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美黎生怕葛秀会因为自己把她送到马青梅家而生气,也担心马青梅惦记着葛秀买的这套房子,就不敢对葛秀太冷淡,每隔几天就去看看葛秀。
郑家浩看不惯郑美黎人前天使、背后小算计的脸,只要她一来,他就避到街上去溜达一会儿。
葛秀明白自己去无多,也深知郑美黎两口子唯利是图、薄寡义,一想到这里,心里就凉意迭起,可又越不过血浓于这槛。毕竟,郑美黎是她唯一的孩子,就算她再冷酷,她这个做亲的都做不到恩断义绝。
郑美黎心里急得要命,很想跟葛秀说说广饶路的房子,葛秀总是笑着说:“你住着就行。”别的,不肯再多说什么。
葛秀肚子里是满当当的苦,她完全可以现在就把房子过户给郑美黎,却又明白一旦把房子过了户,郑美黎就再也不会来看她了。
她只想在最后的子里,能和郑美黎多待一会儿就多待一会儿。关于广饶路房子的归属,她早就做好遗嘱了,只是没让任何人知罢了。
郑家浩怕葛秀在家里闷得慌,就跟她商量,趁中午光好的时候带她去海边听海,葛秀开心地答应了。
郑家浩去租了一辆椅,推着葛秀沿着台路,穿过了中山路,边说边聊就到了栈桥。
郑家浩选了一个向背风的地方,把椅推过去,葛秀眯着眼睛,听着海涛声声扑向礁石,就回头问郑家浩:“家浩,你爸喜欢海吗?”
“喜欢。我爸好的时候,经常到八大峡一带钓鱼呢。”郑家浩开心地说。
葛秀沉默了一会儿,对郑家浩说:“家浩,你能不能把我推到你爸钓鱼的地方坐一会儿?”
郑家浩说:“好。”推起椅,沿着海岸线往西走。
走到海上皇西面的礁石群,郑家浩隐约看见坐在礁石上钓鱼的人有点儿像伯伯,伯伯也看见了他,两人相互摆了摆手。
郑家浩正想把葛秀介绍给伯伯呢,就见伯伯盯着葛秀看得出神,还跟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郑家浩虽然不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推着葛秀继续往前走了几步,跟葛秀说:“葛阿,我爸好的时候,就在这一带钓鱼。”
葛秀点了点头,安静地聆听着海的声音。
郑家浩望了伯伯一眼,心里很是困,不知伯伯为什么要在葛秀面前那么神秘,想过去问问,又不放心把葛秀一个人撇在岸上。
两个人各怀心思地坐在那儿聊着天,海边风凉,郑家浩怕葛秀受不了,问她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葛秀点了点头,郑家浩突然发现她脸上挂着两行清泪。
郑家浩突然想起了马青梅曾经跟他说过的话,觉得葛秀似乎不止是爸爸的救命恩人这么简单,就把外套下来,给葛秀披上,推着她慢慢地沿着海岸线溜达。路过伯伯钓鱼的地方时,他发现伯伯还在盯着他们看。郑家浩就跟伯伯摆了摆手,表示要回家了。
伯伯跑上岸,给郑家浩一张纸条,依然示意他不必说什么,就返回了礁石。
郑家浩悄悄展开纸条,纸条上写了一句话,让他晚上到伯伯家里去一趟。郑家浩猜到伯伯是有话要跟他说,而且是跟葛秀有关的,就悄悄收起了纸条。
葛秀回头问:“家浩,刚才是谁?”
郑家浩联想起伯伯一开始不想让葛秀看见他,想必是有隐的,就说是过去的老邻居,跟爸爸一样,也喜欢钓鱼。
葛秀哦了一声,就咳了起来。
晚饭后,郑家浩去了伯伯家。
伯伯直接把郑家浩拉到书房,说:“家浩,有件事,你爸有话在先,我也就不好多……不过,今天你在海边推着的人,是葛秀吧?”
郑家浩点点头,“是她。”
“她不是去世了吗?”
“说来话长。”郑家浩就把何志宏为了爸爸的遗产,怎么去昆明了个假的死亡证明,他又怎么发现了这个假证明的破绽,然后去昆明找葛秀的事大致说了一下。
伯伯叹了口气,“虽然她老了,可眉眼上,我还能看出来是她。家浩,葛秀有没有跟你们说她跟你爸、美黎的关系?”
郑家浩一下子就给绕糊涂了,“没有,伯伯,您的意思……”
“说我不该多,可是,我看葛秀的气不太好,想来想去,我还是告诉你吧,美黎是你爸跟葛秀的亲生女儿。”
郑家浩的头,嗡的一声就大了,他怔怔地看着伯伯,“您的意思是葛秀曾经是我爸的人?”
“家浩,葛秀不是你爸的人,准确地说,应该是你爸的未婚……”
在多年前,郑书轩一直随着铁部的施工队辗转在全各地,只有休假的时候才能跟分居两地的子团聚。有一年他休假回去,听信言误会了子,两人就离婚了,郑书轩回到工地后,用疯狂的工作排解内心的痛苦。后来葛秀到工地跟着郑书轩实习,有一次,他们去施工现场勘察时,遇上了隧塌方,她为了救郑书轩而被砸坏了,郑书轩因为内疚和感恩承担起了照顾葛秀的责任,渐渐地两人有了感。在婚礼的前一周,郑书轩突然接到了前的信。原来在离婚一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因为对郑书轩心有怨气,就没告诉他,生下了郑家浩独自养。不幸的是,在郑家浩不到两岁时她被查出患绝症,她不想让儿子成为孤儿,不得已才给郑书轩写信,说自己病了,让他回老家把儿子领走。郑书轩担心跟葛秀说回去探望生病的前,会让她心里不服,就借口说回老家办点儿事,过几天就回来。等他赶回老家,前已病入膏肓,当他知自己确实误解了前,内疚得要命,总觉得前的绝症是因为自己的莽撞离婚而抑郁成疾造成的。想到前去无多,他便瞒着葛秀和她复了婚,想以丈夫的份陪她走完最后的人生路程,等送走她,再回去跟葛秀解释。
他这一陪,就是四个月。
葛秀因为残疾了,本来就很自卑,总认为郑书轩娶她,并不是因为她,而是出于报恩。郑书轩在婚礼前夕回老家,更是加重了她的猜测,以为郑书轩是以回老家为借口逃避和她结婚,随着郑书轩的归期似乎在无限期地往后推延,她的实习期也满了。特别是当她无意间听说郑书轩托人开了一份复婚用的单位证明后,她彻底绝望了,揣着一颗破碎的心离开了施工队。等郑书轩理好前的后事回到施工队时,葛秀早已在两个月前离开了,郑书轩也曾四寻找葛秀,却没有人知她的消息。
半年之后,葛秀托附近老乡把一个襁褓中的婴儿送给了郑书轩,随后又寄来一封没有留地址的信。原来,她在离开工程队时,就已怀孕五个多月了,只是因为衣服穿得多没人看出来而已。为了给女儿一个合的份,葛秀恳求郑书轩跟他子编个谎言收养女儿,并说自己已经另嫁他人。接到这封信后,郑书轩疯狂地四打听葛秀的下落,却一直未果。
郑书轩觉得对不起葛秀,一直没有再婚。他曾经打听到了葛秀的消息,即实习结束后她了一家不错的单位,可很快就因为未婚先孕的事被开除了,线索就此中断。直到大约两年前,他隐约听说葛秀在昆明,他托人打听过,但一直没联络上。
听到这儿,郑家浩已只剩了瞠目结的份儿。
伯伯感慨地拍了拍郑家浩的肩,“你爸怕美黎知了自己的世会怨他……怕你知你去世的原因会怪他。这些年,你爸心里也很苦的,他不知怎么说才能不伤害你们,所以……你不要怪他。”
郑家浩黯然地点点头,“我不怪我爸,他是个好父亲,怪不得葛阿说起我爸来,表就不大对劲,原来是这样……”
伯伯告诉郑家浩,既然葛秀不想跟大家挑明真相,肯定是有原因的,大家还是尊重她的意愿,保持沉默吧。
郑家浩点点头,说:“也只能这样了。”
深夜,郑家浩才一脸凝重地回到了家,马青梅问他去哪儿了,郑家浩知眼睛盲的人耳朵都特敏锐,家里房子又小,唯恐葛秀听见,就悄悄地说:“明天去店里跟你说。”
郑家浩神神秘秘的样子,得马青梅一夜没好。第二天一早,郑家浩把葛秀安顿好了,说是去店里帮着马青梅理理货,中午回来给她做饭。
葛秀让他放心地去吧,她自己能照顾自己。
一下楼,急子的马青梅就拽着郑家浩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郑家浩边走边说,到了车站,事基本就说完了,马青梅给惊得只剩了竖着耳朵听的份儿。
两人上了公车,马青梅对郑家浩说:“家浩,我总算明白了。”
郑家浩脑子转得慢,问:“你明白什么了?”
马青梅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件事,就说:“到店里再说。”
二十分钟后,两人就到了布艺店。马青梅打开店门,拖把椅子让郑家浩坐下,说:“葛阿太可怜了。”
“我也这样觉得。”
“我说的不是以前,是现在。”见郑家浩还没明白过来,马青梅就皱了皱眉头说,“你们男人哪,哪里懂得做亲的心。她什么都明白,她想在有生之年和亲生女儿相一段时间。你想想,一个当的,明明知自己的女儿不是东西,也知女儿在心积虑地算计她,她却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和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其实,反正爸爸不在了,葛阿完全可以跟美黎明说的。”郑家浩说。
“她如果跟你妹妹说了自己是她亲,你妹妹又不是不知自己对她做过什么,还不得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去?我估计葛阿是不想让她难堪羞愧,脆就沉默着装傻了。”
郑家浩点点头,“如果美黎知葛阿是她亲生亲的话,也就不用担心我们去算计葛阿手里的钱了。”
马青梅也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葛阿不跟你妹妹说这件事,肯定也跟遗产有关系,她也可能是怕你妹妹一旦知了,就会肆无忌惮地跟她要所有的遗产……”
郑家浩若有所思地点头,“两种可能都有。”
“我们真的要装作什么都不知吗?”
“嗯。”郑家浩点头,“我们就尊重她的想,尊重她对女儿沉默的吧。”
自从知了葛秀就是郑美黎的亲生亲,马青梅再看她的时候,总觉得心里酸溜溜的,直想掉眼泪。
一天早晨,葛秀突然说想到郑美黎家住几天。这要是在以往,葛秀这么说马青梅肯定会伤心,觉得自己对葛秀这么好,她还是不满意,还要去郑美黎家住几天,这不明摆着往郑美黎手里数落她的话柄吗?
可现在她只有伤心,为葛秀伤心,知她是想跟亲生女儿多亲近亲近。
马青梅明白,既然郑美黎认定了葛秀已经把七十五万给了她和郑家浩,在葛秀上没了盼头,恐怕是很难让她答应接葛秀回去的。为了不让葛秀伤心,她还是满口答应说给郑美黎打电话商量一下,让她先把房间收拾一下。怕葛秀听见郑美黎拒绝她去住而伤心,马青梅到了店里才给郑美黎打电话。
果然不出她所料。没等她说完,郑美黎就说最近很忙,腾不出手来照顾葛秀,不容马青梅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不管马青梅再怎么打,她就是不接。马青梅只好给她发短信,郑美黎在短信里比电话里客套了些,说如果葛秀想她的话,她可以经常去看她,接到她家是不可能的,因为白天就葛秀一个人在家,她不放心,而且万一出了事她也不好代。
马青梅一回家,葛秀就问她给郑美黎打电话了没有。看着她一脸的殷切,马青梅不忍心告诉她真相,就歉意地说在店里忙了一天,给忘了。
葛秀失望地哦了一声,也没怨她,跟郑家浩说:“家浩,你帮我给美黎打个电话,我自己跟她说说。”
马青梅生怕她一打电话就了馅,被生的拒绝伤了心,急忙拦住了正要去拨电话号码的郑家浩,“不用打电话了,我有个朋友要买保险,我正打算把她介绍给美黎呢。吃完晚饭我就过去找美黎,顺便把这件事跟她说一声就成了。”
葛秀就跟个孩子似的笑了。
马青梅吃了晚饭,就匆匆往郑美黎家去了,一路上绞尽脑地想怎样才能既说服郑美黎答应让葛秀过来住几天又不必捅破事的真相。
郑美黎把的房门掩上,跟何志宏说:“今天我嫂子打电话来了,说葛老太太想到我们家住几天。”
“想得美,把钱都给我,我就让她来住。”何志宏慢条斯理地点上烟,“我还给她养老送终。”
听见门铃响时,郑美黎警觉地看着何志宏,“该不是我嫂子把她给送来了吧?”
“甭管她说什么,就俩字:不行。”说着,何志宏就钻了卧室,把战场给了郑美黎。
郑美黎打开门,看着马青梅,把着门框没有让她来的意思。
马青梅和颜悦地说:“美黎,葛阿很想你,看在她那么你的份儿上,你就不能满足一个老人的心愿?”
“她想我就非要住在我们家?我又不是不去看她。”郑美黎一副随时准备关门的架势。
马青梅忍着火,说:“美黎,不管你曾经怎么对待过葛阿,葛阿对你都没得说,连你住的房子都是她买给你的。说白了,她想回来住,也是住她自己的家,你怎么好意思不答应?”
郑美黎被马青梅说得没词了,就拿出了以往耍赖的惯用伎俩,说:“你别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真是老太太自己要回来住的?是你想把她这包袱给我吧。我今天就跟你把话说白了吧,我不要!再说了,老太太活也活不了几天了,你就再忍耐忍耐吧。”
说完,郑美黎就要关门,马青梅使劲推着门不让她关,“美黎,你听我说……”
“我不听!别当我不知你肚子里的小算盘是怎么打的,还不是因为老太太得了肺癌,你不想掏钱给她治,又怕落个骂名,就想把她往我这儿推。没门!”
马青梅瞠目结,猛地想起了葛秀在夜里的咳嗽,也明白了郑美黎肯定是知葛秀得了肺癌才把她当包袱送出去的,又唯恐她不收留而隐瞒了实。
马青梅原以为郑美黎自私贪婪,却没想到她会如此冷酷,猛地一脚踢开了郑美黎尚未完全关上的门,内心的悲愤让她再也忍不住了,指着郑美黎的鼻子声泪俱下地一字一顿地说:“郑美黎,你还算个人吗?你以为葛阿老糊涂了,不知你是个什么东西?你那么伤害她,她还是掏心掏肺地对你好,你知不知?她是你亲!”
郑美黎像傻了一样,呆在了那里,半天才说:“马青梅,你胡说八!你是为了让我答应让她过来住才编的瞎话……”
“郑美黎,你也是做的人了,这么对待自己的亲你会遭天谴的!”马青梅说完这句话,转就走。
郑美黎恍惚地看着门口,缓缓地弯下,瘫坐在地板上。她想起了刚见到葛秀时,自己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上过爸爸的的不要脸的婊子时,葛秀扇了她一耳光;想起了葛秀明明知是被她推下楼梯的,却对警察说是自己不好才摔下去的;想起了她为了遗产假意去找葛秀歉时,葛秀不仅没有怪她,反而用颤抖的手怜地着她的头发;想起了葛秀明知自己对她不好,还偷偷买了一套房子给她住……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一给葛秀洗澡葛秀就会泪不止,那是因为她在隐秘地享受着一个做亲的幸福,而她郑美黎呢?帮她洗澡不过是个谋……
原来,葛秀不是老糊涂到了不知好歹,而是不管她这个做女儿的怎么对待她,她都对女儿怀揣了一颗慈之心。郑美黎羞惭难当,泪如雨下……
何志宏也听到了马青梅的那句话,他先是震惊,然后喜上眉梢,既然葛秀是郑美黎的亲生亲,那么……她名下的财产,岂不全都可以归郑美黎了?何志宏觉得眼前一片敞亮,仿佛大把的金子从天而降。他兴冲冲地跑出来,“美黎,美黎,真是天意……”
郑美黎抬眼定定地看着他,有气无力地说:“何志宏,你给我闭上你的臭。”
何志宏依然沉浸在兴奋中难以自拔,“美黎,你吗这样?该高兴才对,葛老太居然是你的亲,怪不得她的银行卡密码是你的出生年月呢……”
何志宏还没说完,郑美黎的巴掌就甩上来了,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何志宏,从今往后,我不许你再提她半个字。”
何志宏讪讪地说:“就算她是你亲,她又没有养过你,你还真对她来感了?”
郑美黎突然号啕大哭,“何志宏,你害死我了,你把我害成了一个连畜生都不如的东西……我恨死你了!”
马青梅唯恐葛秀知郑美黎拒绝了她而伤心,回家后,就哄着葛秀说已经跟郑美黎商量好了,先送她去医院治疗一下咳嗽的老病,等出院后,郑美黎就把她接回家去住。
葛秀半天没有说话。
马青梅怕她难过,忙说:“葛阿,明天一早我就带您去医院。”
葛秀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我这病是治不好的。”
马青梅忍着不让眼泪掉出来,“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哪有治不好的病?您要相信医生。”
葛秀慈祥地笑了笑,“我不去医院,如果美黎忙的话,我就不去给她添乱了。”
马青梅知,葛秀肯定是猜到了郑美黎不让她去住,为了给郑美黎留面子不愿意说破而已,她也不想让马青梅为难,才说了那么一句话。
马青梅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着让葛秀伤心,就岔开话题,说了些别的。
夜里,她悄悄跟郑家浩说了葛秀的状况,郑家浩照着沿就擂了一拳。
第二天一早,马青梅怕葛秀不肯去医院,就骗她说今天店里要货,活多,要让郑家浩去帮忙,让她一个人在家里不放心,要带她一起去店里。
葛秀将信将疑地跟着一起下楼了,郑家浩了辆出租车,一上车,就把写着字的纸展开给司机看:师傅,去市医院,别让后面的老人听见。
司机点点头,回头张望了葛秀一眼,对郑家浩暗暗竖了一下大拇指。司机以为老人因为怕花钱,有病也不愿意去医院看,孝敬的儿子就编了个借口把她骗到医院去。
医院门诊大厅里弥漫的消毒让葛秀一下就明白她被骗到医院来了,她突然一把抓住马青梅的手,“青梅,你的好意我领了,我这病不用治了,也治不好。”
马青梅着她的手,眼泪了下来了,“葛阿,您是我爸的救命恩人,在我们眼里,您就是我们的,有病我们就该给您治,要不然我爸在九泉之下也会怪罪我们的。”
葛秀哆嗦着,泪如雨下,说不出话来。
郑家浩去挂了号,拿着病历跑回来,和马青梅一起搀着葛秀上电梯。葛秀突然抱着马青梅的胳膊,“青梅,你们都是好孩子。遇到你们,阿算是没白来这世界一遭,可是,阿得的是治不好的绝症,别去糟蹋钱了……”
马青梅恍惚了一下,难她已经知真相了?又不敢直白了问,就哄着她说:“葛阿,您千万别自己瞎琢磨,不就是咳嗽嘛,哪是什么绝症。”
“美黎带我看过医生了,虽然她没说,我也猜出来了。”
马青梅觉得心尖上一阵阵地刺,像无数针在扎。当一个亲意识到孩子知她得了绝症,不仅不给她治疗,还把她当累赘推了出去,那是比病魔还要恐怖的、足以把心杀死的痛。马青梅想怎么说才会让葛秀心头的痛减少一点儿,再减少一点儿,就说:“葛阿,您就别倔了。昨天晚上美黎说她今天一早要到济南出差,不能陪您来医院,她哭着说,让我一定说服您住院治疗,等她出差回来,就来看您。”
“真的?”葛秀像个极容易满足的孩子,她又渴又饿,非常愿意相信大人们的话——只要走过前面翻过山冈,就会有好多美佳肴在等着她。
马青梅说:“真的。”
旋即,葛秀叹了口气,似乎明白了马青梅不过是在哄着她去看医生,她点了点头说:“让医生瞧一眼,开点儿就回家,就别费钱住院了,我的病我知。”
只要葛秀答应去门诊,马青梅只好暂时这么应了她。
为了让葛秀答应住院,马青梅也答应了她的要求,打几天点滴就回家,不做手术。
马青梅已经跟医生说好了,哪怕是骗也要把葛秀骗上手术台。
手术安排在四天后。
马青梅打电话跟郑美黎说了葛秀要做手术的事,郑美黎默默地听着,什么都没说。
“你是葛阿的女儿,说她的手术应该由你签字。”
郑美黎还是什么都不说,从她没挂断电话这点来看,马青梅估计她正在承受良心的煎熬,便不忍心再去指责她,继续说:“你不想签字也无所谓,我来签,责任也由我来承担,但是,我希望你能在葛阿手术前过来看看她。”
郑美黎哽咽难言,“嫂子,我没脸见她,谢谢你。”就把电话挂断了。
马青梅叹了口气。
葛秀做手术的那天早晨,马青梅哄她说上午要做一项检查,不能吃早饭,可能会有点儿,所以,医生要给她打一针放松神经的针,葛秀点了点头。
为了不引起葛秀的怀疑,针是在病房里打的,等葛秀失去知觉后,就被快速地推到了手术室。
手术开始后,马青梅跟郑家浩坐在手术室外等待消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马青梅听见有人低低地了声嫂子,扭头一看,郑美黎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马青梅心里一酸,却有喜有悲,喜的是,郑美黎的良心终于醒了过来,在关键时候能赶过来;酸的是,这样的良心醒悟是在让葛秀经历了那么多伤害之后。
马青梅推了推郑家浩,让他往旁边坐坐,腾出中间的椅子让郑美黎坐下。郑美黎搭了好半天才问:“嫂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真的是我?”
郑家浩就把多年前的往事又简单地讲了一遍。
郑美黎听得泪满面,“这几天,我一直想来看她,可是,我没脸见她,我恨不能把自己打死算了……”
马青梅说:“算了,你不会怪你的,她知你不知。”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如果前面没发生那么多的事,或许你会告诉你,可是,伤她心的事一桩接一桩地发生,你让她怎么开口告诉你?”
郑美黎使劲点头,“我知,要是我告诉了我,我肯定会惭愧得无地自容,肯定会恨不能自己一头撞死……我肯定不想让我这样,脆就不告诉我了。”
马青梅无语地看着郑美黎,心里感慨万分。是,孩子承受的痛苦传递到亲心里,那就扩大成了百倍千倍的痛。葛秀或许一开始想到过要告诉郑美黎真相,可是,一见面,郑美黎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用冷酷的伤害堵上了她的,让她近在咫尺地守着亲生女儿都不能相认,就是为了不让郑美黎内疚、自责、惭愧。
这世上,没有比内疚、自责和惭愧更为折磨人的酷刑了。善良的葛秀知。所以,她不想挑明真相的同时把这些酷刑也一并送给郑美黎,她用一颗亲的心,隐忍了所有的伤害,保持着心碎的沉默。
想到这里,马青梅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不能让葛秀知郑美黎已经知她是自己的亲生亲这件事,否则,她会为自己给女儿带来了心灵的酷刑而痛苦不已。“美黎,在葛阿面前,你最好就当还不知她是你吧。”
郑美黎也是亲,她明白了马青梅的意思,“嫂子,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她知我知了这件事的话,她会比我还难过,她不希望我因为她而无地自容……”
马青梅点头,“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对她好点儿就行了。”
郑美黎只剩了眼泪的份儿,马青梅从包里拿出一包面巾纸递给她,“待会儿她就出来了,看见你哭成这样会难受的。我跟她说你在济南出差,是你让我把她送到医院来治疗的,还跟她说等你回来就过来看她。”
葛秀的手术行了整整四个小时,医生推门出来,表凝重,说况比较严重,葛秀的左肺完全坏死,癌细已经扩散,恐怕剩下的时间不多了。郑美黎和马青梅的眼泪扑簌簌直往下落。从手术室中推出来时,葛秀还没有从中醒过来,护士推着她往无菌病房走,郑美黎扶着手推车跟着往前走,被护士客气地推开了,说是病人刚刚做完手术,不能接触外界没有消毒的人和东西。
郑美黎不舍地松了手,地靠在马青梅肩上,“嫂子,我这辈子就想找个人喊她,可是,事怎么会变成这样?”
马青梅拍拍她的手,揽着她往前走。
葛秀在无菌病房待了三天。
为了让葛秀的心好点儿,马青梅让郑美黎有空就到无菌病房窗户那儿看看葛秀。
郑美黎就在无菌病房的玻璃窗上,跟葛秀比画着说:“我回来了。”
葛秀好像有心灵感应似的,虽然看上去很虚弱,却总是地笑着,看上去很幸福很满足。
三天后,马青梅跟郑美黎一起,和护士去无菌病房接葛秀。
葛秀从无菌病房被推出来的刹那,郑美黎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滚了出来,“葛阿,我想死您了。”
葛秀了郑美黎的手。
马青梅看得心酸,往旁边闪了一下。葛秀却对郑美黎说:“美黎,你嫂子是好人。”
郑美黎拼命点头,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葛秀微笑着说:“青梅,你怎么好骗阿呢?”
马青梅了眼泪,故意指着郑美黎说:“是美黎让我骗您的,手术单上是她签的字,手术费也是她付的,我就是帮她布置了一下骗局。”
马青梅从背后拽了郑美黎一下。郑美黎知马青梅这么说,是为了让葛秀心理上欣一些,又不好意思把马青梅所有的好都揽到自己上。
“嫂子,你可不能把所有的功劳都记到我头上,如果没有你的善良和周到,这件事我自己哪能做得成?”
见郑美黎和马青梅破天荒地相这么融洽,葛秀很是意外,但还是欣地笑了。