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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记事开始,模仿着男孩子的处事手法一步步过来,苏檀儿的努力,在苏家是很多人都看得到的。尽管一位女子努力成这样,大多数人说的是她的不安分又或是妄想做武则天,但从苏檀儿终于开始掌家,桩桩件件的事情再加上皇商事件底定带来的巨大威势,如今在苏家,已经没有多少人真敢不将苏檀儿当一回事。
这次回来之后,她在苏家不说话,但隐约中形成的影响力,已经不在父亲苏伯庸之下,十年后、二十年后,整个苏家或许就是由她来掌局,这已经是大家都看得到的情况了。
当然,一些隐性的东西,例如宁毅做到的那些事情,涉及到的层次,这是大家无法触及的地方,如果说几年以后他忽然要翻身做主人,把苏檀儿手上的权力弄到自己手上来,不是没有可能,当然大家都不会喜闻乐见这种事情的出现。又或者在苏檀儿上面能够说话的长辈都死光以前,她的长子已经长大并且也有着出众的能力,或许家里人就更愿意看到一位男性上位,但即便有这样的可能,苏檀儿那不容任何人忽视的能力,也足以让她当上许多年的垂帘听政的苏家太后。
可以说,即便是现在,至少在各种外事的处理上,苏檀儿也已经有了苏家掌门人的地位了。但即便如此,有许多事情,这时候仍旧是她无法触及和撼动的。苏家的族主仍旧是苏愈,放下来也只可能是苏伯庸苏仲堪等人,修族谱、入祠堂、维护苏氏血统,这些事情,即便她能再积累三十年的威信,由于她的女子身份也不可能指手画脚,这是她恐怕一辈子也不可能越过的一条线。
也是因为她如今有了那样的地位,才能够这样在父亲面前将事情提出来,并且还通过了娘亲转告的缓冲。当然。这时候仍旧遭到了拒绝。
“托你娘跟我说,那是因为你知道你娘不懂什么轻重缓急……你在说些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咱们忙碌一世为的什么,为的就是这个苏家!你觉得你相公好,没关系。我也觉得他好,可有些东西,你不要想着去碰。第一个孩子姓宁,家里人怎么看你,外人怎么看咱们。一个入赘的骑到我们头上来了?我知道立恒很有本事,可他入赘了,他就是入赘了。让小婵跟了他别人已经在议论了。说你根本压不住他,答应了第二个孩子跟他姓还不好吗……赘婿就是赘婿,一辈子进不得祠堂的,你有什么办法,我也没有办法……你成何体统。”
自从双腿残疾之后,苏伯庸的脾气趋于暴躁,虽然跟女儿说话都是一贯的平和,但这时也隐约能听出他话语中压抑的怒气。苏檀儿沉默了片刻。
“那些人说那种话。不就是想让我与相公一家人互相猜忌吗,这次我没动手,否则看他们以后还有哪个敢嚼这种舌根!”
即便没有看到。也能隐约猜见苏檀儿此时必然是容色冷厉的模样。但对于父亲说的其它事情,她终究也是没办法多讲了。
“你还能管住别人不说话不成!”
“他们没一个争气的就不怪我站在他们上头!”
“总之第一个孩子姓宁的事情你是别提了,要是让你爷爷听见,不被你气死!他老人家对立恒有多好你也知道,但这种事情你要是说出去,让他怎么想。你提也别去提!”
苏伯庸是个明白人,知道这事情最后如果真有可能实现,终究是要报到苏愈那边去,女儿跑来跟自己说,也是存着先说服自己一层层上去的心思。压住怒气。先打消苏檀儿的这份点头,苏檀儿沉默了半晌,道:“知道了,我再想想。”
“别多想了,你有孕在身……其实早几天你爷爷也跟几个叔伯商量过他的事情了。主要倒不是为了孩子姓什么,那个是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说祭祖的事情,往后该不该让他入祠堂。可是他入赘时又没有改苏姓,祠堂终究是入不了了,几位老人家也没把这个当回事……你这相公确实是有本事的人,但你待他也已经够好了,谁也挑不出什么错来。他……应该也不会多想的。”
他如此说着。其实宁毅地位提高,旁人也早对他有了新的定位,自然不能以往日那赘婿的看法对待。早几天老太公与族中几个老人在一起时就已经说起过这事,要不要破格让他进祠堂,这倒也不算什么烦恼,随口提起,又随口否决了,在外面有些关系又怎么样,虽然现在说起来对家里帮助确实很大,但就算他认识皇太子,在族规面前也得规规矩矩呢。
这倒不是一帮老人自大,而是实情了。当然,宁毅对这些事情谈不上不在乎,他是在乎不在乎都懒得去想的。房间里随后当然只是一些简单的闲话家常,宁毅听了一阵,翻墙出去。
“家庭伦理剧……”他喃喃自语一句,笑着回去。这年月里,能够作为消遣的东西,确实是太少了,这种听墙角之类的事情,也能干得津津有味起来。
待到檀儿回来之后,自也未与他提起这些事情,论及第一个男孩的名字,仍旧是往姓苏的方面去想。事情未曾底定之前,夫妻俩都是不动声色之人,只是在这天晚上上床之后,苏檀儿有些好笑地说起前两天那帮老人家谈论起宁毅的事情:“看起来,相公让他们伤脑筋了呢。”
“随口说说而已……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名声有了,算好事?”
宁毅笑着看看躺在身边的妻子,伸手去刮了刮她的鼻梁,将另一只手枕在脑袋下面:“呵,别那么多小心思了,名字呢,我是不打算改了,苏毅没有宁毅好听,听起来很奇怪,不过也不至于为了别人这样那样的事情太生气。若心中真有芥蒂,那些老人家难道以为我进了苏家祠堂就不至于被人说笑看不起了?都是一样的事情……你不觉得这些事情看起来很有意思吗?”
“有意思?”苏檀儿眨眨眼睛,有些迟疑。
“三姑六婆、家长里短,这些人的说法。那些人的说法,一开始就讨厌、看不起我也好,还是前倨后恭也好,这些人心思的变化。说话的变化,态度的变化,很有意思。就像是在看一场大戏一样,一个人的心思、一群人的心思,看起来天马行空,汇集到一起又都有迹可循,有时候他骂你是因为厌恶你。有时候骂你是因为怕你,有时候骂人……甚至是因为他自己讨厌自己。这些东西能看懂,跟做生意的道理,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那……妾身也一样?都是这样被相公在看?”
“看到最后……知道你喜欢我。”宁毅握了握她的手。
苏檀儿看着蚊帐顶,脸上微微的烫了起来,纵然有些算是老夫老妻,“喜欢”这样的表达方式,终究还是有些陌生。因此过了许久,她才有轻声的陈述出现。
“……你是我相公。”
长子姓氏的事情此后一段时间里不知道苏檀儿还有没有在运作。陪同家人的时间里,宁毅也去了书院一次。但并没有授课,小七等人倒是过来小院这边找过他几次,缠着他说杭州的故事,但那些故事终究太过少儿不宜了,最后只是将白蛇传结合镇江、杭州一带的风貌给说了一遍,然后过得不久,小郡主周佩上门来拜访了。
自从宁毅离开江宁,周佩周君武这对姐弟虽然仍在豫山书院挂了名字,但并不到这边来上课了,更何况周佩的年纪已然及笄。接下来需要考虑的应该是择郡马谈婚嫁之类的事情,跑到书院听课这种事就已经被禁止了。此时是女子少年最为迅速的年纪,虽然只是一年未见,但此时的小郡主看起来已然变得亭亭玉立,是个已经到了嫁人年纪的少女了——虽然在宁毅眼中,仍旧是个刚刚长熟的黄毛丫头。但这次见面在她精心打扮装模作样之后,也真是有了一份截然不同的郡主气势。
周佩是为了弟弟的事情过来找他的,至少表面上的原因是因为这个。
去年宁毅离开江宁时,周君武就已经迷上了格物学,当然,少年人的兴趣能持续多长时间,当时谁也没有个底。其实在宁毅看来,物理化学之类的事情大部分时间还是相当枯燥无味的,对于周君武来说,当然也经历了这样的一段时间,不过,随着宁毅在杭州事迹的不断传来,对于眼下的小王爷来说,却无疑是一针又一针的强心剂。师父这么厉害,说的东西当然也不会错,而且他在太平巷用火药阵御敌,让石宝刘西瓜等人铩羽而归,这等事迹,也实在令周君武憧憬不已。
于是最近半年时间里,他都在研究火药。
最近差点把自己脸给炸了。
身为一个小王爷,此后一辈子或许就是吃喝拉撒,没事出去做点欺压良善的坏事,这也不算什么,他老爹基本上就是这样为儿子做的打算。但在周佩这边,则希望自家弟弟将来能有一番出息,为国为民,做一番大事。谁知道自家小弟变成一个科学宅男,这就让她很不爽了。
最近差点炸到脸的事件虽然没有给小王爷破相,但无意间烧掉了一撮头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下子康王也怒了,将君武禁足在王府之中,两边的压力让小王爷很不好过,但周佩对弟弟是真的关心,害怕他心情郁闷,弄出什么毛病来,又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因此登门拜访,希望宁毅出面解开弟弟的心结。
这事情合情合理,前来拜访的少女容止端方,倒也令宁毅叹为观止。只是在说完弟弟的事情之后,周佩跟他询问起不久之后准备上京的事情,好像稍微热心了一些……这心情在当时也只是在宁毅心头稍稍掠过,一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