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顾海进教室之前,一个痞里痞气的男生站在门口,从头到尾打量着顾海。待到顾海从他身边走过,那男生拽住了顾海的胳膊。
“问你一件事。”
顾海瞥了一眼,瞧见一张吊儿郎当的脸。
“什么事?”
“去那边说,这话不能让别人听见。”
顾海耐着性子走了几步。
“我问你啊……”男生的热气哈到了顾海的耳朵旁,“你是不是退伍的老兵?故意改了身份证,来咱们班混学历来了?”
“啊——!!!”
一声粗狂的惊天长吼,在楼道里久久回响着。
顾海走进教室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中了彩票一样,今天白洛因竟然没迟到。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底下压着书,目光一直在游移中。
“怎么着?今天是搭车过来的?”
顾海说说笑笑地在自己的座位坐下。
“我早上三点就起了。”
顾海的脑神经跳了跳,俨然没把白洛因的话当真。
“那你几点睡的?”
“两点五十。”
“合着一宿没睡呗?”
白洛因身子一倒,两条胳膊下垂,半张脸贴在桌面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墙上的钉子,神情木讷,好像是被人勾走了魂儿一样。
顾海看似在收拾东西,其实一直在观察白洛因。
眼圈发黑,眼睛里有血丝,看来还真是一夜未眠。
白洛因趴着趴着,困意席卷上来,他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以便睡得舒服一些。
吱——
刺耳的一声响惊醒了白洛因,紧接着后面的课桌顶到了他的后背,很猛烈的撞击,让白洛因倒吸一口凉气。
“我捡个东西。”
把事先扔在地上的尺子捡起来,顾海又把课桌挪了回去。
后背隐隐作痛,白洛因忍了,他知道顾海是故意的,可没心情去和他计较。脑子里面像是灌了铅,白洛因的头刚碰到课桌,很快就睡着了。
“嘿,小白。”
顾海拽着白洛因脑后勺最下端的那撮头发,硬是把他的头拽起来了。
“我说,你昨晚上一宿没睡,不是乐大劲儿了吧?”
白洛因晕黑的目光包裹着一双凌厉的眼睛,他缓缓地转过头,幽幽的提醒了一句,“告诉你,我今天心情特别不好,你最好别招惹我。”
顾海像是听不懂一样,“心情不好?乐极生悲?”
白洛因咬着牙拽住了顾海的衣领,怒瞪着他,“你听不懂人话么?”
顾海双手的手心朝外,笑得很不和谐。
“我还真是听不懂。”
“这节早自习我们来学习一下第三单元的单词,先由我给大家领读一遍。”
班里霎时安静下来,班主任罗晓瑜那张漂亮的脸蛋唤醒了同学们一早的困倦,白洛因和顾海僵持了一会儿,便松开了他的领子,僵硬地转过身,趴在桌子上继续睡觉。
前五分钟,白洛因睡得很不踏实,担心顾海继续恶作剧。后来感觉没什么动静,便放开胆子继续睡,就在他马上要进入梦乡的时候,突然感觉一双手伸到了自己的后背上,开始拉扯他的校服背心。
“啧啧……这衣服上这么多口子,还能穿么?你就算不舍得扔,也该补一补吧?是不是那点线全给我使了?”
白洛因的头挪了挪,被再次吵醒的他表现出异常的烦躁。
“你能不能不贫了?”
顾海一副体量的表情,“不好意思,你继续睡,我保证不打扰你了。”
白洛因往前挪了挪桌子,又往前挪了挪凳子,以保证顾海的手够不到自己。然后,他再次趴下来,这一次睡得更加警觉。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白洛因在心中数着时间,精神渐渐从紧张变得松懈,肢体和耳朵的感应能力也开始慢慢下降。突然,白洛因的手指动了一下,他睁开眼,一切正常,于是继续闭上眼睛。
突然,又有一只手爬上了白洛因的后背。
该死!
白洛因嗖的坐了起来,张口即骂。
“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啊?”
旁边站了一个人,白洛因狠戾的目光扫了过去,很快,便转归呆滞。
罗晓瑜的目光和她的手一起定在了白洛因的身上,班上的朗读声也定格在了前一秒,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位在课堂上大张旗鼓地睡觉,被老师叫起来还骂人的同学。
“对不起老师,我以为……”
白洛因就是不看顾海,都知道他脸上是怎么一副欠抽的表情。
罗晓瑜的表情终于由晴转阴,“你出来一下。”
到了外面,白洛因立刻朝罗晓瑜解释。
“老师,我骂的不是你,是顾海。”
罗晓瑜的眼圈突然红了,“你别找理由了,当初顾海调桌的时候就说了,他是因为和你关系好,才调到最后一桌和你挨着。”
“……”
白洛因认栽,“好吧,刚才算我骂您的,您想个处置办法吧。”
不料,白洛因这话一说出来,罗晓瑜竟然哭了。
白洛因最看不得女人哭,可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竟然一连碰到两个女人在他的面前哭,一瞬间心里的阴霾又厚了一层。他无奈,浑身上下的口袋都摸了,全都没找到纸巾,也难怪,他每次上大号的时候都不见得带着。
“老师,我错了,您别哭了。”
不是说脾气不好,性子很烈么?怎么说哭就哭了?难不成她也失恋了?
“行了,你进去吧,我在这哭一会儿。”
“老师……”
“进去!”
罗晓瑜终于嘶声喊了出来,随即一串串的眼泪往下掉,让人看了怜惜不止,尤其是男人看了,更是扯着心肝子疼。
白洛因忍不住想,假如石慧就站在他面前这么哭,他会不会一心软就答应复合了?
回到教室的时候,白洛因怎么躲都躲不开顾海那双狡黠的眼睛。
那种不易被人发觉,明着是刚毅沉敛的目光,暗里却藏着蛊毒一般的狡诈。
白洛因的屁股刚一着坐,后面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我不是说了么?我不会再打扰你了,你还张口骂人,你说你是不是傻?”
白洛因面无表情地收拾着课桌上的书本。
“问你话呢。”
凳子被人踹了一下,白洛因的身子往前探了探,但是很快恢复了平衡。
他知道,这种人,就像是狗一样。你不理他,他不理你;你给他一块吃的,他能跟着你一天;你给他一下子,他见你一次咬你一次。
对付这种人,就一个招儿,离他远一点儿。
“咱俩换个地方。”
尤其转过头看着白洛因,“换地方干嘛?”
“别问了,就当帮我一个忙。”
尤其点点头,收拾好书本换到了白洛因的位置,而且不忘把他那几卷卫生纸捎带上。
白洛因坐到尤其的位置上,刚想把几本书塞到抽屉里,就瞧见那里面满满当当的一抽屉用过的纸巾……本想给尤其扔过去,可一想后面的课桌是自己的,又硬生生地忍下来了。
没有人骚扰的日子,真是舒服。
尤其虽然话多,可是句句说不到点上,白洛因听他在后面嘟哝,没一会儿便有了睡意。
迷迷糊糊的,砰的一声。
白洛因旧伤未愈的后背,又被课桌顶了一下。
我草,怎么回事?
白洛因一回头,瞧见尤其也正呲牙咧嘴。
“别赖我,后面那位先推的我,我的惯性太大,才牵连了你。”
白洛因的头皮一阵阵发热,他知道以顾海的本事,他若是调到第一桌,顾海敢把这一排的桌子推到讲台上。要是真和他动起手,吃亏的肯定是自己,武斗是不行了,现在只能智取。白洛因暂时抛开了心里头的烦闷情绪,发动所有脑细胞出来工作,对付这个顽固又狡猾的敌人。
第四节课是自习课,顾大公子又空虚了,寂寞了。他拍了拍尤其的肩膀,指了指他课桌上的卫生纸,“给我一卷,我没纸用了。”
尤其漠然的目光横扫六桌,半个教室都被他冻上了。
“给你撕一块还不成?还要一卷?!”
“……”
最后,尤其还是没抵住压力,忍痛割爱地将其中一卷卫生纸给了顾海。
顾海撕开外包装,找到卫生纸的头儿,弄开之后,手故意一哆嗦,卫生纸的另一头甩了出去,砸到了白洛因的课桌上。
“不好意思,力气用大了。”
顾海大跨步走到白洛因的课桌旁,把那卷纸拿了回来,可是,抛的时候是从左边抛的,拿回来是从右边拿的,一来一回正好把白洛因和尤其给绕在里面了。
“哎?怎么回事?”顾海假装不知道一样,又拿着那卷卫生纸走了过去,来来回回又多绕了一圈。
尤其看出端倪了,赶紧喊停,“别绕了,再绕把我俩都给绕进去了。”
白洛因按住尤其的手,“让他绕。”
顾海手里的卫生纸绕没了,他又写了一张纸条递给了旁边的女生,“把这张纸条给最北排第五个男生送过去。”
“赶紧撕了吧,还愣着干什么?”尤其作势要动手。
白洛因瞥见那张纸条,立刻出手阻止尤其。
“别撕,绝对不能碰。”
紧接着,白洛因从抽屉里拿出一团团的鼻涕纸,从顾海搭起的这座卫生纸桥上滑了过去,速度非常快,尤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自己身后的课桌上就成了鼻涕纸的海洋。
顾海暗呼不妙,刚想阻止那张纸条的传送,可惜晚了,那男生已经打开纸条看完了。紧接着,那位男生伸出手按动电风扇的开关。
一阵旋风,数十张鼻涕纸在顾海的脸上和身上横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