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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所属书籍: 驻站

初夏的天气虽不是很热,但阴晴不定,变幻莫测,说不上什么时候头顶烈日艳阳高照,什么时候就风起云涌狂风暴雨。

汽车在坑坑洼洼的山道上费劲地向前行驶,坐在车里的常胜同样费劲地把目光透过车窗向外望去。完了,一脑袋扎进山里来了。想到这他把目光收回到车里,透过反光镜使劲地盯着所长大刘。

大刘的眼睛从车开进山路的时候就闭上了,一闭就是一个多钟头,根本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常胜心里彻底郁闷了,他甚至有点后悔接受所长大刘的建议来到这个叫狼窝铺的地方驻站,你瞧瞧这倒霉名字。“看这环境用不了一个月,我不成烈士贴在光荣榜上,也得成一级英模让同志们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来瞻仰。”想到这些常胜不由得摸了摸警服口袋。还好,自己喜欢的物件静静地躺在里面,只是摸着有点儿凉。那是只名牌复音口琴,常胜的业余爱好。想当初他就是吹着这个口琴让周颖心旷神怡义无反顾地嫁给他的。

铁路公安许多年来始终有一个区别于其他警种的职业,那就是驻站民警。因为铁路特殊的线路环境和地理位置,要在许多地方设立些货物列车的停靠站,一般都是三、四等的小站。有车站就得有民警去驻守巡视,就得代表公安机关行使法律权利,维护车站和货物列车的安全。可是一个偏远的小站,无论从什么角度上讲都不适合配置一个满员的派出所,也没有这么多的警力可派。再说地方上还有乡、镇一级的公安派出所呢。所以就由分管这条线路的车站派出所指派民警去进驻车站开展工作。有的驻站点自然环境和治安环境相对好些,停靠的货物列车、通过的旅客列车也不是很频繁,有的地方则是地处偏僻,货盗案件频发,谁去驻站谁都头疼的地方。

狼窝铺站驻站点就是后者。

它是平海北站派出所管界内最远的一个驻站点,把常胜派到这里来驻站,真有点充军发配的意思。

汽车在扭了个九十度角以后开上了简陋的站台。站台上,民警老孙正带着车站站长迎接他们呢。

所长大刘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他走下车热情地和站长与老孙握着手,同时把常胜叫过来进行介绍。站长是个四十出头,有些谢顶的中年人,脸上表情很丰富,与常胜握手时也很有力量,一看就是个在基层混了多年的小干部。老孙跟常胜以前就认识,两人掏出烟来互相礼让着。大刘拍着站长的肩膀走到边上寒暄去了,趁这个工夫常胜拽了拽老孙的衣襟:“老孙,跟兄弟交个实底儿,这倒霉地方到底怎么样?”

老孙看一眼正和站长老贾说话的大刘:“大刘没跟你介绍这里的情况呀。”

“他只是简单的说了说,反正是强调了治安环境复杂,周边的村庄都有重点人,尤其是这个狼窝铺村,据说货盗还很厉害。”常胜说的货盗就是盗窃铁路运输的货物,铁路公安对此都简称叫“货盗”。

老孙为难地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他是把事情说简单了呀,兄弟。咱这个驻站点属于麻将牌里的十三不靠,地方的乡、镇政府,乡派出所八竿子打不着,是离哪都远。这先不说,就说周围的这三个村吧,村民不多可分布得散。有个小学校在学的孩子也不少,可是搞路外宣传就看不见人了。沿线的哪个村都有几个铁道游击队。尤其这个狼窝铺,现在还在外漂着几个咱们要抓的货盗嫌疑人呢。村里的村民看着和善,跟你点头客气,可真有了事,你就知道是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没人能帮你啊。”

常胜问道:“车站这方面怎么样,不能咱自己跟这帮人斗,他们也不说帮忙搭把手?”

老孙摇摇头:“这么小的车站,值班的人员加起来也就十来人还得兼顾各个工种,谁有工夫管你啊。再说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家下班回城里了,哪像咱们一住十天半个月才换次班,真有事情还得靠自己。”

老孙这一番话倒让常胜起了好奇心,他又递过去一支烟:“你说说,要真有了事,我怎么办呀?”

“千万得保证安全,抓紧向所里汇报呀,出警的时候最好别一个人去,太危险。还有就是别让人家半夜砸你玻璃,给你来一通砖头子,自己的安全比嘛都重要。”

“还真有这事,你让人砸过?”常胜有些怀疑禁不住追问道,“怎么以前没听你跟所里反映过呢。这里的人还敢打警察啊?”

老孙叹了口气:“不提这事了。你刚来先熟悉熟悉周边环境,我就不陪你了,正好所里有车,我跟他们回市里。”说完老孙回头望望房子旁边一片绿油油的菜地,“我算是熬出来了……这些菜留着你吃吧,能省不少钱呢。”

“你话还没说完呢。”常胜拉住老孙的手,“咱这驻站点就一个人,出警的时候不自己去能怎么办呢?”

老孙偷偷瞧一眼跟所长大刘说话的站长,摆出副推心置腹的架势小声道:“兄弟,实在不行就叫上几个值夜班的职工跟你一块去,这不丢人。千万别逞能,黑灯瞎火的伤着自己不值……”

刚到地方没有十分钟老孙就给常胜上了生动的一课。常胜也从老孙疲惫的眼神里的确读出了许多辛苦和无奈,他不想再去刺激老孙了,因为自己可能马上就要面临这样的窘迫,面临着孤立无援的困境。现在转身回市里去?想到这他立即推翻了这个念头。这样不是自己的风格,可目前的环境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呢。

汽车载着大刘和老孙在站台上拐了个九十度角消失在常胜的视线里。此刻他脑子里还在回荡着所长大刘临上车时说的话,我可不指望你能出什么成绩,看好这个家,只要不出大案子,我保准兑现答应你的事。

驻站点的小屋里。常胜收拾好带来的东西,随手翻阅着老孙留给自己的内保台账。这是驻站民警必须要做的工作,每个驻站点的内保台账上都会详细地记载着车站的管辖线路长度、沿线状况、车站面积、铁路道岔和各项设施设备。同时还有车站周边村庄的坐落位置、人口数量和村里的各级组织情况。可别小看了这些东西,往往能给初学者提供第一手资料。

常胜将台账翻到狼窝铺村。账面上记载着村里的人员数量,紧跟着就是大骡子大马的牲口数量。常胜咧嘴笑了,这个老孙呀,做台账怎么把人和牲口排一块了。他继续翻看着村委会的介绍。村支书叫王喜柱,名字倒是挺顺溜的,五十多岁,倒也属于年富力强的序列。村里几乎没什么外来人口,本来吗,这地方的外来人口除了车站职工,就是自己这个警察了。村庄不小,有百十户人家,还有一个在乡里注了册的小学。

当把内保台账翻到停留列车的货场时,上面的记录密密麻麻,制作的图表也很粗糙。他决定去现场看看,既然早晚要去,那就趁着天还没黑遛遛食儿。想到这常胜拿起帽子扣在脑袋上,出门顺着铁路溜达过去。

快走到货场上停留列车的时候,常胜看见五六个人穿着乌涂涂有些发旧的铁路路服,肩上扛着印着化肥字样的尼龙袋子朝他迎面走来。

这几个人显然也看见了走过来的警察,稍微停顿了一下,仍旧扛着东西向前走,快到对面了都没有理睬他。“自己刚来驻站,人家还不认识我。”想到这常胜冲前面打头的挥了挥手说:“几位,忙着呢。”打头的人没有这个思想准备,听见他打招呼嘴里嚅动了一下,没出声,只是朝他点了下头匆匆地擦肩而过。

“这的人都什么毛病,朝面连个客气话也不会说。”常胜边想着边走到货车前面转悠着。走到列车中部的时候,一节虚掩的车厢门引起他的注意。凑过去一看,铅封被铰断了,车厢门口有明显蹬踏的痕迹,再往车厢里面看,货物被翻散落一地。这是有人偷东西呀!他脑子够使唤,马上反映到刚才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那几个人。操,几个蟊贼胆真不小啊!大白天的就敢来偷,最可气的是见了警察还不落荒而逃,竟然非常镇静地扛着偷来的东西和我点头,尤其是自己刚来的第一天,这简直就是蔑视。

常胜的脾气上来了,老孙刚嘱咐的话立刻变成了耳旁风。他转身顺着来路追了下去。行跑到站台上,迎面正碰上谢顶站长老贾骑着自行车朝他过来。他伸手抓住站长的自行车把,嘴里说着:“站长,把你车借我用用。”手里已经开始往下推站长了。

“你干嘛去呀?我正满处找你呢,你今天刚来我准备给你接风洗尘,欢迎你来到咱狼窝铺车站……”

“先别欢迎了,咱家东西让人偷了。”说完话常胜拽过自行车蹁腿上去就往前蹬。身后留下老贾的喊声:我说兄弟,你可小心着点呀!

此时的常胜与其说是职责所在,还不如说是被几个小偷欺骗后的愤怒。自行车在他脚底下蹬得稀里哗啦山响,奔着小偷出去的路线追了下去。刚追过一个山坡就看见几个小子扛着袋子正一溜小跑呢,他运足了气朝前面大喊一声:“都给我站住,我是警察!”

没想到几个人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依旧迈着小碎步朝前跑着,倒是有一个人回头看了看他,然后跟没事人一样继续赶路。常胜真是憋不住了,刚来时在汽车上对自己所犯错误的懊悔立即推翻,只剩下动手抓人这个念头了。

平心说,常胜不是个粗鲁的汉子,他也懂得逢强智取遇弱活擒的道理,没傻到自己一个人去追捕一帮人的地步,但是他这么做也有自己的道理。您想想看,来狼窝铺第一天就遭遇上这样的事,如果不先把威风树立起来以后还怎么开展工作,真要是第一炮打闷了,那他常胜还不就真成一块棉花地了,谁都能捏,谁都能随便往这块地里摘取果实。所以他得借这个机会打出名来,顺便着给自己做做广告。常胜从小练武手脚利索,根本就没把这几个小贼放在眼里。

再说了,从他们扛包小跑儿的身量上看,充其量也就是一股贼劲。

警告无效,咱就来真的。

常胜猛力蹬着自行车朝离自己最近的人撞了过去,在即将撞到那人的后背时,他双手双脚共同朝下使力,身子“腾”地飞离车身,这个只有在杂技团演出时才能见着的动作让几个小贼睁圆了眼睛。没容他们眨眼,自行车已经撞上自己同伴的后背,这小子“哎哟”一声,摆出一个前仰的造型,跟肩上的袋子一起摔到路边的沟里。

落地的常胜趔趄两步没等站稳奔前就追,离他最近的一个小子慌得扔下肩上的袋子撒腿就跑,刚跑两步让常胜一把抓住衣服后襟,顺势朝前猛推,这小

子叽里咕噜地也掉沟里去了。几秒钟的工夫撞趴下一个,推沟里一个,可把前面几个吓坏了,忙扔下肩上的袋子四散奔逃,转眼就跑了个精光。

常胜从沟里把那小子提拎出来,回头再看后面,只剩下四仰八叉的自行车和化肥袋子,人早跑没影了。他看着穿铁路制服的小偷运了口气:“你,你小子先告诉我,这路服是从哪弄来的?”

穿路服的小子显然还没从刚才摔的跟头里清醒过来,边晃荡着胳膊边说:“至于的吗?我不就搬了袋化肥吗,你怎么往沟里踹我……”

这话差点没把常胜气乐了,他用力往上提了下这小子的后襟:“你这是搬吗?你他妈这是偷!说,铁路制服怎么来的?”

“我在车站上捡的。”

“嚯,有这样的好事,满地扔衣服让你捡,谁这么富裕呀?”说完常胜手里入扣加了把劲,勒得这小子直咳嗽,“说,你叫嘛名字?你们是哪的人?刚跑走的那几个人是谁?”

这小子边咳嗽边用手指着自己的嗓子,意思是说你勒得太狠了,我说不出话来。常胜松松手说:“别跟我装可怜,回答我问题。”

“我,我叫赵广田,就是狼窝铺村的……你勒得我……”

常胜索性把手松开,指着散落在地上的化肥说:“赵广田,你也别闲着,先给我把你们偷的东西聚成堆。边干活边说。快点!”

赵广田从地上爬起来,在常胜的监视下收拢着化肥,嘴里不停地叨咕着:“政府,我这是头一次来拿东西,跟他们几个人都不认识,您就当个屁把我放了得了,我对天发誓说的都是真话…..”

常胜哼了一声:“就冲你说的这个话,你小子也不是什么好油。你以前受过公安机关打击处理吧,你瞧你一口一个政府喊得这个脆生劲,肯定进去过呀。”说完整了整腰带,“头一次拿东西。你管到铁路上偷东西叫拿,可见你是常来常往都偷成习惯了。我还放了你?我不收拾你就不错了。”

赵广田的嘴差点没咧后脑勺上去,满脸的痛苦:“政府,您冤枉我呀……”“别废话,抓紧干,把那自行车给我弄出来,那是找人借的。”常胜知道小偷的行规,那就是如果被逮着了,保准红口白牙说自己是第一次偷,顺便着诅咒发誓不认识任何同伙,坚持独立行窃保护组织的信念。因为这样,外面的同伙才有可能照顾你的家小,同时采取各种方式积极组织营救。所以,常胜根本没打算再细问,他还沉浸在刚才恶虎扑群羊的潇洒里不能自拔呢。

化肥都归置成一垛,规规矩矩地码放在道边。常胜正琢磨着如何把这些东西搬回车站,远处传来汽车喇叭的声音。他抬眼望去,山路上开来一辆八成新的丰田小卡车。

想吃冰下雹子,运输工具来了。

常胜警告赵广田不许动,双手叉腰站在路中央,这绝不是摆造型显威风,而是为了让开车的司机看见他。小卡车越来越近了,司机的轮廓也清晰了,原来是个女司机。常胜再仔细看看车上,两边车帮上探出一溜小脑袋,冲着他指指点点。这辆车是干什么的,怎么装的都是小孩子?

女司机显然看见站在路中央的常胜,很耐心地又按了两下喇叭,这反倒给常胜提了醒,他索性叉开两腿挺挺腰板,伸手向前,冲汽车摆了个停车的手势。

汽车停了。女司机拉开车门的瞬间让常胜感到很是养眼,宽大的白色T恤衫配了条浅色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白色旅游鞋,T恤衫下摆处松松地打了个结之后浑身上下就显得那么与众不同。他使劲眨眨眼,心想,怪了,这倒霉地方还能出现造型如此时尚的女人。还没容他回过神来,女司机先说话了:“警察先生,想让我认识你也没必要用这种方式吧?”

常胜乐了:“我没想到司机是个女同志,我叫常胜,狼窝铺车站的驻站民警,您怎么称呼?”

女司机甩了甩齐肩的头发:“王冬雨,狼窝铺小学教导主任。”

“没想到您还是个领导,这更好办了。”常胜回身指了指赵广田和化肥袋子,“这么多东西我弄不回去,想借你的车拉个脚帮我送到前面的车站。”

王冬雨看一眼堆着的化肥袋,又瞥瞥蹲在地上的赵广田,点点头说:“没问题,警民互助嘛。你给多少钱?”

常胜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说:“你怎么,怎么还要钱呢……没看见警察办案吗?”

王冬雨甩了下头发:“一看你就是新来的。以前你们这里的警察老孙雇我的车拉东西,都给报酬。”

常胜暗地里运了口气,心里说今天出门也没看看皇历,遇上的不是小偷就是劫道的。他摸摸口袋,新换的警服上下四个口袋竟然一分钱没有。看了眼蹲在地上的赵广田,用腿踢了一下说:“哎,你有钱吗?”

赵广田听见这话差点没哭出来,他仰头看着常胜说:“政府,我们出门谁身上还带着钱呀……”可也是呀,贼出来偷东西是挣钱,谁还能带着钱呢。

常胜朝王冬雨摊开两手说:“你看见了吧,我和这小子都没钱。不如这样,你先帮我把东西送回前面的车站。到了车站我再给你钱。”

王冬雨紧跟着接上一句:“你给多少?”把常胜气得咧嘴直吸凉气,但还不能发作,只好朝对方说:“二十块,行了吧。”

王冬雨摇了摇头:“凑合吧,二十就二十。可你也得帮我一个忙。能行,我就帮你送东西。不行,各走各的路。”看见常胜无奈地点头她继续说,“帮你送完东西,你得和我一块把这些学生挨个送回家。”

常胜冲赵广田比画着让他先上车。王冬雨对车上的孩子说道:“同学们,我们要有礼貌,看见警察叔叔该说什么呀?”孩子们齐声冲着常胜和赵广田喊道:“警察叔叔们好…….”常胜连忙摇着手,“错了!别警察叔叔们,没他什么事。你们问我一个叔叔好就行。”

汽车顺着常胜追出来的小道晃晃悠悠地开进了狼窝铺车站。站长老贾正在站台上等着常胜回来呢。常胜先跳下车冲老贾喊道:“站长,你找个手推车让这小子把化肥推回去。你的自行车在汽车上呢。”说完捅了下赵广田,“该你干活了,给我挨个把化肥袋子搬下来运回去。”

说完这些话常胜扭过头,看见王冬雨正盯着自己,他连忙又喊住老贾说道:“站长,你等会……”然后把老贾拽到一边悄声的嘀咕。

看着赵广田把化肥原封不动地放回到车厢里,常胜用手点着他说:“你这是盗窃少量公私财物,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法》,得对你进行处罚……但是,我本着惩罚与教育相结合以教育为主的目的,对你进行法制教育。”赵广田的脑袋像小鸡哚米似的不停地点着,可眼睛却不住地瞟着站台上的王冬雨。“你那双小眼儿瞎踅摸嘛。”常胜大声地呵斥着。赵广田连忙把眼神收回来盯着面前的常胜。

常胜挺了挺胸清清嗓子说:“你回去告诉跟你一起儿的那几块料。我姓常,叫常胜,狼窝铺站驻站民警。车站这一片所有的货场、线路、仓库从今天起都归我管。让他们以后离车站远点。听见了吗?”

“听见了,政府。”赵广田连忙点头答应着,可眼睛还在瞟着王冬雨。

这个举动让常胜很恼火,他伸手捅了赵广田一下:“你总看她干吗?她是你干妈呀?你出来偷东西还带家长是吗?”

“不是,不是。”赵广田摇着手解释着,“她是,她是三叔的闺女…….”“三叔是谁?”

“三叔是村、村委会主任,书记·……王喜柱。”

常胜听明白了,原来这个时尚的教导主任是村委会主任王喜柱的女儿。怪不得这小子总拿眼睛瞟她呢。想到这常胜朝赵广田挥挥手:“行了。对你的法制教育就进行到这。你现在就回家去吧,跑着走,把我跟你讲的话告诉你那些狐朋狗友们。知道吗?”

赵广田点着头一溜儿小跑地奔出了站台。站台上的王冬雨正有一句没一句地和站长老贾搭讪着,看见常胜转身过来她指着汽车说:“帮你送完东西了,你也该帮我送送孩子们了。走吧。”常胜只好朝老贾摆摆手:“站长,你瞧我第一天来就这么热闹。你的接风饭等我回来再吃吧。”

站长一个劲儿地点头,意思好像是表示理解,又好像是很高兴常胜去送王冬雨似的。

山里的天气变化快,太阳落下去的时候在车里的常胜竟然觉得有点凉意。他转头看看把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的王冬雨咳嗽了一声,王冬雨转头看看他说:

“山路不好走,你别一惊一乍的。”

常胜挪动了下身子说:“开了半天一个劫道的都没遇上呀,要说这地方治安环境不错。你拉着我跑这一趟干嘛呢?”

王冬雨嘿嘿一笑:“看过《三国演义》吗?草船借箭这一章读过吧?”“哦,你拿自己当诸葛亮了,合着我是鲁肃。”

“美的你。你是船上的稻草人!”

“哦,你拿自己当诸葛亮了,合着我是鲁肃。”

“美的你。你是船上的稻草人!”

这句话把常胜说愣了。还没等他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王冬雨已经靠边停车了。她打开车门撂下句说“在这等着”,跑到车后从上面伸手抱下来个孩子,然后朝着路边亮灯的房子走过去。说来也怪,王冬雨到了房门前里面立即钻出来两个男女,老远看上去他们像是两口子,这俩人像看见圣贤似的冲王冬雨点头哈腰。王冬雨不知和对方说了几句什么,猛地回头朝车里的常胜喊道:“常警官,你是跟着我来的吧?”

常胜心里话说,我可不是跟着你来的吗,你还讹我二十块钱呢。“是。我是跟着你来的!”他没好气地探出脑袋冲王冬雨喊着。

王冬雨朝他挑起大拇指,回过头去又和这对男女说了几句话,这两口子不停地点着头似乎是听明白了。然后王冬雨才跑回到车里,打着火开动汽车,继续沿着山路跑下去。一路上每将孩子送到家门口,她就照方抓药般地问常胜。好几遍下来把常胜问得怒火直往脑门上撞,几次想发作,都被王冬雨指着后面的孩子说:“警察叔叔,注意点形象啊。”常胜只好把气咽回到肚子里。

最后一个孩子送完了。没等常胜开口,王冬雨先从口袋里掏出盒烟卷递过去:“抽吧,我请客,这是我拿我爸的。”

“我不抽。抽完怕给不起你钱!”常胜气哼哼地看着王冬雨,“我说王主任,你拉着我送孩子我没意见。可是你到人家门口就弄这么一出,还“业余木匠—就这一锯(句)',你是不是拿我当枪使啊?”

王冬雨笑嘻嘻的点点头说:“就是拿你当枪使呀,可你先别发火,听我说完你再着急。如果我说清楚原委你气儿还没消,再龇牙咧嘴地喊。行吗?”

常胜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斜着眼珠盯着眼前的王冬雨。“狼窝铺这个地方外出打工的人多,再加上地处山区经济收入不高,很多家长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上学。”王冬雨指着黑乎乎的远山继续说,“孩子不上学就学不到知识,我们当老师的能不管吗?以前我总是吓唬他们这些家长,让他们保证孩子的出勤率。可是他们常常有借口,不是学校太远了山路不好走,就是家里没钱交不起学费。有的干脆就直说,不想让孩子上学了。”

“那你也不能用警察吓唬人呀。”

王冬雨打开烟盒抽出支烟递给常胜:“我也想了不少办法。比如和县教育局联合开展了个爱心捐助活动,又让我老爸召集村里的劳力修缮了学校。包括我开的这辆车还是自己家的呢,用车接送远道的孩子们上下学,既安全还能保证学生们准时到校。”

“你说了半天,没听出来和我有什么关系呀?”常胜疑惑地问道。

“最近这段时间,有几家偷着想把孩子送到城里去帮工,要么就是不许孩子来上学。我得找个人吓唬他们呀。赶巧你撞我枪口上了,我就跟他们说你是上面派来专管失学儿童的警察,专门检查这个事。他们一听害怕了,都表示要继续送孩子上学,不让孩子干农活或者往城里跑了。”

常胜听完撇撇嘴,把涌上来的话咽了回去。这一刻他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小勇,他和这些孩子几乎同龄,但学习和生活的环境却有着如此大的差别。十几岁的孩子了每天不叫不起床,不给零花钱不给买手机不给带好转天的课本就“罢课”,经常和几个小狐朋狗友逃课去网吧上网。更气人的是学着青春剧里边的情节给女生写情书,被人家举报到老师那里后,还振振有词地说写情书是因为崇拜莎士比亚,为了以后当作家做准备,自己先体验一下生活。气得老师在电话里把自己好一通数落。想到这些常胜摆摆手示意王冬雨开车,此时他已经把满腔的怨气消于无形了,甚至在心里有点佩服这个二十多岁的女教导主任。

汽车歪歪扭扭地开回到站台上。常胜转身下车关上车门刚要离开时,王冬雨在车里叫住了他:“常警官,今天的事真得谢谢你帮忙。欢迎你有时间来学校参观,给孩子们上铁路安全课。”说完从车窗内伸出手,手里捏着二十块钱,“常警官,这是你的钱,拿走吧,今天算我免费帮助你执行公务。”

常胜听罢连忙摆着手,本想说两句仗义的话语,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也怪不容易的,这二十块钱就算我扶贫了。”说完这话常胜就直后悔,拿眼瞟着王冬雨,生怕这个村里的高干子弟,学校的教导主任给自己来个窝脖儿。没想到王冬雨反而开心地笑了笑:“谢谢常警官的慷慨捐赠,就算是你初次给学校的孩子们买学习用品了……”

没等常胜再答话,王冬雨猛踩下油门,汽车拖着股黑烟拐过站台,钻进了黑乎乎的夜幕中。

这回轮到常胜郁闷了,本想再去车站办公室找贾站长赴宴的,但是抬头看看满天的星星索性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像个塌了架的老鹰一样,费劲地晃晃翅膀,一步一步地走回了民警老孙给他留下的那个小屋。屋里面清锅冷灶的没有半点生气,屋外面冷风飕飕地唱着晚歌。常胜揉揉饿扁了的肚子,用电炉子烧开壶水泡上自带的方便面,趁着泡面的工夫操起手机给媳妇周颖发了条信息:“我到狼窝铺了,孩子怎么样?咱妈怎么样?”

过了好一会儿,手机屏幕上显示飞进来个信封。常胜按动按键看到:“一切均好,你注意安全”。这就完了?一句话就把我打发了,也不问问我吃没吃饭。周颖官样文章的回复弄得常胜索然无味。他烦躁地把手机扔在床上,捧起那碗方便面刚要张嘴,忽然,窗外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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