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仁没有和从前一样,先看片子,等鲁道夫瓦格纳教授消毒。
他和苏云一起穿上铅衣,刷手、消毒。
两人沉默着,水声哗哗哗的,透着无比的单调与乏味。
没人说话,也没什么好说的。郑仁心里安静如水,就连介入手术迈过最后一步,到了巅峰之后的兴奋也没有,一切都似乎变的索然寡味起来。
一人消毒,一人铺单子,手术前的准备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严院长坐在椅子上,透过铅化玻璃看着里面忙碌的两个年轻人,忽然问道:“郑仁医生刚回来?”
“是,通知他今天开表彰大会,就从海德堡急匆匆赶回来了。”孔主任在一边说道。
“郑仁同志,为人民群众做了卓越的贡献。”严院长自言自语的说到。
孔主任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只能沉默的站在一边,看着铅化玻璃那面的郑仁和苏云消毒、铺单子,小伊人在准备手术器械,一个小小的团队秩序井然。
好像海城的那个晚上,他们也是这么忙碌吧,孔主任心里泛起了一个没来由的想法。
赵文华站在墙角,隐约听到严院长和孔主任的对话,双手握拳,牙紧紧的咬着,咯吱咯吱,像是夜深人静磕东西的老鼠。
术前准备完毕,谢伊人从手术室里出来,关上气密铅门。
此时手术室里,老贺穿着铅衣,把徐主任给替换出来,看着全麻的机器以及各种药物。
“我听我在蓉城的战友说,郑医生做手术录像,现在他们还在学呢。”袁副院长说到。
严院长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郑仁做股动脉穿刺,内置动脉鞘,直接顺进去微导丝。虽然苗主任的状态已经略平稳了一些,但还是能节省一点时间就是一点时间。
自己做完手术后,骨科还要做。至于神经外科要不要做,那是去icu之后的事情了。
在蓬溪乡,重度骨盆骨折的介入栓塞手术做到吐。回到912,还是第一次做这个术式。
驾轻就熟,微导丝在郑仁手里,安静的像是一个听话的孩子,直接盲操,到了位置。
踩线,打药,造影,继续超选,栓塞。
这一套流程,苏云配合了不知道多少次,早已经熟练至极。可是这一次,他却觉得哪里不一样。
郑仁的操作比从前更加……柔顺了一些?似乎用柔顺来形容是可以的。
但也不确切。
苏云感觉微导丝的动作简单而干脆,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动作,再细的血管也如履平地。
顺着造影剂指引的方向,一根血管超选完毕。
郑仁的水平和以前有不同,苏云能明确感觉到。但骨盆骨折的栓塞手术,对郑仁来讲,可能难度也就那么回事,与之前区别不大。
苏云一边推栓塞剂,一边睁大了眼睛仔细观察屏幕上微导丝的动作。
他的水平很高,用郑仁的话说,其他人无论怎么努力,最多也就达到苏云的水准。
虽然在苏云听起来这并不是赞扬,但这的确是事实。
可是苏云也看不出来,郑仁的水平到底有多大的提升。
手术很顺利,郑仁很谨慎。栓塞了5根小血管之后,他还造了个影。
确认没有问题,郑仁抽出导管、动脉鞘,转身下台。
苏云看不出来,但郑仁能感觉到巅峰水平和巨匠水平之间的区别。
手术做的更稳,更细致。
虽然对绝大多数手术来讲这种改变没有意义,但一些超高难度的手术体现的就很明显了。
比如说刚刚的双导丝操作,巨匠级别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在几分钟内完成的。即便是用小二十分钟完成,手术完成度和巅峰级别相比,也差距很大。
巅峰了么?郑仁也有些恍惚,希望苗主任能活过来吧,他只想了一下,脑海里便只剩下这么一个念头。
……
“骨盆骨折介入栓塞术很难?”严院长看完手术,又看了一眼手机。
12分钟,至于多少秒,严院长没有理会。又不是奥运会,注意这么仔细干什么?完全没有必要。
一台12分钟的手术,孔主任竟然说很难?严院长有些不解。
虽然他也是临床出身的军医,但他进机关的时候,介入手术刚刚兴起,几乎没有交织。
所以他对介入手术不是很了解,但从常识角度来看,12分钟一台手术,这个也叫难?
孔主任欲哭无泪,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他很无奈,偷偷看了一眼周围,想要寻求帮助。
骨科的景主任站在一边,看的眼睛都直了。
表彰大会的通告,他昨天看了一眼。对于那个骇人听闻的数字,景主任本来表示极为不屑。一辈子干的都是骨科,他怎么能不知道重度骨盆骨折介入栓塞术的时间?
在最早没有介入手术的时候,重度骨盆骨折患者能不能活,要看命运的安排。腹膜后压力大,压迫小血管,止住出血,患者就能活。
一旦出血血管比较粗,患者就死定了,绝对没有任何机会。
当二十多年前介入手术出现后,就不用再看命运的安排了。介入栓塞术,止血治疗,挽救了不知道多少患者的生命。
那时候,手术景主任都是坐在操作间里看的。一台手术从最开始的7、8个小时到4个小时左右,就再也无法大幅度的缩短了。
这是一般医生的平均水准,而且还不是特别难的骨盆骨折介入栓塞手术。
要赶上特别难的,患者在台上失血性休克了,手术还是拿不下来。甚至死在手术台上的,景主任也见过。
至于孔主任……景主任对他的水平心知肚明。
最难的重度骨盆骨折手术,能在1个半小时拿下来。这已经是特别牛逼的介入科医生了,可惜他的巅峰期很快就过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眼花、手抖,已经很少上这种手术。
现在年青一代的教授,做重度骨盆骨折的手术,和孔主任巅峰时期差不多,就算是好也好不到哪去,没有本质的区别。
只是眼前这台手术……哪里是本质区别,简直是会与不会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