头儿快把赵红兵给聊哭了。
本来赵红兵对这些犯了花案的不怎么歧视,可眼前这四个人实在是让他恨得牙根痒痒,不但把这四个人撵到最下面睡,而且还把所有的脏活累活都交给他们。
赵红兵是一头雾水,琢磨着难道这老头儿是个市里的领导?不过,赵红兵挺高兴的,这回赵红兵可算是有机会把那个“甫志高”给从身边撵走了。
“没办法,来了这地方,就得忍忍。谁愿意来这地方啊!不过既然来了,就逆来顺受吧。”
张岳这么破马张飞地进来,早就有人看他不顺眼了,都在等三楞子发话,三楞子一发话,三四个人一拥而上开打。
“这也不能怪我,如果我不招,我那领导要倒招了,我的罪不是更重?”
号子里所有人听完这对话,都惊着了。
张岳也的确是有点过分,他虽然在社会上有名,可毕竟不是毛主席相片。毛主席相片在人民币上印着、天安门挂着,人人都认识。可他张岳毕竟不是人人都认识。再说,张岳以前也进来过,应该知道头铺是已经被砸了二十来斤的手铐脚镣,肯定是已经判了死刑等枪决呢,这样的人谁敢得罪啊!人家把你给干死了,就是临死前赚了!这二十来斤的手铐脚镣放在今天都快成文物了,现在看守所里明文规定:脚镣不准超过5千克,也就是10斤。那二十来斤的脚镣挂在脚腕子上,不像是刑具,倒像是有震慑力的核武器。
“人死仇灭,不失义气”,是道上的规矩,就算这人再差,死了以后也不能再帮忙鞭尸去,尤其是不能帮着警察鞭尸去。这样的事,赵红兵、费四都干不出来。
赵红兵假装打起了呼噜,他内心中响起了一声悲鸣:苍天啊!大地啊!
管教骂了一通走了以后。三楞子和张岳都倚在墙上呼呼地喘。
“嫌短啊?”
终于,大概是正月十五前后,进来了一个高素质的,是个国家公务员,某个市辖单位的科长,挪用公款进来的,和赵红兵还有过点头之交。赵红兵二话没说让他睡了二铺。结果这哥们儿实在是忒令赵红兵失望了。
提审的第三轮,这哥们儿开始揭发检举了,又开始检举跟自己搞过破鞋的女同事还跟别人搞过破鞋……
且说在民风彪悍的我市看守所里,哪年都至少得横着出去俩仨的。甭管你在外面多横,只要进了这看守所,谁都是服服帖帖的。当然了,像是赵红兵、张岳、李老棍子这样有限的几个江湖大哥例外,他们即使进了看守所,也肯定是号子里的老大。因为他们的名气实在是太大。
这种霸气,在看守所里无比有用。
赵红兵更来气了:“你就忍住不说他们能把你怎么着?”
“是啊,他们来了这里,都是他们的业!”
赵红兵只能去认真回忆20年前在老山前线猫耳洞时的苦难。那时候肯定比现在更苦,可是毕竟那是保家卫国的光荣事,而且,面对的都是像沈公子这样有趣的人。赵红兵看着眼前号子里这帮嫌犯就来气,各个外形窝窝囊囊不说,就连犯那罪,都让人瞧不上眼。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三楞子说:“你起来!在外面你牛逼,在里面你还有啥牛逼的?”
三楞子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打!给我打!
“嗯呐,咱们这号子跟个装修队似的,动静忒大,咋睡啊!”赵红兵压低了嗓门说。
“你领导能像你似的?”
“那你就不睡!”
“咱们这号里味太大,打呼噜磨牙的还特别多,不过他们也不是故意的,我特理解他们。”
因为的确多数都不认识张岳这个人,但都听过他的名,他的事迹谁都略知一二。谁都知道张岳在外面有一群争勇斗狠的朋友,手下更是有一群亡命徒小弟。而且,看张岳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不是在吹牛。
赵红兵一直消沉了一个多月才差不多缓了过来。这天,他在号子里看见刚被提审完的费四拖着一条残腿从他门前走过。赵红兵看着费四笑,费四也看着赵红兵笑。两人本来有机会说话,可是一句话都没说。二十多年的交情,不用说什么,一对眼,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其实这些天,赵红兵也已经被提审了好几次,每次他说的内容都完全一样,而且赵红兵也坚信,虽然自己没跟同案费四怎么勾兑,相信费四说的也跟他差不多。
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长得还算周正,说话也客客气气的,可犯那案子让赵红兵实在无法理解:这哥们儿和两个朋友一起去嫖娼,结果找了半天就找到一个长得挺难看的小姐。把这小姐找到以后,这哥仨谁都瞧不上眼,非逼着这小姐帮忙给找几个姐们来。这小姐打了俩小时电话,一个姐们也没叫来。这哥仨郁闷了,火上来了,三个人轮流把这小姐睡了以后,不但不给钱,还骂了这小姐。这小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一怒之下打电话报案:轮奸!
本来赵红兵认为自己不可能再进监狱了,这次进来纯属意外。赵红兵进了看守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悲恸中。李四的意外死亡,使他不但失去了最值得信赖的兄弟,更是如断一臂。赵红兵这么多年来被称之为江湖大哥,有张岳和李四这俩人的支持实在是太重要了。张岳和李四,一只是最凶猛的猛虎,一只是最毒辣的蝎子,绝对是赵红兵的左膀右臂。张岳折了,有李四也能撑着。如今李四又折了,谁来撑着?沈公子吗?他是一个大脑。
没过两天,张岳就彻底统一了这个号,那些曾经打过他的人,不知者不罪,所以既往不咎。可这三楞子,张岳可真没让他好过,三天两头揪斗一通。据说他临行刑前两天,还被张岳打断了眉弓。
全号房的人都愣了:这人是谁啊?自从这看守所成立以来还没这么嚣张的呢!
几年后赵红兵知道了三楞子的事,跟张岳说:“人家都要死了,你还这么折磨人家,也不怕人家变鬼后来找你?”
“甫志高!”赵红兵恨恨地骂了一句。
赵红兵一琢磨,的确张岳说得也在理,但是呢,如果换了赵红兵,肯定不会这么做。赵红兵是能不结仇就不结仇,但是如果真的结了仇,那可能还真的和张岳殊途同归了,都是收拾服了为止。
当然了,其他的人也没什么好样的。有过年喝酒喝大了把老丈人杀了的,有酒驾出车祸后逃逸的。反正,各个素质都不高,犯的罪一个比一个弱智。本来赵红兵以为现在犯案这些人都是高智商犯罪了呢,可现在一看,完全和10年前没区别。
赵红兵翻过身,看了看老头儿慈祥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特不宽容。赵红兵由衷地说:“你真是个好人。”
提审的第一轮,这哥们儿就把犯的事全招了,而且把关照他的领导也给卖了。
“没,没,没。”赵红兵愁死了。
赵红兵现在睡的这个头铺,就是李四在几天前刚刚睡过的,赵红兵总感觉,这铺上还有李四的体温。只要赵红兵一闭上眼,眼前就能出现李四那张又黑又瘦的脸。
赵红兵觉得这老头儿说话挺中听的,看样是能沟通,比其他的嫌犯强。就说:“大叔说得对,忍吧,不忍咋办啊。”
赵红兵和费四都承认参与了李四和李武的谈判,并且在谈判的过程中的确是有所偏向,但对于李四和李武之间的恩怨,俩人都是一问三不知。因为尽管李四和李武都死了,尽管李武和大家离心离德,但毕竟李武曾经是自己的兄弟。自己的兄弟的事,说多了让人笑话。
什么东西啊,乱七八糟的,看不懂
怎麼第五部完全看不懂,亂跳亂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