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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琢磨能说句什么话找补一下。谭芮芮忽然挽住了我的胳膊,嗲嗲地来了一句:“你朋友?不介绍一下吗?”
谭芮芮果然是国外镀过金的,这份敢想敢干让人佩服。我不得不给她和章百宽简单介绍了下说:“这我朋友谭芮芮,这我……邻居章百宽……”
章百宽大约也有点不明状况,对谭芮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又转过头来望我,像是需要一点解释?
我拿什么给你解释,这奔放的朋友我也是新认识的……
就在我想把这个意思用眼神儿传达给章百宽时,门前小街上忽然停过来一辆A5,瞧着有几分眼熟。果然车门打开,下来一个更眼熟的苏恬。她望着我们含蓄地一笑,目光落在章百宽脸上,说:“百宽,我们走吧……”
不是半个月前还表白说喜欢我吗?这就跟苏恬成双入对了?虽然我不是个爽文女主,活得过于一波三折,但反派为何有金手指?忠厚老实的章百宽就这样被苏恬笼络去了?好吧,也许忠厚老实本来就是我对他的误解!
章百宽望了眼苏恬,又转头望我,这是还指望我说点什么?我想说果然男人没有不渣的!
还没等我开口,章百宽已经转身往苏恬走去。两人就这样在我和谭芮芮的注目下上车走了。临走苏恬还友好对我们摆摆手。以至于谭芮芮问了一句:“他女朋友你也认识?”
我猛转头纠正她说:“那不是她女朋友!”
谭芮芮也有点蒙圈,接着她就笑得有点卡粉,说:“那就是我还有机会了?”
整个下午我都有点心不在焉。谭芮芮还缠着我一直问章百宽和苏恬的关系,终于把这两个人与我的复杂关系了解个透,得出结论说:“你也太惨了!不是亲姐妹,也算一个户口本上的继姐妹,她那一身怎么也得上万,你这一身,上百吧?她还把你那么好的男朋友给抢了!这也太没人性了!不带这么欺负我朋友的!我必须给你报仇!”
我转头问她:“你要怎么给我报仇?也抢她男朋友吗?”
她笑得大言不惭,说:“被你猜中了!这个小帅哥我必须把他抢回来,放心,抢回来我再甩掉,就是给你报个仇,顺便我乐一会儿……”
谭芮芮在男女关系上三观不正,这个我早就知道,但是她把主意打到章百宽身上,这个绝对不行。
我望着野心勃勃的谭芮芮,琢磨着怎么让她打消这个念头,最终动了动嘴唇说:“其实章百宽他……他……他有病……”
谭芮芮惊诧地睁大眼睛望着我,问:“什么病?那方面的?他不行?”好吧,既然她自己都脑补全了,我就沉重地点了点头。
谭芮芮仔细观察了我的神情后,认定我说的是实话,最终说了句:“可惜了他那张脸…..”
我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了。但我没想到地球是圆的,谭芮芮和章百宽在某种程度上还算是门当户对,勾三搭四地就撞上了。没过几天,这两位在一个酒会上重逢了!
我根据谭芮芮的讲述复原了当时的场景。谭芮芮的舅舅带着她去见世面,也就是想让她多认识点人,将来成不了互相帮助的小伙伴儿,好歹储备点男朋友资源。
谭芮芮是八卦体质,不仅是她总处在被八卦的位置,她自己也是个八卦爱好者,好奇心强且脸皮厚,凭着这个本事,她是很容易混进圈子的。于是她很快把这个酒会摸透了,似乎也挺寻常。偏就在这时,章百宽跟着他老爹章十全出现了。
章十全刚从南方回来,章百宽也回国没多久,但这爷俩有一个很有名气的背景,就是章百宽的老娘卢惠。卢惠这种层次的律师,一般是这些商业精英的储备资源,万一哪天就用上了呢,双方都保持着互利互惠的友好。
因着对他们了解少,八卦这爷俩的来历就成了热门。谭芮芮有了用武之地,她没忍住,抛出了她掌握的终极秘密,章百宽有病……
我能想象一众白富美们原本发亮的眼睛是如何惊讶地瞪大瞪圆接着充满遗憾地黯淡下去,间或有一声叹息或者一句台词儿,类似于“可惜了”……
我捂着脸听谭芮芮讲完。心说这下章百宽在新圈子里的形象算是被我毁了。但想到他如今跟苏恬沆瀣一气,又觉得不那么心虚了。
说是不心虚,我还是不想遇到章百宽,每次出门进门都先左右观察一番,形同做贼。然而书上说,越是躲着谁,就遇容易遇上。这人生没准就是一个既定程序,一本书,为了精彩,偏好给人制造巧合。我第二天晚上回家,就遇到了章百宽。
他站在街角的路灯下,像是算好在等人。这些年那路灯一直没换过,还是那么极富年代感的昏黄,照在章百宽的脸上,有一点老照片的效果,真是美貌又忧郁。
我正合计着怎么能不声不响地绕过去,他已经看到了我,叫了我的名字:“许前程!”
这么连名带姓地喊我,很像是要算账。想到他跟我确实还有一笔账在,我只得心虚地走过去了。“这么冷天,怎么站外面?”我笑得像欠他钱。
果然,他是来算账的,直接就问:“是你跟人说我不行?”
我尴尬地挠挠头,说:“哎,你怎么说得那么难听?好歹也是高级知识分子…….”我看他脸色渐变,连忙否认,摆着手说:“绝没有!没有!”
他冷着脸笑了,说:“就是说嘛,我行不行的,你又不知道……”
哎呦嘿,这是跟我明目张胆开黄腔啊!前阵子还说我喜欢我,这会子不喜欢了,就不装道貌岸然了呗?
然而我却只敢腹诽,打算找个机会从他旁边绕过去。他看出了我的意图,拦住我说:“我还没说完呢!”
要是以往,我必定说:你说没说完那是你的事,老子不想听了……然而此时不同以往,我笑着转过头来,问:“还有事?”
他的发丝被晚风吹得有点乱,眼睛还是那么好看,微微垂头望着地面,语气竟有点哀伤,说:“那天,我以为你会拦住我,至少会说点什么?”
结果我说:“哪天啊?”
于是他抬头看我的眼神儿竟带了哀伤,说:“就是遇到苏恬那天……”
“那天啊……你们郎才女貌的,一起出去浪,我说什么闲话呢?但为了你后半生着想,我说句肺腑之言,她不适合你,你另找一个也不难……”我深觉我这份真诚和莽撞有些不合时宜,就算我临别赠言吧。
不料章百宽望着我好一会儿,忽然笑了,接着说:“其实那天是我妈病了,我车又送去保养了,本来想打车过去,没想到我妈让苏恬过来了…….如果你不在,我一定不会跟她走…….”
“我不在你就不跟她走……敢情你老人家是为了气我的?”我表情纠结地望着他,“至于的吗?不就是表白被拒那么点小事吗?你自尊心就那么强,不容拒绝?”
我这话说得有点刺激人,本来以为他会恼上一恼。谁料他思量片刻,竟点头说:“你说得对。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接着他那份来去自如的哀怨又浮现出来,说:“我原本以为你也是喜欢我的……”我挠挠头,其实我……
“不喜欢,你为什么一直和我在一起……”他问。
我抬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说:“才七点多,要不我们去看一场电影?”许是我说得太突然,他一时就愣住了。
我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请你,看电影,你,去不去?”
2018年11月,我拉着章百宽进了电影院,看了一场《无名之辈》。
章百宽并不知道我为什么带他去看这么一场电影,但是出于教养,整场电影他都看得很认真且安静。直到出了电影院才问:“你什么意思?”
我与他沿着街边往前走,边说:“你说那个瘫痪坐轮椅的女孩子和那个劫匪彼此喜欢吗?”
他说:“马嘉祺和胡广生?”果然学霸就是学霸,比我这种看场电影记不住主角名字的强多了。我点头,依然等他回答。
他可能是担心我这个问题里有陷阱,很考虑了一会儿,才说:“应该是在那样的处境下,彼此萌生了感情,有喜欢也有同情和感动在内…….”
我抬手做出了要与他击掌的手势,说:“对对,我跟你想的一样!”然而他不肯与我击掌,还是警惕地望着我,问:“什么意思?”
我说:“他们只是在那样的环境下,萌生了感情,但是如果他们都活着,他们的感情能持续多久呢?几天?几个月?几年?胡广生能忍受马嘉祺的暴躁、绝望、犀利、吵闹多久呢?马嘉祺又能忍受胡广生的自卑、无能、好高骛远多久呢?两个人能在电影结束后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吗?”
我望着章百宽好看的眼睛,继续说:“他们不能……就像《罗马假日》的男女主角一样,他们能够萌生感情,彼此喜欢,但是他们只能相爱一场电影的时间……”
“如果我们的一生只有一场电影的时间,我也会喜欢你,很爱很爱你……抛开所有人间的烦恼和障碍选择你!可是我们的人生不是,我们的人生还有电影结束后的漫长时光……”
说出这些话时,我一边伤感一边明白了一件事,如果我只是个电影人物,那么我真的很想要跟章百宽一起度过这段浪漫,甚至惊险,我绝不会选择别人,我只会选择他。也许这就是爱?
但我不知道能爱他多久,能和他在一起多久,我在这人间太脆弱,扛不住沧桑,守不住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