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梦心看了老贾一眼,才对贾母道:“妈,既然你都猜到了,我们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了。”
贾母身子轻微往后仰了一下,长叹着气。这口气,长得她都不知该怎么收回来。
老贾登时就跪下了,结结实实地双膝着地,听声响就像是地上会被砸出一对坑。
“你给我站起来!”贾母厉声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别随随便便下跪!钱没了可以再赚,没钱不丢脸!你现在这样才丢脸!”
“妈,妈……”老贾仍是跪着。
许梦心便去扶老贾:“起来吧,把什么都告诉妈。”
贾母隐隐已察觉,只是还不敢确定,如今听了许梦心这句话,心内已经了然。
“到什么地步了?”贾母问儿子,“你先站起来!”
老贾没法再隐瞒,只得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
贾母听毕,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许梦心安抚着婆婆:“妈,事情已经这样了,愁也没用。”
“还要难为你出去上班……”贾母嘟囔着,“你哪会赚钱呀……你赚的那点钱顶什么用啊。西瓜还那么小,你怎么舍得扔下孩子……”
贾母嘴里满是对许梦心的责备,却一脸心疼得抱住了她,边哭边说:“让你吃这种苦头,是浩文没用……心心,你受委屈了……”
许梦心知道,婆婆的这些眼泪很复杂。它的成分更多的是对儿子遭受事业重创的疼惜,剩下的,才是对许梦心的疼惜。可许梦心不想去计较了,她知足了。
现在的她很累,体力、精力、时间,所有的一切都在透支。她也想哭。可是她累,她的家人们谁又曾顺风顺水?
她记得,大姐为了考上理想中的大学是如何努力。大姐说,知识可以改变命运。大姐还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她也记得,父亲上班的工厂效益还好时,他是如何没日没夜,自己加班不说,每每还总给工友带班,就为了多赚那一点点钱。
她还记得,母亲踩着三轮车去摆夜市的情景,那时她还是个年幼的孩子,只觉得好玩,坐在三轮车上嘻嘻哈哈,却不知她的体重给母亲增加了负担。
这前面二三十年,她过得轻松,不过是这些人在为她负重前行。当然,这里面也有她的丈夫——她以前不甚珍视、珍惜,却是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丈夫。
“妈,没事,能挺过去的。”许梦心对贾母说。
贾母没想到儿媳妇会反过来安慰她,一双眼哭得更红了,只抽泣着,再说不出话来。
“心心她婆婆不会是知道了吧?”小院内,许母悄声问许梦安。
许梦安揽住许母的肩膀:“心心现在不一样了,她自己能解决。”
“有什么不一样的,你们不管变成什么样,在我眼里都一样。”许母叹了口气,“我就想着,你们还跟熊熊那么大的就好了。那时候生活条件虽然差一点,但也没有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
“过日子哪能没烦恼。”
“这话我不知道么?可是心心不一样啊,她是一天的苦都没吃过……”
“妈,你又来了……”
“心心上班的那个公司你去过没有?你最好去看一下!到底是什么工作啊,怎么老是要站着,不是坐办公室的吗?”
“你怎么知道她老是站着……”
“她那双鞋子,鞋底都穿薄了嘛。”
“她刚到公司,总得干点跑腿的活,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别担心了。”
“你认识的人多,跟心心的老板打个招呼,让她别老是跑腿呀。”
“我的亲妈……”许梦安有些无奈,不知怎的,眼里却是噙着泪,“我又不是如来佛祖,有那么神通广大?”
“她是你妹妹!”
“她哪是我妹妹,她是我祖宗。”
“你……”许母拍打了一下许梦安的手臂,却又笑了,“你啊你……”
“我该回去了,”许梦安道,“家里还一堆事呢。”
“云阶这回期末考……没考好吧?”
“你也看出来了?”
“孩子什么都写到脸上,不像你们,现在是什么实话都不跟我说了。”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嘛。”
“按说,你肚子里这个快出来了,云阶呢,又到了最关键的一个学期,你是不是考虑一下,请个假什么的。”
“这些我自己会掂量。”
“你会什么?你也就是看着什么都会!”
“没有你这么
当妈的,你就这么看我啊?”
“别逞强,哪有人什么都能做好的!人啊,有一两样出挑的地方就行了。这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强中还有强中手,比来比去有什么意思。”
“我没有……”
“好了好了,回去吧,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
这次期末考,李云阶的成绩创了新低,英语成绩更是惨不忍睹,这也是为什么许梦安要给女儿安排一对一的英语补习。
许梦安一家三口在巷口等车,李云阶支吾着,似乎有话要说。
“怎么了?”许梦安问女儿,“有话就说。”
女儿摇摇头:“其实也无所谓啦。就是补习的事,能不能改到上午。”
“你下午有事啊?”
“刘思明有个街舞比赛。”
“跟老师约好的时间,能随便改吗?”
女儿没再吱声,而是看向了李临。
李临忙道:“要不跟老师商量一下……”
“这个英语补习老师是名师,他有多难请到,你不是不知道,”许梦安显然有些生气了,“改到上午,难道人家上午没安排?是你们说改就能改的吗?”
“你别激动,这少上一节课多上一节课也不会怎么样……”
“李临,这都什么时候了,云阶没过几个月就要中考了!”
李云阶一时头大,她最怕爸妈因为她吵架了,忙道:“算了,算了,我不去给刘思明捧场了,这总行了吧?”
“就你这个态度,别说补习了,就是重新再上一遍初中都没用!”许梦安怒道。
妻子的话说得太重了,女儿的脸登时就拉长了,李临只好两边劝。劝来劝去,结果倒好,这两人谁都不理他了。
等叫的车子到了,三个人上了车,相互间再没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